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57章

第55——57章

第五十五章信任

衛卿好半晌沒說話,點頭,「好,你去吧,我相信你。」

自從舞會那晚,寧非沒有主動找過周是。倆人偶爾在路上碰面,周是通常會很熱情地打招呼,裝作十分雀躍的樣子。寧非總是靜靜看着她,默不作聲,頂多點頭示意,眉宇間有揮之不去的憂鬱,十八歲的少年,比以前更加沉默,整日整日不說話。她雖有點尷尬,可是見他似乎不再在意,以為這事總算過去。

過了聖誕節,很快又是新年。天氣寒冷,可是還是沒有下雪,空氣乾燥,彷彿怎麼補水都不夠。太陽很好,朗朗地照在身上,風依舊呼啦啦吹着,長發紛飛,擦著臉上很不舒服。又是一個冬季,她額前的發已經遮過眼睛。元旦前一天,意外地接到寧非電話,淡淡地說想見她,語氣很平靜。可是那種平靜卻讓她非常不安,趕緊找個借口拒絕了。

第二天,她一直待在圖書館消磨時間。有認識的人見了她,吃驚地說:「周是,你在這兒啊,外面的人找你都找瘋了!」周是嚇一跳,連忙問誰找她。那人搖頭:「不知道,反正我碰見好幾個人問你在哪,到處找你,不知道出什麼事了。」周是趕緊出來,從儲物櫃里拿出包,掏出手機一看,二十多個未接電話,有寧非也有其他同學的。

她想了想,先回陸丹電話。陸丹叫起來:「你哪去了?打電話也不接!」她忙問什麼事。陸丹說:「寧非一整天都在找你,打了好幾通電話問我你去哪了,不知道有什麼急事呢,你趕快回來,他現在還站在樓下等著呢。大冷的天,我看了都心疼,外面風多大呀!」

周是匆匆跑回宿舍,老遠就看見他手插在口袋裏,斜倚在樹榦上,既沒戴帽子也沒圍圍巾,敞着領口,眼睛茫然地看着遠處,好像不知道冷似的。她連聲責備:「怎麼站外面!要等也進去等!」拉着他進會客廳,又問他冷不冷。

他搖頭,任她推着他坐下。身後是暖氣管,空氣乾燥溫暖。周是咬唇看着他,輕聲說:「還說不冷,臉跟冰似的。」既心疼又無奈,問:「找我有事嗎?」如此興師動眾,鬧的大家都知道。又解釋:「我一直在圖書館,手機沒放身上,還是有人告訴我才知道你找我。」

他點頭,「有事。」周是沉吟了會,問什麼事。他看着她,一字一句說:「周是,我挺想你的。」聲音低沉,隱隱帶着一絲顫抖,那是壓抑不住的惶恐與渴望。惶恐因為她,渴望的也是她。他一直都十分清醒理智,他知道她有喜歡的人,要結婚了,可是還是無法自控,惟有沉淪。他甚至不敢有所要求。

周是拍着他的肩,「寧非,不要這樣,你對我只是一時的迷戀,過段時間就會好的。不要因此影響生活,耽誤了學習。這是我最不樂意見到的。我希望你高高興興的,大聲地說笑,像普通的孩子一樣。可惜我不能做到,還使你這麼痛苦,真的很抱歉。正因為如此,我覺得不安。」看着他,露出真正的情緒,「寧非,我一直很擔心你。」眼睛裏滿是憂慮,擔心他年少衝動,容易偏激。

他看着她清澈如水的雙眸,臉色沒那麼蒼白了,低聲說:「讓你擔心,是我不對,可是我卻有一點高興。放心,我不會做傷害自己的事的。以前,我父母離婚的時候做過,後來覺得傻,所以不會再做了。我首先要好好的,才能繼續愛你,是不是?」他奉獻的是全部的真心。

周是不是不感動,可是她說:「我也愛你,像家人一樣。」寧非有瞬間的頹然,很快恢復過來,看着她說:「好,就算這樣,我已經滿足。」他最怕她拿他當陌生人看待。微笑說:「新的一年,新的一天,新的開始,普天同慶的日子,我們也應該出去慶祝是不是?如果你剛才說的話不是為了哄我,就一起去。」有點強迫的味道。他今天下了很大的決心。

周是為難的看着他,「寧非,這次我沒有騙你,是真的去不了。我晚上還有事,馬上就要走。」他不為所動,他已聽過太多次這樣的借口。周是見他不相信,嘆口氣,真是「狼來了,狼來了」喊多了,說:「今天晚上,我要去衛卿家裏吃飯。大家都會來,我不能缺席的。」每到節假日,她總要回衛家吃頓便飯。

寧非站起,看着她說:「我在畫室等你,一直等,直到你來。」周是急了:「寧非,是真的,每年的今天我都要去他家裏吃飯的。」他不說話,也不再看她,推開門就這樣走了,外面是凜冽的寒風,濃雲陰沉沉的壓下來。

周是不知道他有沒有相信她的解釋,想了想,給他發短訊,說她晚上不回學校,去不了畫室,讓他也別去。

傍晚時分,衛卿來接她,送了一大捧鮮艷的玫瑰。周是驚喜不已,情不自禁親他,笑問:「怎麼想着給我送花?情人節都不送!」連聲贊花漂亮。衛卿笑:「怎麼沒送?都讓人訂好了的,誰叫你硬是要去酒吧!早知道你這麼喜歡花,以前應該天天送,就不會吃那麼多苦頭了。」周是做了個鬼臉,「是啊,這麼好的法子,你以前怎麼沒想到?你不是挺會討女孩子歡心的嘛。」

衛卿嘆氣:「總以為你與眾不同,哪知道你也不可免俗——我現在有沒有討的西西小姐的歡心?」周是裝作大方地說:「喏,在這裏,拿去吧。」然後遞給他一塊硬幣。衛卿笑:「你的歡心就只值一塊錢?」周是搖頭,「我的心不要錢,全部白送給你。」將他的手按在胸前。

衛卿溫柔地親她,像個紳士。倆人最近總是吵吵鬧鬧,很久沒有這麼甜蜜安心的感覺。周是忽然說:「衛卿,有時候我很無禮,可是那也是因為太在乎的緣故,所以,你要對我好點。」衛卿蹭着她鼻子說:「當然。」

倆人牽着手回來,在門口碰到剛回來的衛安,笑着打趣:「你們什麼時候這麼肉麻?三歲小孩過家家呢,還牽手。」衛卿臉皮那麼厚的人,臉有些紅了,是真不好意思了。周是忙跑過去,挽住衛安的手臂,討好地說:「大哥不生氣了吧?」衛安大笑,敲着她的頭說:「就你古靈精怪!」

衛媽媽迎出來:「人還沒進來就聽到笑聲,什麼事這麼高興?」笑眯眯的。衛安笑:「問詩詩啊。」衛媽媽笑說:「詩詩,你一來,大家就高興。」衛安今天心情似乎很好,又開玩笑:「衛卿,還不趕快娶進門,小心被人拐跑了!」周是嬌嗔道:「大哥,你欺負我!我要告訴大嫂去!」說到陳麗雲,衛安神情閃了下,「她最近忙,不知道今天回不回來。」周是忙說:「肯定回來,不用說啦。」

