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周末過完后,江韶寒堅持要出院回學校去上課,這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在老師眼裏的惡魔學生江韶寒,缺勤到不用再記案的江韶寒,巴不得永遠不用來學校的江韶寒,什麼時候這樣看重學業,即使帶傷都要來上課?

只是,他卻有一個要求。

「我都說了不要用拐杖,難看死了,給我輪椅。」

在江韶寒的要求下,醫院又給他配了輛輪椅。

這些本來跟柯雨晴是沒有半點關係的,然而——

「柯雨晴,從現在起,每天你要幫我做完所有的作業,要給我洗完所有的衣服,下課要準時去給我打飯,要給我……總之,從現在起你要每天在我身邊照顧我,上課也要在我旁桌,隨時聽我吩咐。」

這是江韶寒回到學校做的第一件事情!

他剛回到學校,就到了柯雨晴的教室里,不由分說,給她下達了一連串命令。

柯雨晴驚愕不已,她努力地保持冷靜:「江大少爺,我的工作時間只有周六周日兩天,星期一至星期五是我自己的時間,合同上清清楚楚地寫着!你憑什麼讓我隨時伺候你?」

坐在輪椅上的江韶寒勾著一抹邪邪的微笑說:「但是,合同上也並沒有寫着你可以不加班吧?要拿合同來論事,我看你還是省了,我江家的御用律師絕對比你更會鑽空子,況且……加班也不會讓你白加,會按平時的工資雙倍給你,你不是很缺錢的嗎?」

柯雨晴心裏一痛,眼睛又有些酸澀,但是她咬牙忍着將眼淚逼下去,強擠出一抹笑容:「是啊,我很缺錢啊,所以工資要三倍!不然,說不定我哪天又不小心拿了少爺的什麼東西去賣了,對不對?」

畢竟,她是有合約牽制的貼身用人,即使心裏有再大的委屈,她依舊還是要待在江韶寒的身邊照顧他、伺候他。

只是,從那天起……

有種東西卻在悄然中改變……

江韶寒呼吸窒了窒,他看着她受傷的眼神,眼底閃過一絲晦暗的光芒,心隱隱地疼了起來。

因為他給她帶來了傷害。

可是,他發誓他不是故意的,但是為什麼會做這些事,說這些話,他也想不明白為什麼。

有時候,自己很痛的時候,就會莫名其妙去傷害一些無辜的人,彷彿這樣就會讓自己的痛楚減輕一點。可是他覺得,這兩種痛,似乎是不一樣的,真的不一樣……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楓葉開始慢慢變紅了,血一樣的顏色,那麼脆弱頑強地糾結在風裏,最終也逃不過凋零的命運。

楓樹下,江韶寒很是享受地坐在輪椅上,柯雨晴推著輪椅慢慢向前走,看着空中曼舞的楓葉悠悠飄落。

「我口喝了。」江韶寒突然卡住輪椅。

柯雨晴皺眉:「可是馬上要上課了。」

「現在不是還沒上課嗎?你推着我去買瓶水來。」

「那樣子肯定會遲到!」

柯雨晴看了看時間,還有五分鐘,跑着去學校里的商店來回就要五分鐘,說不定還趕得上。她輕輕一嘆,「你在這裏等著,我跑着去買,應該來得及。」

「我說讓你推着我去買!」江韶寒命令道。

他當然知道快上課了,他就是不想這麼快回教室啊,她推着他,感覺……就像年邁的老奶奶推著白髮蒼蒼的丈夫一般,他的臉略微有點紅,這樣的感覺,很好啊。

「真是無理取鬧!」

柯雨晴白他一眼,不理仍然在身後叫囂的江韶寒,以最快的速度朝商店的方向奔去。

「喂!柯雨晴,你這個臭丫頭!」

眼看那纖細的身影在風裏飛遠,江韶寒突然有種得不償失的感覺,早知道這樣,就不要喝水好了。

秋風涼爽地吹過,樹葉簌簌作響,空氣里遠遠飄來一種楓葉的清香,他那是一種別緻的香,只有靜心去感受的時候才能聞得到,少年髮絲飛揚,凌亂地舞在風中,他表情懊惱,俊逸的唇角卻帶着一抹淺淺的笑。

時間一點點過去,楓葉飄落的盡頭,仍沒有她的身影。

少年精緻的臉上,笑容逐漸消失,買瓶水而已,用得着這麼久嗎?

