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此時柯雨晴腦海里赫然地浮着幾個大字：天下果然沒有免費的午餐！
江韶寒走到她面前，唇角勾出笑容，他漆黑幽深的瞳孔里，恍若瞬間開滿了美麗驚心的罌粟花，邪魅而妖嬈：「很驚喜？」
柯雨晴皺眉，轉身將齊叔手裏的合同拿到手中看了一遍……
她居然這般粗心！
她為什麼沒有多看一眼那個簽名……儘管那個簽名那麼潦草，但她只要多看幾眼就能認出那三個字——江韶寒！
她為什麼這麼笨？！
「這份工作我不做了！」她惡狠狠地將合同推到他手裏。
江韶寒拿着合同笑得得意：「合同是你自願簽的，而且預付金你也收了。」他抬起頭笑得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孩子，「現在後悔，來不及了。」
「預付金我一分不少還給你！」
「好啊。」他將合同扔到柯雨晴手上，轉身大咧咧地坐到米白色的沙發上，欣賞她精彩的表情，「按照合同，你必須賠償三倍的預付金。」
「什麼！」
柯雨晴急忙翻看合同，果然有這麼一條。
她握緊拳頭，渾身彷彿在冒着火，她居然現在才知道中了圈套，這一切都是江韶寒在幕後安排，其實她只要仔細想想就會發現很多破綻，她真是個大笨蛋！
「江韶寒，你夠卑鄙！小人！偽君子！你就等着我一步步照你的計劃跳進你設的陷阱，對不對？」
江韶寒不置可否地聳聳肩膀，笑容愉快：「你最好一次罵個夠，不然以後沒這麼好的機會了。」
「可惡！！！渾蛋！！！」
柯雨晴又憤怒又委屈，她幾乎可以料想未來該有多慘，欲哭無淚。
「齊叔，你把合同拿下去收好，可別被這臭丫頭偷走了。」
「知道了，少爺。」
齊叔好笑地看着兩個孩子鬥嘴，將合同收起來，鞠躬退下。
「柯雨晴。」江韶寒大咧咧地坐到沙發上發號施令。
柯雨晴胸脯劇烈地起伏，倔犟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想整她，哪有那麼容易的事！她會聽他的才怪，到時候他自己辭退她的話，就跟她無關了，不是嗎？
江韶寒隨手拿起一杯水，然後一臉壞笑，將水全部倒在地上。
「你還站在那裏做什麼？沒見到地上髒了嗎？」
柯雨晴瞪大眼睛看着他的一連串動作，以及他理所當然的語氣，她氣得咬牙切齒！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種人？！
她彎腰拿起桌子上的另一杯水，一下潑到江韶寒臉上，握緊雙拳尖叫：「臟你個大頭鬼！」
「咳咳咳……」
江韶寒被那水嗆住，連連咳嗽，嗆得滿臉通紅，傻愣愣地看着摔門而去的柯雨晴，腦海一片混沌，現在他是不是該發怒？不過，他的臉有些發燙，剛才那杯水好像是這丫頭喝過的吧……
…………
「我肚子餓了，馬上給我去做飯！」
剛剛將大廳打掃乾淨的柯雨晴，還沒有放下清潔工具，江韶寒的命令接踵而來。
「你家不是有廚子嗎？」
只要他大少爺一句話，山珍海味不就立即擺上桌了？
柯雨晴在心裏深深鄙視了一下江韶寒后，不得不承認，既然故意弄髒地板讓她擦的事情都能做得出來，他江韶寒還有什麼幼稚的事情做不到的？
「我家有廚子是我家的事，你以為那些薪水是好拿的？快去！」
江韶寒閉着眼睛躺在雪白的沙發上，腳尖悠閑地一點一點，襯衫的領口大大地敞開，蜜色的肌膚在陽光下有種誘人的光澤。
柯雨晴看着他那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做飯是吧，她抿唇一笑：「是，少爺，我馬上給你去做。」
這麼聽話？
江韶寒狐疑地看了柯雨晴一眼：「等下直接端到客廳。」
「是，江大少爺。」
江韶寒輕輕一哼，斜過眼角偷偷看了一眼廚房的身影，快樂地笑起來，他多的是招讓她難堪！
廚房裏食材豐富，隨便挑幾樣就能做一頓美味的午餐，因為是江韶寒的命令，柯雨晴只能一個人忙上忙下，廚房裏的幾個廚子都站在一旁也不敢上前幫忙，好在一頓午餐還難不倒她……
不到半小時，數道誘人的菜肴擺在江韶寒的前面，無論色澤、搭配、香味……都跟那些名廚做的不相上下。江韶寒心中暗暗驚嘆，但還是裝出一副鄙夷的樣子。
他懶懶地倚在沙發上，假意睨了一眼桌上的美食：「這是你做的？」
柯雨晴站在一旁笑容燦爛，想整她，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是。」
