第十一個瞬間 如果·時間的微粒，碎片割傷
1
時間在滴答滴答的聲音中慢慢過去，終於，月考的最後一門也已經結束了！
「呼，總算解脫啦！」
教室里響起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交完卷，同學們一個個像腳底安了超能發條似的衝出了教室，估計是照例考後「大放風」去了。
我坐在座位上沒有動，因為今天晚上可是有我期待已久的約會節目——和千代一起看電影哦！
「小蜜糖，考得怎麼樣？」當最後一個人離開教室，千代朝我走了過來，看樣子他似乎也很期待接下來的約會哦，因為我可以看出他的眉毛眼睛都在笑。
「呵呵，還好吧。反正都填完了。」只是，老師願意給我多少個大紅勾勾我就不知道了。
「嗯，我也還行。不過作文不知道能不能及格。」
「為什麼？你寫的是什麼？」我記得作文題目是《我最喜歡的XX》，動物、植物、或者是人都可以，應該很好寫的啊。
「因為我寫了《我最喜歡的小動物——小蜜糖》！」
「死蜜蜂，你又玩我！我才不是動物呢！我是人！！好啦好啦，不要說考試的話題啦，還是討論下今天晚上看什麼電影吧。」
我和千代手拉着手走出教室，一路上圍繞着看什麼類型的電影爭論不休，害我情緒激動之下差點撞到一位大嬸身上。
「啊啊，對不起，大嬸……咦，氣球？！」
「呵呵，要買氣球嗎？」大嬸立即笑臉相迎，晃了晃手裏那一大串五顏六色的氣球。
「要！」我立馬斬釘截鐵地答道。
「小蜜糖，還是不要吧，我們倆這幅唯美的畫面加上氣球好像……呃……有點幼稚呢。」
「什麼呀？我偏要！死蜜蜂，你別忘了，你小時候弄壞了我一個氣球還沒賠呢！別想賴帳！」
「嚇，小時候的仇居然記到現在，真是好恐怖的記仇能力！」千代朝我吐了吐舌頭，轉頭對大嬸說，「請給我拿十個氣球。」
「十個？」我疑惑地接過大嬸遞過來的氣球，看着她拿了錢樂顛顛地走遠，忍不住問千代，「你幹嗎買這麼多？我只說要一個。」
「因為我欠小蜜糖十個啊。小蜜糖不記得了嗎？那時候我弄壞了你的氣球，你一直哭個不停，給你糖也不要，我就賭氣說大不了以後陪你十個。我當然要說話算話嘍。」
「哦。那我就不客氣啦。」我高興地牽着氣球，轉眼就把爭論看什麼電影的事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吃過晚飯，一路哼著歌來到了電影院門口。
千代買好票之後，我們手拉着手朝檢票口走去，沒想到卻被檢票的大叔攔了下來：「看電影幹嗎拿着氣球來？把它們給我！」
「誰規定看電影不可以拿氣球的？」我緊緊地拽著氣球，才不要交給他。
「因為……因為氣球是易爆物品！！」檢票員大叔結巴著終於找出一個理由，得意地朝我們露出滿口黃牙。
「是嗎？可是如果我們一定要帶着氣球進去呢？」千代狡黠地笑着，輕輕握緊了我的手。
「那是絕對不允許的！」
「哦，是這樣啊？那我勸勸我的女朋友哦。」
他說着，在檢票大叔滿意的目光中彎下腰，湊到已經對他的臨陣倒戈不滿地撇起嘴的我耳邊悄悄說：「小蜜糖，等會兒聽到『啪』的一聲就跟我一起跑哦。」
「啊？哦。」這傢伙，又想搞什麼鬼？
我還來不及多想，只聽啪的一聲脆響，檢票大叔被這突然的爆炸聲嚇得愣在當場，而與此同時，我感覺手臂傳來的一股力量帶着我從檢票口一晃而過，飛快地閃進了電影院。
「嘿嘿，小蜜糖，剛才沒有嚇壞你吧？」確定後面沒人追來，千代才鬆開我的手停了下來。
「沒有，不過——」
「呵呵，誰讓那個傢伙說小蜜糖的氣球是易爆物品呢，所以我就爆一個讓他嘗嘗滋味嘍。」千代的桃花眼裏是深深的笑意，好看的嘴唇向上微微彎起，牽扯出一道美妙的線條。
「呼，原來是這樣。那你又欠我一個氣球了。」
因為抱着氣球，我們只好坐到最後一排，這樣才不會防礙到後面的人，呵呵，抱着這麼多氣球的感覺真好啊，好溫暖！！好舒服哦！
不知不覺，好像又回到小時候和蜜蜂在一起時甜蜜溫馨的情景了，我的眼睛根本就沒往電影屏幕上瞄，因為，我腦海里正回放着更精彩的電影，呵呵。
「小蜜糖，這個不是搞笑電影耶，你幹嗎一直傻笑？」電影放到一半，一旁的千代終於忍不住轉過頭來問我。
「我高興還不行啊，你很羅嗦耶！趕快看你的電影啦！！」就這樣，我看着氣球，千代時不時轉過頭來看着我，至於電影放了什麼，我想我們根本就不在意吧，惟一重要的是，在這安靜又喧鬧的電影院裏，我們，是只看見彼此存在的兩個人！！
「小蜜糖，差點忘記了！」千代忽然像想起什麼似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聽說看電影一定要吃爆米花才有氣氛哦！！你等等，我馬上去買！！」
「哦，好的！」望着他的背影，我笑得一臉甜蜜。
呵呵，雖然唐果斬釘截鐵地說我跟千代在一起一定會受傷，可是現在，我明明就很幸福啊！！
千代，明明是很好很好的男朋友嘛。他不僅會做好吃的飯菜給我吃，還會隨時鼓勵我，像這次月考，如果沒有他陪着我補習，送我擁有「神秘力量」的錦囊，還真不知道我有沒有心情坐在這裏快樂的約會呢！
我抱着一堆氣球，臉上掛着花痴的笑容在心裏把自己的男朋友從頭到腳誇獎了一番，好半天才猛地回過神來意識到：千代，似乎已經離開很久了，只是買個爆米花需要這麼久的時間么？