真是……

江韶寒咬牙切齒,自己滑著輪椅朝商店的方向前去。

剛一轉彎,就看到走廊的轉角處有三兩個女生聚在一起談笑着。

「哈哈,你們看到沒有,剛剛看那個臭丫頭被推倒在地上的時候好像快哭了啊,真過癮!」

「是啊是啊,早就看不慣她了,天天推著江少上上下下的,在顯擺什麼,不過是江少的用人而已!真是的,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

「哈哈,她肯定是在江少的面前會裝呢,你剛剛沒看到嗎?她眼睛紅紅的,很『惹人憐愛』啊!也不知道在江少的面前裝可憐裝了多少次了!」

江韶寒寒著臉,推著輪椅慢慢地轉過轉角,一臉冷漠地出現在女生的面前。

「啊,江……江少!」

剛剛參與談話的捲髮女生嚇得驚叫起來。

江韶寒冷冷地盯着她們:「說,柯雨晴在哪?!」

「她、她在商店外的那棵桂花樹下……」

他勾起一邊的唇角,笑容勾魂攝魄,卻帶着說不出的危險:「哼,你們會為剛剛所說的話,付出代價。」

幾個女生嚇得臉都白了,在江韶寒的輪椅消失在拐角處的時候,全都腳軟得跌坐在地上。

輪椅的輪子飛速地轉着。

修長的手一下又一下以極快的速度撥動輪子,碾過地上一層美麗的楓紅。

該死,為什麼這個時候他偏偏跑不了?!

江韶寒咬了咬牙,焦急地看着商店的方向加快雙手的速度,恨不得能立刻飛過去。

剛轉過長廊,他就看到前面圍着的一大群人。

嘲笑聲,謾罵聲吵吵嚷嚷,一點都不像即將上課的樣子,一群看好戲的眾人圍成密密實實一圈。

開滿一朵朵白色小花的桂花樹下,女孩子狼狽地趴在地上,她幾次試圖從地上站起來,都在起了一半的時候,又被惡意地踢倒,三兩朵桂花飄落在她肩頭,纏在亂糟糟的髮絲里。

她的旁邊站着三個一臉得意的女生,其中一個齊肩頭髮的女生彎下腰笑:「喲,真不好意思,剛剛不小心踢了你幾腳,這樣吧,我拉你起來?」

柯雨晴驚慌地想縮回手,卻被那女生一腳踩住。

「啊……」

她痛呼一聲,好不容易才忍住差點流出的眼淚。

「啊,不好意思,踩到你了。」

那女生笑眯眯地道歉,柯雨晴卻覺得那笑容分外恐怖,在那女生抬腳的時候,忙抽回自己的手,卻被另一個女生迅速地抓住,緊緊地扣住她的手腕拉了她一把,再一次將她狠狠地甩到地上……

柯雨晴咬唇,吃痛地捂住自己的胳膊,倔犟地瞪着她們,然後——

露出笑容!

她被這幾個女生這樣子戲弄了好多次,現在她已經筋疲力盡,連跟她們抗爭的力氣都沒有了,可是,想看她沮喪的樣子嗎?那是不可能的!

「竟然還笑得出來,這個臭丫頭,我讓你笑……啊——」

那個女生被柯雨晴的笑容激怒了,剛抬起腳,就被一股大力撞了出去,驚呼一聲,重重地摔到地上,痛得嗚嗚哭起來。

圍觀的人都嚇了一跳,他們吃驚地發現,撞倒女生的東西竟然是一輛輪椅,不等回過神來,一聲怒吼自人群外響起,這聲音充滿了威嚴,令人為之駭然。

「該死的渾蛋!你們都在幹什麼?」

所有圍觀的人都聞聲望去,頓時一陣倒吸冷氣的聲音!

「天啊,是……是江少!」

輪椅翻倒在路旁。

輪子還在飛速地旋轉着。

每一雙眼睛裏都充滿驚懼。

人群之外。

江韶寒如同憤怒的死神降臨人間,渾身充滿了劇烈翻騰的殺氣!漆黑的雙瞳寒光閃爍,像沒有盡頭的深淵一樣看不到底,面容清冷絕美,卻有種令人心悸的氣息!

