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七夜前

1、第七夜前

紅綠燈在灰色的雨幕中閃著暗淡的光,在雨幕中,忽然間,一切都像是矇著紗布一般模糊不清。車廂內的世界彷彿被大雨從這個世界切割了出來,只有嘩嘩的敲打在汽車外殼的雨聲和嗡嗡作響的發動機聲是清晰的。汽車坐墊在潮濕的空氣中散發出難聞的塑料味,小小的車廂憋悶得簡直讓人窒息。

幾天以來的疲勞彷彿忽然因為一場大雨而爆發了出來,血管在眼皮上不受控制地跳動着,讓我不由得伸出一隻手捂住了難受的那隻眼睛。

「怎麼了?」

身後的人忽然發出了含糊的聲音,本以為是他忽然醒來了,可是轉過頭去看的時候才發現他依然睡眼朦朧。

「沒什麼,你睡吧。」我壓抑著煩躁的心情,對他說。

紫星藏月茫然地瞪大眼睛,看了我一會兒,然後就繼續蜷縮在後座沉沉睡去。他睡得非常安穩,如果不仔細觀察的話,幾乎沒有辦法發現他身體的細微起伏。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樣子的他,我的腦海里卻忽然浮現出了另外一個少年的樣子。

那個純白的少年……

那已經是十五天前的事情了。那一天,唐霜終於徹底地病倒了,同樣是那一天,我接到任務,要負責引魂那位名為「純」的男生去另一個世界。

或許是因為毫無血色的緣故,那個男生給我的印象也是接近「純白」。

白色的衣服,慘白的臉色,還有澄澈到近乎無機質一樣的淡灰色眼睛。見到他的時候,他就是那樣毫無聲息的端坐在病床上,那種冰冷的感覺讓我有一瞬間,真的以為他是一位天使。

然而,我並沒有想到,下一秒,為了能夠延長自己的生命,他就變成了魔鬼。身為一個人類的他竟然從那位屬於他的玩偶的身體中,親手扯出了玩偶的生命之花。

「來做個交易吧,你很需要玩偶的生命之花吧,我把它的生命之花給你好了,但是你要答應我,多給我七天的生命」

看着捧著生命之花的花瓣,卻依然面無表情的純,身為引魂師的我竟然感到了一種莫名的寒冷。

這個男生,不是天使,而是純白的惡魔這個想法飛快地掠過我的腦海,可是最終,我還是顫抖著從他手中接過了生命之花的花瓣。

而七天之後,我又一次去見了純。可是那一次,我依然沒有完成自己的任務,因為純告訴我,我應該去找那個男人,那個如同魔王一樣,有着強大力量的男人,現在只有那個男人能幫我了。

所以

就算要搭上自己也要讓那個男人幫助你!一定,一定哦!唐果!

而那個如同魔王一樣的傢伙,此刻正窩在我身邊的座位里沉睡着。

事情究竟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的呢?

紅燈在閃爍了幾下后,轉換成為綠燈,我機械地踩下了油門,朝前開去。在汽車行駛的微微顫動中,我看着被雨霧籠罩的灰色馬路,茫然地想着。

從找到紫星藏月到奪取那麼多玩偶的生命之花,再到被追殺這幾天發生的一切走馬燈似的從我的記憶中閃過。

我越是回憶,就越是發現,我其實一點都不了解我身邊的這個男人。這個名叫紫星藏月,恐怖如魔王一樣的男人,就更傳言中一樣強大、一樣冷酷。誠然,紫星藏月並不是一個好人,他的殘忍和漠然從他帶回來的那九十九片生命之花中的花瓣中就可以看出來。他總是動不動就給別人致命一擊,他甚至根本就不曾微笑過。

可是同樣的,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會給我做早餐,會滿身血污也要完成我的要求,在我傷心的時候,他會笨拙的伸出手,會拍着我的背,安慰我……

紫星藏月,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第一次,我產生了這樣的疑惑。

「還沒有到嗎?人類的交通工具真是慢。我早就說了,讓你用我的世界……」一個聲音突兀的響起,紫星藏月揉着眼睛直起了身子。

雖然剛睡醒,可是面無表情的他看上去還是一如既往的兇惡和冷漠。儘管知道這傢伙有着「魔王」一樣的力量,可是聽到這種抱怨,我還是忍不住用責備的口吻反駁起來:「拜託,你的那個世界灰濛濛的,而且還那麼冷,真的很可怕啊、比起進入那個世界,我覺得還是用人類的交通方式前往目的地比較好。」

我話一說完,紫星藏月的視線就筆直的對上了我,就像是水晶一樣沒有任何雜質的眼睛裏,彷彿飛快的閃過了一絲受傷的神色。

「可是,那個世界是我的啊……」他獃獃的說,沒有任何起伏的語調讓我聽不出他的情緒。

「我當然知道那是你的世界啊,可是,是你的世界,我就一定要喜歡嗎?」我不假思索的就開口說。或是這麼說出口了……但是看着紫星藏月眨着眼睛看着我的樣子,我卻莫名的有些心虛。