一直到吃飯,陳麗雲都沒回來,電話也打不通,問她身邊的副官也說不知道。眾人情緒多少受到影響,周是盡量講學校里的趣事。說她們美術系,某某某同學,書念到一半,突然感嘆,百無一用是書生,男兒當建功立業,馳騁疆場,於是投筆從戎了。整個學校都震動了,美術系還從沒出過這麼有氣概的人,開了個大會歡送他,連校長都出席了。

衛老將軍聽了說:「這位同學投筆從戎,為國效力,值得表揚。凡是男的,就該去當幾年兵,磨練磨練,只有吃過軍營的飯,才有資格稱的上是男人。」用筷子指著衛卿說:「我一直想送他到部隊里去摸爬滾打幾年——」衛卿忙說:「哥當年不是聽您的話去了嗎?我搞經濟建設也是一樣為祖國人民做貢獻嘛。」

衛媽媽忙岔開話題:「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再說有什麼意思。吃飯吃飯——」衛安當年在軍校念書的時候,每次回來,身上一片淤青,體無完膚。衛媽媽心疼的直掉眼淚,後來死都不肯讓衛卿去了。衛卿也很爭氣,考上了清華,工商管理學碩士讀下來,自然不用去部隊當兵了。

剛吃完飯,陳麗雲回來了,連聲說:「路上堵車,回來晚了。」衛安看着她,問:「你自己回來的?」她直接開車進來的,沒見副官。她點頭:「我讓他們回去了。」周是忙問她吃飯了嗎,要去廚房。她說:「晚上陪首長吃過了,不用忙。」

周是便給她泡了杯茶,她一直以仰慕的目光看着身穿軍裝的陳麗雲,颯爽英姿,身手了得,羨慕的不得了,尤其在聽說陳麗雲槍法百步穿楊,彈無虛發之後,整天黏着她,又敬又佩。陳麗雲雖剛強堅毅,被她這樣當英雄崇拜著,心裏其實很受用,對她分外和藹。所以整個衛家,倒是跟周是最親近。

眾人閑談幾句,時間還早,衛老將軍出去找老戰友去了,衛媽媽每晚八點檔連續劇,雷打不動。周是新近學了象棋,興趣很濃,硬是拖着陳麗雲下棋,因為衛卿不屑於跟她下。陳麗雲雖不是高手,但是比周是這個菜鳥那是強多了,輕而易舉取勝。而且她棋風乾脆利落,落子無悔。周是頻頻出錯,一敗塗地。

衛卿在旁看了覺得丟臉,於是指手畫腳:「笨吶,沒聽人說過走一步看三步嗎?你走這步,下步就該被人將軍了!」周是完全失去主見,連聲問:「那是不是該走這兒?」她都滿頭大汗了。衛卿敲她頭,「還走這個呢?換馬上啊!」陳麗雲也不說什麼,看着他們倆你一言我一語亂出主意。結果下到後來,周是在衛卿的指點下,硬是贏了兩局,拍着手好不得意。

衛卿挑眉:「這就叫夫妻同心,其利斷金。」周是笑着打他,罵他瞎說。陳麗雲沒好氣說:「你們倆這是勝之不武。」衛卿笑說:「贏了就是贏了,打起仗來管你怎麼贏的呢,不是老說要不顧一切取得勝利嗎!」陳麗雲直說他強詞奪理。周是嚷嚷:「大嫂,你殺他個落花流水,片甲不留。」衛卿瞪她,「哎——你胳膊肘往哪拐呢!剛才我幫的是誰呢!」

周是笑眯眯地說:「我幫大嫂,嘻嘻——」陳麗雲心中不服,左右無事,於是又擺開陣勢,隔河相望,對峙疆場。衛安下樓,聽的客廳這麼熱鬧,也站在一邊看起來。見周是和衛卿交頭接耳有商有量,而陳麗雲埋頭苦思,明顯處於下風,忿忿地說:「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你們以多欺少,不是英雄好漢所為。」在陳麗雲身邊坐下,「別走炮,先過河,直殺入對方的大本營,圍魏救趙。」

陳麗雲想了下,果然如此,在衛安偶爾提示下,又扳回一局。周是緊張地說:「大哥出馬了,泰山壓頂。衛卿,你整天誇口,關鍵時刻可別給我丟臉啊。」衛卿捋起袖子上場,「美麗的小姐,請允許我為您而戰!」吻了吻周是的手,行了個騎士禮,雄赳赳,氣昂昂坐下來。周是現在可是一心一意向著他了,說:「你可要贏啊,如果輸了,下來是要受罰的。」

衛安聽了他們倆的對話,笑的不行,指著衛卿說:「我倒要看看你回頭怎麼受罰。」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連陳麗雲也忍俊不禁,想看衛卿的笑話,於是坐在一邊觀棋。她跟周是不一樣,看就是看,一言不發。

衛安本來就是個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的將帥之材,衛卿哪是他對手,苦苦支撐了半個小時,慘然敗下陣來。陳麗雲難得說:「你們以二敵一,最後還潰不成軍,這臉可是丟大了!」周是嘆氣:「哎——沒辦法,誰叫大哥心疼嫂子,半路殺出來,來了個英雄救美呢!」

她這麼一調侃,衛安和陳麗雲臉上訕訕的,都有些不好意思。周是見機,忙說:「衛卿,你上來,輸的這麼慘,還沒跟你算賬呢!」衛卿會意,跟着她上樓,將客廳留給他們。

一下子安靜下來,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怔證坐着,覺得尷尬。陳麗雲依然坐的筆直,不過眼睛看着地下,彷彿有些不安。過了會兒,反應過來,干坐着像什麼話,指著樓上,起身要走。衛安擺好棋子,說:「長夜漫漫,寒風凄凄,如果沒事的話,咱們來一盤。」

陳麗雲回頭看見他淡然的目光,眸中惟有自己的倒影,不知為何,忽然想起年輕的時候,第一次看見他,似乎也是這樣,那時候還是在軍校,大家都年輕,比現在的周是還小呢,整天訓練,摔的滿身是傷,一邊叫苦連天,一邊嬉笑打鬧。可是眨眼間,這麼多年過去了,似水流年。單單為了以前那份同窗之誼,也沒有拒絕的理由,於是點頭說好。的

十數年來,倆人第一次心平氣和,面對面坐在一起。隨着年歲的增長,心境已有所改變。年輕時候的執著,隨着時間的流逝,亦會慢慢淡去。

周是在樓上看的掩嘴偷笑,感慨說:「你說大哥和大嫂要是就這麼好了,那該多好啊!」衛卿點頭,「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凡事總得慢慢來。」他們之間的隔閡,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瓦解的。果然,倆人下完棋,各自回房。沒過多久,陳麗雲換了身衣服,就走了。隨後,衛安接到緊急電話,立馬趕去辦公室,當天夜裏就乘專機前往西部

周是還是害羞,怕衛爸爸衛媽媽見笑,硬是一個人睡客房。衛卿左磨右磨未果后,只好說:「那我也睡客房。」周是急地推他:「趕緊走,趕緊走,名不正言不順的,讓爸爸媽媽見了,怪害臊的。」衛卿壞壞地說:「你以為我媽不知道?」他媽都成精了,還瞧不出個蛛絲馬跡來!

