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話

第十一話

最初感受到威脅時,我們都懂得要縮進厚重的盔甲。

但危險遲遲不來,總是不可避免地放鬆警惕,打開一條縫隙露出一隻眼朝外張望,在自感安全的區域有限的活動,最後重又愜意地在和煦的陽光下散步。

我們的抵抗不能曠日持久,而僥倖卻與日俱增。

這便是為什麼在災難降臨的那一刻,每個人都說突然。明明早有先兆。

明明那些黑暗力量一直在往日常生活里悄悄滲透。

可怕的不是鬼魅,而是在不知不覺的時候,身邊最熟悉最信任最有安全感的人,變成了鬼魅。

連環殺人案在期末時鬧得全校人心惶惶,許多膽小的女生都離校回家,甚至沒有參加期末考試。但到再度開學,談論此事的學生已經明顯減少。

烏咪沒有在報道日來學校,不過就通電話獲取的信息而言,秋和覺得她賴長假期的願望多過恐懼心理。

她表面與烏咪依然是無話不談得閨蜜,內心卻對烏咪的話抱有懷疑。

她把那三封匿名恐嚇信取出又看了看。

第一封信中明確寫着「我知道你心裏留着舊情」,「因為愛你所以容忍着你的缺陷」,的確像是一個曾經的戀人心懷怨恨寫下的,但瞿然?未免離譜了些。

首先,就秋和了解的他而言,文學欣賞能力是極低的。除了不得不學的專業,秋和在與他交往的那段時間內沒見過他碰駕照題集之外的書。且不談他理不理解波德萊爾的詩句什麼意思,秋和首先懷疑的起他上大學起沒讀過詩集。同樣是理科生,花花公子王一鳴的文學水平都比他強。

其次,寫這封信的人心思多麼縝密。筆跡,紙張,塗改處,指紋,全都在故弄玄虛。怎麼會在對烏咪下手時出這麼大的錯,還在不能確定她是否記住自己長相時對她放任不管,自那以後,烏咪沒有遭受過任何威脅。

而第二封信上,寫着「我了解你完美面具下面隱藏的一切」。如果只是瞿然,未免也太不合情理。他對秋和的恨意最初源於無法掌控和不可捉摸。他對秋和的身世從來就一無所知,怎麼會突然放出一種「了解一切」的豪言呢?以對秋和的了解度論,葉玄的嫌疑比他大得多。

再者,瞿然其實是一個缺乏自信的人,殺人之前自負的發預告信的行為實在與他的性格格格不入。

烏咪的指控最大的漏洞在於,秋和在與她成為朋友之前已經和瞿然分手,烏咪與瞿然不同系,他又是個足不出戶的宅女,對他的了解至多不過是看過BBS上秋和八卦事件中幾張手機拍的面目模糊的照片。

人在被襲的瞬間處於驚恐的巔峰,會完全出於本能反擊,認知,辨識能力相應大幅降低,如果對方不是生活中極為熟悉的人,哪怕對着照片指認也幾乎不可能認定兇手,關於這點,有親身經歷的秋和確信無疑。

烏咪出於什麼目的要平白無故的誣陷瞿然?是為了掩護真正的兇手,還是與瞿然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過節?

秋和覺得,要解開這一連串的疑問,必須從最初的疑點入手—

烏咪的精神疾病究竟是怎麼回事?

陸教授在上課過程中就認出了坐在最後一排旁聽的秋和,課堂討論時他總喜歡觀察地下學生們的表情,以此來判斷他們的情緒。因此,無論那個全無表情,和他人也沒有眼神接觸的女生端坐在任何角落,總是異常醒目。

下課後秋和站起身收拾筆記本,在門口等老師跟她同行回辦公室。

「我兒子昨天還問起你什麼時候再去輔導他功課。我跟他說你這段時間忙着畢業。」陸教授笑着搖頭說,「還就是你製得住他,過年期間他是半頁書都沒看」。

「這陣子是比較忙,等我論文答辯結束就可以去了」

「那太好了!唉?你今天過來找我有什麼事啊?」

「是這樣的,我同寢室有個叫烏咪的女生,她在您的研究所接受精神方面的治療,您有印象嗎?」

陸教授聽見烏咪的名字眉間一展,顯然是想起來了,但他沒有接話。

秋和繼續說道「我想打聽一下她是哪方面的精神問題」

陸教授正色起來:「秋和啊,先不說這個烏咪是不是我的病人,即便是,你應該知道我不能透露患者的信息。」

「陸老師,這件事事關歐陽翀的那樁案子。」

「歐陽翀的案子不是很明白了嗎?和這個烏咪的病有什麼關聯?」

其實並沒有關聯,秋和不過是找一個容易說服陸教授的借口,畢竟,那是他的得意門生。

「其中關聯,在我知道烏咪的病症之前無法百分百確認。我一直懷疑歐陽翀被人陷害了,您也許比我更了解他的性格和為人,他犯下這樣的滔天罪行根本是不可能的,現在他死緩改判了無期,查明真相挽留一切還來得及,我覺得關鍵點就是烏咪」

陸教授停住腳步,沉默良久。

秋和屏息等他告知實情。

但理令人失望的是,陸教授嘆了口氣「不是我不想幫你,或者歐陽翀,實在是憑你的推測我不可能告訴你,這關係到我的職業道德,除非公安部門在辦案中確證了烏咪和歐陽翀案件的聯繫,需要取證,否則我不能向第三人透露病人的私隱」

陸教授守口如瓶也在意料之中。

抱着僥倖而來的秋和表示理解的點點頭,沒多做糾纏,在辦公樓前的岔路和他道別然後離開了。

周五下午,系裏通知大四生在會議室開會,每人最後核查一遍自己的總學分和各類必修課學分是否達到學位要求。原本只是個例行活動,到最後一學期,凡是最後想取得學位證書的人都理應修滿了學分,可是這次會議上,系教務處突然宣佈:選修本系課程所取得的學分不能計入文學與藝術類學科學分,引起全體學生嘩然。

「進校時明明只說了總學分不低於159,文藝類學分不得少於6,現在這種時候又來加附屬條件,不是坑人嗎!」薛濤一進寢室,就渾身戾氣的給了烏咪的椅子一腳。

鐵凳腿蹭過地面發出了比她的嚷嚷刺耳一百倍的噪音。

郭舒潔滿臉憂容的回頭問「薛濤你少幾分啊?」

「兩學分,一門課。」

「沒我慘…….我六學分,因為本系開的課程總是給本系的學生更高的成績,所以當初全選了自己系開的課,哪想到會有這麼一天。」郭舒潔轉頭朝向電腦屏幕,又嘆了口氣,「該死的教務還偏偏拖到補選周最後一天通知,晚上11點鐘就要關閉選課系統,文藝類的課本來就熱門,早就已經滿員,我從回來就開始刷屏,這都半小時過去了,連一門課也沒刷出來,真是越來越絕望了。」