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會覺得這個強悍的傢伙現在的樣子,有那麼一點點像是受傷得小狗?而卧則更有一點點想要用對待小狗的方式去對待他的感受。

我下意識的咬了咬下唇,然後握緊了方向盤。

一定是因為開車太累了,所以我才會有這麼奇怪的聯想。我在心裏對自己這麼說,然後又莫名的對着紫星藏月嘮叨起來:「不要用這麼奇怪的表情看着我好,你這傢伙,究竟是什麼人啊……」

我只是隨便說說,紫星藏月的眼睛卻忽然變得明亮了起來,老實說,配合著他那張如同用石頭雕成的,萬年沒有表情的兩,眼睛卻忽然變得精神明亮起來的紫星藏月莫名的讓我想起瞭望着最愛吃的食物的哈士奇。就像是為了新政我的想法一樣,幾秒鐘后,紫星藏月睜大眼睛,然後對着我猙獰的咧開了嘴,露出了雪白的尖牙。

果然……

我還是沒有辦法完全明白這個傢伙到底在想什麼。

最簡單的例子,如果對方是普通人的話,看到他在微笑,就知道他是在開心,看到他皺眉,就知道他是在難過。可是這樣的法則放在紫星藏月身上完全行不同。先不說他那張彷彿神經壞死一樣的臉,就算他有了什麼表情,我也完全沒有辦法將他的表情和他的心情聯繫起來,比如說,現在這個咧開嘴像夏天的狗張嘴散熱一般的表情。

當然,紫星藏月根本就沒有意識到我的虧繞,他完全無視了我的表情,十分興奮的問我:「你想知道我是什麼人?是不是想要知道我的故事啊?」

我點了點頭,然後我就有些困擾的發現,紫星藏月顯得更加興奮了。他的背脊挺直,然後誇張地咳了兩聲,才開始說:「很久很久以前……」

在那個瞬間,我必須得承認,看這紫星藏月鄭重的樣子,我竟然覺得他像是期待主人關注的小狗。莫名的,一種混雜着聯繫的期待湧上了我的心頭,對於他的故事,我也跟有興趣了一些。

「森林裏有狼爸爸、狼媽媽和狼兒子……「

複雜的心情在聽清楚紫星藏月說了什麼的時候,一下子就消失了。

完全不明白為什麼我身邊的這個傢伙可以頂着那張精悍英俊的臉說出這樣無厘頭的故事,而他完全無視我,保持着認真的表情說了下去。

車輪不斷向前,於是一個一個如同格林童話一樣,關於狼爸爸、狼媽媽還有狼兒子的故事,就在這個不太好的時機,在我的耳畔上演。

「每次到了捕獵的時候,狼爸爸和狼媽媽都會帶着狼兒子一起出動,在尋找獵物的時候我們會排成縱隊,然後慢慢地走着,一邊走一邊用鼻子嗅兔子的氣味。等到抓兔子的時候,我們就會飛快追捕。兔子很狡猾,有的時候故意往山林裏頭竄,可是狼爸爸和狼媽媽都很聰明,他們會帶着狼兒子,把兔子趕到地勢平坦的地方去,這樣的話才比較好徹底捕殺……」

汽車沿着灰色的公路一直向前行駛。隨着雨勢的減弱,前方的光線漸漸明亮起來,車窗外的景物和緩緩顯出清晰的輪廓。

我一邊開車,一邊十分無奈的聽紫星藏月講述著那個關於狼的一家子和兔子的故事,雖然那種叫做不耐煩的情緒一直在心裏滋長,可是看着他興緻勃勃的樣子,我好像也沒有辦法開口打斷他。

好在這個時候,熟悉的建築物出現在了我的視野里。

我暗自鬆了一口氣,然後放慢了車速。

最後,我將汽車停在了建築物的前面。

出現在車窗外的是醫院乾淨的白色外牆。

「我們到了。」我對紫星藏月說。

「……冬天最難過了,啊?哦……」

停住關於狼的故事,他面無表情地打量起了那座純白色的建築物。醫院是有知名的建築師所設計的,彷彿是為了讓人覺得舒服而特別將房子做得很圓,但是即使是這樣的設計也避免不了那種讓人不快的感覺。

「可是我還沒有把狼爸爸一家怎樣鑒定哪只兔子是適合捕殺的,怎樣在雪地里挖出洞說完啊……」紫星藏月忽然轉過頭來,對着準備抽出鑰匙下車的我說。

近在咫尺的醫院讓我的忍耐度直線下滑,看着他一臉無辜的樣子,這一次我終於忍不住自己的火氣了。

「下次再說好不好!」

我竟然把自己的內心深處的話吼了出來,幾乎瞬間我就感到後悔。紫星藏月並不是普通人,就算他現在在我面前表現得再溫和,他也始終是那個有着「魔王」之名的人形兇器啊。

如果我有足夠的理智的話,是無論如何都不應該對他表現得這麼無理的。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而出乎意料的是,面對我粗魯的吼聲,紫星藏月並沒有勃然大怒,他只是愣了愣,然後垂下眼帘。他表現出來的這種示弱的沉默,莫名地讓我的心臟有些揪緊。

不,這個傢伙根本就不可能傷心的!我究竟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啊?