一種不好的預感像藤蔓一樣從心裏長出來，他會不會又……
打住，樂白微，不要胡思亂想！！
不會的！千代一定會很快回來的！也許買爆米花的地方排很長的隊也不一定呢！要不就是不小心被剛才的檢票大叔纏住了，他花點時間搞定之後就會馬上回來！
可是——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僵硬，心，也越來越失落……
但是我仍然固執地坐在座位上等待，因為我強迫自己相信，千代，他很快就會回來的……
然而，一直到電影結束，千代的身影也沒有再出現。
只是在走齣電影院之後，我才發現手機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一條短訊：
小蜜糖，對不起，我臨時有急事不得不走，你看完電影先回家吧。蜜蜂。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走回家的，只是到家時我已經是兩手空空、形單影隻的可憐蟲。那些有着甜蜜記憶的氣球全部被我放飛到天空，飄得無影無蹤了。
想着那些飄遠的氣球，我忽然覺得自己悲哀得像個小丑。
我居然會以為它們是我的，當我的手指那麼輕輕一松，它們就全部爭先恐後地飛走了，飛到我看不見的地方去了！！
就像千代！
他現在一定是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守護著佑嵐吧？除了佑嵐，還有誰會重要到讓他放棄我們的約會離開呢？
她是他必須守護的人，那麼我，就成了那個不得不悲哀地站在第二位的人！
我真想回條短訊過去把他大罵一頓，怎麼可以第一次正式約會就中途丟下我不管呢？！
可是，他和佑嵐的關係，我不是早就知道了嗎？我不是也堅定地說過我不會在意嗎？
那麼，我現在就沒有理由沖他發火，因為，那代表我在否定自己的決定！
不！我不能輕易動搖，也絕不會輕易否定自己的決定！！
沒關係，我已經到家了。小蜜糖。
2
之後的幾天，我和千代像約好了似的，一切照舊卻惟獨對這次的約會閉口不談，就在我以為事情已經過去了，並打算永遠不再記起的時候，一件令我始料未及的事情發生了。
「紫佑嵐，千代楓，在這次月考中成績並列第一！大家鼓掌！」講台上，老師滿臉興奮地宣佈著月考成績，我卻望着自己的成績單一陣發獃。
這次因為有千代為我補習，我已經考出了個人有史以來最好的月考成績了，可是為什麼一點也不覺得興奮？尤其是聽到老師宣佈按照成績，千代和佑嵐將成為同桌的時候，我的心更是在一瞬間Down到了谷底。
就算努力也不一定能實現的願望，就是指這個吧。我，始終還是及不上佑嵐……
調整完座位后，這一節課剩下的時間，我都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直到下課了唐果來找我，我還是保持着那個姿勢。
「喂！不要這副沒志氣的樣子好不好？！我早就說過讓你放棄千代楓了，你就是不聽！看看，他們明目張膽地成為同桌了，你以後更有得難受了！」唐果走過來就劈頭蓋臉地說出那些讓我更加傷心的話。這傢伙，什麼時候才可以溫柔體貼一點啊？
正在這時，教室的另一邊傳來了一絲騷動——
「喲，紫佑嵐，真是祝賀你啊！大功告成了！」
說話的是我們的死對頭洪真伊，她正趾高氣揚地站在佑嵐的新座位前，臉上堆滿了虛偽的笑容。
「謝謝。有什麼事嗎？」佑嵐依舊禮貌地微笑着，好像沒聽出洪真伊語氣里不懷好意的意味。
我有點擔憂地站起來，愣了一會又坐下了，用得着我擔心什麼呢，千代現在就坐在佑嵐旁邊，雖然表面上裝作不理不睬，但是只要有事情發生，他就一定會暗中保護她！
「送你件禮物啊。」
洪真伊把一疊東西啪的甩到了佑嵐的桌子上，然後用幸災樂禍的尖利嗓門沖着一旁的千代嚷道：「千代楓，你也看看吧。哦，對了，樂白微也應該來看看哦！」
這個惡毒的女人又想幹什麼？幹嗎忽然扯到我們三個人？我帶着疑問走了過去。
可是，當我看清桌上的那一疊東西時，臉色立刻變得和佑嵐、千代一樣慘白——那是一疊照片，在夜景狀態下偷拍的照片，右下角的日期顯示是上周五，也就是月考結束我和千代第一次正式約會的那天，而照片上的人，正是我最最熟悉的千代和佑嵐！
看來我真的沒有猜錯，那晚千代中途一去不返果然是去了佑嵐身邊……
「呵呵！我的運氣真的還挺好的，周末晚上一出門就看到那麼精彩的場面！」洪真伊索性坐在了後面一排的座位上，把腿蹺到桌子上得意地來回晃動着，頓了頓，又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佑嵐說，「紫佑嵐，我才發現原來你家和我家隔得那麼近，以後見面的機會就更多了哦。」
不知道是激動還是其他什麼原因，她那兩隻晃晃悠悠的腿一下不小心踢到了佑嵐身上。
教室里瞬間響起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