周是紅了臉,尷尬的不行:「哎呀,胡說什麼呢!再不走我趕人了啊!」她因為母親的教育,一直想將初夜保留到新婚之夜,可是道行還是淺了,被衛卿這黑山老妖給騙了,提前行使丈夫的權利。她一直為此事耿耿於懷。

衛卿摟住她笑:「我媽『十一』的時候就問過咱們什麼時候結婚呢,就咱們來家裏的那次——」周是臉「刷」的一下紅的不成樣子,那次衛卿對她動手動腳,衛媽媽問東西找到了嗎,推門進來自己拿。周是領口已經褪到肩上,心都要跳出來了。幸虧衛卿機警,眼明手快拿被單蓋住她,口裏說:「媽,正在找呢,進來也不敲門。」衛媽媽也是好樣的,眉頭都不皺,面不改色地說:「哦——你們就這樣找啊,那慢慢找啊。」

當時周是很想一頭栽下去,永遠不用起來。

倆人正笑鬧,周是打着哈欠,想睡了。衛卿親了親她,只得離開。臨上床前,接到電話,「寧非?這麼晚了,有事嗎?」寧非口吃不清地說:「你為什麼不來?只是一個晚上而已,真的有這麼難嗎?」周是滿身的睡意不翼而飛,「你喝酒了?為什麼喝酒?」還喝這麼多,話都說不利落!

寧非理智有點不清,打着酒嗝說:「你為什麼不來?為什麼不?哪怕來跟我說一句話也好——許多年前的今天,我也是這樣一個人,媽媽扔下我走了,再也沒有回來過!我只是不想一個人,只要一個晚上而已——嗚嗚——」那一聲聲模糊的聲音,似在哭泣。他苦苦壓抑,保持沉默,可是總有崩潰的時候。不在沉默中爆發,便在沉默中滅亡。

寧非一直很理智,理智的做着他自己想做的事,甚至理智的看着自己沉淪。可是有時候卻心疼的讓人窒息,比如此刻。

周是心慌意亂,她都發短訊跟他說了,她不去了,沒想到他還是堅持。這都半夜了,他到底等了多久?不會從下午開始就一直在畫室吧?忙問:「你現在在哪?外面嗎?」他搖頭,「不,畫室——我說過,你不來,我就一直等下去!」

周是匆忙的穿上衣服,「你就在那等著,我馬上就來,好不好?答應我,別喝酒了,我不喜歡你喝的醉醺醺的樣子。」寧非沒有回答,一把掛了電話。

她連忙叫醒衛卿:「快送我回學校。」衛卿摟着她往床上倒:「大半夜的,又冷又困,回學校幹嘛?就算出了什麼事,也輪不到你來操心。來,你老公火熱的身軀,正好給你當暖爐……」

周是急,「衛卿,快起來,你不送我去,我自己去了啊。寧非剛才打電話來,聽聲音,喝了不少,挺不對勁的,可別出什麼事。」衛卿一聽,連忙爬起來,皺眉說:「他怎麼這個時候給你打電話?以前有過嗎?」天天這樣,這還了得!

周是拉着他往外走,胡亂解釋:「他今天找了我一天,就挺古怪的,你也知道,我們好久都沒說過話了。他說新的一年,新的開始,要請我出去慶祝,我當然是沒答應,再說還要來家裏吃飯呢。然後他就說在畫室等我,不見不散——我明確說了不會去的。沒想到還是——哎——」嘆了口氣。

衛卿發動車子,皺眉,這孩子真是執著,現在這樣,已經到偏執的地步。再這樣糾纏下去,沒完沒了,何時是個頭?他忽然心煩意亂,不要小看執著,不是人人都說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嗎?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周是亦只不過是個人罷了!何況這個寧非不只有心,而且年輕英俊的過分,再加上痴心一片,實在是他最大的威脅。

周是因為擔憂,一路無話。等不及停穩,就推開車門,看着衛卿說:「我覺得我還是一個人去比較好,我怕他見了你——情緒太激動。」衛卿好半晌沒說話,點頭,「好,你去吧,我相信你。」

周是連招呼都沒打,跑進美術系的主樓,身影在黑暗中迅速隱去。

衛卿打開車門出來,寒冷的空氣迎面撲來,他並不覺得冷,反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藉此平復心中的躁動。萬籟寂靜,四周只有無邊的風聲,黑暗像潛伏的野獸,隨時會反撲上來,令人悚然一驚。他嘆口氣,點了支煙默默抽著。無意中抬頭,一彎殘月,清冷的掛在空中,模糊而蕭條,瑟瑟發抖。

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

第五十六章不安

戀愛中的人是那麼纖細敏感,猜忌多疑。

周是走出電梯,整個樓道一片漆黑,空無一人。只有盡頭的畫室隱隱有光,似是燭火,朦朧不清。她深吸口氣,推開門,寧非坐在窗邊的桌子上,修長的雙腿隨意搭下來,眼睛看着窗外,整個人仿若一尊冷凝的塑像,不言不語。腳底下是成堆的酒瓶,空氣中有濃重的煙味。

正中的桌子上點着成排的蠟燭,擺成「人」字,長長的延伸下來,像倆個人,相依相偎,相互支撐,可是始終隔着一段不可逾越的距離。夜深人靜,殘火已盡,本該是曲終人散的時候。

寧非轉頭怔怔地看着她,還是沒有說話。周是嘆口氣,拉着他說:「回去吧,這裡冷。」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既震撼又無奈。寧非搖頭,甩開她,扔給她一瓶酒。周是接在手裏,觸手冰冷,如冰的液體滑下喉嚨,頭隱隱作疼。這樣的夜,這樣的人,這樣的情,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惟有沉默。

桌上的燭火漸漸黯淡,許多已經熄滅,看的久了,眼前一片模糊,似有淚光。他問:「你還是認為我是迷戀你嗎?」周是搖頭,艱難的說:「現在相信不是。」持久的迷戀是什麼?是愛嗎?這麼深奧的問題,她從未想清楚過。

她決定坦承,不能再這樣下去,「寧非,喜歡我使你這麼痛苦,我沒有辦法,希望你自己能走出來。只要想通了,再大的事,終會雲淡風清。有些事,過了一段時間,就沒有那麼難以承受了,時間會淡漠一切。其實我什麼都不能做,也做不了什麼,惟有希望你好好的,好好的做你這個年齡應該做的事,好好的過每一天。」這樣的少年,清冷,憂鬱,理智,痴情,隱忍,還有英俊非凡,實在讓人難以拒絕。她如果不是那麼早遇到衛卿,或許會愛上他。