江韶寒眸子裏閃過一道異光，聲音突然變得冰冷：「柯雨晴，你做飯做到北極去了嗎？」
「你不讓別人幫忙，我又對你家廚房裏的東西不熟悉，花費時間長一點也不為過吧，更何況我用的時間並不久。」
「好，那本少爺我就不跟你計較。」
江韶寒笑眯眯地看着她，那看起來似乎很無害的笑容卻讓柯雨晴有些毛骨悚然，他又想耍什麼花招，她屏息凝視，警惕地盯着面前的人。
「現在——」江韶寒頓了頓站起來，雙手撐在桌上，微微彎腰，看着面前的美味佳肴，再看看柯雨晴，繼續說：「你，把這些垃圾全都拿出去倒掉。」
柯雨晴瞪大眼睛，他說什麼？倒掉？自己辛辛苦苦做出來的食物嗎？
「你說什麼？倒掉這些飯菜？」
「我現在不餓了，看着這些就倒胃口，有什麼不對嗎？」他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
柯雨晴氣得臉色鐵青，指着他的鼻尖，渾身顫抖：「江韶寒，你——」
「我很帥是嗎？」江韶寒笑容愉快極了，「你不用太過崇拜！啊，對了！」他繼續笑，「另外，這些倒掉之後再將洗衣房裏的衣服洗了，可不要忘記咯。」
柯雨晴竭力呼吸，抑制着血液中翻騰的暴力因子！
「還站在那裏做什麼？想偷懶？」
「江韶寒，你就是個渾蛋！」柯雨晴努力呼吸，壓下胸中所有的怒氣，惡狠狠瞪了他一眼，彎腰準備將桌上的菜肴給收起來。
見柯雨晴真的要將飯菜倒掉，江韶寒有些急了，急忙擋在她前面。
「幹什麼？讓開！」
「不讓！」江韶寒緊緊護著身後飯菜。
「你擋着我讓我怎麼去倒啊？」柯雨晴眼中幾乎噴出火來！
「喂！我改變主意了，你現在立刻去洗衣服，這些我會讓別人去倒。」說罷他心虛地加了一句，「呃，你別想偷懶！」
「江韶寒，你到底想幹什麼！」
柯雨晴忍無可忍，使勁兒將手裏的盤子按在桌子上，發出「哐」的一聲巨響。
江韶寒別開眼睛，不敢看她：「我幹什麼要向你交代嗎，你只需要按我說的做就可以了！你現在立刻去洗衣服。」
她竭力抑制自己的情緒，才沒有爆發出來，不過她不知道再多待一分鐘，自己會做出什麼事，她可不想年紀輕輕就背上謀殺的罪名。
「江韶寒，你真是不可理喻！你愛怎麼就怎麼樣吧，大——少——爺！」
見她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江韶寒這才鬆了口氣，他就是想整整她嘛，又不是讓她真的去倒掉！不過看她這麼生氣的樣子真是大快人心啊！
哈哈哈哈——
江韶寒在心裏狂笑。
齊叔笑眯眯地看着江韶寒，少爺心裏想什麼，他還不知道嗎？不過這個叫柯雨晴的丫頭倒是比那大小姐杜薇兒好太多，少爺的眼光還是很不錯的。
身後的用人不等吩咐，就開始收拾桌子，江韶寒見狀急忙收起得意的笑容大吼一聲：「喂，你們幹什麼？」
那些女孩子被江韶寒突如其來的吼聲嚇得差點摔倒，忙垂頭退到旁邊站好：「可是……少爺不是讓把這些倒掉嗎？」
「不用了！」
江韶寒急忙把盤子護住，揮了揮手說：「你們全都下去吧。」
「是。」
所有人都離開后，江韶寒認真地把每道菜看了一遍，各種菜色澤鮮艷，搭配得恰到好處，繚繞的霧氣中散發出誘人的香味，他不禁舔了舔唇瓣，迫不及待地抓起筷子。
「做得倒是挺好看的，不知道味道怎麼樣？看不出來這丫頭還有點本事！哼，臭丫頭，想跟本少爺斗，你還嫩了點。」
江韶寒得意揚揚地挑起眉毛，一邊嘀咕，一邊大大地夾了一筷子菜塞進嘴裏。
可是——
剛剛退下的用人們還沒走遠。
齊叔正兀自勾勒著少爺以後要是和雨晴在一起的幸福生活規劃。
枝頭的小鳥還在搖曳的枝丫縫隙里玩著捉迷藏。
白雲靜悄悄地從頭頂溜過……
突然！
客廳里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尖叫、怒吼咒罵，外加……求！救！聲！
等他們全部衝進去，被眼前一幕驚得目瞪口呆！
平時酷得不可一世的少爺，這會涕淚滿面，像只猴子一樣在客廳里跳個不停，一張俊臉紅彤彤，伸著舌頭不停地用手扇著。
「咳咳……你們……咳咳，你們這些白痴，還不快去給我拿水來！」
在一位用人的指引下，柯雨晴才從偌大如皇宮的江家大宅找到那間所謂的洗衣房！
在推開房門的一剎那，她被眼前堆得比山高的衣服嚇了一跳。
柯雨晴驚怒！
這些衣服……分明就是用人的衣服，居然讓她洗？！好，暫且不管是誰，但哪有這樣洗衣服的，衣服都堆成山了，要讓她洗到什麼時候？！
柯雨晴「撲通」一聲跪在衣服堆里……
突然！
她聽到客廳里傳來震耳欲聾的怒吼。