「秋和你是幾分?」

「文藝類的可我正好選的都是別的院系開的課,僥倖逃過一劫。」

「你怎麼老是這麼走運啊!真討厭!本來如果你也有學分沒修完,還能指望你想出點辦法來。」

秋和回過頭來含笑看着她「這麼多人中招,你擔心什麼,最後總會有解決辦法….」

「那個無能教務完全指望不上」薛濤擺手說。

「我不想幫她,你知道原因的」秋和依舊笑笑地朝着薛濤,「不過我想幫也不一定有辦法,你自己能解決,何必指望別人。」

薛濤有點迷惘的望着她。

「你已經是團委舉足輕重的人,在學校還要再呆三年,這件事來得很好,是為你度身定做的,利用你現在的資源,換你將來的威信,既幫助了別人又有利於自己,何樂而不為?」

聽秋和一席話,郭舒潔不由的停止點擊滑鼠,轉頭好奇的看過來。

「你的意思是由我代表大家向系領導說明,修改學分要求?或者,向學校申請給我們系選文藝類課程優先的特權?」

「你曲解了我的意思。文藝類課程全校有幾十門,就算學校教務處許可,他們也要去跟着幾十門課程的任課老師商量,取得他們的同意,可行性太低,另一個方案就更行不通了,如果這麼做,那先我這樣按正常要求完成學業的人不會有意見嗎?你做代表,提出一個系裏不可能接受的方案,硬碰硬不會有什麼益處,對解決問題也沒有幫助,我說了你的利用好的自己已有的資源,什麼是你最重要的資源?」秋和看着薛濤的眼睛停下來。

薛濤理不出頭緒,回想起來,自認識秋和起,一遇到難以抉擇的事,總是秋和直接給出建議,薛濤只管照做,有事做完了都不明白秋和的用意,最後事實證明,她總有她的道理,久而久之成了習慣,反正能達到目的,薛濤也就懶得去揣測她,今天的秋和如此反常,讓人捉摸不透。

「最重要的資源是,人脈」秋和淡淡的說,垂眼看了眼手錶,「離選課系統關閉還有四個多小時。憑你的人脈,完全可以扭轉乾坤」接着她轉向郭舒潔。「小潔你去幫忙個寢室統計一遍哪些人差學分,跟她們說清楚,系裏不管這事,薛濤會讓別的系已經選上課的朋友在十點到十點半之間把課退出來,到時候讓她們守着選。」

郭舒潔合上電腦起身:「我也差學分」

「當然不會少算你」

得到了秋和的保證,郭舒潔立刻拿着記事本出了門。

「我上哪找那麼多人退課?」

「現在團委里所有大一幹事和我們系大部分大一新生,都得看你眼色,大一新生還有整整三年時間可以選文藝課程,退一兩門課完全沒有損失。」

秋和剛一說出解決方案,薛濤就臉色陡變,心裏沒底「說是說得看我的臉色,但新生相對沒那麼貼心,也沒什麼私交,就怕讓他們退課。他們陽奉陰違,畢竟是關乎學業的事。」

可秋和聽了這情況卻依然處變不驚,語調絲毫沒變的說「和你私交最好的是那些人?」

「無論是團委還是本系,都是大三的這批。他們進校時我去接了新生,我升上部長時她們都是骨幹,不過已經是大三了,選的課肯定都非常必要,讓他們退課說不定會影響到他們自己的學分計劃」

「所以你要有長遠,全盤的考慮,這屆大三,下學期就要升上大四。會像我們當初一樣,必修課差不多已經修完了,需要選的課非常少,而意願點卻會非常多,不知道用在哪裏好。」

按規定,在補選周之前的正常選課周,每個學生有99個意願點,分配在自己想選的課上,意願點越多選上的機會越大。

「可這學期正常選課周已經過了,就算有多餘的意願點也無法派上用場…」薛濤一時不能領會,喃喃的重複秋和的話「……長遠,全盤?下學期,讓大三這些人每人貢獻出90個以上的意願點去砸課,那麼什麼樣的熱門可都可以選上,在約定的時間退課就可以把這些課讓給別人,讓給…這下學期退過課的大一新生,這樣的話……就雙贏了!即便私交不夠,他們也會樂意的。」

「所以這事我無法解決,我下學期就不在這個學校了,只有你,眾所周知,至少還有三年是團委獨當一面的學生幹部,你有能力,有威信,有人脈,值得信任。」

「眼下這事也挺麻煩的,要統計這些退過課的人和他們將來想選的課……」

「工作量很大,」秋和接過話頭,「你不用事事親力親為,找部里最得力的兩個助手去統計,協調。不要把任何人當下屬隨意召喚,哪怕是你的下屬。你信得過的人,要把他們當朋友,真心為他們考慮,遇到什麼事,即使你已經有了主意,也要找他們商量商量,一則可能考慮的更周全,二則顯得你很尊重他們,你也知道光用權力壓人是壓不住的,要私交才靠得住,私交得建立在彼此尊重的基礎上。」

薛濤長吁了一口氣「也不知道以後能不能給你打電話場外求助了。」

秋和笑起來「其實我比不上你,你從不心軟,從不優柔寡斷。」

一會支持蘇靈,一會支持被抄襲者,立場截然相反,精神分裂似的。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薛濤的疑問,秋和也想不通。

回憶起當時這場風波的起止,雖然秋和解僱蘇靈的本質原因是出於對她身份來歷的懷疑,但不可否認,其中也有規避麻煩的成分,烏咪的所作所為使這場各執一詞的紛爭加劇,而她其實是個局外人,本來與此沒有任何利害關係。

如同許許多多喜歡為了與自己無關的人或是謾罵的網民,想不出他們除了泄!憤之外的目的。

人格如此扭曲的烏咪,她對瞿然的指控莫非也是瞎起鬨?

她奇異的皮!膚!病究竟有沒有尚存疑問,更待解釋的是,她的精神疾病究竟是什麼?

周日下午,秋和坐在咖啡館的角落再次仔細排查存有烏咪電腦內容的硬碟,其中一個名叫「JYJ八卦」的加密文件引起了她的注意。

又不是搶獨家爆料的狗仔,為什麼平白無故對儲存明星資料的文件夾加密?

烏咪的計算機水平有限,沒有設置防拷貝,設置的密碼也安全性很低,再加上有她的常用密碼,生日,家庭電話號等資料作參照,這次的密碼不過是幾個密碼穿插疊加的組合,秋和不一會就解開了。

秋和一個個截圖與文檔點擊過去,逐漸驚呆。

其中根本沒有韓國明星組合的八卦,而竟然是顧楚楚,沈和自己在學校範圍內能查到的一切資料。

校園新聞,系所新聞,學生檔案,家庭經濟情況調查表,社會事!件記錄,體育各項測試成績,體育鍛煉打卡記錄,校園一卡通消費記錄……

秋和手心冒着冷汗,將每個文件關於哪個人以及創建日期記錄在咖啡館的餐巾紙上,核對創建日期與相關人死亡的先後順序,結果什麼規律也沒找到,對顧楚楚,沈資料的搜集集中在沈死後,並不能說明烏咪和兇案有什麼關聯,也許只不過是對學校意外死亡的人的身份好奇。

秋和又想不明白,烏咪為什麼要調查自己。

難道僅僅是對於校園紅人的好奇?

可當時自己已經淡出學校核心人際圈很久,除了上課難得在學校露面,薛濤也不太透露和自己的私交,郭舒潔無心八卦,什麼事迹竟然傳到了烏咪的耳朵里?