他拖着有些跛的腳走進人群,卻依然散發出霸道的氣勢,眾人驚恐地退到兩邊,自動為他讓開一條路……

他走到她的身邊,看着她狼狽地仰起臉。

桂花的香味在空氣里醞釀許久,潔白的花瓣飄落在她肩頭。

她的臉上沾滿了泥土和凌亂的髮絲,眼睛清澈湛亮,卻在看到他的一瞬間模糊了下來,平常那倔犟的眼神在這一刻竟那樣無助哀傷。

她張了張口,卻沒有說出來一句話。

可那只是一瞬間!

她別過臉,等再抬頭看向他的時候,臉上已經看不到一點點悲傷的影子。

她咧著嘴巴笑,眼睛眯成了月亮,就那樣看向江韶寒的眼睛,說:「看到我這麼狼狽,很開心吧?」

「…………」

他緊緊地握住拳頭。

「你不是一直都想整我的嗎,這次有人幫你了,如願了,應該是很開心的吧?」她繼續笑着。

緊握的拳頭一點一點鬆開,他慢慢蹲下來,嘆了口氣,伸出白皙修長的手指輕輕拭去她臉頰上的污漬,輕柔的語氣,讓所有人的眼珠子都瞪了出來。

「你……沒事吧?」

柯雨晴愣了,她從來沒想到有一天他會用這麼溫柔的語氣跟他說話,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蒼白的唇瓣顫動了下,沒有發出聲音。

被柯雨晴驚怔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然,江韶寒忙別開頭,「呼」地站起來看向那群圍觀的人。

冷冷地掃了眾人一眼,他雙眼微微眯起,勾起一邊的唇角露出冰冷的笑容:「今天在場的所有人都給我記着,你們絕對會得到比這凄慘數十倍的下場!現在,都回去好好等著吧!」

圍觀的人頓呼倒霉,有些膽子小的甚至哭了起來。他們知道江少整人的法子,有很多得罪了江少的人都被迫退學了。

「吵死了,還不快滾!」

他怒吼一聲,人群呼啦一下散開,一抹安靜的影子在人群後面顯露出來。

桂花樹下。

他安靜地走過去,等江韶寒回頭的時候,那靜謐如水的少年已經扶著柯雨晴站起來,關心地問:「你傷到哪裏了?」

「我沒事,裴學長,你怎麼來了?」

「剛剛經過,看到很多人,就過來看看,沒想到會是你。」

「喔。」柯雨晴有些尷尬,她不等自己站穩,快速地將自己髒兮兮的胳膊從裴風瑾的手裏抽出來,手忙腳亂地將凌亂的頭髮理順,有些難受地別開眼,眼圈又有些紅了。

自己現在一定很醜,這麼丑的樣子怎麼可以被裴學長看到,他……會不會更加嫌棄她……

「你的額頭流血了,怎麼還用手去擦?!」江韶寒大聲斥責,動作粗魯地將柯雨晴拉到自己身後,警惕地盯着裴風瑾。

「這不關你的事!」

柯雨晴一甩手將江韶寒推開,咬牙忍着痛站直身體。

「怎麼不關我的事?你傷口感染了是想傳染給我嗎?你是白痴嗎?」江韶寒怒吼。

柯雨晴有些無語,她可沒聽過傷口感染了會傳染給人的,這傢伙到底是什麼智商啊?

裴風瑾看了江韶寒一眼,眼中有些複雜:「幹嗎這麼生氣?」

他這樣一問,江韶寒一愣,竟不知如何作答。

是啊,他為什麼要這樣生氣呢?恨不得自己能噴出火來將他倆在一起的畫面從眼前焚燒掉?

就因為那個柯雨晴?

不可能,不可能……她有什麼值得他生氣?

他惱怒地大吼:「難道不應該生氣嗎?我坐在輪椅上等了她那麼久,她去買飲料就一去不回,買飲料買到火星上去了?」

「你沒看到出了意外嗎!我現在就去給你買,行了吧?江大少爺!」

柯雨晴氣不打一處來,沖江韶寒凶了一句,拍拍衣服上的泥土,就轉身一瘸一拐往商店的方向走。

「韶,適可而止吧。」裴風瑾看了江韶寒一眼,快步趕上去拉住了她,「雨晴,還是我去買好了,你受傷了,行動不方便。」

江韶寒看着兩人的動作,胸口劇烈地起伏,他微微地側着頭眯起眼睛,他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看向裴風瑾:「瑾,什麼時候你成了我家的用人了?」