我也愣住了，所有人都知道，佑嵐是受神秘塔羅牌保護的，洪真伊這麼做，估計馬上就會收到一張塔羅牌！
四周靜悄悄的，只有風從耳邊溜過的聲音。
好幾秒過去了，塔羅牌都沒有出現，洪真伊的臉色恢復正常，周圍的同學也好奇地湊了過來，一看到照片立刻嘰嘰喳喳地議論開了：
「哎呀，是千代同學和紫佑嵐耶！嘖嘖，好親密呢！」
「是呀，平時都看不出來，還假裝不說話呢，原來偷偷地在一起了！可是千代上次不是還說他只喜歡『小蜜糖』的嗎？」
「對哦，沒想到他這麼快就變心了啊！樂白微真可憐，看她的樣子好像是才知道呢！」
「沒想到紫佑嵐是這種人呢，她不是樂白微的好朋友嗎？居然連自己好朋友的男朋友都搶！」
「真是的，好賤啊！真想甩她兩耳光！」
……
腦袋被嘈雜的聲音沖得一陣陣眩暈，各種各樣善意惡意的目光聚攏來，像一張巨大的網死死地包裹住我，勒得我不能呼吸。
看看佑嵐，她正面無血色地低着頭，左手放在右手小指的尾戒上，瘦弱的身軀隨着周圍人群一浪高過一浪的咒罵聲微微發抖。
而千代坐在她旁邊的座位上，好像對周圍的一切充耳不聞，盯着那些照片發了一會兒呆，忽地將視線轉向了我。
我們的視線就這樣無聲地撞在了一起，可是下一秒，我就匆匆地轉開了我的視線，因為，我不想看見，他眼睛裏那些哀傷的東西，更不想被他看見，我眼裏掩藏不住的失落。
「咦？樂白微，你怎麼好像一點也不生氣呀？你不是千代同學的女朋友么？」洪真依的話引來周圍看熱鬧人群的一陣附和。
「我生不生氣好像不關你什麼事吧，洪真依同學。」我恨恨地瞪着她。
本來我可以逃避，可以強迫自己不去想的，可是她卻拿出這些照片逼着我去直面我最不想面對的事實——千代會隨時拋下我去佑嵐身邊，他的「第一時間」和「守護」不屬於我，我永遠只能被擺在第二的位置……而我卻說這些我不在乎！
怎麼可能……不在乎……
「哦？可是連我們都看不過去了呢！你該不會是怕紫佑嵐『詛咒』你吧？呵呵，我可不怕，乾脆我替你賞這個賤人兩耳光好了。」洪真依說着，獰笑着揚起了手。
不！不要！我在心裏驚慌地叫道。佑嵐和千代的關係，我一直都知道，只是從沒想到過事情會演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我實在沒有理由責怪千代和佑嵐什麼，但是此刻，我卻難過得連出手阻止的力氣都沒有。
不過，沒關係的，千代是不會讓那一巴掌落在佑嵐臉上的，因為一旦那一巴掌落在了佑嵐的臉上，就相當於落在了他的臉上，他一定會設法阻止的。
神秘的塔羅牌一定會再度出現，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樣！
可是——
「啪！！」
3
沒有！
沒有橫空飛出的警告的塔羅牌！
洪真依的巴掌沒有受到任何阻攔，重重地落在佑嵐的左臉上！
佑嵐白皙的臉上立刻留下了五個鮮紅的手指印，但是她依然沒有任何錶情，只是左手驀地用力握緊了右手小指上的尾戒。
我把訝異的目光投向千代。
他，居然眼睜睜地看着這一巴掌落下來！
為什麼不阻止？以他的能力，就算眾目睽睽之下，也可以不著痕迹地阻止這一巴掌，他為什麼不這麼做？！
明知道佑嵐不會感到疼痛，那疼痛會轉移到他的身上，為什麼他要任由那一巴掌落下來？
千代，你究竟是怎麼想的？！
我盯着他，死死地盯着他，可是他卻漠然地看着窗外，臉上的神色深奧得我怎麼努力都看不出他內心哪怕一丁點的情緒流露。
「哈！紫佑嵐，為什麼塔羅牌沒有出來幫你了呢？看來是你太不要臉，連塔羅牌都鄙視你了呢！」洪真依看自己沒事，更加猖狂地笑了起來，「既然如此，那我代表大家多賞你幾耳光好了！」
「是啊是啊！早該好好教訓她一頓了，看她平時裝出的那副乖樣子就討厭！」
「我也來！我也要打她！這種人，打她幾耳光都是輕的！」
「就是！晦氣的災星，我們把她趕走吧！」
……
洪真依的跟班們附和著，紛紛向佑嵐圍了過去。
「你們住手！」我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不能！我不能讓他們對佑嵐動手，我不能讓千代受傷！
「樂白微，你傻了吧！我們是在為你出氣耶！」
「樂樂！我真是看不下去了！！他們要教訓誰是他們的事！你現在、趕快、馬上宣佈和千代楓分手！！！」唐果怒氣沖沖地走過來，不由分說地把我朝前一推。
我站在了千代的面前，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桌子上的照片像一片片鋒利的刀片，在我的眼睛和心臟上狠狠地剜割，於是我轉身，在洪真依的第二個巴掌落在佑嵐臉上之前，抓住了她的手腕。
「樂白微，你幹什麼？！」洪真依不可思議地看着我，可是馬上，她的眼神就變成了震驚，因為我反手重重一耳光打在了她的臉上。
「這一巴掌是代替佑嵐還你的！以後，少多管閑事！」
我冷冷地瞪着她說完這番話，毫不理會周圍異樣的目光，抓起桌上的照片，用力撕碎之後，一揚手全部扔進了牆角的垃圾桶。
雖然暫時擺平了這件事，我的心情卻變得更糟了，不想理會任何人，只想躲在角落裏一個人靜靜地發獃。