他淡淡地說:「或許。今天晚上我一直在想,或許我不該處心積慮的接近你,這樣會比較好過一點。可是當你的身影出現在我面前,驀然發覺,一切還是值得的。我不知道該如何描述心中的感情,生怕一開口,便像夢幻一樣,頓時化為烏有,連記憶都不復存在。我一直惶恐而害怕——,那裏——」他撫著自己的咽喉,「像蛇一樣纏住呼吸,難以傾吐,惟有日漸沉默。」

他首次說這麼多話,將自己赤裸裸呈現在她面前,感性而凄涼。

周是轉頭看着地下,心臟「砰」地一跳,這樣深沉濃烈的情感將她壓的呼吸一滯,不敢直視,惟有避開。她從未覺得這樣的愧疚而不安,懦懦地說:「寧非,我只能說——非常抱歉,除了這個,我無話可說。如果可以,我希望遭受這樣痛苦的是我,而不是你。」

寧非輕吁了口氣,「不,不是痛苦,也不是什麼折磨,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的,而且也不後悔。我沒有忘記,和你在一起,我從未笑的這麼多。那麼的快樂,沒什麼可抱歉的。喜歡你是我一個人的事。如果可以,我不想說出來,使你為難,可是我做的不夠好。我太高估自己的自制力,也太低估了你的魅力。」

這樣年輕的一個少年,因為全心全意的愛着一個人,心境如此的蒼涼,連窗外的風聽了都在嘆息。

他這樣說,周是越發不安,「寧非——我——」她說不下去,轉頭看着最後一點火光在寂靜的夜裏一點一點逝去,黑暗逐漸逼近,一點一點將他們吞噬。心裏覺得哀傷,為眼前喜歡她的這個少年,那樣的執著而無私,叫人感動。她何其有幸獲得他的垂青,可是又何其不幸,使他這樣傷心難過。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是打破沉默,「又冷又黑,真的要回去了。」拉着他起來,口中沉沉地說:「明天又是新的一天。」黑暗中,她的手在他裸露的皮膚上輕輕擦過,柔軟溫熱,使他想到深山裏的溫泉,汩汩的水流處,冒着氤氳的熱氣——

他一個使力,唇吻下來,力氣之大,使人心驚,像瞬間燃放的煙花,有一種絕望的孤勇,似乎一切終將離去。黑暗中,看不清楚,又沒掌握好力道,只知道在唇邊輾轉流連,他並不知道該如何親吻。

周是沒有掙扎,她根本不覺得是一個吻,反而比較像是惡作劇,那麼的生澀,連連撞到鼻子,除了尷尬,沒有其他想法。直到嘴裏嘗到血腥味,才痛呼出聲。他的牙齒咬破她的唇。

寧非偏過頭去,問:「你不生氣?」周是小心翼翼地措辭:「不,我原諒你的無禮,看在今天是新年第一天的份上。」雖然這樣說,可是不能再待下去。剛才他那樣大的力氣,已讓她覺得危險。她說:「夜深了,我要走了。你呢?」她仍然擔心。

寧非卻說:「我希望你永遠都不要原諒。」聲音中有化不開的無力,因為她的不在乎。周是頓了頓,又說:「我希望你和我一起下去。」寧非不斷撥弄著銀色的打火機,淡黃色的火苗一閃一閃,瞬間溫暖人心,卻無法衝破無邊的黑暗,好半晌才說:「半個小時,半個小時后我就走。」他需要一個人沉澱傷痛。

周是蹙眉看着他,電話響起,是衛卿,她上來的太久了。她摁斷,點頭,「好,半個小時后我會打你電話。我走了。」想了想,從包里拿出一張賀卡,雙手遞給他,「新年快樂,學習進步。」還是這麼兩句毫無新意的賀詞。輕輕放在他手心,推門離去。這張賀年卡,本來是打算寄給遠方的小侄子的。

寧非打開來,響起歡快的音樂,「新年好啊,新年好啊,祝福大家新年好……」這樣的夜顯得更加寂靜。他換了姿勢,整個人靠在窗戶上,點了煙卻一直沒抽,看着火紅的光一明一暗,煙灰徐徐落在地上,鼻尖有種味道,久久不散。沒有過半小時,手中的煙已燃盡,他起身離開。

出來時,夜空飄起了小雪,天地如此靜穆,一言不發看着芸芸眾生。

周是剛走出電梯,就看見站在玻璃門外的衛卿,背對着她,背影是那樣的挺拔,又是那樣的落寞,心驀地一痛。為什麼僅僅這樣一個姿勢,卻讓她難以呼吸,無法承受?衛卿聽到聲響,轉身見她,老遠就伸出手,「沒事了?」聲音看似平靜,卻不自覺鬆了一口氣。周是點頭,「恩,沒事了。」緊緊抱住他,懷中是滿身的冷氣,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

衛卿擁着她出來,臉上微微一涼,抬頭說:「下雪了。」今年第一場雪,姍姍來遲。周是伸出手,「沒有啊。」什麼都沒感覺到。他不說話,親了親她臉頰,「回去吧。」經寧非這樣一鬧,倆人似乎都有心事。衛卿沒有問她到底說了什麼,周是也沒有說的心情,下巴擱在手臂上,茫然地看着窗外。

回到住處,衛卿脫大衣,倒了杯熱茶給她,明亮的燈光下,這才發覺她唇角的傷口,已轉成青紫,明顯是牙齒咬傷的,手不由得一頓,僵著身體在沙發上坐下來,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咄咄逼問。

周是還不自知,見他一直看着自己,問:「怎麼了?」衛卿輕輕揉着眼角,「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很疲倦,一點力氣都沒有。」周是關心地看着他,手摸上他額頭,「不是着涼了吧?有沒有發燒?」

他一頭倒在沙發上,「還好,睡一覺就好了。」周是搖他:「要睡上床睡,肯定是站外面感冒了。」拉着他起來,細心的替他解扣子。他按住她的手,半晌問:「有沒有什麼話想說?」周是搖頭:「沒有,有話也明天說。半夜從被窩裏爬起來,又困又累,我要睡了。」摟着衛卿的腰乖乖趟好。

衛卿聽着她均勻平穩的呼吸聲,手枕在頭上,一直沒有睡意。難道一旦開始愛了,就是這樣猜忌多疑?手指在她下唇處輕輕擦過,微微青腫,隱隱看的見齒痕,傷口不止一處。不知道要怎樣親吻才會弄成這樣!他的心五味雜陳,酸澀而沉重。難道到了考驗他們的時候嗎?