怔愣片刻，她頓時捧腹大笑，一直笑得摔到了地上。
他還是吃了吧！那每一盤菜她都是精心製作的，她可是用完了兩罐鹽和三整瓶芥末另加一大罐辣椒，而且都用食材包得密不透風，從外邊絕對看不出來，但若吃到嘴裏……
哈哈哈……哎喲，她的肚子……
這時候，有人敲了敲洗衣房的門，一個女用人探進一個頭來，有些猶豫地說：「那個……柯小姐……」
她從衣服堆里抬起頭來，笑眯眯地回頭看了一眼這個剛見過一兩次面的用人，好像叫……
「叮噹？怎麼了？」
「這個……那個……」叮噹吞了吞口水說，「洗衣房的洗衣機全部被少爺弄壞了……」
柯雨晴有片刻的失神，幾秒之後，她抓着地上的衣服到處亂扔，氣得大喊出聲：「啊——江韶寒！！！你卑鄙無恥，你不是人！！！」
叮噹想起剛才少爺的樣子，還止不住想笑，但看樣子少爺這次氣得不輕，這會兒一聽柯雨晴罵他，嚇得腿都快發軟了，趕緊上前捂住她的嘴。
「小晴！你瘋啦！要是少爺聽見你這話你就完蛋了你知不知道？」
「事實就是如此！沒見過這麼幼稚又卑鄙的小人！」
「我的姑奶奶，求求你別說了，你不怕，我還怕被連累……呃……少、少爺！」
叮噹一句話沒說完，洗衣房的門就「砰」地撞到牆上，又反彈了回去，只見江韶寒怒氣衝天地站在門口，她嚇得急忙鬆開柯雨晴，規規矩矩地退在一旁站着。
空氣中驀然升騰起一陣刺骨的寒氣，天地彷彿顛倒錯亂，讓人有種幻覺似乎一剎那來到了寒冷的北極。
江韶寒滿臉通紅，眼底的怒火被竭力壓抑著，那冰冷的眼神似乎能將周圍的空氣直接凍成冰雕，他看了叮噹一眼：「你下去。」
「是，少爺。」
叮噹被那一眼嚇得差點跌倒，聽到他的話如釋重負，低着頭急忙跑了出去。
江韶寒看着她，眼神冰寒刺骨，臉上的潮紅還沒有完全褪盡，眼睛裏霧氣瀰漫，有種潮濕朦朧的晶澤韻致，玻璃窗外的陽光照在他漆黑的髮絲上，襯得他整個人如同冰雕般晶瑩脆弱。
「罵啊，怎麼不罵了？」
柯雨晴看着他那個樣子，心弦「噌」地被什麼東西輕輕拉動，他的樣子有些狼狽，但眼中含淚的清澈眸光看起來竟讓人有種隱隱的心疼，自己是不是做得有點過分了？
「哼！」雖然這樣想，但她鼻子裏還是冷哼一聲，抿緊唇不說話。
「你不想用手洗也沒關係，那就求我，否則，今天做不完這些你就別想離開。」他咬牙切齒，惡狠狠地瞪着她。
「求你？」
柯雨晴重複念了遍，眼神中充滿恨意。
「沒錯，求我！」江韶寒語氣冰冷。
「你是想讓我再跪你一次嗎？」柯雨晴忽而沒心沒肺地笑起來，但那笑容冷得揪心，「求你？江韶寒，你做夢吧！」
江韶寒表情一僵，腦海里又浮現出那天下午……
漫天飛舞的枯葉里，她直挺挺地在他面前跪了下來，那種不甘憤恨屈辱的眼神每次都會在他的夢裏浮現，倔犟堅忍的眼神灼灼像大火一樣在他的夢裏瘋狂燃燒。
柯雨晴不再理會他，擰開水龍頭，倒入洗衣液，一件件衣服泡進水裏搓起來。
江韶寒靜靜地站在一旁。
看着努力搓洗衣服的柯雨晴，胸中的怒火漸漸熄滅。
她洗得那麼認真，清亮的眸子閃動着堅毅倔犟的光彩，她那麼努力堅強，卻又那麼單薄柔弱，就像寒風中的一棵小草，不顧一切地想要在困境中生存下來。
他眼中有種異樣的光彩，看到她額角的一縷髮絲飄下來，隨着她的動作一晃一晃，讓他的心也跟着悠悠地一晃一晃。
過了一會兒，他默默地走上前一步，伸手想將那縷髮絲替她掠到耳後，手伸了一半又停了下來。
嘆口氣！
「柯雨晴，你到底在想什麼呢？」
「……」柯雨晴抬起頭，眼底閃過一絲疑惑。
他繼續說道：「難道你沒有聽說過，固執的人，是會吃虧的？」
柯雨晴冷笑一聲：「謝謝少爺的提醒，那是我的事！少爺您是要繼續看我洗衣服嗎？」
「你！」才一句話，江韶寒心底的柔軟就被沖得一乾二淨，他語氣強硬，「沒錯，我要監視你是否洗得乾淨。」
「神經病！」
柯雨晴嘀咕一聲，無語地看了他一眼。人家願意站在這裏當白痴，她管得着嗎？懶得理他，她繼續埋頭干手中的活。
接下來，江韶寒果然負起了監視官的責任，站在一旁在雞蛋裏挑骨頭……
「柯雨晴，你到底有沒有用力在洗？」他用食指挑起一件濕淋淋的衣服。
「柯雨晴你眼睛沒問題吧？那麼大塊污漬都沒看到？」他指着衣服上沾的一根毛髮。
「…………」
此時的柯雨晴，多麼希望耳朵里能塞個東西，永遠都不要再聽到這個渾蛋的聲音！
她現在幾乎忍無可忍，連帶的她的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憤怒，彷彿手裏的衣服就是眼前的渾蛋，她搓她搓她搓搓搓……