下午，第一節課的課間休息，我正趴在走廊的欄桿上盯着樓下的草地出神，突然有人用力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死糖糖，不要嚇我好不好？人家現在夠煩的了。」我鬱悶地推開唐果的手爪子。
「樂樂，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成了若葉的大名人了！恭喜你啊！！」
呃？恭喜我？我有什麼好恭喜的？？
這傢伙的語氣明顯是在冷嘲熱諷嘛！該不會還在為上午我幫佑嵐的事情生氣吧？
「樂樂，上午你教訓了洪真伊以後，這件事馬上就被傳得全校皆知了。現在走到哪裏都可以聽到關於你的議論，你要不要聽聽？」
「什麼議論？」這學校什麼都缺，就是不缺八卦，我可沒覺得我做錯了什麼，幹嗎要議論我？
「大家都說你是全若葉史上最愚蠢的女生！居然幫着第三者教訓替你出氣的人！！我建議，你以後出門就戴個口罩和墨鏡吧！」
「最愚蠢的女生？！我看他們是不想活了吧？！」我狠狠地踢了一腳面前的空氣，「一定是洪真伊那個爛嘴巴散佈出去的！我要去找她算帳！！」
「樂樂，等等！」唐果一把抓住了我，臉上的神色瞬間變化莫測，我不解地瞪了她一眼。
「你看，好像有人比你先一步來算帳了！」
4
只見端木涼正怒氣沖沖地朝我們的教室走過來，漆黑的眼睛裏燃燒着火山爆發時的濃烈火焰，薄而倔強的嘴唇緊緊地抿著，沉悶的腳步每一步都那麼沉重地敲在我的心上！
他……來我們這邊做什麼？他可是從來不來我們教室的！
難道是聽說了上午的事來找千代算帳？
不，不會的……
可是，我的心跳卻莫名其妙地加速起來，整個人也開始緊張地失控。
越來越近了！
我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那麼的清晰有力，帶着海嘯來臨前的危險氣息！
如果……他真是來找千代算帳的……
我的脊背僵硬地挺直了！
轉眼，端木涼已經走到了我們班的教室門口。
「千代楓，你給我出來！！！」
他，果真是為那件事來找千代的！
我的心一下子綳得緊緊的，不顧一切地趕在他前面衝進教室，拚命朝座位上的千代使眼色，可是千代卻像沒看到一樣，站起來，一聲不哼地朝端木涼走過去！
「千代……」
我緊張地喊，喉嚨一下一下發緊，強烈不安的感覺從四面八方密密麻麻地湧進心臟。
「找我有事嗎？」千代神色淡定地在端木涼麵前站定。
「哼！你自己心裏清楚！」端木涼黑著臉聲音低沉地說。
我彷彿聽見空氣在滋滋地變干變熱拚命燃燒的聲音，教室里所有的人都停止了活動，齊唰唰地把目光集中在他們兩人的身上。
「端木！」我大叫一聲，鼓足勇氣沖了過去，擋在他們兩個人中間，「你們……」
「你讓開！這是我們男人之間的事情！！」
端木涼伸出修長的胳膊暴躁地把我推到一邊，我還來不及站穩，就看到他的手在半空中緊握成拳，朝千代身上狠狠砸了過去！
我聽見腦袋裏嗡的一響，啪的一下渾身無力地跌坐到地上！！
「涼！你瘋了！」
就在端木的拳頭距離千代的身體只剩0.01米時，一個人影飛快地從他身後衝出來，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胳膊。
是端木泠！
她恨恨地掃了千代一眼，轉過頭對端木涼說：「這根本不關你的事！你沒必要管！」
「不行！！我今天非教訓一下這個混蛋不可！！」端木涼已經憤怒到極點，拚命地想掙開端木泠，「千代楓，你這個混蛋！！我想要的就握在你手心裏，你為什麼不知道珍惜？！！你還這麼傷害她！你還這麼一次又一次地傷害她……」
「涼！不要鬧了！」端木泠死死地拽住端木涼的胳膊，迎著端木涼的怒氣大聲吼道，「我知道你是為樂白微不平，但這是她自己的選擇！所以就算她為此流再多的眼淚，也與你無關！！」
這句話像一枚重磅炸彈，在空氣中絢麗地開了花。彷彿被她的話擊中了要害，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周圍，好奇觀望的人群開始騷動起來。
「不是吧？！這個端木涼不是也喜歡樂白微吧？他們幾個到底是什麼關係啊？」
「難道是四角關係？暈哦！怎麼四葉的轉學生都喜歡跟樂白微牽扯不清？」
「看上去好複雜哦，不過，太過複雜的感情通常都不會幸福吧！」
……
「全——部——都——給——我——閉——嘴！！！」
端木涼猛地轉身，對那群議論的人大吼。
我的心跟着顫抖了一下，抬頭，不期然就撞上了端木涼的眼睛。
我們的目光，就這樣在空中交匯。
有什麼東西迎面呼嘯而來，腦袋轟的變成一片空白，彷彿飄在雲霄，腳下踩着大團大團的棉花。
第一次，我看着他的眼睛，有恍若窒息的感覺。
「喂！涼，走啦！！這裏不需要你！」端木泠拽著端木涼的手，拖着他向教室門口走去。
這一次，端木涼沒有再掙扎。
快走出教室的時候，端木泠朝我望了一眼，那雙冷冽而美麗的眸子裏，有太多我讀不懂的複雜情緒。
這是她自己的選擇！所以就算她為此流再多的眼淚，也與你無關！
她的話一次又一次響起在我耳邊。
是的，站在我旁邊的千代，才是我的選擇。
可是為什麼，此刻我卻感覺他離我很遙遠呢？
5