我努力呼吸了一下,然後迅速整理好了心情。現在可不是我可以輕鬆胡思亂想的時候,要知道,我馬上要去見那個人……那個純白的惡魔。

我帶着紫星藏月沉默地走進了醫院。踩在地板上的聲音在長長的走廊里引來了空蕩的迴音。我要見的人就在走廊的最盡頭,那間少有人經過的隔離病房裏。儘管早就有準備,可是透過隔離病房的玻璃見到純的那一刻,我還是覺得心臟停頓了一拍。

白色的地板,白色的牆壁,白色的燈光,還有白色的病床。純穿着白色的睡衣陷在病床里,就像是快要被那刺眼的白色吞沒了一般。而在他的病床四周圍着透明塑料隔離罩,一個紅頭髮的少年正捧著一本書,對着他細細地說着什麼。

就像早就料到我的到來一般,純微笑着從那個紅髮少年身上將視線移開,對着我淡淡地笑了笑。緊接着,他側過頭,對着紅髮少年輕聲說了些什麼,那個男生就嘩的一下站起來,隨後夾著書朝着門走來。

我和藏月走進病房,與紅髮少年擦肩而過的瞬間,一種微妙的觸覺讓我往對方的臉上瞥了一眼。再看清楚了那個紅髮少年的相貌之後,我幾乎可以聽見自己心裏那聲驚訝的低呼。

他怎麼可能還活着?

我親眼看見,純將他賴以為生的生命之花的花瓣從他的身體里拉扯出來……

記憶瞬間回到十五天前,我還記得那天天氣異常明媚……

「純……竟然有人叫這個名字啊?」

從背包里拿出引魂師的手冊,我的視線在那個新出現的名字上面停留了一會兒。在那個名字的旁邊,是一張纖細而蒼白的臉,然後在醫院的隔離病房外抬頭看到了他的本人。

也許因為被病魔折磨了太久,他的外貌看上去比手冊上顯示的年齡要小上許多,眼神卻像一位飽經滄桑的老人一樣,陰鬱得看不出任何神采。

「還很年輕呢。」看着那個跟唐霜差不多年紀的年輕人,我輕輕地嘆息了一聲……可以也僅此而已了。

我是引魂師,而引魂師是沒有憐憫的,就是這個叫純的男生只是個嬰兒,我也不能因為同情而放過他。所以,當規定的時間到來之時,我要如以往一樣,按部就班地取走他身體里的靈魂。看到他病弱的樣子,我想這或許對他而言,也不是一件壞事吧。

我悄無聲息地推開病房的門。沒有人看見我,在執行任務的時候,我總是能隱身,這或許也是引魂師的能力之一吧。

我走到他的病床,突然,震驚地看到本應因為衰竭而昏迷不醒的任務目標正神志清明地坐在床上盯着我!他看見了我,這其實很正常。只有將死的人才能夠看到引魂師,但是他難道不怕我?

更奇怪的事接着發生,床邊的紅頭髮的男生在我進入病房之後,像是暴怒的護衛犬一樣,對我發出了咆哮:「你是什麼人?你要幹什麼?只是我弟弟的病房!」

他也能看到我?

我疑惑地看着兄弟倆,突然想到了那個我曾聽別的引魂師說起的故事:這個世界上有玩偶。

紅髮的男生漂亮得好像一個娃娃,精美易碎,不似真人。

他,是玩偶嗎?

面前這個紅髮少年恐怕就是純的玩偶吧,所以才可以看到我。既然是玩偶,就不需要再考慮我的身份了,這樣想着我不再理他。反正,當主人死亡之後,玩偶的使命也會隨之終結吧。比起氣勢洶洶的玩偶,反倒是我的目標,那個叫做純的少年更加讓我在意。

我沒有理會那個紅髮少年的怒吼,皺着眉看着病床上的少年。

比起照片上的影像,現實中的純甚至更加虛弱和蒼白,他的臉非常消瘦,明明是處於花季的年紀,臉頰卻已經因為病痛而微微凹陷下去。他的眼睛異常明亮,那是一種照片無法傳遞的明亮感覺。那是一雙執拗的、執著的眼睛。

可是,無論怎樣的執著,在死亡的面前,終究是無用的。我苦澀地想着,似乎因此而感到了另一種悲傷。

搖搖頭甩開無用的聯想,我邁開步子,試圖靠近純的病床。但是下一秒,我的視線里出現了一抹火焰燃燒似的紅色——那名玩偶憤怒地站在我的面前,死死地瞪着我。我想,如果不是我現在的外形是一個柔弱的少女的話,恐怕這個稱為純「弟弟」的男生已經把我一拳揍出去了。