不得不承認,他不但嫉妒,而且惶恐不安。

睡夢中的周是,一個翻身,往邊上滾去,彷彿在遠離他。衛卿一把抓過她,緊緊按在胸前,低聲說:「睡著了這麼聽話,可是為什麼那麼會惹事生非?」他的心胸一向狹窄,不知道怎樣才可以獨佔她的一切。

早上,周是醒來對着鏡子梳洗時,見唇角淤青,才猛然清醒過來,衛卿昨晚一定發現了——哎呀,怎麼辦,他一定是生氣了!怪不得連招呼都不打,就上班去了。本來想打電話解釋的,可是這種話還是當面說比較好。坐立不安,等不及他下班,匆匆忙忙去他公司。

站在門口突然又膽怯了,自從上次她在宴席上鬧了那麼一出,估計現在整個「雲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雖然已經時隔半年,可是一想起臉上還是掛不住。有經過的人見了她,猛地停住腳步,盯着她看,半天說:「周——是——」十分驚訝,更好奇的是她是不是真如外界所傳那樣是老闆的未婚妻。

其實,馬上就是妻子了。

周是頗覺尷尬,勉強一笑,硬著頭皮進來。感覺所有人的目光的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她故作坦然,目不斜視往衛卿的辦公室走去。碰到迎出來的楊蔚,見到她,挑眉笑說:「哦!周是,今天怎麼有空來?」

周是見她還是以前那樣的態度,心口一松,忙拉着她悄聲問:「衛卿在不在?」楊蔚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可真能瞞啊,一點痕迹都不露。」周是嬉皮笑臉說:「楊姐,我知道錯了,人家不是有意要瞞你的嘛——他到底在不在?」楊蔚笑說:「哪個他?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他是誰?」周是瞪她,「楊姐,人家都急死了,你還欺負我!」楊蔚問:「出什麼事了?我以為你自從那晚,從此不再露面了呢。」

周是悶悶地說:「吵架了,他估計氣的快吐血了——」楊蔚點着她的額頭,「闖了禍讓我們跟着受罪!才一早上,他已經罵了一個經理,兩個主管,可憐我們當手下的,嚇的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周是吐了吐舌頭,「楊姐,我這不是來給你們消災解難來了嗎?」楊蔚沒好氣的說:「你當自己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呢!」又說:「你自己去他辦公室吧,他在會議室開會呢,一大早,心情很不好,臉色嚇人的很。我還以為他生病了。」周是連忙點頭,沖她禮貌一笑,推門進去,規規矩矩坐在沙發上。

楊蔚送飲料進來,見她神色不安,忙安慰她:「小夫妻哪有不吵架的啊,床頭吵床尾和,越吵感情越好,有什麼好擔心的,看你那擔驚受怕的樣兒,真給我們女人丟臉。」

周是總算碰到個能說話的人,說:「楊姐,有時候我很不安,我總覺得不了解他。我還是一個學生,可是他已經是一家公司的總裁,相差這麼大,他在忙什麼我一點都不清楚,相處越久越沒有信心……」

楊蔚嘆氣:「倆人在一起,都有這樣的問題,總要慢慢磨合。我丈夫是軍人,作風嚴謹,人品一流,可是思想觀念,生活習慣完全不同,尤其氣的是,他從不跟我生氣。我一發脾氣,他就不說話了,任憑我怎麼大吵大鬧,他都無動於衷。為此,我淌眼抹淚不知道多委屈,認為他根本不在乎我。後來才知道為什麼,他說倆個人吵架,一定要有一方保持清醒,這樣才不至於將事情弄的更糟,我才釋懷。你看,因為這麼一點事,當時鬧的差點沒離婚。所以說,倆個人在一起,溝通最重要,只有說出來,才知道對方到底在想什麼。你說你們再心有靈犀,也不會讀心術吧!沒什麼他應該知道,事實是他根本就不知道。」

周是聽的默默點頭。楊蔚拍着她頭說:「我看你是得了婚前恐懼症!你們是不是也該結婚了?其實沒必要想這麼多,是人就會有差別,沒聽過一句話嗎?婚姻更需要的是經營。不要擔心,相處越久只會越默契。要想在一起,還有好多東西要學呢,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你年紀還小,可能火氣大,老是想着爭一口氣,其實該忍讓的時候忍讓,該低頭的時候低頭,柔比剛好用。夫妻生活,講究的也就是一個退字。你退一步,我退一步,可不就海闊天空,萬事大吉!」

聽的周是豁然開朗,自從她母親去世后,再也沒有人跟她說過這樣的話,身邊的同學都沒有結婚的,哪知道她的煩惱。衛媽媽雖疼她,也想不到這塊去。感激地看着她,「謝謝楊姐!」大有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的感覺。她對婚姻生活之所以排斥,很大原因就是因為恐懼。倆個人還沒結婚呢,已經鬧出了這麼多的是非,結婚後朝夕相處,還不知道有多少事呢!

楊蔚看了看時間,「衛總也該出來了,你們好好談,沒什麼解決不了的事。」周是點頭,跳起來送她出去,心裏醞釀該怎麼跟他解釋。

衛卿進來看見她,着實愣住了。周是忙討好地說:「累不累?我給你煲了湯,要不要喝?」從袋子裏拿出保溫盒,總要找個借口來。衛卿看了她一眼,沒什麼表情地說:「現在是在上班。你怎麼來了?」

滿腔熱情迎頭一盆冷水澆下來,有點受打擊。周是委屈地說:「我知道在上班,可是人家特意來看你,你就這樣?」不但一點表示都沒有,還不耐煩的看着她。見他不說話,縮著肩問:「你還在生氣?」衛卿反問:「我生什麼氣了?」

周是下意識地咬唇,「衛卿,你不要生悶氣,聽我解釋嘛——」衛卿終於放下手中的筆,抬頭看她:「那你說到底怎麼一回事?」周是看見他駭人的目光,怔了怔,慌亂地說:「昨天晚上寧非他喝了很多酒,然後一衝動就撲了上來,一上來就出血了——就像被一兩歲長牙齒的小孩子咬了一下一樣——」

衛卿挑眉看着她,不說話,也不知道有沒有相信。周是有點急了,「衛卿,我一直拿他當弟弟看的,昨天他那個樣子,真的很可憐,一個人孤零零的,好像他父母就是元旦離的婚……衛卿,你還在生氣嗎?」衛卿煩躁地扔下手中的文件,轉頭看着窗外。

周是快要哭了,「衛卿,你有話就直說。你不說,我哪知道你在氣什麼!」他幹嘛不言不語,兇巴巴的看着她。衛卿深吸一口氣,轉過身,看着她的眼睛問:「你還願不願意和我結婚?」

周是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提到結婚,嚇到了,結結巴巴地說:「當然——我們不是說好了等我一畢業就結婚嗎?」衛卿目光閃了下,「如果我現在就要結婚呢?」周是怯怯地靠近他,拉着他衣服說:「你生氣是因為結婚的問題嗎?」

衛卿挫敗地看着她,「難道你不知道,我也會擔心,會焦慮,會嫉妒,會不安嗎?」周是想了想,問:「為什麼?我以為你是因為寧非的事,我跟他真的沒什麼,也把話說清楚了——」

衛卿打斷她,「我只問你,你願不願意結婚?」周是低着頭,哽咽說:「衛卿,如果我做錯了事,我會改,你不要這樣子嚇我,嗚——嗚——」他的樣子看起來確實很可怕,臉色蒼白,目光緊緊盯着她不放。