「喂，柯雨晴，你這次怎麼不放洗衣液，能洗乾淨嗎？」
柯雨晴終於忍無可忍，一下把衣服扔進水盆里抬起頭來，水花濺了江韶寒一身一臉！這傢伙是白痴嗎，沒看到她現在已經是在清洗了嗎？
「啊！柯雨晴，你幹嗎弄濕我的衣服？」江韶寒看着自己濕淋淋的名牌褲子和滴水的襯衫，抓狂地大叫！
「誰讓你站這麼近？活該！」
「喂喂，這是我家，我愛站哪站哪，你洗衣服把水灑在了我的身上就是你的不對！」
「你到底還讓不讓我洗？」柯雨晴憤怒地站起來！光滑地板上又流了不少水，柯雨晴一個不留神，腳下一滑！口裏正在嘮叨的江韶寒見狀臉色劇變，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上去——
一手抓住她使勁兒往懷裏一拽！
卻不料，身體還沒站穩，又一腳踩到旁邊的肥皂盒上！
「啊——」
「啊——」
隨着兩人驚慌地尖叫！
電光火石！
水花四濺！
兩人雙雙摔進旁邊巨大的清洗池裏，柯雨晴壓在江韶寒身上，她緊閉着眼睛，在水池裏掙扎拍打着：「江韶寒，你壓着我的手了！」
「你鬼叫什麼？！你還壓着我整個人了！死丫頭，你是不是該減肥了！」
「你個豬頭，你才該減肥了，我才九十斤！」柯雨晴俏臉通紅，掙扎着想從水池裏站起來，誰知白瓷的水池太滑，又撲通一聲摔了下去，直接將江韶寒按進了水池底。
江韶寒驚呼一聲，從水底掙扎出來劇烈地咳嗽。
「咳咳……臭丫頭，你在報復嗎？咳咳……你別忘了我救了你。」
「我又沒叫你救我！」
看着江韶寒狼狽的樣子，她差點笑出來，但現在的情形實在太尷尬，她忙收斂神色大聲吼回去。
江韶寒抓緊水池邊沿，一邊伸手扶著柯雨晴的肩膀，想幫着她從水池裏爬出來，一邊咬牙切齒地瞪了她一眼。
「你瞪什麼瞪？誰讓你家地板那麼滑！」
柯雨晴忍着笑意，撐著江韶寒的手臂想站起來。
江韶寒頓時臉色鐵青，正準備反駁，卻一下子窒息！
大而明亮的落地玻璃窗，泛著明亮的強光。
午後三點的太陽在玻璃窗上斜拉出菱形的光條。
外邊綠樹成蔭，鳥兒歡快地歌唱，橙色的陽光照進洗衣房裏，將女孩子的身影照得像冰雕一樣剔透。
璀璨的水珠沿着她的劉海滴落，被陽光一照，七彩繽紛，她雙眼明亮倔犟，惡狠狠地瞪着他，濕淋淋的衣服緊緊貼在她的身上，婀娜的曲線一覽無遺。
透過陽光！
江韶寒甚至看到她粉嫩細緻的肌膚，在陽光中散發着點點晶瑩的韻致。
時間彷彿戛然停止！
他的心臟突突地跳了起來，呼吸不由得加快，在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的時候，他俊臉一紅，急忙將頭轉了開去。努力剋制自己的視線不往她那邊轉，一隻手臂煩躁地推着她肩膀幫她站起來。
等兩個人都從清洗池裏出來，氣氛頓時尷尬不已，柯雨晴想到剛才自己幾乎整個人都趴在他身上，整張臉都燒了起來，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真是笨死了，真沒見過你這麼笨的女生。」
江韶寒站在那裏焦躁不安地喃喃自語，視線一直看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突然，他焦躁地抓抓頭髮，一把推開她往外走去，邊走邊頭也不回地大聲吼道：「你現在，站在這裏不要動！」
「啊？」
她抬頭疑惑地看向他，又急急忙忙地移開視線。
江韶寒的襯衫被水浸得濕透，她都能清晰地看到他背上的骨頭和腰身的弧線，她的臉上燙燙的，這傢伙的身材還真好，修長完美的身姿讓她有點不敢直視。
洗衣房的門「哐」地發出一聲巨響，嚇得柯雨晴心頭一跳！
過了一會兒，江韶寒冷著臉再一次出現在柯雨晴面前，將手裏拿的一件名貴的西裝兜頭扔到柯雨晴頭上：「穿上。」
「你幹什麼！」
柯雨晴一把拽下臉上的衣服，小臉通紅：「我幹嗎要穿你的衣服？」柯雨晴白他一眼，卻猛然想到自己不敢直視江韶寒的真正原因，忙低頭看向自己。
…………
「啊！！江韶寒，你這個色狼！」
她尖叫一聲，一把搶過江韶寒手裏的外套裹在自己身上，她的心跳得好快好快，臉上也燙燙的，她怒不可遏，往門口跑了兩步，想了想，又跑回去，狠狠一腳踹向面前有些臉紅的少年，這才轉身奪門而逃！
「唔……我的膝蓋，你這個該死的女人！啊……痛死我了……」
…………
第二天的歷史課。
柯雨晴托著下巴看着窗外的鳥兒，鳥兒蹦蹦跳跳在大樹的枝丫上躥來躥去樂此不疲，天空藍得有些空寂，卻在雲層后隱藏着看不見的美麗，就像少女的心事，有些小無聊，又無聊得很美麗。