裴風瑾聽到江韶寒明顯嘲諷的語氣,沉默片刻,抬頭看着他:「雨晴現在受傷了,不要再為難她了,我去給你買一瓶水也沒什麼。」

說完,兀自轉身往商店大步走去。

見裴風瑾進了商店,江韶寒譏諷地看着柯雨晴:「你還很會收買人心啊,連堂堂裴少都被你降服了!看來我還是小看了你柯雨晴。」

「江韶寒,你真是不可理喻,真想不明白,裴學長這麼好的人怎麼會有你這樣的朋友?」她一把推開擋在面前的男孩子,「讓開!」

江韶寒被推到一邊,臉色鐵青。

見柯雨晴向裴風瑾走過去,一股怒火呼之欲出。

她經過的地方,有一滴滴紅色的液體沿着胳膊滴落,江韶寒心中一驚,血!

他急忙拖着跛腳跑過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該死,你到底傷了多少地方?你是豬嗎?」

「啊,你幹什麼?放開我!」柯雨晴掙扎。

「別動!」

他粗魯地拉過她,想看看她到底還有什麼地方受傷。

「你放手,我不要你管!」柯雨晴一把將他推開。

遠處,裴風瑾手裏拿着一瓶水飛快地跑過來,他隨手將水瓶丟給江韶寒,查看了一下她的傷口,然後說:「看來傷得很嚴重,要趕緊去醫務室了,我背你去吧。」

「學長,不用了,我可以走到醫務室。」柯雨晴急忙擺手,小臉羞紅。裴學長背她?這怎麼可以!

裴風瑾微微顰眉而笑:「你是不是怕我背不動你?」

「不是的不是的。」她急忙解釋,「學長,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我現在身上很臟,會弄髒你的衣服。」

「沒事。」

「真的不用了,也不是什麼大傷。」

裴風瑾嘆息,笑了起來:「真是傻丫頭,人有衣服重要嗎?那我扶你過去好了。」

柯雨晴臉頰紅紅的,眼睛亮晶晶的,她站在那裏低着頭使勁地扭着衣角,輕輕點了點頭,聲音細若蚊蠅:「嗯。」

江韶寒站在那裏,一片雪白的花瓣飄落在他的肩膀上,修長的身影在地面上投下落寞的影子。

被推開的那一瞬間,他很難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覺,就像百蟻撓心,卻帶着鈍鈍的痛。怎麼會痛呢?他想不明白,只能站在那裏看着,將手裏的水瓶捏得變了形。

看着裴風瑾扶著柯雨晴往醫務室的方向走去,他猛地爆發出一種衝動,想要衝過去拉開裴風瑾扶在她腰上的手,甚至想狠狠一拳將裴風瑾揍倒!

不等他有所行動,腳上就突然傳來一陣劇痛!

他的臉一瞬間慘白,臉上很快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冷汗沿着額頭流下來,他忙咬牙忍着,一閃身轉到桂花樹背後,確定他們看不到自己了,這才捂着腳腕單膝跪倒在地上。

休息室里,柯雨晴靜靜地躺在病床上,看樣子是睡熟了。

門外人影晃動,江韶寒推著輪椅,在外邊徘徊了好久,校醫已經被他找人騙走了,好不容易等到柯雨晴睡著了,他看看司機老張手裏他精心準備的飯盒,這才悄悄搖動輪椅溜進了醫務室。

柯雨晴睡得很熟,髮絲被風拂亂在面頰上,皺皺的唇有些乾裂,一點都不像學校里其他女生那樣豐潤飽滿,蒼白的臉上有很多地方都結了痂,在她的額頭,還有一些顏色較深的舊傷疤,看起來是幾年前傷到的……

她睡得那樣沉,就像一個沉睡的嬰兒,看着她這個樣子,江韶寒發現自己竟然有些心疼。

給他一個人欺負還不夠嗎,幹嗎那麼笨到給那些人打,她不知道大聲呼救嗎?真是笨得要死!看來以後他得把她看得更緊一點,免得她沒事就出狀況。

或許是他給她的工作量太輕了……

「少爺……」

身後的老張見江韶寒獃獃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子,輕聲提醒他,江韶寒回神,忙伸出食指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晶瑩的指尖在陽光下有些剔透的光澤,指骨修長有力,指了指一旁的桌子。