衛卿嘆口氣,「周是,還記得當初訂婚的時候,我說過什麼嗎?我答應過你父親,會愛你,照顧你,對你好,我一直都沒有忘記曾經說過的話。我知道你剛剛二十一歲,有很多其他的想法。可是既然遲早都要嫁給我,為什麼一提到結婚你就不願意?究竟是對我沒信心,還是對你自己沒信心?又或者你還在等待更合適的人選?」

周是聽的臉色一變,慢慢冷靜下來,認真說:「衛卿,我不知道我不願意這麼早結婚,使你有這麼多的想法。你以為我是吃着碗裏的,看着鍋里的那種人?我雖沒有說過非你不嫁,可是連自己都給了你,你還有什麼好懷疑的?」

她覺得傷心,原來他是這麼想她的。抽泣說:「我知道現在的人發生關係不代表什麼,可是我受的是傳統教育,從不這樣想,我不是一個隨隨便便的女孩子。媽媽一直說,如果他愛你,他會願意等到你們結婚的那一天的。可是我違背了,雖然不安,還是相信你。你居然說這樣的話——」她轉過頭去,眼中蓄滿的淚水還是忍不住,悄然滴在手臂上。

衛卿擦去她滑下來的淚滴,柔聲說:「我不知道結婚前發生關係讓你有這麼重的心理負擔。」周是嗚咽說:「我知道反正是要結婚的,可是實際上沒有啊,所以還是會擔心。」父母的教育根深蒂固,一時間很難改的過來。她曾經信誓旦旦的答應過母親,一定不會的,可是她沒做到。

戀愛中的人是那麼纖細敏感,猜忌多疑。

衛卿摸着她頭髮,哄道:「好了,不哭了,說出來就好了。不要擔心,我不會負你的。」替她擦乾眼淚,拉着她出來。周是傻傻的跟在後面,直到上了車才悶悶地問:「你不上班,帶我去哪裏?」

衛卿直視前方,「當然是去民政局。」

第五十七章登記

一眨眼,她已經從周小姐變成衛太太了,前後不到半小時,跟坐雲霄飛車似的,這變化也太大了點——

周是愣愣的看着手中紅色的本本,中間是莊嚴醒目的國徽,仰頭問:「衛卿,我們已經結婚了?」衛卿挑眉:「還有什麼懷疑的嗎?你不是簽字了?」周是掐了下自己,說:「疼啊,我以為還在夢裏呢。」

衛卿搖頭笑,「你做夢也夢到我們結婚?」周是沒好氣地說:「夢到和別人!」衛卿現在完全不在意,得意地哼著小調,「可惜遲了,你已經是我老婆。」周是懊惱地說:「不是應該畢業后才結婚的嗎?怎麼現在就結婚了?」

一愣一愣的,還是沒反應過來,她只不過去趟他辦公室,回來倆人已經結婚了,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可是事實擺在眼前,木已成舟,生米早就做成熟飯了。她到現在還懵懵懂懂的,只不過簽了幾份文件,這樣就結婚了?糊裏糊塗地想,她是怎麼被衛卿騙的結了婚的?

衛卿說:「你回去收拾幾件隨身物品,搬過來和我一塊住。我那房子住一人沒事,住倆人可就太小了,根本不像一個家,只好先將就將就。等過完年,咱們搬新房子裏住去。我在你學校那塊買了一套房子,裝修大概快完了,住那邊,你上課也方便。」

周是打商量,「要不,我還是住學校吧,搬來搬去多麻煩啊,也不用每天來回倒車,省時省力。」她該怎麼跟同學說搬家的事?總不能說結婚了——想起就挺不好意思的,她班上她年紀最小,反倒是最早結婚的一個,啊——,天理何在呀!衛卿敲她:「有結了婚還分開住的嗎?包接包送,有什麼麻煩的呀。」

周是可憐兮兮地問:「我真結婚了?以後就是黃臉婆了!再也不能稱自己是花季美少女了!」想起就傷心……衛卿沒好氣的說:「是是是,花季美少女就這樣被摧殘了,趕緊哀悼吧。」周是拉着他不依不饒,「衛卿,你賠,你賠,我不要結婚,我不要結婚……」衛卿撒賴,「可是已經結了,那你說怎麼辦?」

周是天真地問:「能不能把結婚證退還人家啊,就說我們先不結了,讓人家暫時保管,過一年再領回來,你說行嗎?」衛卿忍住笑意,一本正經地說:「你拿法律當兒戲呢,你說退就退?小心人家告你藐視法律,把你關起來進行再教育。」周是辯解,「我沒有拿法律當兒戲,就是晚一年結婚嘛,法外也有人情的,我們交給國家保管,一年以後還要回來的——」她越說越覺得這個主意不錯。

衛卿實在不行了,臉都笑抽筋了,趴在方向盤上直不起腰,「哎呀——,周是,你以為看不見結婚證,咱們就沒結婚呢?」揉着她的臉說:「醒醒吧,掩耳盜鈴也不是這麼個盜法!你已經是我老婆了,別再說傻話了。我怎麼娶了個傻瓜當老婆——」唉聲嘆氣。周是忿忿地看着他,半晌說:「娶傻瓜當老婆的人豈不是更傻!」把衛卿堵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她哀求說:「衛卿,今天晚上我們女生宿舍有活動,一年一度的宿舍文化節,很有意思的,要鬧到半夜。最後一晚住宿舍好不好?就一晚——」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他。

衛卿一口回絕,「今晚是我們的新婚之夜。」怕她不快,又說:「不過,你真想回宿舍,以後還是可以回來住的嘛。」親了親她,「乖,拿幾件換洗衣物,我在車裏等你,快去快回。」

周是不情不願的上樓,磨磨蹭蹭整理衣服。陸丹見她拿出行李箱,問:「你要出去玩?」周是搖頭,「哦——不是的,就出去住幾天——」笑容有些尷尬,大家都是花一般的少女,她已經是已婚人士,情何以堪吶!

陸丹扔給她一張試卷,「學校發的問卷調查,填完后還可以到宿舍管理處領取一袋洗衣粉。」周是拿過來一看,整整八張,怪不得要發獎品大家才肯填。開頭就是姓名,年齡,民族,籍貫以及婚姻狀況。她一看到婚否那一欄,手就打了個顫,那個是始終不甘心打下去,可是否的話——昨天還是,今天已經不是了!嗚嗚——將筆一扔:「不填了,不填了!」

陸丹看了眼她,說:「系裏要交的。」周是大叫一聲,垂頭喪氣地說:「我晚上再填。」匆匆收在包里。將一些常用物品都收起來,書架蓋了層布。陸丹奇怪地說:「你又不是不回來了,把鋪蓋捲起來幹嘛呀,又不是打算走人!」周是乾笑:「嘿嘿,大冬天的風大,到處是塵土,不是怕臟嗎,回來再放下來也是一樣的。」

陸丹說她這不是自找麻煩嘛,周是叮囑她:「我不在,有什麼事幫忙照應一下。外面樓道里掛着還沒幹的衣服,你記得幫我收進來,扔柜子裏就是。還有窗台上那盆草,有空就幫我澆澆水,可別養死了。」陸丹連聲答應了。

當周是提着一箱子東西以及一個小木框出現時,衛卿挑眉問:「你準備在咱們家養兔子?」周是抱着木框跟前跟後,「小白很可愛的,不會亂跑,而且很乾凈,吃大白菜就行了,隨便你怎麼摸都不咬人——」衛卿聽的翻眼,廢話,兔子會咬人嗎?