而且關於秋和的那些圖片,文檔的創建時期,統一集中於曾曄案發生的那個十一長假,當時秋和還沒有成為她的室友,兩個人壓根不認識,這時間段着實讓秋和感到忐忑。

烏咪的古怪之處還不止於此。

『再查看一張圖片的屬性記錄創建時期時。秋和得手誤點中「常規」旁邊的「摘要」。竟發現「創建軟件」一欄寫着「AdobePhotoshop」。再查看剩下的圖片,大部分從校園網或論壇上另存下來的人物圖都被PS過,秋和實在看不出哪裏被PS了,特地上網找來原圖對比,發現幾乎都只被調過RGB,暗處被調亮,想看清圖上任何細節,這種偏執,實在讓常人感到毛骨悚然。

秋和不禁苦笑,人人都說「秋和是個謎」,像烏咪這樣從頭到腳都令人費解的角色才是千古之謎。

過了晚飯的飯點,卻沒有食慾,帶着滿腦袋混沌和渾身疲憊的秋和從咖啡館步行回寢室,有種體力透支的預感,快到寢室樓前無意間一抬頭,看見葉玄依靠在車棚里一輛車的後座上這才露出一個鬆弛的微笑。

「媳婦兒!」男生站直了朝她走過來,笑容朗朗,「這才幾天不見我,你怎麼就憔悴的像下水道里爬出來的人?」

見他沒個正經態度,秋和又綳起臉,直接從他身邊經過,懶得搭理。

男生嬉皮笑臉的追上來,一支長長的胳膊甩過來搭住她的肩,不費什麼力就幫她轉了個身「幹嘛又不理人呀?吃晚飯去!….那……去吃個夜宵吧,不吃夜宵老得快。」

秋和沒回應他的養顏謬論,被拖着走出一段距離,試了力推開他,理了理自己衣服上的褶皺。

葉玄正納悶她這動作冷淡的反常,就見她定住腳步,在路燈溫暖的映照下向自己仰起臉龐,丟來冷淡輕蔑地一笑,懶懶的眨着眼睛問「你『媳婦兒』來『媳婦兒』去也叫了好一陣,我沒那個實白擔了個奇怪名聲委屈得很,今天累得不想和你繞圈子,我只問你一個問題,你將來會娶我還是隨便談戀愛談著玩玩?」

男生微怔,挑了挑單側眉毛,收起笑容,他盯着鞋面,無意識得用鞋前掌使勁碾着地,接着抬起頭看向秋和,對上她的目光「我……不可能娶你…」

彷彿早有所料,秋和的神情沒有變化。

「……但我也絕不是隨便戀着玩玩。」

秋和從他鄭重其事的臉上移開目光,順着路往前慢慢踱去。

葉玄跟上去,意識到她其實問之前就知道答案,她早知道,什麼都知道,反倒是葉玄不明白她為什麼明知故問,如果是真的想一刀兩斷,又為什麼在得到答案后如此泰然。

雖然不明白,他卻不着急追問,也在和秋和較勁。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自己對秋和了如指掌—她的過去,她的身世,她的喜怒哀樂,她的生活中的大事小事,他不了解的他為她做的一切….無一例外。

可現在不知怎的卻讓她佔了上風,葉玄有點不安,不僅為自己的秘密可能已經被揭穿而不安,也為唯恐秋和從此看輕他擺脫他而不安。

兩人順着校園主路一直走到北面的景區,步幅一路都在被秋和左右。

再往前,人車混行的寬道變成通往樹林的小徑,月光疏密有致的篩咋靠近秋和的那側,樹林深處的石凳上坐着一些竊竊私語的情侶,葉玄和秋和沒有找地方坐,而是繼續順着小徑九曲十八彎的繞着逛。

「葉玄,我不好騙,你不能和我在一起不知父母反對那麼簡單,我知道你的難處,我也理解你,但是我理解你,並不代表我遷就你,我生命中失去很多東西,你不是不知道,這些東西我比一般人更在乎。」

「你雖然失去了一些東西,可是卻擁有別人沒有的,你所嚮往的那些,曾曄全都有,可是她對你,卻只有嫉妒的份,我從前勸你的話,可算是全都白說了」男生有點真的動了怒。

「是啊,她全都有,我從來沒明白過…」秋和抬起眼瞼,一點高光在瞳孔里閃爍,「我有什麼值得嫉妒」

葉玄見她臉上浮現出久違的悲戚落寞,聽她以極慢的語速說着「我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想有一個完整的家」,心臟瞬間蜷緊了。

相似的情形只有近四年前曾出現過一次。

身為校文藝晚會男主持的葉玄按規定早早到達後台休息,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裏面傳來女生惡狠狠地吵嚷聲,男生猶豫着是進門勸和還是暫時離開,耳朵里隱約漏進一句「…你這窮鬼雜種!不配跟我上一個學校!」正在想着現在的小姑娘怎麼這麼厲害,裏面就衝出了曾曄。

門「砰」的一聲摔在男生面前,但因為用力過猛,又迅速彈開去,於是葉玄看見了裏面手足無措,滿臉寫着悲戚落寞的秋和。

女生看見葉玄之後,原有的表情中又填進一點尷尬,她故作輕鬆的聳聳肩,「我只是問她幹嗎非要和我過不去。」

男生笑出聲,找沙發坐下,「對啊,我也想知道,她到底是怎麼回事,非要跟你過不去?」言下之意是諷刺曾曄自不量力,非要處處跟秋和一爭高下。

可秋和卻把男生這話當成了疑問句,苦笑着說:「其實曾曄是我親妹妹,和我同一個父親,我爸媽從大學時代就是戀人,我爸工作後為了前途坦蕩,和我媽離婚,另娶了高!官的女兒,曾曄是在完整的家庭中長大的,從小衣食無憂任性驕縱,我實在對她這麼處處與我作對百思不得其解。」

「有你這麼個漂亮聰明的姐姐,我也會嫉妒得發狂,」男生倚在沙發里,頭枕着手臂看着地,只說了這麼一句。

當時脫口而出的寬慰,如今卻怎麼也無法啟齒。

再也無法讓秋和相信她是更幸福的,因為這幸福正攥在自己手裏,但自己給不了她。

第十三話

我是個聲名狼藉的人。

沒有惻隱之心,沒有羞惡之心,沒有恭敬之心,沒有是非之心,不受約束,我行我素,聽不見建議,勸慰或毀謗,心臟像一團燃燒的火從胸腔向外賁張,只相信自己內心這股能量,而無視輿論,倫理,道德,規則,不需借口,不計後果,一報還一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必要時不惜以命相博。

我沒有家庭,也沒有閨蜜,卻並不孤獨,像一棵樹兀自伸展向天空深處,地表之下有我與這世界盤曲交錯不可分割的羈絆,使我有足夠的生命力做我自己。

我就是我自己。

再遇的時間比想像的要快。第二天上午,從學校東門開車出來前往心理研究所的途中,陸教授遠遠地看見沿街步行的秋和,於是在下一個路口轉上輔路跟在她身後按喇叭,秋和回過頭,停住腳步,陸教授搖下靠近她那邊的車窗探頭問「去哪兒啊?」