老張明白過來,將飯菜輕輕地放在桌上。

一陣風吹過來,掀起白色的窗帘。

睡夢中的柯雨晴輕輕翻了個身。

「真是笨死了,這樣會感冒的。」

江韶寒微微皺眉,呢喃自語,看了一眼睡夢中的柯雨晴,推著輪椅靠近窗口,小心地關上那扇半打開的窗戶,不讓風再吹進來。

他轉回柯雨晴的病床前,靜靜地看着她。

老張有些不明白,輕聲說:「少爺,你明明很關心她,為什麼要一直欺負她?」

「誰說我關心她了?要是她一直好不了,沒人讓我戲弄著玩,你不覺得會無聊嗎?」

「可是,這樣雨晴小姐會誤會啊,你要是關心她就應該讓她知道,這樣一直做讓她討厭的事,她怎麼會喜歡少爺呢?」老張搖了搖頭,現在的孩子啊,他真是越來越搞不懂了。

他在一直做讓她討厭的事嗎?

江韶寒有些怔怔的,可是他不知道該怎麼做啊,他只是……哎!想這麼多幹什麼?難道他還會喜歡一個笨蛋不成?

「少爺,你看,裴少爺過來了。」

江韶寒隨着老張的目光看去。

遠處,裴風瑾手裏端著一個精緻的飯盒,遠遠地朝醫務室的方向走來,風揚起他的白襯衫,讓他身邊的風景很自然地定格成一幅恬淡的畫卷。

江韶寒目光一沉,急忙說:「快,別讓他發現我。」

老張急忙推着他出了醫務室,轉到旁邊的一棵梧桐樹後邊。

休息室的門被輕輕推開。

柯雨晴翻了個身,漸漸從睡夢中醒來,一睜眼,看到裴風瑾站在床前,笑容和煦。

「裴學長?」她揉揉眼睛,有些懵懂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似乎沒反應過來,等意識到自己不是在夢裏,她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

「我吵醒你了?」

「沒,沒!」她急忙擺手,「我睡覺睡得淺。」柯雨晴不自然地別開臉,笑容卻悄悄溢出來,一睜眼就能看到他,這種感覺真好。

裴風瑾微笑,將手裏的飯菜放到桌上。

「正好,我給你帶飯來了,趕緊趁熱吃吧。」

她眯起眼睛笑起來,一手支撐著身體爬起,頑皮地皺皺鼻子:「學長來得真是時候,我肚子都咕咕叫了呢。」

裴風瑾在她的背後塞了一個枕頭,然後邊打開飯盒邊說:「因為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我就隨便做了幾道菜,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柯雨晴的眼前亮了:「學長自己做的嗎?」

裴風瑾微笑頷首。

「哇,那我可真是太幸福了!誰能像我這麼有福氣,能嘗到堂堂裴少的手藝,呵呵,說出去肯定沒人相信,要是被我們班那些女生知道了,肯定要嫉妒死我了。」她仰起頭,故意誇張地握起雙拳,驚嘆,「裴學長,我發現我要開始崇拜你了!堂堂迪蘭三少的裴學長竟然還會燒菜,真讓人吃驚!真不知道你有什麼不會的。」

「呵呵,傻丫頭。」

裴風瑾用手揉亂她的頭髮,寬大的手掌輕柔結實:「別把我說得像個全能人一樣,我不會的東西多著呢,因為爸媽工作忙的時候經常不在家,所以自己就隨便弄些吃的,你快嘗嘗看合不合胃口。」

「嗯!」

柯雨晴重重地點頭,幸福像釀出的酒一樣散發出讓人沉醉的香氣。

他的手掌好溫暖,就像爸爸的手掌一樣,關於爸爸的記憶很少,但是她始終記得爸爸手掌的感覺。

記得很小很小的時候,爸爸也喜歡這樣子摸她的頭,將她軟軟的頭髮揉得亂糟糟的,她就像小貓一樣縮進爸爸的懷裏,使勁蹭,她曾經以為可以永遠那樣做爸爸懷裏的寶貝的,但是……

她看了裴風瑾一眼。

眼前的這個男孩子,會像爸爸一樣保護她的吧?