「我只是來執行任務的。」就算曾經因為對方與唐霜相似的年紀而嘆息過,被一個玩偶阻止了任務的執行,我還是會感到厭煩的。

我抿了抿唇,對着那個男生不耐煩地說:「拜託你就不要在企圖阻止了,沒有用的。」

「你這個傢伙究竟在亂七八糟地說些什麼……」

「哥哥,讓開吧。」紅髮少年的咆哮還沒有來得及說完,純就開口打斷了他。

「純……」

「我想要和她談談。」純對着那個身份為他哥哥的玩偶微微笑了起來,紅髮少年的臉上瞬間浮現了彷彿被魚刺卡到一樣的表情。看得出他並不情願,但是他最後

還是從我的面前讓開了。

而我即使是背對着他,也可以感到那種警惕的視線牢牢地鎖在我的身上,讓我渾身不自在。

「你是引魂師嗎?」

我來到純的床邊的時候,臉色蒼白的少年平靜地開口。他用的是疑問句,語氣卻是肯定的。被人一語道破身份的事並不常見,不過也不是沒有發生過的事,我握緊了手中的引魂師手冊,對上了那雙看不出任何情緒的眼睛。

「也有人叫我們死神,或者是引路人。」我說,對着他伸出手,「不過還是很開心有人能夠準確地說出我的身份。純,我是來帶你走的。」

「喂喂……」身後傳來了那個紅髮少年暴怒的聲音,不過,純顯然並沒有受到影響。

純對着我微微地笑了起來,繼續說:「我當然知道你的真正身份。所以可不可以不要那麼急,聽我說幾句話好嗎?」

「你要和我說幾句話?」我不明白這個將死的人有什麼話對我說,更不明白的還有——為什麼我會覺得他在等我呢?不是我來找他,而是他讓我找到了他!

他笑了,好像看穿了我一樣,低聲對我說:「和我做一個交易吧。聽說過玩偶嗎?如果你聽說過的,應該知道玩偶身體里的生命之花能夠讓將死的人續命七夜吧。」

「你在說什麼?」我有那麼一瞬間的迷惘。

然後,他的笑容像烙印一樣印進了我的身體,他的話更是。

「我在你的手冊上,你可以改變我的命運。同樣,我知道你的妹妹也已經在引魂師手冊上了,只不過她不在你的手冊上而已,無法收你的控制,對吧?」

他的語氣非常平靜,彷彿站在他面前的我並不是一個可以輕易帶走他生命的引魂師,而只是一個平凡的少女,彷彿他可以完全掌控我一樣。

而事實也是如此,他短短的幾句話,就像是石頭一樣狠狠地砸中了我內心最隱秘的地方,讓我失去一切驕傲,只能愣愣的盯着他,看着他的嘴唇將毒藥一樣的句子繼續說出來:「唐霜,你的妹妹,我知道她的生命已經快到盡頭了,和我一樣,對嗎?」

這是事實,早上我才接到媽媽的電話,這是讓我痛不欲生,卻無法改變的事實。無數次我渴望着唐霜的名字能出現在我的手冊上,這樣就算要我死我也會就她,但她沒有,沒有!

「而她之所以就要死了,都是因為你,對嗎?因為你兩年前……」

「住口!你怎麼知道?」我粗魯地對他吼,他嘴角的笑意卻更加明顯了。

「你知道嗎?我有辦法讓你的妹妹活久一點哦,因為我可以給你一片玩偶的生命之花的花瓣,唐霜將有七夜的時間,而你只要找到更多的花瓣,七夜將會變成十四夜,十四夜變成二十一夜……」

他的話就像毒藥,我明明知道他在說這多麼可怕的事情,卻完全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不去聆聽。

玩偶的生命之花的花瓣……

曾經有人跟我說過,玩偶、玩偶師,還有那種神奇的能夠讓人死而復生的花朵。

其實,就算沒有人告訴我那神秘的一切,我也知道我內心的某個地方,會動搖。現在的我會因為任何理由動搖,只要那個理由能讓唐霜活下去!

察覺到這一點,我惱羞成怒地握住純的手腕,然後嚴厲地喝止了他:「告訴我,你究竟在說什麼鬼話?」

「要閉嘴的人是你吧!你究竟想對我的弟弟做什麼!」下一秒,我的手被狠狠地扯離了純,紅髮的男生就像是護崽的母獸一樣警惕地站到了我和純的中間。而純就像是完全沒有受到影響似的,在男生的背後探出頭啦:「引魂師小姐,要不要考慮一下我的提議?給自己一個機會,也給你的妹妹一次機會。」