周是還喋喋不休的說:「我以前養過一隻烏龜,不過後來它不見了,怎麼都找不到,成為我們樓的十大怪事之一,所以就改養兔子了——」衛卿打斷她:「我沒說不讓你養,不過只能在陽台上。」要是在卧室里也蹬著腿跳來跳去,他可受不了。接過來要放在後車廂,周是忙說:「我抱着。」衛卿瞪她,「不知道有細菌啊!」搶過來扔在車廂里

正要開車,她叫起來:「哎呀,我的狗忘帶了。」衛卿轉頭看她,「你居然還養了狗?」都不知道該怎麼說她,學校也不管管!她摸了摸後腦勺,吐舌說:「不是的——你等一下就好了,我馬上就回來。」本以為對她夠了解了,現在看來有他吃驚的。

周是抱了個半人高的大抱枕跑回來,說:「我參加遊戲,中獎中到的,天天抱着它睡覺——」抓住哈巴狗的大耳朵扇來扇去,問:「可愛不?我晚上要抱着它睡覺的,它身上的毛可舒服了,又柔又軟。」衛卿一臉無奈,反問:「你抱着這隻狗睡覺,那你老公怎麼辦?」周是笑嘻嘻地說:「你很硬耶,硌的我疼,抱着我的時候透不過氣來,很難受。」

衛卿瞪她,「坐好,系好安全帶,別東張西望,動來動去的。」開始拿出丈夫的威嚴了。周是嘴一撇,心裏報復似的說,我就不跟你一起睡,就不跟你一起睡!她頭腦發熱,一時受了他的迷惑,鬼使神差竟然簽了字,想起就鬱悶。

當時她坐在車裏,還愣愣地反問:「去民政局幹嘛啊?」她沒反應過來民政局是幹什麼的,怎麼聽着跟警察局有點像啊。以為他有事,一臉無所謂的跟在他後面進去了。見大家都在排隊,還笑嘻嘻地說:「我幫你排隊,你那邊坐着去。」興沖沖地站在隊伍後面。

衛卿見她這麼積極,心情不由得大好,問:「身份證帶了沒?」周是點頭,「不知道,應該帶了,我都錢包里放着。」又問:「要我身份證幹嘛,你沒帶啊?」衛卿說:「待會兒別緊張,人家問什麼你答什麼,簽完字我們就回去。」

周是問:「還要我簽字呢?幹什麼呀?」衛卿氣的差點吐血,前面排隊的一對情侶聽了笑說:「你這小姑娘有意思,結婚當然要簽字啊。」周是慢半拍明白過來,嚇一跳:「衛卿,你帶我來結婚登記?」衛卿沒好氣地反問:「那你說我帶你來民政局幹嘛?」

周是心臟受到大力衝擊,「衛卿,你怎麼帶我來結婚!」衛卿見周圍的人都轉頭看他們,拿他當拐賣少女的人看待,忙說:「大家都看着呢,別讓人笑話。」拉着她來到一邊,看着她的眼睛問:「願不願意和我結婚?」

周是從未見過他這麼嚴肅的表情,氣勢一弱,支支吾吾說:「當然願意,可是——」不是一直說要等她畢業的嗎?衛卿打斷她,「願意就行。噓——,別說話,照我說的做。」態度強勢,端著一張臉,面無表情。周是懦懦地看着他,張了好幾次嘴,欲語還休。衛卿斜斜看了她一眼,「有什麼話回去說。」

拉着她上前,「同志,我們來登記。」工作人員遞給他們文件,「簽字吧。」周是還雲里霧裏,抬頭看他。衛卿遞給她一支筆,「簽這裏——」沒有看她一眼,彷彿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事情。周是聽後面的人興奮的商討擺酒請客的事,聽起來很憧憬啊,她有些入神——工作人員催促:「小姐,別光看別人,趕緊簽字啊。」周是回過神來,「哦」一聲,像在作業本上寫名字一樣,就把字簽了。

工作人員給他們一個嶄新的小本子,上面印着燙金三個大字「結婚證」,火紅火紅的,倒是喜慶。她稀里糊塗地出來,在陽光底下一站,一個激靈,覺得剛才就跟做夢似的。有剛認識的夫妻隨後出來,笑嘻嘻叫她衛太太,才清醒地認識到原來自己已經結婚了。一眨眼,她已經從周小姐變成衛太太了,前後不到半小時,跟坐雲霄飛車似的,這變化也太大了點——

周是當然不是第一次來衛卿這兒,可是今天卻有些局促,提着箱子問:「我東西擱哪兒啊?」衛卿拍着她頭說:「隨便,你已經是這裏的女主人了。你愛放哪就放哪,扔地上也沒人管你。」大喇喇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口裏說:「老婆,水。」整個一東北大老爺們。

周是本來想回兩句的,想起自己確實已經結婚了,以後就得跟他一塊過日子了——悶悶的倒了杯水放一邊,真是想不到的快啊!衛卿拉住她,胡亂親了一下,問:「怎麼不說話?不高興啊?」周是推開他,「沒有,我去整東西。」

打開衣櫃,看見架子上一排他的襯衫西裝,基本上都是冷色調,風格統一,透出成穩的氣息。拿出自己的衣服,什麼顏色都有,紅的,白的,黑的,長的,短的……形成鮮明對比。退後一步,看着倆人衣服靜靜靠在一起,肩挨着肩,手擦着手,親密無間,不由得笑了一下。轉身打量卧室,第一次有真正融入的感覺。以後,她就要慢慢適應倆個人的生活了。

周是抱了個紙箱子出來,衛卿問她幹嘛。她說:「我給小白做個窩。陽台很冷的,放在裏面好不好?」祈求的看着他。衛卿問:「你保證它不到處亂跑?」周是連連點頭,「它很乖,箱子這麼高,爬不出來的。」抽几几張報紙,墊在下面,又剝了幾片圓白菜喂它。

衛卿蹲在一邊看,沒好氣說:「它那三瓣嘴吃的倒挺快的啊,也不嫌累。」周是摸著兔子說:「它可能吃了,長的很快。」

衛卿忽然不滿了,摟着她說:「老婆,我餓了。」周是說冰箱裏沒東西,叫外賣吧。他硬是拖着她出來,「沒有去買啊,以後,我再也不吃外賣了!」周是忿忿地說:「你拿我當傭人使喚呢!」衛卿嬉皮笑臉地說:「當然是拿你當老婆啊!你老公整天在外面吃,都快營養不良了,你還不趕快做點好吃的犒勞犒勞。」

