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石頭,你就不能裝作不知道么?」阿蓮達笑呵呵跟我說。

「哦,真不好意思,其實我就不太明白《古今大戰秦俑情》裏那個張藝謀怎麼活過來的。」我說。

「是啊,石頭,裝傻你都不會!」女作家貌似生氣地對我說。然後跟男作家站了一塊兒不理我了。這真叫什麼事兒。

隨後我們就進入了這個藏有模擬兵馬俑的博物館。這樣的修辭聽上去真像個笑話。阿蓮達出於工作需要還跟他們並排走在一起,而我則似乎不必,看着他們三個走在我面前我就有機會觀察了。尤其是左邊和中間的兩位,天時地利,我可以比較一下。

但就像我意料中的情景一樣,阿蓮達回過頭來重重地瞪了我一眼。

好吧,計劃失敗。我只能放棄比較,轉而只觀察女作家的屁股。女作家穿的花枝招展,想必是為了今天即將到來的場面花了一些心思。

男作家吸引讀者的恐怕是智商和胸懷,而女作家吸引讀者的無非是愛情觀和臉蛋,不,應該說是相貌,不,應該說是美貌指數。反正跟男作家比智商和胸懷,女作家多半沒有什麼優勢。而互相之間比這個更像是兩個窮人比存款。忽然我起了邪念,據說這個女作家還會跳芭蕾,我在她書上瞥到的簡介。

好吧,待會兒見。

此時男作家沿着博物館牆壁跑了三圈后氣喘吁吁,然後對我們說:「收穫真大啊。真長見識。」我覺得挺無聊的,要不是看在阿蓮達也陪着一起的份上,我都想出去了。

又過了一會兒,在我頻繁動用大腦思考一些無聊問題之後煙癮就上來啦,想偷偷在這模擬兵馬俑邊抽根煙,但就像小孩干一件壞事之前總要諮詢長輩,我就問阿蓮達:「這兒能抽煙么?」

其實剛問出去就有點兒不好意思,誰知道男作家立馬接上了我的話,彷彿要討好我一般熱情的鼓勵我:「抽吧,小心點,我給你打掩護,咱也是客人,這兵馬俑看上去也不像是易燃品不是嗎?」

要說打掩護這件事情這位胖子男作家顯然擅長,並且我進一步認為該男作家除了打掩護干其他的都浪費,更別提寫書和在光碟上印自己照片這種尷尬的事情。接着男作家張開了像長臂猿一樣長的手臂,整個兒就像要把我抱一個滿懷。

我說:「哎,別這麼誇張。自然點兒效果更好。」就這工夫,我的煙已經點着了。

倒是阿蓮達要反對我。我知道她對我開始有意見了,她說:「石頭,你膽兒也太大了,這兒可是博物館。」

我忙說:「我知道,我就是煙癮上來了,沒別的。」

「那動作可得快點兒,你看,到處都是保安。」阿蓮達指了指四周的人說。

「那都是保安么?哪兒有保安穿孕婦裝的啊?」

「穿孕婦裝的,我估計是便衣。」男作家也有那麼一點兒幽默。不過真奇怪,這校園裏的博物館該是學生居多,自從大學生開始能結婚後我就不敢想像以後的大學生如何純潔了。對,純潔。我要把這事兒跟小金魚說說。當然我一定要說清楚我一點都不反對大學生結婚。結婚不結婚其實都是假象,我清楚得很,我不反對的其實是大學生做戀人必須做的那件事情。我憑什麼反對啊?要說處男什麼時候破的,我也想在我做大學生的時候嗎。雖然沒成功,那是另外一回事。

我沒多理阿蓮達,投入地抽起我的煙來,希望速戰速決,省得麻煩。沒多久我忽然感覺到我的頭頂上出現了一個神奇的煙圈,抬頭一看,果然!真是一個大煙圈。這博物館內部的排風系統也太差了吧。這大煙圈前所未見,聞所未聞,均勻剔透,形狀堪稱完美。我像是發現了奇迹一樣對身邊幾位說:「快,你們,你們,你們快看。」

男女作家和阿蓮達在我指點下也發現了這一神奇的現象。但是女作家明知故問,說:「這是什麼?」我剛想說這是我吐出來的煙圈啊,升級版的,卻發現那口煙根本不是從我嘴巴或者鼻子裏面上升的,是從我的頭頂冒出來的。

男作家開始皺緊眉頭做深思狀。他連連發出「咦咦咦」這樣的聲音。

女作家認定男作家是一本百科全書,對男作家說:「你快解釋解釋這是什麼現象?真是神奇。」

正是因為這個神奇的煙圈,我還真被保安發現了。男作家說對了一半,那個穿孕婦裝的雖然不是保安,但她身邊的那個男人果然是保安。

「喂喂喂,站住!」估計是以為我想跑那人拋棄了身邊的女孩高喊著一邊還兩手在上面晃來晃去,頭還不停地向我們這邊看齊。可是我根本都沒動啊,好的,站住就站住。我還想蹲下來呢。

其實我有點兒慌張了。這次出來我算是辦公,不能惹麻煩。

這空當我除了多吸兩口煙好像也沒有什麼選擇。那個人招呼了之後另外一邊也來了一個,一共來了兩個,對我們來了一個包圍。兩個氣喘吁吁的人一下子出現在我們面前。我還想欣賞欣賞頭頂上的煙圈呢,那可是罪證。咦?怎麼現在就沒影兒了?