也許是那種平靜的眼神,又或許是他淡定的態度,鬼使神差地,我竟然對着他不服氣地說:「好啊,那麼你現在就給我一片玩偶的生命之花啊!給我啊!」

一瞬間,純的眼底閃過了一抹痛苦,我還沒來得及思考,他再次笑起來,眼中彷彿有淚水。

「好啊。」

接着,他便伸出手,握住了紅髮男生的手,低聲呼喚:「哥哥……盛花……」

「純,你是不是不舒服?」叫盛花的男孩一下子緊張起來,他轉過身去,擔心的看向純,雙手做出擁抱的姿勢,似乎是要將自己的一切都奉獻給他。

然後,面對盛花的關心,純呆了呆,垂下眼帘:「我……會好的。哥哥你也會很好的。」

他說着,聲音漸漸低了下去:「那麼現在,我命令你,我的玩偶盛花……將你的生命之花獻給我!」

盛花疑惑地看着純,彷彿又霧氣升起蒙住了他的臉。他僵硬地開口問:「你在說什麼。什麼玩偶?我是你的哥……哥……」

霧氣越來越大,幾乎同時,盛花臉上那屬於人類的鮮活漸漸沉寂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真正玩偶一樣的僵硬。

最終,他沒能說完那句話,卻說了這樣一句:「遵命,我的主人。」

我聽見了他順從的聲音。隨後,盛花伸手將自己的生命之花的花瓣從胸膛中取了出來——原來那片花瓣,就是他的心臟。

……

恍惚之間,那已經是十五天前發生的事了。

那一天,我接受了純的交易,違反了引魂師的規則。

然後八天前,無奈的我再一次找到純,他就跟第一次看到我時一樣,等着我。彷彿早就知道,我會再次找他。

然後,他告訴了我紫星藏月的名字,然後……就有了現在的我再次站在他病房外,

「喂,小子,你看什麼看!」紫星藏月有些粗魯的聲音驟然在我的耳邊響起,我猛然扭過了頭,正撞上了純沒有任何錶情的臉。

他變得更瘦了、更虛弱了,沒有任何血色的皮膚甚至有些微微發青,而被子下伸出來向我招手的那隻手也像是已經乾枯的樹枝,細瘦而脆弱,彷彿稍微用一點力就可以輕易折斷一樣。如果說他的身上好有什麼東西擁有生機的話,那麼就只剩下那雙執拗而執著的眼睛了。

我搖搖頭,希望自己能夠稍微清醒一點。

「為什麼盛花還會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我大步來到純的病床邊,顧不及禮貌什麼的,將瘋狂的母獸一樣向他追問盛花的事情。

純的瞳孔因為我的問話而稍微張大了一下,旋即他的臉上就露出而了一抹苦笑,對我說:「這不就是你來找我的原因嗎?你想要做的,不就是讓那個叫重樓的玩偶更盛花一樣復活嗎?」

在完整地分析完純短短的回話后,並且弄清楚了他所表達的意思后,我陷入了極度的驚訝。驚訝之後,我甚至有些微微噁心起來。心臟像被人瘋狂敲擊的大鼓一樣在胸腔內部咚咚亂響着,因為太緊張,我過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整理好自己的情緒,用盡量平穩的聲音繼續與純交談下去。

「你真的知道很多,」凝視着純沒有血色的臉頰,說話的同時我也稍微平靜了一點,「那麼,告訴我,究竟應該怎麼做,才能讓死去的玩偶復活?」

純用細弱的彷彿竹枝一樣的手指捏著自己的下巴,然後裝模作樣地說:「竟然問得這麼直接,果然是高傲的引魂師啊。」

他一邊說着,一邊在枕頭的後面摸索。最後,他從枕頭後面拿出了一個花紋精美到了極點的彩蛋。

「這是……」我盯着他掌心的彩蛋發出了疑問。

「每一個玩偶的秘密都是一個彩蛋,而重樓的就在這裏。」他忽然伸出手,抓緊我的手腕,然後將我的手拉向他,「讓玩偶重樓復活的方法,就在這個彩蛋里。」

說完,我的掌心一沉,那個彩蛋已經被放進了我的手中。

「用指甲敲擊蛋殼七下,然後翻過來再敲七下,當蛋殼出現龜裂的紋路之後,再剝開蛋殼……」

在純的指導下,我小心地敲開了彩蛋的第一層蛋殼。

一抹金色的光芒從龜裂的縫隙中滲透出來,當我將蛋殼完全剝開的時候,另外一個更小的彩蛋滾入了我的手心。同時,如同玻璃風鈴相互碰撞的清脆聲音在安靜的病房裏響了起來,金色的光點在空氣中緩慢地漂浮着,然後漸漸凝聚成為一團蝴蝶形狀的光斑。金色的微光就像是呼吸似的起伏着,蝴蝶在空中慢悠悠地扇動着翅膀。它飛過的地方,留下來了一道微弱的軌跡。

最後,那些軌跡形成了一行完整的文字——

用花田的灰燼為你引路。

「用花田的灰燼為你引路?」我下意識地念出了那行漸漸消失的字樣,陷入了疑惑中。

突然,耳邊傳來了純尖銳的叫聲:「為什麼?為什麼這樣看着我?我告訴你,我不准你這樣看我!」

他是那樣地失控,完全不是我記憶中的那個白色惡魔該有的樣子。

我詫異地朝他望去,發現他正聲嘶力竭的咆哮著,而咆哮的對象竟然是紫星藏月。

紫星藏月一直沒有說話,像往常一樣,他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我不明白純咆哮的原因,只看到紫星藏月靜靜地看着因為過度激動而不得不捂著胸口拚命喘氣的純,許久才接話:「我只是覺得你很可悲而已。」