一想到那傢伙在水池裏緊緊抱着自己，柯雨晴的臉就不由得羞紅。
那個渾蛋，幹嗎一直針對她呢？
從她第一次遇到他開始，都沒發生過一件好事，他竟然還罵她是掃把星，真不知道誰才是罪魁禍首！
她咬牙切齒地想。
「柯雨晴同學，請你上來回答這個問題。」
一年一班的歷史老師是迪蘭學院出了名的兇悍，從來沒有學生敢在她的課堂上搗亂，可是今天，一向認真的柯雨晴同學似乎並沒有將她放在眼裏，她放下手裏的書，眯眼看向柯雨晴。
窗外的鳥兒好奇地偏頭盯着她瞧。
班裏的學生也都一臉緊張地看向她。
柯雨晴出神地咬着筆杆子皺眉頭，晶瑩剔透的食指一下一下有節奏地敲擊自己的唇瓣，腦海里滿滿的都是同一張帶着邪魅的俊臉，或生氣，或邪笑，或暴躁，抑或帶着一抹孩子氣的惡作劇表情。
她輕輕地笑着，眼神前所未有帶着淡淡的暖意。
哎，今天見到他該說什麼呢，還是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唔……真是丟臉死了。
「柯——雨——晴——同——學！」
歷史老師加大了聲音。
其實她早就發現雨晴同學沒有聽她講課，不過關於柯雨晴的事她可知道得不少，雨晴同學是優等生，有些時候對一些問題的看法，甚至比她們更有見地。她不能確定雨晴同學是不是在思考一些有深度的問題，也不知道現在提問她會不會打擾她的思路。
班裏的同學都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偉大的柯雨晴同學出神地想着自己的事情，在歷史老師的怒視下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絲毫不為所動。
同學們眼中慢慢升起前所未有的崇敬。
「我怎麼就那麼笨，中了他的圈套呢……」她喃喃自語，悔得腸子都要青了，要不是簽了那破合同，她怎麼會弄出這些丟臉的事情！也不知道以後他還會想出什麼樣的招數整她！
她咬着唇低聲咒罵，越想越覺得生氣！
「渾蛋！我是不會就這樣認命的！」她一咬牙站起來，狠狠將手裏的課本拍在課桌上，發出「啪」的一聲巨響！
一抬頭……
正好看到歷史老師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後退幾步，絆到身後的講台，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臉獃滯。
所有的學生，目瞪口呆。
她腦子轟的一聲響，這才記起來現在是上課時間，一顆巨型炸彈在她的腦子裏砰地炸開！
這下，死定了……
高一教室門外，柯雨晴可憐巴巴地抱着書本站在教室外的走廊罰站。
教學樓旁是一條長長的走廊。
在兩旁種植著一棵棵常青樹，陽光透過枝葉如碎金般灑下，在她的頭頂灑下一片明明滅滅的破碎陰影，帶着幾分夏日的清新。
順着這條走廊過去，就是高二的教室。
江韶寒那個渾蛋現在應該趴在桌子上睡覺吧！那傢伙從來都不知道好好聽課，真是渾蛋到了極點，而且她這麼慘，追根究底都是他害的！
她賭氣般向那個方向瞪了一眼。
教學樓牆面上無數的窗戶泛著白光，亮晃晃讓人心裏有些煩亂，她總覺得自己的心像被什麼東西牽掛着，那種怪異的感覺，讓她有些煩亂，有些憤怒，又有些說不出的想念。
一天都沒看到他了呢……
二年七班教室內。
數學老師正眉飛色舞地拿着一本作業簿，拿教鞭敲著講桌示意同學們安靜。
「同學們，今天，我要特別表揚一位同學！」老師的視線在全班同學臉上掃視而過，最後定格在靠牆而坐的一個清瘦少年身上，「他就是——江韶寒同學！」
正昏昏欲睡的江韶寒驚訝地抬頭！
「什麼？江韶寒？！」
班裏頓時爆出一片小小的驚呼聲，學生們一臉不可思議地盯着老師，他們幻聽了嗎？
「令人非常吃驚！江韶寒同學終於肯好好學習了，他一定是想要痛改前非，老師覺得欣慰極了。星期天的作業班上就只有他完成得最好！看得出是找資料很認真地完成的，而且後面還有好多還沒教的題目他都答出來了……」
「什麼？」
江韶寒吃驚地站起來。
但很快，他就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事，腦子裏冒出一排大大的感嘆號！
不可思議！
那丫頭到底是什麼腦子，這樣都能完成？她才高一新生耶！