放學回到家，強打起精神做完作業，下意識抬頭，窗外已是夜幕降臨。
我習慣性地將第二天要用的課本和作業本一起塞進書包，手指卻不小心觸摸到一絲異樣，掏出來一看——
「四葉草護身符？！」
看着嵌在那枚精緻的護身符裏面的三株四葉草，我的眼前忽然一陣模糊。
「啊！四葉草啊！哇，還是三株！」
「嘻嘻，小蜜糖，你知道同時找到三株四葉草有什麼典故嗎？」
「典故？什麼典故？」
「嘿嘿，很有意思的典故哦，對小蜜糖和涼來說非常非常重要。」
……
「如果同時找到三株四葉草的話，第一個遇見的人，就會是命定的戀人！」
……
命定的戀人啊……
其實所謂的典故也並不是那麼值得相信的吧……
至少，當這三株小小的生命摔在地上根莖折斷的時候，所謂的「命定」也就一同被折斷，變成封印在這護身符里的悵然回憶的標本了……
我想要的就握在你手心裏，你為什麼不知道珍惜？！！你還這麼傷害她！你還這麼一次又一次地傷害她……
——今天下午，端木涼不顧一切地衝進教室教訓千代的情景又在腦海里重放。
那一刻——就在端木和千代劍拔弩張的那一刻，我發現自己對端木涼的擔心居然一點不比對千代少，任何一個受傷，我都會像傷到左手和右手那麼疼……
白微，你做我的女朋友吧！
你不用立刻回答我！因為——我不想聽到同意以外的任何答案！
——那個月光瘋狂明亮的夜晚，端木突如其來的告白還迴響在耳邊。
可是，對不起，端木，我想我還是不能給你那個你想要的答案。
因為，端木泠說的對，這是我自己的選擇，就算我為此流再多的眼淚，也與他人無關！
我，不可以有一點點動搖……
視線落在桌上那個千代送給我的錦囊上，我順手把它拿了起來。
「真的只有一張白紙嗎？看他的樣子明明很鄭重……」
懷着一線希望，我再次把錦囊打開仔細看了一遍，可是依然只有那張空空的小紙片靜靜地躺在裏面，淡淡的檸檬香味在空氣中瀰漫。
靜靜地怔了半天，我輕輕嘆了口氣，把四葉草護身符收進抽屜，小心地放好。
這個，也許短時期之內都不可能交給端木了吧……
左手緊握著散發着淡淡檸檬香氣的錦囊，我拿起手機，熟練地按下了幾個號碼。
「喂，蜜蜂，是我，去約會吧！」
十幾分鐘后，我和千代的身影出現在了城市最大的環島廣場。
「小蜜糖，我們……就在這裏約會啊？」千代很無語地看着身邊來來往往的人群，蜜色的頭髮被風吹得向後飛揚。
「嗯。這裏很好啊。」我環抱着他的手臂，感受着他身上熟悉而溫暖的糖果甜香，朝他輕輕微笑。
如果只是想和你在一起，那麼去哪裏其實都一樣吧。
「小蜜糖……」千代怔怔地看着我的笑臉，琥珀色的瞳孔里隱隱地透出一絲不安。
「呵呵，蜜蜂，你現在的樣子一點也不像你哦！」我伸手捏了捏他的臉，笑着說，「你可是帶給我快樂和夢想的天使耶，幹嗎這樣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啊？」
「可是……」
「好啦好啦，不許提那些討厭的事情！你看，我今天戴了你上次送給我的腕錶哦——時間，是可以撫平一切傷痕的，對吧？」
「嗯……」
「傻瓜。」凝視着他幾乎溶化到夜色中的線條柔和的臉，我忍不住從嘴裏蹦出這個詞。
「嗯？」
「那個時候，為什麼讓那一巴掌落下來？你明明有辦法阻止。」
「……」
「你在內疚嗎？你覺得那樣做我會開心嗎？你以為，疼痛的只有你一個人嗎？」
「小蜜糖……」
「啊！真是的！」我忽然驚醒過來，「剛說了不再提那些討厭的事，我居然自己嘰里哇啦講了這麼多！真該死！」
於是我閉上眼睛猛烈地搖著頭說：「忘記！忘記！！討厭的事情在睜開眼睛之前全部忘記！！蜜蜂也要忘記哦！等會兒我睜開眼睛的時候，要看到那個總是笑着逗我開心的蜜蜂！」
「小蜜糖，一件事情被遺忘了，真的可以當作從來沒有發生過么？」
我愣了愣，很想睜開眼睛看看說這話時的千代是一副怎樣的表情，但是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閉緊了眼睛，肯定地點了點頭：「嗯！」
「那麼我準備好了。」
聽到千代肯定的聲音從對面傳來，我睜開了眼睛。
千代微笑着站在我面前，那笑容如同我們重逢的那天，在寧靜的夜色下，流淌著攝人心魄的瑰麗色彩。
6
瞳孔驟然放大，我難以置信地盯着眼前的千代。
他剛剛說什麼？是我在幻聽嗎？他怎麼可以用這麼溫柔的表情講出這麼殘忍的話？！
「蜜蜂你……」我後退一步，仍舊死死地盯着他，卻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呵呵，小蜜糖，你的蜜蜂回來了么？」
「什麼？」
他看着我驚惶失措的表情，眼中的笑意更加明顯了，伸出手一把把我抱進懷裏，壞笑着在我耳邊說：「哈哈，我的小蜜糖被耍時的樣子最可愛了！」
「啊？」
被耍？
「小蜜糖不是說睜開眼睛的時候，要看到以前那個總是笑着逗小蜜糖開心的蜜蜂嗎？所以我就滿足小蜜糖的心愿，變回以前那個總是笑着『逗』小蜜糖，然後很開心的蜜蜂嘍！」
「你！這麼說你剛才是在耍我？」我賭氣地推開他，「你竟然又耍我！」
「呵呵，這樣才是小蜜糖的蜜蜂啊！」他笑呵呵地重新把我拉回懷裏，「再說，我怎麼捨得遺忘小蜜糖呢？如果有一天我遺忘了小蜜糖，那我肯定也就不是我自己了。這麼明顯的謊話，小蜜糖居然也上當！」