「可悲?」那個瘦弱到極點的男生突然坐直了,費力地從喉嚨中擠出了沙啞的反問,「我可悲?哈哈,你說我可悲?你有那個資格對我說可悲嗎?我在可悲,會有你可悲嗎?紫星藏月,你不過是那個人手裏的一顆棋子而已,你算什麼東西……」

純的臉上浮現出了嘲諷似的冷笑,而紫星藏月只是一如既往地冷冷地看着他,好像沒有聽見他說的任何話語一樣。

而我,我只能說……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說這些奇怪的話,不過,現在的我並沒有心思去研究這兩個人的對話究竟是怎麼回事。對於我來說,當務之急是弄明白、金色蝴蝶留下來的信息。

轉過身,我不耐煩地打斷純,追問:「純,『用花田的灰燼為你引路』究竟是什麼意思?」

純看着我,嘴角的笑容溢滿了惡意:「你為什麼不問你旁邊的這個人,紫星藏月,比起我來,他應該更清楚什麼是『花田的灰燼』。」

「紫星藏月?」我扭過頭望向他,看到他澄澈的眼睛不知道聚焦到了何處。過了許久他才轉向我,神情冰冷地對我說:「花田,就是生命之花盛開的地方……」

「就是生命之花盛開的地方?」我忍不住激動地打斷他的話,「就是生命之花盛開的地方,難道那裏是開滿了生命之花的嗎?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這樣的地方嗎?如果我早就知道就不用獵殺玩偶了,早知道就……」

紫星藏月看了看我,開口將我剛剛萌生的希望之花狠狠地撲滅。

「兩年前,花田就被人放火燒毀了,而生命之花需要兩年零二十一夜的時間進行輪迴,現在還沒有到生命之花重新綻放的時候。不然,我也不需要去獵殺玩偶了。要是花田一切如初的話,直接找螃蟹那傢伙要一朵就可以了……」

「你指的螃蟹是?」我忍不住疑惑問。

紫星藏月嘴裏的螃蟹,該不會是……

「你們應該是叫他摩傑吧。就是那個帶着禮貌、很喜歡笑的傢伙。」

紫星藏月十分冷靜地肯定了我的猜測。「蜜桃螃蟹」的店長摩傑,竟然是紫星藏月的朋友?我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不,應該驚訝的不是摩傑是紫星藏月的朋友這件事,而是,紫星藏月竟然會有朋友?一時間,我連話都說不出。

我發現,關於紫星藏月,我真的有好多的事情不明白,甚至就連玩偶,我也有很多的事情完全搞不懂。什麼花田,什麼兩年零二十一夜的輪迴……

在今天以前,我完全不知道這些。紫星藏月並沒有注意我的窘迫,他甚至都沒有看着我,而是將視線凝聚在空氣中的某一點,滔滔不絕地繼續就對我述說着關於花田的信息:「花田的灰燼,就是兩年前被人放火燒毀的花田所留下來的灰燼,那些花朵的灰燼……」

「那些灰燼現在被人儲存在引魂師的聖殿裏。要拯救重樓,第一步就是要找到那些灰燼,有了灰燼你們才能去神聖的花田。」純忽然接過了話頭,對着我說。

「引魂師的聖殿?你是說,我們必須到引魂師的聖殿去?」我難以置信地低聲驚叫起來。

這怎麼可能……我和紫星藏月現在可是正在被引魂師們追殺,就連普通的引魂師我們都要避開,現在純竟然告訴我們,想要拯救重樓,我們就必須到引魂師的聖殿去?

只是想一想,我都覺得自己緊張得寒毛都要豎起來了。不用想,不,根本不需要想,若我們真的去闖引魂師的聖殿,恐怕還沒有摸到花田的灰燼,就已經被引魂師們消滅了吧……

「應該還有其他的方法吧?純,你知道這麼多不該你知道的秘密,那麼你也應該知道其他得到花田的灰燼的方法……」

就在我想要追問下去的時候,紫星藏月忽然繃緊了身子。他警惕地望向窗外,然後皺緊了眉頭。

已經被追殺了這麼久,就算是我也可以感受到空氣中忽然傳來的危險氣息。像紫星藏月這樣的傢伙,應該可以感受得更明顯吧。看着紫星藏月綳得緊緊的背脊和忽然之間緊握的拳頭,我知道是追殺我們的引魂師們又來了。