「去地鐵站,我們系拍畢業作品」

「那是順路的,我捎你過去。」

秋和面無愧色施施然上了車,彷彿昨天的事從未發生過,讓陸教授有些吃驚,等她上了車,他看着路況,輕描淡寫的提醒「你拿到你想要的東西了?」

秋和彷彿沒覺得自己有什麼過錯,微笑了一下,「謝謝您提供這份證據,歐陽翀是無辜的,只是被栽贓的替罪羊,我不知道這樣說能不能緩解您違背職業道德的壓力—烏咪才是兇手,現在她犯罪了,您當然沒有義務為她保密,但其實不管這份病歷能不能證明烏咪是兇手,我都會這麼做,因為一直以來在我心裏,道德什麼的,和人相比,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你啊./…….如果有什麼線索你完全可以和警方說,讓他們取證不是順理成章了嗎?因為堅信自己的推理就單槍匹馬的胡來,很容易使自己陷入危險。」

「其實經過這件事,我才發現我很樂於是自己陷入危險,當我有錢時,我會隨心所欲的花光,從不想留給家人或留給將來。當我有權力時,我會把事做得風生水起,可一旦失去興趣又拋棄的無可顧忌,從不聽任何人惋惜,我是這麼一個人,喜歡危機,危險,覺得生活就是時常有腎上腺素在血液里奔流才好」說着她似笑非笑的轉向陸教授「老師您分析過我這種人嗎?」、

陸教授嘆了口氣「你是個聰明學生,我真希望昨天你跟我說的那些話,前一半也不是真的,這樣的家庭和經歷必然會給你造成一些負面影響。」

秋和露出笑容「從頭開始瞎編恐怕直接會被您識破吧?我倒不覺得這些經歷給我造成的影響是負面的,美國一個詩人說過,Thepastisourdefinition,wemaystrive,withgoodreason,toescapeit,ortoescapewhatisbadinit.Butwewillescapeitonlybyaddingsomethingbettertoit」這也就是我的生存方式。

現實總是一遍又一遍的教會我—

你生活在遍佈塵埃的世界裏。

可是秋和,你知道么,就是那樣的塵埃,整個宇宙爆發於此,一切新生源自於此。

上午十點半的地鐵站,雖已過了上班高峰,依舊人來人往川流不息,烏咪坐在方向相反的兩列地鐵中間的候車區,一身扎眼打扮的秋和緩緩走下樓梯,亮藍色斜肩T恤,熒光橘色的熱褲,黑色高水台超高跟鞋,明黃的菱格紋單肩包,她變成人流的分界點,反向的兩股視線在她前後衝撞。

烏咪目不轉睛,心中唏噓,只有她才敢穿出如此戲劇效果的撞色而毫不艷俗,只有她對周遭的目光根本無所顧忌,等她來到自己身邊坐下。烏咪才開口「你今天叫我來這裏並不是需要重拍道具取環境光吧」

「為什麼這麼確定?」

「你總要算計好最後一秒才壓軸出場,負責攝影的同學到現在還沒出現就是不會出現了。」

既然她這麼有洞察力,預知了秋和的來意,那秋和也就開門見山了。「我知道你幹了什麼,從曾曄算起,學校里死了四個女生,其實都是你殺的。」

烏咪也不否認,笑容中帶着諷刺,:「在你眼裏我有這麼大能耐?」

「難道你沒有么?」

「可曾曄明明是歐陽翀殺的,這早就定了案,怎麼也算到我頭上了?」

「歐陽翀那天晚上喝醉了,他並不知道自己殺了人沒有,第二天早上醒來因為膽小怕事分屍藏匿,別人自然而然就認為人也是他殺的,連他自己也稀里糊塗的認了罪,但曾曄其實是你殺的。」

烏咪笑了笑。

秋和見她不準備作答,便繼續說下去「你也許不知道,曾曄和我是同父異母的姐妹。為此她特別看不慣我,與我過不去,再加上歐陽翀移情於我,更加觸怒了她,所以她才想找人打我,但偏巧找的又是葉玄的朋友,所以計劃破產,她這口氣沒出又添新堵,於是找上了你,我想,你應該不會把自己的心理疾病告訴她,她或許是通過歐陽翀的關係知道了,以此相要挾,據我所知,歐陽翀的碩士論文就是這個領域,他曾經很興奮的和我談起反社會型人格障礙與暴力傾向無必然聯繫的話題,我猜測你大概也是他的研究的案例之一。」

從從秋和的角度看去,烏咪眉間抽搐了一下,臉上立刻流露出慍怒,先前那種自信自得的神情不見了。

「曾曄臨死前打了個電話到陸教授的心理研究所,當時歐陽翀和我在一起,所以她是打去找你的,郭舒潔聽見她在電話中說『神經病』,可能是曾曄正在逼你來對付我」

「她說『神經病連殺人都不犯法』。」烏咪咬牙切齒的回憶說。

「她威脅要把你的病情宣揚出去,你想起不應該給她留下證據,於是去歐陽翀家裏找他,希望他也不要在論文中以你為案例,你和她相遇,推推搡搡,過失殺人,一時也沒法鎮定,只得將屍體拖進浴室藏匿就匆匆離開,想着反正沒人知道你去過那裏。」

「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首先,陳妍死後,你不該為葉玄作偽證,你如果真有日光性皮膚炎,穿着防護服出門自然比葉玄醒目,一般總會引起圍觀,沒理由你看見了葉玄,他卻沒看見你,也沒道理你碰巧看見他,碰巧就看了表,我已開始只是懷疑你的動機,以為你愛上了葉玄,沒想到給對方提供不在場證明也是給你自己提供不在場的證明,你成功的把我的注意力引向了爭風吃醋」

洋洋得意的表情再度回到了嗚米的臉上。

秋和覺得有點古怪,烏咪確診為反社會型人格障礙,有對人冷酷無情的特點,但說起曾曄之外的受害人,她總是展露出一副故作神秘的成就感,這不是無情,若不是秋和對案情前因後果有九成把握,幾乎要心虛退縮,懷疑自己是不是滿盤皆輸,招致她的嘲笑。

「其次,米白那天特地發短訊來澄清誤會,她根本不知道我在寢室對郭舒潔說過的話,郭舒潔兩耳不聞窗外事根本不認識米白,但你和我在一起時卻見過米白,我通過查IP知道了你當時在蘇靈抄襲事件中煽風點火,這次又發現你離間我和米白,這些事實我開始懷疑你的品行,最後,你又作繭自縛地來了一招賊喊捉賊,你被襲擊這件事從頭到尾就是你自導自演的。」

「你怎麼敢斷定是我自導自演?」

「你應該不認識瞿然,我搬來寢室和跟他分手兩件事是同時進行的,你應該只是聽薛濤和我說起過他,最多在學校論壇上看過模糊不清的手機照,他的樣貌你都不甚了解,更別提在遭到襲擊的瞬間認出他是瞿然,為什麼一向如此思維縝密條理清晰的兇手突然搞錯了注射藥劑使你倖免於難,因為你就是兇手,之所以選擇嫁禍給瞿然是由於你知道我和薛濤都對瞿然深惡痛絕,判斷很可能受情緒影響,衝動的認定他就是兇手。」