「哈！怎麼樣？！死蜜蜂！你是在變相罵我笨嗎？」
「嘿嘿，笨笨的小蜜糖我最喜歡了！走啦，我們不要站在廣場中央約會啦，雖然我們的愛情非常值得那些凡夫俗子瞻仰，可是我還是希望和小蜜糖享受甜蜜的二人時光哦。」
「那我們去那邊角落的長椅吧，好像沒什麼人的樣子，可以安靜地看星星。」我抬頭看看頭頂點綴著點點繁星的寶藍色夜空，愉快地建議。
「看星星？」
「嗯。」
「好。小蜜糖要看星星，我們就去看星星。」
千代寵溺地幫我理順額前被風吹亂的劉海，牽着我的手向長椅走去。
坐在略有些冰涼的長椅上，我倚靠在千代的肩膀上，望着璀璨的星空出神。
「小蜜糖，找得到北斗七星嗎？像一把大勺子……」
「嗯，早就看到啦！那麼閃亮，如果連北斗七星都找不到，不如撞豆腐自殺算了！！」
「那，看見北斗七星勺柄第二顆星星旁邊的那顆小星星沒有？」千代說着，修長的手指指向遙遠的夜空。
他的臉像星光一樣明亮，我的手被他輕輕地牽着，那麼溫暖那麼安全。
心，漸漸膨化成一大朵棉花糖，彷彿一不小心就會融化。
「找不到嗎？那說明你是不合格的哦。」他得意地笑起來。
「什麼？我怎麼不合格？！」
「傳說，古代阿拉伯人徵兵時，會把北斗七星勺柄第二顆星星旁邊的小星，當作測驗士兵視力的『試驗星』。小蜜糖剛才沒有看到，所以不合格哦。」
「切！我剛才沒仔細看，現在看到啦！它有名字嗎？」我盯着那顆細小但依舊很明亮的小星星問。
「它叫『輔』，是開陽星的伴星。」
「伴星？」
聽到這個字眼，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空氣中劃出破碎的傷口，我竟然馬上就聯想到了千代家和紫家的那種特殊的守護關係。
千代，其實也是佑嵐的伴星吧？
如果千代不守護我，讓我受到任何傷害，最後感覺到痛苦的人，就會是他。所以他為了自我保護，不得不跟着我……
只要有這個女人存在，千代楓所能給你的，就只能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和傷害！
——佑嵐和端木泠的話同時在腦袋裏響起。
只要家族的羈絆存在，千代，就必須永遠地守護在佑嵐身邊！
那麼我呢？我將不得不永遠站在一個悲哀的位置上。
彷彿有棲息的安靜鳥群在瞬間嘩啦啦地四處飛散，瞬間我感受到了夜晚悄悄降低的氣溫。
「蜜蜂，你和佑嵐的家族羈絆……真的不可以解除嗎？」
沉默了一會，我終於還是不死心地問出了這個問題：「解除羈絆的方法，你有沒有嘗試過？」
「試過了，沒有用。」千代的聲音里聽不出失望和沮喪的情緒，也許他早就麻木了吧。
額前的碎發遮住了他桃花般的眼睛，我只能看到他繃緊的下巴線條。
他把戴着扳指的手指伸到我面前，對我說：「從戴上扳指之後就變成這樣了。」
「那麼把扳指摘下來呢？是不是就可以解除？」
就算是一線渺茫的希望，我也想要試一試。
「也許吧，可是這扳指根本就摘不下來。」千代依然微笑着，但從他的臉上我看到了月光般潔白的傷口。
「摘不下來？你試過了嗎？！」
千代沒有回答。
我突然意識到，就算他自己沒有試過，端木泠一定也已經試過了，她那麼喜歡千代，一定不會放過任何希望。
可是，我不甘心啊！
我努力地平息內心的激動，猛地將千代戴着黑曜石扳指的手指用力握緊，使出渾身的力氣去奪那個扳指！
可是無論我怎麼掰、掐，甚至用牙齒咬，那個扳指依舊毫髮無傷地留在原位。
7
「不行！不行！！不行！！！……哈哈哈哈，只要有『守護』存在，你們就不會幸福的！！」
我的耳朵開始出現幻聽，如同一股巨大的旋渦試圖把我淹沒。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蜜蜂，我不明白啊？！」我失控地大叫，引得不遠處的人群紛紛側目。
「小蜜糖，我也不想這樣的。」千代輕輕地把我摟進懷裏，他的身體似乎也在發抖。
「對不起！我剛才弄痛你了嗎？」
我顫巍巍地抬起頭，發現他的臉色真的很不正常，眼睛裏沒有了笑容，眉頭也微微皺起。
「你怎麼了？！」
我關切地用手貼了貼他的額頭，溫度正常。
可是為什麼卻在不停地冒冷汗？
「我沒事……小蜜糖，你能……抱抱我嗎？」他的身體微微蜷曲著，連說一句簡短的話都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他手上的黑曜石扳指在微微地發着光，那黑色的光芒詭異而陰冷，僅僅是看一眼就能真切地感覺到如同血液里被灌進了千年冰川一般的徹骨奇寒！
如果說以前我還對這戒指維繫的家族羈絆有些許懷疑，那麼這一刻，我信了，徹徹底底地相信了！
「蜜蜂，是佑嵐的尾戒在召喚你嗎？是不是她有危險了？你快去吧！」
雖然現在讓他離開，我會很難受；但是眼睜睜地看着他這樣痛苦，我會難受得無法呼吸！
「沒事的。不會有事。呵呵。」千代勉強裝出笑容，但聲線的顫抖，卻是夜色掩蓋不了的。
「蜜蜂！」我的眼淚終於不可抑止地掉下來，同時緊緊地抱住了他抖得越來越厲害的身軀，「不要再忍了！你很難受對不對？你快去呀！我命令你現在就去！」