「我們走。」

紫星藏月以警惕的狀態抓緊了我的手,發出了簡短的命令。隨後,他就用力拖着我朝着醫院外面跑去。

手腕因為紫星藏月過分用力的緊握而隱隱作痛,可是我沒有在意,而是竭盡所能地企圖追上他的步伐,心中莫名地在這種危機關頭感到了安全。

此時,純的聲音毫無緣由地在我身後響起,顯得空洞而可怕。

「記得要快點兒哦!我聽說九天之後玩偶的靈魂就會落入墳墓,無法再被找到……無法……」

無法……

無論多危險的野獸在遇到危險的時候都會以驚人的速度進行躲避,儘管在有些人的眼裏,不經鬥爭便逃跑多少是一件有些懦弱的事,可是真正的大自然中,所有的動物都懂得,儘可能地避免不必要的鬥爭才能最大程度地保護自身的力量,然後在殘酷的自然環境中生存下去。

當然,這一點,大部分生存條件優越的人類是不知道的。

可是,紫星藏月卻知道,他就好像是一隻天生的野獸。這讓他不同,也讓他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跟着他奔跑,胡思亂想的我,突然在離開房間的瞬間,為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留住了視線。

紅色……那個熟悉的紅色,燃燒如火,火下面是白瓷一樣完美的臉,那是屬於盛花的顏色!紅色在我破門而出的瞬間,飛快地從門后避開。

我感到奇怪,為什麼盛花會那麼恰好地出現在門口?難道他一直都躲在門外,偷聽我們講話嗎?可是。盛花是一個玩偶啊。被複活的玩偶,難道不應該跟以前一樣,對自己身為玩偶的身份一無所知,安心地陪在自己主人身邊嗎?

忽然間,我明白了我會因為他閃走的身影而疑惑、受驚的原因。

他應該是不知道的!

我咬緊了嘴唇,一個聲音在身體里對我不斷地說:他知道,他知道!

復活的玩偶應該是沒有記憶的。看上去,盛花也似乎完全不記得之前發生的事情了。之前,我們在窗外里見到房間里他們兩人的互動,一直很融洽,沒有疑點。盛花和純就和之前一樣,按照設定,是一對相親相愛的兄弟,他們也完全地演繹着他們的身份賦予他們的劇情……

直到剛才,他突然出現在我的視線中。

我回過頭,望着盛花越來越遠,直到消失,暫時將他從腦海中拋開。不管怎麼說,現在的我可是在被追殺中。

我一邊奔跑,一邊從口袋中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汽車鑰匙,然後就朝着我們之前所駕駛的那輛車跑去。然而,緊接着我的手就被人粗暴地拉住了。

「藏月,你幹什麼?」我回過頭,準備斥責這個阻止我的傢伙,然而映入眼帘的卻是紫星藏月戒備的表情。

他死死地盯着汽車,緩慢地拉着我無聲地後退去。

「有東西在那輛車裏。」他說。順着他的目光望去,我才發現我的里竟然有一團不自然的陰影。

假如不仔細看的話,我會很自然地將其視為車子內部的影子,可是被提醒之後,我發現那團影子有些不自然的形態,好像野獸。就好像我的想法通過某種特殊渠道輸給了紫星藏月,在我這麼像的時候,藏月小聲地開口對我說:「那是引魂師的靈獸,不過現在是白天,所以它們只能以這種狀態出現在現實的世界裏。」

「靈獸?」

「是啊,而且我沒看錯的話,這兩天,就是這隻靈獸在不停地追蹤我們呢……」紫星藏月話尾的語調詭異地轉為低沉,我轉過頭,正好捕捉到了他眼角的冰冷。

「原來如此,難怪我會覺得眼熟,好像見過他。」我乾巴巴地說。儘管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這樣處於戰鬥狀態的紫星藏月了,但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還是讓我覺得不自在。

「馬上就會好的。」也許是我的話讓紫星藏月誤會了什麼,他轉過頭看了我一眼,然後停下了腳步。接着,他緩慢地抬起了手。站在他的身邊,我可以看到他手邊的空氣開始漸漸變得扭曲,周圍的空氣都彷彿融化了似的,在那一瞬間遠處的景物和近處的顏色模糊了邊界。

然後我猛地扯進了一個炙熱的胸膛,在被合理地妥善地保護起來之後,我感受到了從紫星藏月身體里發出的強大攻擊力。

就是閉着眼睛,我的視網膜依然可以接收到灼目的血紅光斑,然後是震耳欲聾的巨大轟鳴,再然後,是彷彿讓我後背燃燒起來的熱浪。

空氣中充滿了橡膠的臭油和汽油燃燒時的刺鼻氣味,此外還有粗糙的灰塵,沙沙地打在手臂的皮膚上。在理智上,我知道爆炸實際上只有短短的一瞬間,可是被緊

可是被緊緊地按在紫星藏月的懷裏,我覺得時間彷彿有一世紀那麼長。

當紫星藏月最終放開我,讓我睜開眼睛的時候,醫院的停車坪上只有一團不斷燃燒的巨大火球了。

「你、你把車給炸了?」我驚恐地看着依然在噼噼啪啪作響的車或者說,車的殘骸,然後結結巴巴地說出了一句廢話。

「是啊,炸了。」紫星藏月倒是挺坦然的。他扶住了我的肩膀,理直氣壯的樣子,好像一點兒都沒有意識到他剛才究竟做了件多麼可怕的事情。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看着紫星藏月,再看看已經漸漸變成黑色的鋼骨的汽車殘骸,我忽然間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果然,我身邊的這個傢伙,是一個「魔王」啊!