「我從不覺得秋和你會衝動,」烏咪冷靜的說,「我甚至懷疑你像我一樣有反社會人格障礙,你在哪個領域都很成功,使人佩服,遭人妒忌,又使人畏縮,可你幾乎沒有感情,總是面無表情習慣把任何事當做一個個目標來達成,後來我才發現你的弱點,你只是假裝什麼都不在乎,不不流露喜惡以保護自己免受傷害,你說無情是你最好的武器,其實你在虛張聲勢,你根本就做不到無情,你的命門在葉玄,只要事關他,你就會失去判斷力,我知道。」

「所以你殺陳研,是為了傷害葉玄,是我動搖?」

「你可以說我從一開始的被動殺人變成享受這個遊戲了。」、

「你從一開始就不是被動殺人,替我寫宿舍申請書,發神秘短訊給我,寫殺人預告信給我,不停地送白茶花…你一直都很享受這個遊戲。」

「一切都因曾曄對你的惡意而起,你在學校有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話題女王,我好奇秋和這個謎究竟是什麼解,如果有人夠格阻止我繼續這場殺人遊戲,那個人只能是你,如果有人夠格跟我一決高下,那個人只能是你,如果有人夠格跟我談心聊天,就像現在這樣,那個人也只能是你。」

「你是個自信的人」、

「你的意思其實是說我很自負,」烏咪冷笑一聲「你應該直言不諱,我討厭虛偽,我確實自負,天才都自負,秋和你不夠自負,甚至不夠自信,所以比我還差了一截呢,你得承認,現在你揪出了我,一切都已於事無補,該死的差不多都已經死的差不多了。」

「你說得對,我不夠自信,其實也不夠聰明,起初你高看了我,我想不通你為什麼要殺這些人,以什麼標準認定她們該死?難道也是為了和她們一較高下?」

「她們不具備那個資格,我為什麼選擇殺她們而不殺別的人,你自己去找答案,我才不會告訴你,只要你一天困惑不解,對我而言有趣的遊戲就一天不會結束,現在你知道兇手是我,你想**舉報我了嗎?」

「沒有,我知道你是針對我的,你刻意留下很多線索給我,無所謂落不落網,你一直把這定義為你我之間心智上的較量,現在我就在你身邊,把我滅口你就徹底輸了,既然我贏了,死又何妨,你自視甚高,苟且不是你的作風,要不要自首是你的事和我無關,你反覆說誰夠格誰不夠格,把自己的水準抬到那麼高的位置,想做懦夫也不能自圓其說了。一個有資格目空一切的人,首先是一個對自己行為付得起責的人。」

烏咪緩緩的起身,隔着幾步距離回頭笑對秋和,這瞬間軌道區灌進一陣強風,使她的身影顯得平靜又陰鬱的單薄,秋和想像不出此前她的瘋狂。

「秋和有句話你說對了,『既然我贏了,死又何妨』。你還沒有贏我呢,我是不會去自首的,我當然會對我的所作所為負責,你知道我對負責的定義是什麼嗎?」

秋和微怔一秒,突然有種不祥預感。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烏咪就在疾風中唇齒張合笑着說着轉身在進站的地鐵前跳下了站台。

秋和震驚的站起身卻邁不開步,整個車站喧囂起來。人群從四面八方朝事發點湧來圍觀,周遭很快就被堵了個水泄不通,像置身一個密閉容器,不禁氧氣越來越稀薄,而且聲音那麼豐富卻全被隔絕在外,耳畔只剩她最後的言語在反覆重放—

「你知道我對負責的定義是什麼嗎?

是以命償命。」

烏咪的確贏了。

誠然,秋和對案情的了解遠遠談不上真相大白,還有無數疑問她原想問烏咪得到答案,對方卻連個缺口連條縫隙都沒有向她敞開。

烏咪一死了之,就是秋和沒想過的結局。

她僅憑現在手中的證據根本無法為歐陽翀脫罪也無法為烏咪定罪。

烏咪的自殺當然也引起了不小的風波。但拜她隨身攜帶的遺書所賜,很快就被定性為感情受挫導致的自殺,並沒有立案調查,這封合情合理無懈可擊的遺書與其說是遺書不如說是情書,男主角自然是葉玄,不用說,這也是她最後對秋和耍的一個詐。

秋和不禁想起她說過的「高手下期一般能預估出對方十步左右的落點」隨身攜帶虛情假意的遺書需要多大的遠謀?只讓人覺得剛出現在前路的一線生機又被抹成漆黑,她的可怕在於她的走火入魔,也在於她無需再現身就能進入人的思想,她死了,你卻不能無視她的無所不在、

可是她究竟贏了什麼?

秋和總覺得最後這封遺書和她緘口的那些答案只是她贏面的冰山一角。這些略顯小兒科的計量不足以讓她直到最後都笑得那麼自信,她那得意的眼神使秋和永生銘記,彷彿在嘲笑秋和壓根對問題的核心一無所知。

秋和藉著幫烏咪整理遺物的機會搜查證據,但所得最多不過就是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她找到烏咪平時經常寫寫畫畫的那本藍色日記本,她的紙張與寫給秋和的恐嚇信紙張一致。秋和感慨自己受了思維定式所限,認定日記本就是橫向翻頁,卻不想這一本偏偏例外。

其中一些日記雖然沒有作證的價值,但卻使秋和更透徹的了解烏咪的內心。

比如其中一篇。

她說了一個有些無聊但是自以為還好笑的笑話,期待着有人會有所回應,結果很沒人品的,沒有人有半點反應,我明明可以擠點笑聲出來,讓她不至於太難堪,可是我選擇了沉默,然後聽着她在慢慢凍結的氣氛中僵硬地失落着,心裏突然升起了作為一個壞人的快來,一種殘忍的舒暢。

再比如另一篇:

收到一條短訊,說什麼感謝你給我的幫助啊之類之類的,全都是些泛著腐臭味道的話,看得我一陣噁心,像消滅瘟疫一樣趕緊刪除了它。想做我的朋友的話,就不要發這種東西來給我,不管你是多麼的好意,很抱歉,我。不。領。情。再發這種類似東西來的人一律將開除出名單,等於是在謀殺我一樣,我還想多活兩年,謝謝!覺得自己的某些東西越來越尖銳了,不是說人會越來越沒有稜角么,為什麼我逆生長…說我幼稚么?謝謝,這是我最樂於聽到的辭彙。

整本日記看下來,秋和只覺得全身的汗毛都倒豎了,烏咪不止是無情又多疑,她看待人與事的角度都極其扭曲,覺得什麼都噁心,覺得什麼都包含惡意,於是自己也用帶毒的方式去回應。

烏咪不願意和人交往,不是因為交際能力低下,而是因為過於自負,看不起身邊任何人,她一邊孤芳自賞,一邊以變態的嘲諷的目光打量這個世界,但她的洞察力卻是超乎尋常的敏銳,雖然和葉玄的交往不多,但秋和在日記中找到了明顯在評價葉玄的隻言片語:「別看他瘋瘋癲癲,其實城府深得很」不得不承認一語道破。