可是他那麼優秀,自己卻……

柯雨晴眼裏的閃亮暗了下去,埋頭開始吃飯。

「咦?」

裴風瑾的目光無意落在桌上的另一個飯盒上:「剛剛有誰來過嗎?」他指指桌上的飯盒。

柯雨晴愣了愣:「我也不知道,在你進來之前我一直都在睡覺。」

裴風瑾輕輕打開飯盒……

嫩黃的蒸蛋,上面撒著嫩綠的小蔥和香菜碎末,隔層還有一些香軟的米飯和精緻的小菜,紅綠黃各種顏色搭配起來一看就爽口美味,看起來豐富極了。

「看起來不錯呢!」柯雨晴皺着鼻子嗅了嗅,「真香,不知道這是誰的午餐?」

裴風瑾微笑:「要不要嘗嘗這裏面的菜?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你當我是小豬哦?」柯雨晴不滿地撅起嘴。

「雖然那些菜看起來不錯,但是怎麼比得上裴學長做的這麼好吃啊?」她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月亮,「我打算要把這些全部吃光光的喔,哪有地方再吃別的啊!」

裴風瑾好笑地看着她頑皮的樣子,或許這才是她的真面目吧。

只是——

他又看了一眼那個飯盒,如果他沒記錯,那——應該是韶寒的……

枯黃的樹葉落了一地。

江韶寒輕輕低下頭,如同一尊沒有溫度的雕像般安靜地坐在輪椅上,他緊緊抓着輪椅的扶手,手背的骨節青白分明,他那麼用力,卻依然剋制不住即將爆發的怒氣。

「少爺。」

老張擔心地喊道。

猛地,他抬眼看向醫務室里的兩個身影,眸子裏寒光爆射,終於重重地一拳打在樹上。

枝頭掙扎的枯葉,嘩啦啦全都掉了下來……

柯雨晴的傷都是皮外傷,休息兩天就沒事了,當然,江韶寒可不會給她那麼多時間去休息,她再一次回到江宅工作,但跟以前不一樣的是,她的工作量成倍的增加了。

「卑鄙小人,明顯公報私仇,你以為這樣就能嚇倒我嗎?可惡!」柯雨晴一邊搬花盆一邊咬牙切齒地咒罵。

「雨晴,快別搬了,夫人回來了。」叮噹匆匆忙忙從她身邊跑過,「快跟我來前廳。」

「夫人?」

柯雨晴一愣,是江韶寒的媽媽嗎?上次匆匆忙忙看了一眼,也沒看清楚他媽媽長什麼樣子,不過給她的感覺就是很嚴肅,站到面前能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

他媽媽不是在美國幫着他奶奶打理公司嗎,怎麼會突然現身江家?

來不及多想,柯雨晴急急忙忙去換了衣服,等到了前廳,江家所有的人都到齊了,全部站在大廳里迎接北亞珍的回歸,她忙站到那些人旁邊,像那些人一樣畢恭畢敬低着頭。

北亞珍摘下墨鏡,手挽墨綠色限量版LV皮包,齊叔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她的視線在四周掃視一圈,目光落在江韶寒身上。如同一隻傲慢的孔雀般,她不緊不慢地走到江韶寒面前,打量他片刻,又看一眼他身下的輪椅,微微眯起眼睛,聲音冷冷的在四周擴散開。

「才多久不見,你怎麼就把自己弄成了這副德行?」

「怎麼,看不順眼?」

江韶寒痞痞地歪起頭,勾起一邊的唇角冷笑着聳聳肩膀。

那一瞬間,所有人都感覺到無數艷麗妖嬈的花瓣飛湧進他清澈的瞳孔里,邪魅的氣質無形中散發,他看着母親,狹長的雙眼美得讓人心驚:「你不覺得這樣子很有型嗎?」

北亞珍臉色一變,眼中頓時怒氣翻湧:「你看你這是什麼樣子?你知不知道因為你,我放棄美國一筆幾千萬的生意,你就是用這種態度跟我說話的嗎?」

「為了我?」

江韶寒不禁冷笑。

「我看你是因為怕損失一筆財產而不得不回來的吧?幾千萬算什麼,身為江氏集團唯一繼承人,我要是有半點差錯,損失的可是整個江氏集團。」他唇角一勾,眼神冰冷,「這才是你真正擔心的吧?」

「你,你在胡說什麼?」北亞珍神色一慌,臉上明明塗了精緻的妝容,卻依然看得到隱隱發青,過了片刻,她才恢復往日的鎮定,放緩了聲音:「韶寒,我是你的母親,我關心的是你,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的將來。」

「母親?哈哈,真是好笑!」

江韶寒冷笑着哼了一聲,表情冷漠到極點,厭惡地聽着這兩個刺耳的字眼,甚至別開頭去,連話都懶得跟她說。

為了他,是啊,他知道,所以他才將自己困在那麼深的自責和罪孽里出不來,就是因為或許有一點點的為了他,他才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不是罪孽的存在。

她憑什麼不問問他的意見,就把那麼深的罪孽兜頭扣在他的身上,因為她愛她自己,卻用兒子做一切錯誤的借口,他發誓,他恨她!