「還能怎麼辦啊?」紫星藏月撓了撓後腦勺,奇怪地望着我,說,「當然是去引魂師的聖殿,把花田的灰燼搶過來啊。」

面對紫星藏月平靜的回答,一時間,我唯一可以做出的舉動,只有沉默。

「喂喂,你為什麼是這種表情啊?」我的沉默讓紫星藏月顯得更加疑惑了,「你不是要讓那個叫重樓的玩偶復活嗎?」

「當然!不過那裏那麼危險,你難道真的一點都不怕?」我有些衝動地脫口而出,然而話一說出口,我就忍不住後悔了。因為紫星藏月再次向我咧開了嘴,露出了尖尖的牙齒——又是那麼經典的好像要吃東西的動作。

他到底在想什麼啊!我有點想要抓着頭髮吶喊!

「那個你這是在關心我?」耳邊傳來了紫星藏月大大咧咧的問話。

這種完全不合時宜也不合他表情的話讓我的血液迅速湧上了臉,窘迫的感覺讓我只想在地上找個洞鑽進去。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我會說出這麼奇怪的話啊!而且而且,配合著後面他的問句,好像我是真的在關心着這個叫紫星藏月的傢伙一樣!

我不願意承認,可是我知道,在說那句話的時候,我確實什麼都沒有想,心中唯一的情感,只有對紫星藏月的擔憂和關心。

真的好奇怪,為什麼我會關心紫星藏月?我們兩個,不是簡單的契約關係嗎?

我的腦子就像是漿糊一樣,被一個又一個的問題攪得亂七八糟,幾乎沒有正常地回答紫星藏月的問題。

而在我在糾結中煩惱得不可自拔的時候,紫星藏月的指甲上開始跳躍起了紅色的電流。

在空氣中逐漸裂開的紅色裂縫說明紫星藏月再一次開啟了前往他的世界的通道。不過現在的我可沒有辦法去討論喜不喜歡他的世界的問題,畢竟,用爆炸炸死了一隻引魂師的靈獸,如果再不快點逃跑的話,恐怕下場會很慘。

跨入裂縫的瞬間,光線忽然變得暗淡,聲音被隔絕到了另外的世界,然後慢慢地變得細微,最後消失不見。

隨着空間裂縫的癒合,整個世界開始變得昏暗和安靜。我眨了眨眼睛,已經不是第一次進入這個世界了,可我還是覺得不太舒服。

沒有顏色的世界——如果單單是這樣的描述,似乎算不上什麼可怕。可是,只有真的進入到這個世界,才會切身體會到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顏色的缺失。在這個世界裏沒有過於鮮明的色彩,就像我已經形容過很多次的那樣,這個世界與其說是沒有色彩,不如說是沒有界限,因為你所能看到的一切都被一種黏稠的灰色所掩蓋和填滿了。

沒有色彩,沒有光線,沒有方向,只能依稀看見那些灰色如同活物一樣漫無目的地緩慢移動着。

灰色的空間就像是記憶中的一樣討厭。我垂下眼睛,不去看那些扭動的灰色,而是將視線聚集到了紫星藏月拉着我的那隻手上面。

然後,我就忍不住開口抱怨起來:「這個地方真的好醜哦」

然而這一次,紫星藏月竟然回應了我一句:「那麼,你覺得它應該變成什麼樣子?」

「如果一定要我說的話,它應該有藍色的天」穿行在紫星藏月的世界裏,我忍不住隨口說起了我對這個世界的想像,「最好還有草地,要非常柔軟,像是綠色的大毯子的那種。草地上應該有零星的野花,粉紅色的或者黃色的,那種如同鈴鐺一樣的小花就可以了,那樣看上去,應該就像是草地里散落的星星一樣」

紫星藏月一直背脊挺直地在我前面走着,面對我那些近乎胡言亂語的言論,他沒有發出任何反駁的聲音,也沒有做出任何回應。但是看着他的背影,我卻莫名地覺得他應該一直都在聆聽着我的話。這種自信究竟從何而來,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直到現在,我對名為「紫星藏月」的這個人都不太了解。

他的溫柔,他的冷酷,他的強大,他的脆弱與他接觸的短短的一段時間,這個人的多樣性已經讓我陷入了困惑之中。我完全無法像以前那樣,用一個確切的詞語來描述他或形容他。同樣,我也完全沒有辦法把我所知道的這個紫星藏月向別人解釋清楚。

唯一清楚的一點,只有無論是在什麼樣的世界裏,紫星藏月都會牢牢地握着我的手,帶領我向出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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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夜:薔薇之狼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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