結束了日記中的人性探秘,剩下的東西就價值更低了,都是些雜物,看不出端倪,秋和一直認為她每次殺人後都收集了紀念品,也查證了每個受害人都丟失了一件私人物品,但這些東西烏咪沒有藏在寢室里,她名下的儲物櫃也遍尋無跡,除了手上三封含義模糊的恐嚇信,找不到其他證據來建立她與連環殺人案的聯繫,就憑這三封信,連立論都困難。

第一封信單看內容—

我知道你心裏留着舊情,雖已沒了根,卻還像鍛爐吐出火舌,你胸中還潛藏着,受苦者的一點矜持,我原諒你,因為愛你,所以容忍着,你的缺點。

姑且認為烏咪得知了歐陽翀,曾曄與秋和的關係,這舊情指的是曾曄,受苦者指的是被父親拋棄的秋和,又提出了「愛」,或許指的是她所謂的心智上的惺惺相惜,又或許是想以男人口吻混淆自己的身份,如此解釋也算通暢,但無論從哪個角度而言她殺曾曄都是衝動殺人,這是一封事後追認的偽預告信,只不過是烏咪殺人後自己臆想的為民除害替天行道,談不上和案件有必然聯繫。

「我原諒你」這句話顯然是典型的居高臨下的烏咪做派,但這些語氣,腔調,心態肯定沒有說服力。

第二封信就更無厘頭了。「你自詡精通的那種崇高的惡,從來就不曾是你因恐懼而退縮,我了解你完美面具下隱藏的一切,是什麼讓你成為你。」通篇沒有能讓王一鳴,顧楚楚等人對號入座的指代,只不過是她對秋和本人的一種恐嚇加挑釁,和案件唯一的聯繫就是這封信出現的時間。

第三封信突然從書信體變成了詠嘆調,出現了第三人稱。「世間一切都不可靠,無論多麼細心的塗脂抹粉,人的自私仍露馬腳,當那個進入沉沉黑夜的時刻來臨之際,她會正面直視死神,像一個新生兒,既無悔,亦無痕」這個「她」指的是陳妍嘛?可烏咪已表明殺陳妍的動機,為什麼又指責陳妍在粉飾自私?

令秋和困惑的問題一個也沒有解決。

烏咪厭惡幾乎所有人,但為什麼唯獨對顧楚楚,沈*,陳妍下手?姑且勉強接受「殺陳妍為了刺激葉玄牽動秋和」這個牽強的理由,那顧楚楚,沈*又有什麼特殊之處?

秋和反覆研究當初從嗚米電腦里拷貝的關於顧楚楚和沈*的檔案,這些文檔和圖片的創建都是在沈*死後,也就是說這檔案里並沒有解釋她殺人動機的材料,為什麼人都已經被她殺死了,她卻還要追蹤調查她們?

這兩個女生跟秋和一樣,都曾經或正在學生組織擔任要職,積極活躍,家庭經濟情況良好,社會事件記錄豐富,花錢比較缺乏規劃,校園一卡通消費記錄一團亂麻,體育鍛煉記錄都很完整,但太完整了倒是反常,連理財方面都不拘小節的人,怎麼會漏打漏補的記錄一次也沒有?當然,她們也是受歡迎的女生,和秋和一樣可以請熱心的愛慕者或男友代打,這也說明不了什麼問題。

秋和勞心勞力,到頭來卻徒勞無功,眼見着對歐陽翀的案子無法力挽狂瀾,而對死去的女生們也沒個交代,抑鬱不可終日。

又過了兩周,葉玄總算用他的方式搞來了曾曄案發當天歐陽翀居住的小區的保安監視錄像,他與秋和兩人在剪輯室盯着屏幕反覆找了一天,令人大失所望,竟然沒有找到烏咪的身影。

「只有小區門口有監視器,所以烏咪進小區的時候沒被拍到很好理解,她應該是坐計程車進去的,但出小區時總要走到大門外的馬路上才能打車,她出小區也沒被拍到就很蹊蹺,」秋和分析道。

「那就有三種可能性,要麼她打了叫車電話,要麼她在下樓后正好碰上一輛剛送完人的空車,要麼她翻牆走的。」

「我覺得打叫車電話不太可能,一個人剛殺完人,打叫車電話實在風險太大了,這擺明了給警方留下行蹤線索,翻牆也不太可能,三更半夜翻小區圍牆容易觸發警報器,而且圍牆附近也有攝像頭,為了避開小區門口的攝像頭去翻牆正大光明走出去還蠢,這裏畢竟發生了兇殺案,烏咪又不敢保證歐陽翀會成替罪羊,警方要立案調查,誰敢保證他們不對圍牆附近的監控記錄取證?翻牆被抓到就百口莫辯了,那麼就只能是剛巧碰上了空車,這傢伙運氣未免也太好了!」秋和泄氣的扔開滑鼠往椅背上一倒,只顧自己揉眼睛,也沒注意葉玄撿回滑鼠又在點點戳戳找些什麼。

「這輛,就是這輛,」葉玄用滑鼠指著定格畫面中的計程車,把秋和拉起來,「這輛車出小區時頂燈是暗的」

秋和坐直了身子瞥一眼,又癱了回去「是這輛,可那又怎麼樣?這麼暗的光線,這麼差的畫質,牌都看不清了,還不是讓她逃掉了。」

葉玄倒不沮喪,饒有興趣的回頭看她,嬉皮笑臉的:「也許烏咪她就是沒進過小區呢?」

「事到如今你還不相信?」秋和知道他在開玩笑,也佯裝難以置信的反問「你是有多愛她啊!」

「絕對沒有愛你那麼多!」突然換出出軌男發誓賭咒的滑稽嘴臉。

秋和笑出聲來之後,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很長時間忘了該怎麼笑了,她安靜的朝葉玄看了一會兒,目光逐漸變得含情脈脈,「唉,你還向我讓你做女朋友么?」

「嗯?」葉玄微怔,繼而反應過來,咧嘴笑「當然想了!」停頓一會兒,又斂起笑容,「可是你其實知道我是做什麼的吧?」

「從一開始就知道。

男生有些啞然,他原以為秋和就算知道也是在他有意透露出跡象之後,原來着實低估了她。

「不是一般人想像中007那麼光鮮的工作。」

「薛濤她們才是一班的,我是二班人。」女生冷著面孔講冷笑話。

男生倒是真笑起來了:「從一開始就知道,怎麼到現在才突然回心轉意啊?」

「原先我覺得我從小沒有家庭,家庭對我來說應該很重要,不斷給自己心理暗示,所以一直執著於這個,但後來才知道,我其實應該是對家庭很失望的那類人,反而對此不存幻想,就以我的父母而言,結婚固然好,得到社會認可固然好,組成家庭固然好,但不過是風光給外人看的,誰又能擔保天長日久?世界如此複雜,人心如此善變,最重要的其實是在美好的時間遇到美好的人,我想,這就足夠了。」