「不……」
「為什麼這麼固執？！你以為，你這樣子，疼痛的就只有你一個人嗎？？我也很痛啊！蜜蜂！我也很痛！！我的心痛得快要碎掉了！你知不知道？！！」
「這是……補償給小蜜糖的第一次……約會，我不可以再……中途跑掉……」他的聲音很輕微很輕微，好像熟睡的人在夢囈一般，漸漸地就沒有了聲音。
「……」
一瞬間，我的喉嚨像被什麼硬生生地哽住了，再也發不出聲音。
他拇指上的扳指光芒愈發璀璨，亮得那麼刺眼，就像尖銳的寒冰，密密麻麻生硬地扎在我的心臟上。
這一小段時光，像被施了魔法般在我的周圍靜止了。
我就這樣陪着他，靜靜地抱着他，一邊無聲地流着淚，一邊強烈地體會著自己的無能為力。
無邊的夜色像深藍色的悲哀，緩緩地一點一滴流淌過我的靜脈……
不知過了多久，等扳指的光芒慢慢消失，千代才緩緩地恢復過來，勉強微笑着看着那些在我們頭頂上方綻放的焰火說：「小蜜糖，快看，很漂亮的焰火哦！」
他的手指掠過我的眼角，輕輕替我拭去一滴晶瑩的淚珠：「小蜜糖的笑臉比焰火還要好看哦，被眼淚衝掉就太可惜了。」
我仰頭，努力逼即將洶湧而出的淚水退回眼底。
焰火，在高空開出一朵朵美麗的花，但很快就隨風消逝。
風吹過來，帶着黑暗的氣息，瘋狂地漫涌。我的心情也隨着熄滅的焰火而變得無比沉重和壓抑。
愛情是這樣的沒有方向，幸福的方向……也是這樣模糊。
現在的我，被一種巨大的破碎感包圍着，連同心一起陷入一個深邃黑暗的山谷，所有的星星都在剎那間隱遁遠去。
「蜜蜂，我想回家了。」
「好，小蜜糖，我送你。」
我沒有拒絕他，因為我知道他一定會堅持到底。
一路上，千代明顯力不從心卻竭力忍耐的樣子讓我感覺心像在被刀子一刀刀戳著，越來越疼越來越無助。
終於到了樓下，我勉強裝出歡快的樣子轉身，對千代綻放一個甜美的微笑：「蜜蜂，我進去了，晚安。」
「晚安！」
千代歉意地給了我一個擁抱，然後又像想到什麼似的微笑起來：「小蜜糖，暑假我們一起去臨城的風之谷樂園玩吧。」
去樂園玩？
身體裏面似乎有什麼被觸動了一下，他以前說過要帶我去四葉草樂園玩的，可是那樂園根本就不存在……
現在，為什麼又要提出帶我去樂園？
是不是……千代，又想像上次那樣離開，讓我找不到？
我不要！
在這一刻，我的指甲掐進了肉里，卻感覺不到痛。
我突然覺得很悲傷，很想哭，可是我不想讓千代看到我的眼淚，於是我沒有回答，轉身頭也不回地走進樓道。
8
第二天，拜前一晚的璀璨星光所賜，是個陽光燦爛的大晴天；也拜前一天白天發生的事情所賜，我一進學校就被同學們異樣的目光層層圍住。
「小蜜糖，我今天不來學校了，幫我請假哦。還有，作業我讓涼帶來了，拜託你去他們班拿一下。」
才在座位上坐穩，千代的電話就打了過來。雖然是滿不在乎的語氣，可是聲音里卻分明透著一絲疲憊和沙啞。
或許，昨晚他承受的痛苦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嚴重吧？
「好的，你要在家乖乖休息哦！放學以後我來看你！Bye。」
掛掉電話，我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轉到了千代的座位上。
心裏，又升起一絲內疚。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和千代在一起的時候，就常常會有這種感覺，即使開心的時候，也會莫名的不安！
為什麼，我現在的感覺會變得如此矛盾呢？
我看了一眼不遠處的佑嵐，此刻，她正怔怔地望着窗外出神。透過黑色的劉海，我看見她的額角上隱隱透出一處淡淡的紅色淤傷。
我站起來，朝隔壁班跑去。
隔壁班的教室門口，很多學生在走廊里打打鬧鬧的。
我的目光在教室里搜索了一圈，沒有發現端木涼的身影，只好去他的座位看千代的作業有沒有在他桌上。
可是——
經過某個座位時，只聽啪的一聲，一本書被我不小心帶了下來，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頓時，一張照片悠悠地從書本里飄了出來，躺在了地上。
我彎下腰，迅速把書和照片從地上撿了起來，可是當我的視線觸碰到那張照片的時候，卻驀地愣住了！
那張照片——
是千代和一個女生的合影！
照片上，千代一臉燦爛的笑容，而他身邊的那個女生，梳着整齊的劉海，黑色的長發齊肩披在了整潔的校服上，臉上帶着甜美的笑容，左臉上露出了一個淡淡的酒窩，正可愛地伸手去接樹上掉落的櫻花，一臉幸福的樣子。
從照片上來看，他們的年紀還不大，不過看起來卻很親密！
這個女生是誰？為什麼我從來沒有聽千代提起過？
但是，她似乎又給我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好像在哪裏見過。
「樂白微？！你來我們教室幹嗎？」
正當我盯着手裏的照片在記憶里瘋狂搜索的時候，一個冷冷的聲音在我的耳邊炸開，緊接着嗖的一下，我手裏的照片就被一個女生奪了過去。
「端木泠？」我看着正拿着那張照片端詳的端木泠，有些吃驚，「你……你認識照片上的人嗎？她是誰？」