他恨眼前這個自私的女人!

母親?

她知道媽媽是什麼樣子嗎?

她知道他有多麼羨慕那些在媽媽的寵溺中長大的小孩嗎?

「江韶寒!」

北亞珍看着兒子嘲諷的笑容,渾身顫抖著,迫不及待大喊一聲,她有些怕,卻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他的表情讓她害怕。

她避開江韶寒的眼神,看向其他人:「聽說你身邊多了一個特別的女傭?」

江韶寒的眼神遽然收緊,在輪椅上猛地坐直,握緊了兩邊的扶手,急忙介面:「這跟你沒關係。」

北亞珍冷哼一聲,凌厲的雙眼在眾用人中掃了一眼,只是零點一秒的時間,她的目光就鎖定了柯雨晴的身影,只是,等她看清楚那張臉的時候,彷彿有一顆重磅炸彈突然在她腦海中炸開!!!

一瞬間,周圍的顏色全部褪盡,記憶在她看清楚的那一刻,霎時穿越到數年前,那個如水溫柔的女子身上……

那張臉,那張熟悉的臉!

她驚駭地瞪着人群中的女孩子,臉上的血色全部褪盡,她驚恐地倒退了兩步才險險地穩住身體。

多年在商場磨礪的心智讓她很快清醒過來,她喘息了一會兒,然後,一步步向那個女孩靠近,呼吸急促而顫抖,直直地抬手指着她,厲聲問道:「你是誰?!」

江韶寒漠然的表情,在母親看向柯雨晴的時候終於有了些變化,他看着母親神情怪異地一步步走近她,雙拳不由得緊張地握了起來。

北亞珍緊緊地盯着眼前這張熟悉到令她恨之入骨的臉,不等柯雨晴回答,她已經再次用微顫喑啞的聲音重複:「快說,你到底是誰,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柯雨晴。」

柯雨晴抬頭看了北亞珍一眼,微微皺眉,不明白她幹嗎一副見鬼的樣子。

「姓柯?!」北亞珍盯着她的眼神又暗了一分,眯起了眼,周圍的空氣彷彿在這一刻全部墜入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有種不可捉摸的詭異。

柯雨晴疑惑,姓柯很奇怪嗎?

為什麼面對江韶寒的媽媽,特別是現在這一刻,她竟然有種想要逃走的衝動?北夫人的態度感染了她,讓她也不由得緊張起來,她有些不敢直視她的眼神,不由得垂眸盯着自己的腳尖。

北亞珍冷不防抬起她的下巴,漆黑的眼線將她迫人的氣勢勾勒得更具有殺傷力:「你就是——韶寒的貼身用人?」

柯雨晴被迫看向北亞珍冷厲的臉,向來膽大的她竟然微微有些顫抖,她一直對危險出奇的敏感,現在,她絕對相信眼前的人會帶給她致命的傷害,因為她從來沒有這樣失態過。

「嗯,是的,夫人。」她仰著下巴,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雖說上次在游輪上匆匆看了她一眼,但是當時太過慌亂,她沒來得及看清楚北亞珍的樣子,但是不用看她也知道這個商界大腕絕對是一個危險的人,對於危險,避而遠之是她的一貫準則,但是現在這種感覺,跟上次絕對是不一樣的!

江韶寒明顯看出了柯雨晴的反常,急忙滑著輪椅衝上去,然後站起來將北亞珍隔開,大聲喊:「媽,她跟你沒關係!」

北亞珍看了兒子一眼,心裏瞭然。

站在江韶寒身體的陰影里,柯雨晴的心終於平靜下來,她努力呼吸幾次后,終於將慌亂的情緒驅離,眼前修長高大的背影給她一種莫名的安全感。

「這麼緊張幹什麼?怕我吃了她嗎?」

北亞珍冷厲的眼神掃向兒子,江韶寒忍了忍,咬牙坐下,一旁的叮噹急忙將他推到邊上,雨晴遲早要面對這個女人的,因為她不管怎麼樣,都是他的媽媽。

她略微滿意地看了兒子一眼,再次面對柯雨晴,目光如箭:「我問你話,你沒聽到嗎?你就是韶寒的貼身用人?」

柯雨晴抬頭迎着她冰冷的視線,淡然回答:「是。」

「啪!」

清亮的耳光聲在偌大的大廳里顯得格外響亮。

北亞珍這出乎意料的舉動,快得幾乎讓人沒看清楚她是怎麼動手的!