氣喘吁吁的人喘了一會兒就不喘了,並且站在一起站成了一排。左邊的那個拿出紙和筆,好像要給我們罰款。男作家這時候從我的身後鑽到我的身前,因為打掩護失敗,他顯然有負疚感。他一張開他長臂猿一樣的手臂就阻止了對方類似開發票這樣的行為。男作家中氣很足,他對那兩個保安說:「你們是保安還是警察?」看來男作家對穿着制服的人分不清楚。

「我們是保安。」站在右邊的保安說。

「你們對誰負責?」

「學校博物館。」

「你知道我是誰么?我是你們學校請來的作家,是你們學校的嘉賓,也就是你們學校博物館的嘉賓。嘉賓剛才吸了一口煙是為了更好地為你們學校服務。」

我剛想說煙是我吸的後來想想算了,他那麼一副準備英勇就義的樣子我應該成全他。這時候阿蓮達出示了學校和公司的合作文件,表明了來意以及是校方安排我們來這裏參觀的意思,這兩個保安才面露輕鬆的神色。

但我怎麼覺得在這輕鬆的背後彷彿有點別的意思,好像是對一件事情有所期待又失望而歸……這樣一種表情。

「哦,這樣啊。」

阿蓮達的手機這時候也響了起來。

「走吧,時間差不多了,該去座談會了。」

大會堂弄得像人民大會堂般肅穆,門口還有學生手捧鮮花歡迎我們。瞄了一眼男女作家,藏不住的喜悅和興奮啊,還在那裏憋著,裝作見慣了大場面一樣,也許能蒙過那些少不更事的學生。至於我,了解他們好像有些多。

本來就有個學生主持,不過那青澀勁兒實在不敢恭維。即使沒畢業多久的我,眼見着這幫大學生還覺得真彆扭。青澀主持說話發抖,喊出來我的名字,說是「嘉賓主持」——嘉賓是不敢當,據說主持還算過關——這是後來阿蓮達對我的評價。

先是男作家主講,他開始高談闊論。在座談開始之前他就跟我暗示,要讓他有足夠的時間發揮。「石頭,看我帶了什麼東西過來?一本三島由紀夫的小說集!待會兒我準備好好講講這位我崇拜至極的作家。」

但是阿蓮達偷偷對我表示這位男作家其實也就看過這麼一本書,自從阿蓮達認識男作家,他們第一次組稿的飯局上男作家就朗誦過三島由紀夫。阿蓮達還提醒我,「你待會兒注意看,他會讓自己顯得很有風度,一個轉身都讓讀者們覺得他是貴族。」

「對,他夠胖。」我說。

果然,當我把話題引向這位男作家的時候,他率先嗯哼假咳了一下,「今年按理說三島也該八十多了,如果他還活着,身體還像楊政寧一樣好,明年都還能娶一個老婆……」

隨後,男作家開始抬頭挺胸,口中念念有詞:

「以傾心於古希臘藝術思想的意大利畫家提香式的憂鬱森林和傍晚夜空的微暗遠景為背景,稍微傾斜著黑色的樹榦,這就是塞巴斯蒂昂的刑架……」

(註:該片斷節選自三島由紀夫《假面自白》)

台下的讀者們無一不被這段他們在課本上無法聆聽的文字吸引,女學生們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紛紛陶醉,彷彿此刻台上的這位是天皇巨星劉德華。而男作家繼續用他低沉的嗓門(對不起,我本來想用「嗓音」二字,實在覺得不妥)朗誦著三島小說里的片斷,此刻那位青澀的學生主持在我背後小聲嘀咕:「他這是幹嗎呢?」聲音不夠大但我耳朵夠好,回頭我望了她一眼,見她有些愧疚的表情我反而覺得自己這個回頭錯了,顯然我也跟她同問,不過我的立場應該在男作家這裏,尤其他剛剛還幫我解了圍。於是微笑着替他解釋道:「他在朗誦三島的小說。」

青澀女學生看我沒有責怪她的意思反而來勁:「他這樣朗誦三島的小說被人家三島聽到會生氣的。你也不勸勸他?」

正當我猶豫着是不是要接受這位好像有點兒小心眼的青澀主持建議時,男作家停頓了一下。謝天謝地,也不用我猶豫什麼去做任何判斷了。

「怎麼沒有掌聲,你們怎麼也不稱讚一下我?聽我朗誦的多麼優美……」男作家停下來的原因居然是要掌聲。

掌聲就來了。嘩嘩嘩的一片,就像水銀瀉地。真不知道這些學生懂不懂什麼叫做男聲朗誦。

「他們也就是給面子。」青澀主持提醒我說。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中環線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韓流青春 中環線
上一章下一章

第十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