昨天本來他壓根就沒在意作業這回事，讓她寫作業不過是為難她罷了，沒想到他隨便指了一頁，她竟然都做完了，而且……全做對了？
他看着老師，懷疑老師是不是搞錯了什麼。
但老師欣慰的眼神告訴他……
他聽到的都是真的！
想起那個在夜裏的燈光下咬着筆桿苦苦思索的單薄身影，江韶寒心神一陣搖晃，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突然躥到嗓子口，有些澀澀的，又有種凜冽的清香，在腦海里怎麼都揮之不去。
他一直以來對她提出那樣苛刻的條件，不過是想用強權將她壓迫最後使她徹徹底底、心甘情願地臣服於他！
可是！
無論他用什麼方法，她卻都像一棵打不倒折不斷的小草一樣頑強！
「江同學……江韶寒同學？！」
在老師喊了數次后，江韶寒才回過神來，收起遊離的目光看着講台上的老師。
「江同學，我認真地問你一句，也請你認真回答我——這些題目都是你做的嗎？」
「不是。」
乾脆利落的回答。
教室里頓時發出一陣偷笑聲。
「你說什麼？」
老師臉上的笑容頓時被打碎，僵在臉上有些下不了台。
「你是聾子嗎，我說什麼你聽不到？」江韶寒慵懶地坐下，在位子上把玩著一支筆，不耐煩地白了老師一眼。
老師張著嘴巴指着他，半天說不出來一句話，同學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她被氣到腦溢血，老師使勁呼吸了幾次，才忍着暴怒，綳著那張氣得有些發紫的臉問：「那是誰做的？」
「我的貼身用人。」
江韶寒的話音一落，下課鈴聲就響起了，那邊講台上的老師一時氣竭得沒反應過來，他隨手一彈，手裏的筆在空中劃出一條完美的弧線，落在身後的他的課桌上，他已經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教室。
隨後跟上去的安浩楠經過老師身邊時，不忘搗蛋地向老師揮了揮手，安慰道：「老師，彆氣彆氣，不然心臟病又要犯了！江少又不是第一次沒做作業，這次他讓人代筆，也是對你的一種『尊重』啊！」
全場爆笑！
「撲通——」
身後緊跟着一聲巨物倒地的重響！
安浩楠勾唇壞笑，頭也不回地出了教室，緊緊地追上江韶寒好奇地問：「我說韶，你什麼時候有這麼一個貼身用人了！我倒是不知道，你小子還深藏不露啊！估計那個用人很特別吧？」
江韶寒瞥了他一眼：「喜歡送你好了。」
「謝謝！君子不奪人所好！不過，說實話，我們從穿開襠褲時就認識了，彼此的事情了如指掌，而且你一向都不對女傭感興趣，再俏的女傭也不會多看一眼，現在你居然連作業都讓她做，你是不是……」
「你廢話很多！」
他不悅，停住了步子，安浩楠沒想到他會突然停住，一頭撞到他的背上，鼻子都撞歪了，痛得捂著鼻子哇哇叫。
江韶寒也不理睬，腦海里又浮現出柯雨晴怒容滿面的樣子，不由得輕輕笑起來……
那天，柯雨晴直接到了江家大宅。
他站在一邊，看她認真地做完一大堆雜事，那時候不知道怎麼的，她的一舉一動彷彿都有種說不出的誘惑，讓人難以移開視線，他覺得自己像是著了魔，竟然會喜歡看一個女生凶他，沖他吼……
他想，他一定是瘋了。
站在樓梯的角落裏，悄悄地看她做完了所有的事，然後雙手抱胸，幸災樂禍地出現在她面前：「喂，柯雨晴，你動作也太慢了吧，你到底是來工作的還是來玩的？做這麼一點點事竟然用了一下午的時間。」
為什麼每一次都覺得時間過得那麼快呢，一下午的時間，似乎一眨眼就過去了。
於是！
他想方設法去找更多的事讓她去做，想方設法刁難她，這樣，她就沒那麼快完成了不是嗎？
「玩？江大少爺，要不你自己來試試好不好玩？」柯雨晴已經沒有力氣跟他爭，嘀咕了一聲，放下手裏的抹布，有氣無力地撐著腰桿站起來看他。
下午的陽光很清澈，從落地玻璃窗外照進來，過濾掉了所有的雜質，清晰地將她的身影籠罩在光芒下。
柯雨晴仰著臉打量他。
他站在富麗堂皇的大廳里，一身雪白色的襯衫，整個人似乎有隱隱的光暈，麥色的肌膚細膩如瓷，髮絲被光芒照出柔和的光暈，隔着玻璃的藍天下，他英俊得如同漫畫里走出來的王子，倨傲，尊貴、優雅，帶着讓人迷失魂魄的魅力。
只是，誰能想得到這樣美好的身軀里，竟然藏着如此邪惡的靈魂呢！
「我為什麼要試？」江韶寒勾起一邊的唇角，笑容很壞，卻異常耀眼。
柯雨晴咬唇，不想跟他繼續爭辯。
「跟我走，你還有別的事要做。」
「等一下！」柯雨晴憋足了氣力，大吼一聲。
江韶寒疑惑地回頭，狀似無辜的眼底閃爍著兩個大大的問號，可是柯雨晴卻覺得那兩個問號里滿是惡意的嘲笑。