「這難道不是另一種心理暗示嗎?」葉玄正色反問,接着重又換出溫和的笑容「何必要給自己走出的每一步都找足依據?」

「這也是心理暗示。我一貫的做法是建立目標,然後去完成,不達成決不罷休,這次的目標是讓自己幸福,為此我需要一些理由,一些借口,在我自己內心的世界裏,自圓其說。」

畢業典禮的前一天,所有學生都忙於轉單蓋章辦離校手續,學生幹部們還多一些印刷通訊錄,領取同班同學的校友證之類的瑣事。

郭舒潔將勤奮的精神發揚到底,早晨六點半就去圖書館門口排隊等開門,這次不是為了搶自習座位,而是為了儘早蓋上那個「不簽署,押金已結清」的章,據學長學姐們說,因為這項手續耗時最長,八點鐘圖書館開門以後再去排隊,很可能要中午才能輪上,八點一刻時。郭舒潔已經回到了寢室。

秋和接連幾天專註於找出案件的突破口,沒留心寢室的變化,這才突然發現郭舒潔的書架櫥櫃寫字枱都已經空空如也。

「唉?你都把東西搬空了?」

郭舒潔咬着順路從食堂買回的包子點點頭「研究生公寓反正不遠,我每天吃過晚飯散步時拿幾樣過去就搬完了,免得擠壓到今天還得花錢雇車。」

但動作這麼快,未免顯得有些絕情。秋和仔細一想,郭舒潔當然是不可能對着寢室有任何留戀的,一位室友他殺,一位室友自殺,還有一位向來對她不耐煩沒好氣。

不耐煩沒好氣也就罷了,這位室友顯然將寢室整體環境拖低了好幾個檔次,就是這分道揚鑣的最後一天,她該髒亂差也還是肆無忌憚的髒亂差,牛仔褲又以望遠鏡般的造型直立在地上。

「薛濤人呢?」秋和問。

「拍藝術照去了。」

「哈啊?」

「昨天我們班發了學士服,她就說拍畢業照還不夠,應該拍套藝術照留作紀念,所以今天一早就超激動的去學校各大景點擺POSE了,我回來時還在老子塑像旁邊看到她。」

秋和忍俊不禁,薛濤不僅沒收拾東西,而且一點即將分離的感傷也沒有,這不是無情,反倒是一種溫情,使人覺得和她的交往總是來日方長。

薛濤明天要作為畢業生代表發言,想必不會翹畢業典禮,相見的機會總會有,互相珍重的話還是等明天再說吧,秋和套了件大大的校服T恤拿着轉單出了門,四年沒穿過的衣服,再不穿就沒有機會了。

好幾天前葉玄就提出要開車來帶她敲章辦手續,秋和本不想臨到畢業還引發「秋和坐着葉玄的車招搖過市」的八卦,但拗不過他,只好答應。

這回換葉玄得意了:「我說的吧,校教務處和系辦公室步行要二十分鐘,你來回三趟,一上午的辦公時間就快被你折騰掉了,還是開車快,讓你聽我的不會錯。」

秋和一邊猛灌水一邊拚命點頭贊同,心裏想着,時間倒在其次,天氣太熱日頭太毒,來回三趟人都要脫水變成肉乾了。

「你聽我的從來不會錯,」葉玄又開始抓緊機會自我膨脹,「烏咪的案子到這份上也沒出路了,是個無頭案,你就讓他過去向前看吧。你不可能解決世界上一切棘手問題,別老把自己置身險境,我也不可能天天跟着你保護你,你要學會自我保護,對了,說起來你要不要槍?」

秋和在聽最後一句是被一口水嗆住,咳了半天。

該說「不愧是葉玄啊」,這麼嚴肅一本正經的話題,到最後也能來個脫線的轉折。

他自己有認真想了想否定道「不過你應該不會用槍吧?」

「關鍵是我隨身帶槍才容易被**抓走陷入險境吧?」秋和曉得上氣不接下氣,「你真有心,就給我一把刀啊!」

「你就不懂了,刀這東西看似簡單,但只有高手中的高手才能用得好,刀對一般人來說沒什麼用,能用上刀這麼近的距離,有拔刀的功夫對方早讓你掛了。」

「誰說我要刀是用來防身的?我不過是向你討個物件留作紀念,不是畢業了嗎?」

葉玄愣了愣,反應過來秋和為什麼要這個做紀念,想起陳妍,心情又難免有些灰暗,搖下車窗長吁了一口氣,沉默片刻,靠邊停住車,秋和也跟着下了車,繞到車尾,男生打開後備箱,從一個黑色袋子側面抽出一把三棱刀遞給她,儘管他闔上後車蓋的動作果斷迅速,眼尖的秋和還是看見了袋子後面藏着軍用定位儀和軍用電台,她從小沒有父親,所以與母親家的親戚走得很近,有一位在軍界的舅舅,對這方面只是不缺。

她還是不動聲色地跟着葉玄回到車裏,把剛才他給她的那把刀抽出來仔細打量。

男生囑咐說「收藏是可以的,別隨便亮出來,這種刀刺出的傷口是方形的,很難包紮縫合,一般都是失血過多而死,你小心別傷到自己,再說這是管制刀具,也很容易被**抓走。」

女生邊笑邊點頭,立刻把刀放回包里,慶幸自己這幾天背的是運動包,否則根本放不下。

沒費什麼周折就順利完成轉單,葉玄問秋和中午想一起吃點什麼,女生想了想說「進大學第一天,接新生的學長學姐帶我們去吃了西門外的雞翅,最後一天還想吃一次。」

「這好辦。」葉玄把車開出西門,但那家雞翅店一如既往人滿為患,煙熏火燎的,環境也不甚衛生,於是男生提議「我下去打包上來,我們另找地方吃。」

女生便在副駕駛座上挺無所事事的觀察對面校門進出的車輛。須臾后她聽見車門重新又被打開又關上的聲音,剛想回頭問「怎麼這麼快」,就嗅到一股濃烈的臭味。

是乙醚。

在失去意識的臨界點她才想起,如果烏咪被襲擊是自導自演,那麼作為道具的浸過乙醚的紗布和針管是誰替她收拾的呢?

秋和睜開眼睛,環顧整個房間,確定這不是她熟悉的地方,她感覺到雙手被麻繩捆住,側過身用手肘撐著床坐起來,發出的聲響驚動了外面的人,她聽見腳步聲,幾秒后,看見瞿然出現在門口,依著門框陰陽怪氣的笑着說「秋和,歡迎回來。」

女生沒有顯出意外之色給他看,冷淡的說:「我知道你不會放過我,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你等我?」瞿然大笑起來,「你別故作鎮定了,秋和你總是自作聰明,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誰!」

「我進校第一年就被你襲擊過,怎麼會不知道你是誰?」秋和冒着被揭穿的風險撒了謊,其實她直到被乙醚迷暈也沒有把當初襲擊自己的兇犯和生活中這個懦弱小心眼的男生建立聯繫,只是剛才去然出現后,她才聯想起點滴細節和那種危險重臨的感覺。

她故布疑陣,只為讓對方自亂陣腳。

果然不出所料,瞿然的素質遠不及烏咪,露出了做了了不起的大事被褒獎的表情,「原來你知道!那麼我對顧楚楚,沈*,錢筱頤她們做的事你也知道?」

「略知一二。」秋和再次撒謊,「可我有點不明白,你為什麼選擇了讓顧楚楚和沈*死,而放過錢筱頤?」她沒有意識到自己「明白」的是什麼,她甚至不明白怎麼連錢筱頤也捲入了這個事件。