倆人買了一大袋水果蔬菜,正是客流高峰,排隊交錢時,前面一老大媽笑說:「這小夥子不錯,還來超市買菜。我那兒子,別說買菜,想見他一面都難,整天不知道在幹什麼!」衛卿客氣地笑。老大媽說:「喲——這是你女朋友吧,可真體貼。男才女貌,真是般配。」交口稱讚。

衛卿笑嘻嘻說:「不是女朋友,是我太太。」說話間有意無意看了眼周是。老大媽有些吃驚,「想不到這麼年輕就結婚了!可喜可賀,哎呀,小倆口真是幸福。」又問他們有小孩沒,周是有點尷尬,紅著臉站一邊去。

衛卿笑說很快就會有的。排隊的那些大嬸大媽全部加入到有關於小孩的討論中來,拉着周是說:「哎呀,姑娘,早點要小孩好。有了小孩,家裏就不一樣了,可熱鬧了……」周是低着頭不說話,只好一個勁地「恩恩恩」,不知該如何應付這麼多人的好意。

好不容易脫身,周是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埋怨說:「你也不幫幫忙,站一邊看什麼熱鬧呀。」衛卿挑眉笑:「女人的話題,我哪插的上嘴。」湊近問:「你說咱們生男孩好還是女孩好?」周是推他,「去去去,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呢,你倒想的這麼遠。」

衛卿糾正:「這是迫在眉睫的事!誰結了婚不生小孩啊?我爸我媽想抱孫子都想了好多年了,咱們總不能讓他們失望是吧?」周是氣哼哼地說:「你想我挺著個大肚子去上課呀?我還沒畢業呢,已經結婚了,你還要得隴望蜀!」想起就不甘心,忿忿地看着他,罪魁禍首!

衛卿涎著臉說:「可以和人家張冉瑜一樣,先休學嘛——」周是氣道:「想的倒美!人家學姐到現在還沒畢業呢,引為畢生之憾事,我才不要。」衛卿挑眉,不跟她爭論。這種事又不是說不要就能不要的,一不小心就可以了——

回到家做了頓像模像樣的晚餐,吃完飯衛卿將筷子一扔,翹個二郎腿坐沙發上看電視。周是連聲叫他:「哎哎哎——吃完飯不洗碗啊?」「*****契」上寫的清清楚楚——衛卿裝聾作啞,不予理會。周是擋在他身前,衛卿乾脆不看,一頭倒在沙發上,怎麼拖都不起來。氣的周是拿他沒辦法,只好自己收拾,哼道:「老婆一娶進門,就不當回事了是不是?」

飯後,她一個人上網看電視,正看到興頭處,衛卿跑進來,又啃又咬。周是罵:「別鬧,擋住了——」拚命探出頭去。她正在看新一集的越獄,男主憂鬱的雙眸滿是智慧,由電梯從天而降,能人所不能,對手也不含糊,反應迅速,旗鼓相當,驚險刺激之極——

衛卿不滿,「有那麼好看嗎?」周是點頭:「看人家多帥多聰明啊!」目不轉睛盯着屏幕,可惜最終還是失敗了,長嘆一口氣。衛卿氣她不專心,直接扒下她的衣服,按在椅子上。周是大罵他變態,「發什麼瘋!」衛卿哼道:「英俊帥氣,聰明睿智的是你老公我!」

周是瞪他,「噗嗤」一聲笑出來,推他:「行了行了,快去洗澡。」衛卿摟住她,「老婆,一個人洗澡沒意思……」周是掐他,「你皮是不是癢了?有沒有正經啊。」衛卿手到處亂摸,「老婆,春宵一刻值千金,良辰美景,豈可虛度?」周是又推又拒,「不行,你不肯做安全措施——」

倆人正笑鬧,聽的外面「咚」的一聲,像是什麼東西砸了。連忙跑出來,見紙箱子倒在地上,旁邊的加濕器滾下來,水流的到處都是。周是驚問:「小白呢?它怎麼出來的?」衛卿沒好氣地說:「爬出來的呀,不知道兔子能跳嗎?趕緊抓回來,別弄的房間里臟死了。」鬧成這樣,哪還有慾望。

周是趕緊收拾,趴在地上到處找,「跑哪去了,門都關着的,應該走不了。衛卿,你別光站着,一起找找。」客廳,廚房,卧室,衛生間,全找遍了都沒有。衛卿搖頭嘆息,「你聽過別人新婚之夜,有翻箱倒櫃找兔子的嗎?」怎麼一到她身上,什麼怪事都能發生。恨不得將那隻兔子給吃了。

周是見他懊惱地坐在那兒,忍俊不禁,「你一個大男人跟兔子有仇啊?它怎麼得罪你了?」見鞋柜上有一點白影,「哎呀」一聲叫出來,「你怎麼躲鞋子裏面去了?」抱在懷裏,問:「是不是悶壞了?這裏可不比宿舍,不能亂跑的。」衛卿氣的臉色鐵青,指著鞋子說:「你聞聞什麼味道!家裏不準養寵物。」那是他最喜歡的一雙鞋子,可憐給兔子當窩了。

周是搖頭,「不要,你要我住進來,也要讓我的兔子住進來。不然,我們一起回學校宿舍。」大有同進同出,生死與共的豪情壯志。衛卿氣急,他今天栽在一隻兔子手裏,顏面何存!抓過來關進木框裏,一把扔出去。

周是做了個鬼臉,又從陽台上揀回來,指責:「你虐待動物,不是好人。」安頓好,拖着箱子擱在卧室的角落裏,說:「我怕它到處亂跑。」衛卿見了那紅色的眼睛就有氣,又怕周是鬧,咳了聲說:「放書房吧,書房暖。放心,關着呢,跑不了。」二話不說,提到書房去了。

總算躺下,衛卿蹭着她,色色地說:「老婆——」周是打他,「你手能不能安分點?擱哪兒呢?」衛卿下流地說:「裸睡最健康了。」更加放肆。周是又捶又打,突然想起一事,掀開被子跳起來,「你把小白關起來,它一定不舒服,我去看看。」衛卿興緻二度被一隻兔子打斷,跟它算是結上仇了!

周是回來埋怨他:「你把小白的尾巴夾住了,它一直煩躁地抓來抓去。以後不許欺負它。」背對着他躺下來,不肯理他。衛卿逗她:「生氣了?就為一隻兔子?我真不是故意的。」周是哼一聲,她當然不信,「你對動物不好,對我也不會好。」

這什麼邏輯?冤枉,什麼時候兔子能跟她相提並論了!衛卿只好哄道:「好好好,以後我一定對它好,行了吧?」見她還是悶悶不樂,轉移話題:「你現在應該想的是,該找誰當伴娘。」而不是一隻兔子!

第二天,他便找了個借口,將這隻兔子送回衛家老宅,扔給衛媽媽餵養,算是出了今晚這口惡氣。

而該找誰當伴娘,確實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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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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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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