「江韶寒！」柯雨晴咬牙切齒地咬出這三個字，「不管你還有什麼事，至少現在讓我休息一會兒吧……」她再這麼跟他「玩」下去，早晚得累垮。
「我真的好累！」她的眼底帶着一絲絲祈求。
看着她那樣子，他有一瞬間的不忍心，但他很快將自己那種感覺壓下去，冷著臉繼續說：「休不休息，我說了算，跟我上樓。」
說罷，不給她抗議的機會，轉身走上螺旋樓梯。
其實他只是不敢承認，看到她楚楚可憐的眼神時，有一剎那突如其來的煩亂。
柯雨晴看着那清冷的背影拉下小臉，這人根本就是冷血動物！她這是怎麼了？還以為他會有一點點的良心發現嗎？
對着那可惡的背影惡狠狠地揮了揮拳頭，這才跟着他亦步亦趨地上樓。
他將柯雨晴帶進他整潔的卧室，從書桌上找出一本作業簿，刷地扔過去：「這本練習冊，從四十六頁做到五十六頁。」
「這是你自己的作業！！！」
「我知道不是你的。」他挑起唇角，笑，宛如連綿盛開在懸崖邊緣，帶着透明白霧的，神秘而美麗的罌粟花。
「你連作業也讓別人幫你做嗎？」柯雨晴難以置信地看着他。
「要你管？你只需要完成我的命令就可以了，還不趕緊給我寫！你不是年級第一嗎？」
「但那是我們年級好不好！高一和高二能比嗎？你以為我是天才？」柯雨晴怒火衝天，握緊拳頭抗議。
江韶寒饒有興趣地看着她，抱胸笑起來：「是啊。大家不是都說你是天才嘛。我不管，今天你無論如何都要給我寫完，不寫完，你休想回家。」
「……你！」她使勁呼吸，將那口怒氣壓下去，「那我寫完了是不是就可以回家了？」
江韶寒略一沉吟，摸著鼻子轉眼珠：「你寫完再說吧。」
「江韶寒，你必須給我保證！誰知道你還有什麼鬼花樣整我！」
江韶寒看着她憋氣的樣子哈哈大笑起來，窗帘被風吹開，那一瞬間，橙色的夕陽突然涌滿了整間屋子，他明亮的笑容在陽光里彷彿帶着萬丈光華，晃得柯雨晴幾乎睜不開眼睛。
「好，寫完你就回家。」
她倒吸了一口氣，屏住呼吸，有些獃滯迷離地看向眼前發光的少年，隱隱聽到他似乎有說話。
「看得這麼入神，是不是突然覺得本少爺很帥啊？」
江韶寒放大的臉突然湊過來。
看着跟自己鼻子距離只有一毫米的俊臉，溫熱的呼吸撲在她臉上，她尖叫一聲，慌不擇路地躥到書桌前的凳子上。
「哈哈哈……笑死我了，你以為本少爺會咬你嗎？」
「你……你又不是沒咬過！」說完又覺得這句話有些不對勁，看着江韶寒戲謔的眼神，她強自鎮定地從椅子上下來，見他還盯着她笑，大吼一聲，「去拿書本啊！看什麼看？」
…………
好有趣的丫頭，不知不覺，江韶寒停住腳步，站在那裏笑起來。
「喂……喂……韶，你怎麼了，快走啊！」
學校里的學生漸漸少了，只剩下零零落落的幾個身影。
兩個身形修長的少年站在校門前的馬路中間，惹得兩邊的司機都伸出頭來大聲斥罵，汽車的鳴笛聲在這個夏日的午後奏起了轟鳴交響曲。
「喂……韶寒……喂……」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天！這小子是中邪了嗎？
安浩楠看着傻笑的江少不由得撫著額頭。
「江——韶——寒！！！」
他用儘力氣扯著嗓門大吼一聲，這才將傻笑中的某人從回憶里拉出來。
有幾個穿着校服裙的女學生聽見吼聲看過去，頓時被眼前的異常景象驚呆了，世界末日了嗎？那是韶寒學長沒錯吧？哎……他竟然在笑！而且還笑得那麼燦爛？！
「你中邪啦？一個人突然傻笑什麼？」
「我傻笑？」江韶寒怔了怔。
「嘿嘿，快老實交代，你想到誰了？哈哈，你小子是不是戀愛啦？」
「閉上眼睛。」江韶寒命令道。
「幹嗎？」安浩楠好奇，但還是聳聳肩膀閉了眼。
「可以了。」
他一臉好奇地睜眼，看着眼前神色冰冷的江韶寒，有點懷疑剛才笑得一臉燦爛的是不是眼前這座冰山。
江韶寒眼睛一眯，然後面無表情地回頭看着他，凌厲的眼神像針一樣刺向他的瞳孔，冷冷說道：「我有笑嗎？」
「你……」
安浩楠張口結舌，這樣也行？
女學生們揉了揉眼睛，眼前還是那個冷得像剛從冰箱裏搬出來的江韶寒，她們該不是眼花了吧。
江韶寒將書包帥氣地甩到肩上，踏着自己的影子徑自朝前走去，只留下安浩楠一臉疑惑地抓腦袋喃喃自語：「是這小子有問題了，還是我的眼睛，或者腦袋有問題了？」
一絲好笑的神情從眼底溢出來，江韶寒輕輕咳嗽，很快將那抹笑容掩去，他還捨不得停止回憶。
…………
她並不是天才，要完成作業，必須看書邊學邊做，這樣不僅花費時間，也使人非常疲憊。
但是他看見她竭力堅持着。