「我的目的只是征服她們,摧毀她們,看她們帶着心理陰影繼續在台前光彩照人,我覺得很舒心,但我不想去坐牢,她們的死都是自找的,王一鳴要和顧楚楚分手,指責她不是處女只是個由頭,她就是不理解這點,還大喊大叫說自己是被強姦的,要把這件事宣揚開來,還有沈*,學校和她的交換條件是保研,她自己作弊鬧大了,學校不可能頂着風頭在這麼多人的監督下還給她保研,她就乾脆破罐破摔要把事情揭穿。她和學校有什麼恩怨我不管,總之別把我扯進去。」

瞿然三言兩語便讓秋和大致了解了案情全貌,原來連環殺人案的背後其實隱藏着一個力連環強姦案,秋和大一時反擊逃脫,是這案子中唯一的倖免者,學校里表現出眾的女生無一不遭暗算,難怪她們的體育鍛煉記錄都與秋和一樣找人代打,對事發地充滿了恐懼不願意靠近。

她們都沒有報案,因為學校為了掩蓋安保疏漏息事寧人以保研為交換條件並和她們達成了協議,所以她們也就被安排在了學生部門的重要位置上以便畢業時順理成章通過學工保研。

但百密一疏,顧楚楚和沈*卻不願保持沉默,瞿然不能讓這種事發生,因為一旦立案,他再想犯案就有被抓獲的危險。

瞿然能讓烏咪聽命於他,一定是掌握了烏咪殺曾曄的證據。

仔細回想起來,聽沈*說過,那段時間他正忙於搜羅自己與其他男生交往的各種材料,想在兩人的關係中達成他所謂的征服和摧毀,他的確一直沒有放過秋和這條漏網之魚,那天他很可能跟蹤秋和看見歐陽翀,繼而又跟隨他回家,或者乾脆將酒醉不醒人事的歐陽翀送回去藉機進入他家,了解一下經濟狀況,誰知正碰上烏咪殺人後最初那幾分鐘的不知所措。

瞿然趁機問情前因後果,抓住了她的把柄。

他原本只是送人回家,自然會讓計程車等在樓下,於是迅速幫烏咪處理好現場,和她一起乘車離開,這或許就是烏咪出門時沒有被攝像頭拍到的原因。

隨後出現了顧楚楚這個威脅,他立即請求烏咪幫他殺了顧楚楚,當然,殺人原因他不會告訴烏咪,只用了一個想針對秋和的幌子搪塞她,烏咪認為應該報答他,另一方面也對秋和好奇,注射殺人的方式完全是烏咪而不是瞿然的風格,烏咪從顧楚楚身上拿走的不是紀念品,而是向瞿然交差的證據。

但不久瞿然又要烏咪殺沈*,烏咪那麼心高氣傲,決不會甘心於做殺人工具,想必是拒絕了他,瞿然等不及自己動手將沈*推了下來,這種激烈的做法確實是他的做派,這引起了烏咪的懷疑,她才不信瞿然僅僅是出於和秋和較勁,於是她才去調查顧楚楚和沈*的聯繫,秋和相信以她的智商一定查出了真相。

殺陳妍的動機確如烏咪所說,這是與瞿然無關的行為,但卻被瞿然識破,全世界只有瞿然知道這種注射殺人法為誰所獨有。

他又以此要挾烏咪再為他殺一個人,秋和推測有可能是自己,令瞿然耿耿於懷的只有自己。

烏咪不願這麼隨隨便便殺掉歐系對手,她對瞿然的威脅不以為意,很可能當面揭穿他是連環強姦案主犯,表示自己也抓住了他的把柄。

「那你又為什麼要襲擊聽命於你的烏咪?」秋和問。

「她要是乖乖聽命於我不會被襲擊,這個女人太刁了,什麼都留一手,誰知道她以後會不會舉報我?就連她給我殺人的針劑,也都被偷換成了葡萄糖之類的,事後我想了想,還是決定讓她去,這種孤僻古怪的宅女根本不值得我動手,她自己也是一身血債,除非同歸於盡,否則威脅不到我。」瞿然低下頭看着秋和,笑的讓人脊樑生風,「你和她不一樣,四年了,我的心思還是全在你身上,即使你做我女友的時候,也沒有一天讓我稱心,現在不一樣了,現在才是只有你和我的時間,我早把車上的GPS砸掉了,這個偏遠地方諒葉玄也找不到,時間多得很,足夠你我把這四年的賬全算清」

秋和強忍着一句「變態」沒罵,不想做任何反應使他更加興奮,更加鬥志盎然。

瞿然轉過又看了看秋和腳上的板鞋,「只可惜四年前你踩上我的不是這雙鞋,秋和,你的高跟鞋呢?」又從地上拎起秋和的運動單肩包,「你從前背的也不是這個包,是一種鏈條包,鏈條那麼粗,用起來會更順手….」說着他突然拽出背帶纏住秋和的脖子用力勒緊。

女生幾乎被勒的昏厥他才鬆手,但不一會兒又重新勒緊,反覆了好幾次,他自己終於也累得氣喘吁吁,「要把人勒死也是個力氣活,你說呢?你放心,我不會這麼輕易讓你死。」他站起身把包放在一旁的書桌上,開始把裏面的東西往外取。一一攤開在桌面上,一邊喃喃囈語「讓我來看看你這包里還有什麼可以用來玩玩….唔?這是什麼?警棍?」顯然他被葉玄送的那把刺刀吸引了注意。

—刀對一般人來說沒有用,能用上刀這麼近的距離,有拔刀的功夫對方早讓你掛了。

瞿然用力拔刀的瞬間,秋和突然以極快的速度躍起將綁住的雙手繞道他頸前,將他從后撲倒,用膝蓋頂住他的背部作為借力點,任他怎麼嚎叫掙扎也拼盡全力勒緊不放手,直到他停止動作許久,秋和依然沒有鬆手。

她從一開始就沒想過求饒,也不打算接受對方處於下風似的求饒,從一開始就計劃着奮力反擊,沒興趣搞清對方的企圖,就是不分青紅皂白的要置他於死地,不給他任何反擊的餘地,正常人類不應該這樣,瞿然臨死才想起,她是秋和。

當葉玄破門而入找到她,雖然早有心理準備,看見的景象還是令他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瞿然趴在地上沒了氣息,血流了一地,很難判斷他是失血過多而死還是被勒死的,從下向上刺穿他腹部的三棱刀同時也刺破了秋和的小腿,這使得他背部也是一大灘血跡,秋和的手腕被勒的蒼白無色,她抬起頭時,神情有些恍惚又有些疲憊,但神智十分清醒。

她說,我就知道你能找到我。

又說,我現在感覺腿非常疼,先送我去醫院吧。

最後她抱歉的笑着說,我太沒用了,腿軟的站不起來。

等著葉玄來攙扶自己,拯救自己。

但自始至終,她都死死攥緊繩索沒松過手。

全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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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埃眠於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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