「當然認識！」端木泠說着把照片重新夾回了書里，「是我！」
「是……是你？！！」我不敢置信地張大嘴巴，「怎麼可能？！一點，一點都不……」
「你是想說一點都不像我現在的樣子嗎？」端木泠冷冷地轉過身，臉上的神色慢慢變得複雜，「那當然。我以前的樣子，就連我自己都覺得很驚訝。」
「……」我獃獃地望着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的確，打死我也不能把面前這個冷艷且性格獨特的她和照片里那個清純可愛的女生聯繫起來！
不過，仔細看，她們的眉目之間卻又是驚人的相似，難怪剛才我會覺得照片里的人在哪裏見過……
「奇怪嗎？」看着我震驚的表情，端木泠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自嘲的冷笑，一貫冷冽的眸子裏有一抹痛苦閃過，「因為太愛他，我把自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因為愛……」我沒有說下去，一股說不出的涼意慢慢蔓延到我的整個身體。
難道端木泠是在和千代分手以後，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嗎？
那麼……
她沒理會我的喃喃自語，直截了當地問道：「喂，紫佑嵐那個災星現在來了沒有？」
「嗯，來了。」我木然地點了點頭。
我的話剛落音，端木泠就一陣風地衝出了教室。
她要去幹什麼？！
「喂——等等！」我跟在她身後沖了出去。
「死女人，你說！昨天圍攻你的那些人是誰？？」
一衝進我們班教室，端木泠就指著紫佑嵐的鼻子大聲質問，引來了許多同學圍觀。
「不知道。」佑嵐低着頭，撫摸著小手指上的尾戒，淡淡地回答，「因為是晚上，我沒有看清。」
「什麼，沒看清？我看你是故意的吧？反正你不會痛，不要以為有代替你痛的人你就可以這麼囂張！」
端木泠的火一下子躥上來，對着佑嵐怒不可抑地揚起巴掌……
「端木泠，住手！」我推開圍觀的人群，沖了過去，「你打她，不就等於打千代嗎？！」
「呃……」端木泠愣了一下，手在半空中猛然停住，狠狠地瞪了佑嵐一眼說，「哼！下次你給我當心點，再被別人欺負我可不會饒了你！」
拋下這句話后，她就轉過身忿忿地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我忽然間覺得害怕。
我彷彿預先看到了屬於自己和千代的未來正在提前上演，端木泠嘴角邊凝固的冷笑，照片上那個女生臉上甜美的微笑，交叉著，彙集在一起，漸漸模糊，倏的一下變成了一把把尖銳而冰冷的刀，刺進了我的心臟……
不由自主地，我移動腳步跟在端木泠身後走了出去。
「幹嗎跟着我？」走廊上，端木泠突然轉身面向我。
「我……」
「你還在在意那張照片嗎？」
端木泠停下來靠着欄桿，低頭看着樓下走來走去熙熙攘攘的學生，聲音里透出一絲沙啞：「其實……你完全不用在意，那些已經成了過去式，而且……」
端木泠頓了一頓，看向我的目光第一次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柔和，似乎還夾雜着隱約的欣慰：「千代居然在為了你而改變，這是我沒有料想到的。也許，你對千代來說是不一樣的吧，他居然可以為了和你的約會不去管紫佑嵐的死活，甘願承受那樣的痛苦！」
「可是我……其實很害怕……」
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動了一下，眼睛裏忽然湧起越來越濃密的霧氣，昨晚的一切就像夢魘般壓得我喘不過氣。
我一點都不想讓千代受傷，真的真的不想！可是事實上我卻眼睜睜地看着他承受痛苦。
只是……只是想讓他留在我身邊！為什麼，這樣再簡單不過的一個要求，懲罰卻這麼殘忍？！！
「你不要想太多，千代願意為你而改變，這就說明——你對他的意義非同一般！」端木泠的目光中恍惚露出了希冀的神色，她伸出手在我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所以，你一定要加倍努力才行！也許，你可以創造一個奇迹！」
「奇迹？你以前不是很反對我跟千代交往的嗎？」
「以前我阻止你和他交往，是因為我不想看見你和我一樣被傷害，承受和我一樣的痛苦！我是早就看清楚也想清楚了，才選擇了放手。」端木泠艷麗的臉上並沒有一絲虛假的痕迹。
也許，以前是我誤會她了……
「樂白微，我記得你以前曾經問過我，千代是不是愛過我，我回答的是『也許』；現在，我要更正我的答案——他從來都沒有愛過我！看到你之後，我就明白了這一點——他不愛我，也在等我不愛他。呵呵，很殘忍的事實吧？但是我還是希望他幸福，希望你能給他幸福，將他從這被束縛的命運中拯救出來！」
「我……真的能給千代幸福嗎？」
「我相信你！也許會很辛苦，但你一定要堅持下去。答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