他有些莫名的惱怒，故意把一旁的電視機打開，將聲音的音量放到最大，是成心不讓她好好完成作業，不過這招對她似乎沒用。
江韶寒不知道的是，這五年來，她在打工的時候一有空當兒就會拿作業出來做，從而養成了一種習慣，不管在哪都能靜得下心來做作業……
窗外的天色漸暗。
從橙黃明亮變成琉璃般的藍，再變成了黛藍的墨，隱隱的山峰輪廓漸顯，就在這樣的夜色里，柯雨晴一頁一頁地翻動著書本，江韶寒偷偷斜着眼睛看着。
她的髮絲垂到額角了……他手指動了動……
她的頭低得太低了……他眉頭皺了皺……
她似乎有些想睡了，鼻子快碰到桌子了，頭開始一點一點地打起盹兒來……他就這麼看着，看着她的樣子，和微微顫動的睫毛在燈下投下的蝶一樣的剪影……
窗外的夜色在流動。
燈光昏黃澄凈，窗帘輕輕地飄起來。
風從樹葉的間隙竄進屋裏，在她的髮絲里踮着腳跳舞，屋裏的兩個身影被裝點成一幅淺墨勾勒的畫，被時間洗滌了千萬次，變得昏黃，卻有了一種天荒地老的印記。
柯雨晴的腦袋鈍鈍的沉。
她的手酸得再也提不起筆了，眼睛也睜不開了，一片沉沉的黑暗壓下來，壓得她想要就這麼趴下，再也不起來，這麼多年了，她真的好累，她從沒有說過。
只是她心裏不知道喊了多少次：媽媽，小晴好累……
好睏好累……
她真的好想睡，一會會就好……
江韶寒忘了自己在幹什麼，只是那樣子看着，靜靜地看着，連呼吸都放得緩慢，那一瞬間，他突然覺得心裏好安靜，整個世界靜寂無聲，似乎只有她。
靜靜地陪在她身邊，他感覺得到她的呼吸像黑夜中吟唱詩歌的一條游泳的魚。
突然，
電視機屏幕忽地一黑，偌大的房間里瞬間寂靜下來。
江韶寒放下手裏的遙控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輕輕地走近她……
一頭細碎的長發柔軟而光滑，嬌小清秀的臉龐，秀氣的眉微微地擰著，彷彿即使在睡眠中她都無法安心……
那一瞬間，江韶寒意外發現自己的心竟變得柔軟了。
他小心而猶豫地伸出手，輕輕撫上她擰著的眉毛，指尖沿着她臉型的輪廓輕柔地劃過，滑嫩的皮膚上傳來沁涼的觸感，披荊斬棘，一直侵入他內心深處，然後消融在骨子裏。
她的睫毛那麼纖長，她的皮膚那麼細膩，她的唇那麼飽滿豐潤，她秀氣的臉頰那麼倔犟美好……他輕輕地俯下臉龐。
在他的唇瓣即將觸碰到她的臉頰的時候——
一雙緊閉的眼睛突然睜開！
她毫無前兆的醒來頓時令江韶寒有些難堪，清澈幽深的眼睛滿是慌亂尷尬，他急急地收回手，暗自祈禱此刻的自己變成透明。
不過明顯沒有用處。
「你做什麼？」
柯雨晴揉了揉眼睛，無辜的眼睛沒有了往日的清澈，朦朧中閃著疲憊茫然。
為了掩藏自己的心虛，江韶寒乾咳一聲，惡劣地大聲吼道：「喂！我說柯雨晴，你怎麼回事？！寫作業也能睡着，我請你來是讓你睡覺的嗎？」
迷迷糊糊的柯雨晴差點被他突然的大吼嚇得跳起來，瞌睡蟲呼啦一下全飛走了，她突然想到自己的任務，急忙道歉：「啊……對不起，我……我實在是太累了，就想趴着休息一下，沒想到睡著了。」
「哼！你別忘了，作業做不完，今天你就休想回家！」
「嗯嗯，我知道，就剩最後兩道題目，我馬上就做完了，你別催！」
見她繼續埋頭寫字了，江韶寒逃一樣大步走出卧室，他靠在牆角，鬱結地咬着左下唇。他這是在幹什麼？自己著了什麼魔了，那個臭丫頭，又笨又丑，自己怎麼會想要吻她呢？
只是剛剛，他的唇似乎有碰到一點點她的皮膚吧？
好像有吧？
在那晚的夜色里，江韶寒的臉在黑暗中悄悄地紅了，只是沒有人看得到。
他站在車海里，摸了摸自己的唇，鼻樑似乎還繚繞着她特有的香味，應該是有碰到吧……不過那個臭丫頭，自己想吻她不是很簡單嗎，怎麼會這麼糾結那晚的事呢？
而且又不是沒吻過，呃，咬過也算吻吧……
他煩躁地抓亂頭髮。
自己一定是被那臭丫頭快弄瘋了！
安浩楠從身後追了上來：「喂！韶，你究竟著了什麼魔？一會兒傻笑一會兒懊惱，這可不像平時的你啊，想什麼呢？」
「浩楠，你說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安浩楠瞪着一雙眼睛，忘了該做什麼，剛剛韶問他什麼？喜歡一個人的感覺？難道他真的喜歡上誰了？盯着神色怪異的江韶寒，他心裏再一次確定了一件事。
這小子，絕對不正常，而且，他敢肯定，這跟那個有趣的丫頭脫不了干係。
他眼底笑意閃爍，能這麼折騰江少的丫頭，有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