「既然是韶寒的貼身用人,沒有照顧好少爺就是你的失職,一個巴掌算是便宜了你!」北亞珍的聲音嚴肅到令人髮指。

「…………」

臉上火辣辣地痛起來,柯雨晴下意識地捂著自己的臉頰,難以置信地瞪着眼前的北亞珍,強忍着沒讓眼淚流下來。

江韶寒大驚,北亞珍的行為顯然也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從輪椅上憤然而起,大步衝到北亞珍面前怒吼:「北亞珍,你太過分了!她是我的人,你憑什麼動手打她?!我告訴你,我對你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所有的人都驚呆了!

堂堂江少竟然直呼母親的名諱,而且為了一個用人斥罵江氏財團代理董事長北亞珍,母子之間的關係竟然僵到這種地步,他們母子不和一直在外界傳得沸沸揚揚,這下要是被新聞媒體知道了,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風波。

柯雨晴也愣住了,當然,她驚訝的除了他對她的維護之外,還有就是——

他的雙腿站得筆直而有力!

北亞珍目瞪口呆地瞪着自己的兒子:「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說話?我是你媽媽!」

「你還當我是你兒子嗎?」江韶寒冷笑,凌厲的眼神直射北亞珍,「你聽清楚,以後,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若是再敢動她一根汗毛,我向你發誓,你絕對會後悔的!」

北亞珍氣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兒子抓着那女孩子的手大步朝樓上走去。

卧室里。

江韶寒看着她臉上五根清晰的指印,有些茫然無措。

「很疼嗎?這次的事情是我的錯,我不該讓她看到你的……你等等,我去給你拿葯。」

「不用了。」

柯雨晴冷冷地甩開他的手。

江韶寒僵了僵,隨即故作輕鬆地故意諷刺道:「什麼不用啊!?你這張臉本來就長得難看,現在這樣子看起來更丑了。」說着,自顧自地去翻柜子裏的葯。

一通噼里啪啦的雜響,江韶寒一邊在一堆亂七八糟的葯里翻著,一邊低聲咒罵:「該死的!這個瘋女人,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下手怎麼能那麼重!真是不可理喻。」

柯雨晴本想反駁,卻被他的咒罵驚得忘了要說什麼,他怎麼那樣說自己的媽媽?

見柯雨晴沒有出聲,他有點擔心,回頭嘲諷道:「喂,你幹嗎不說話?你看你一個女孩子,怎麼老是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醜死了,跟你在一起真是丟本少爺的臉!」

柯雨晴頓時回神,聽他那麼說,有些忍無可忍,大聲反駁道:「誰稀罕跟你在一起嗎?」

江韶寒皺着眉頭回頭看他:「喂,和我在一起也用不着這麼生氣吧?你看我還在幫你找葯哎!」他回頭繼續在葯堆里翻,委屈地嘟囔:「你那麼丑,本少爺都不嫌棄了,還要這麼凶……真不知道我怎麼受得了你!」

柯雨晴被他的話氣得夠戧,握緊拳頭尖叫:「江韶寒,我丑不醜都不關你的事!你這個無恥的騙子!」

可惡!

他的腳明明已經好了,竟然還騙了她這麼久!可惡的傢伙,害她一直擔心!之前她還在奇怪,為什麼過去那麼多天了,他的腿還沒有半點好的跡象……

「騙子?」

江韶寒手裏抓着一堆亂七八糟的藥瓶,愣愣地直起腰,可是沒等他反應過來,柯雨晴已經憤怒地摔門而去了。

柯雨晴終於恢復了正常生活,不用再因為他的腳莫名其妙地加班,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聽着老師講課,她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感。

林蔭道兩旁種植著一排的梧桐樹。

樹梢的枝丫上,總會有發黃的葉子悄然無聲地飄落下來,零零落落地在地上堆了一層,值日生掃得再認真,葉子也彷彿永遠也掃不完。

柯雨晴是班裏的語文課代表,每天上午都會往老師辦公室送作業,所以,這條林蔭道是她的必經路。

下午,她抱着一堆作業本走在林蔭道上,迎面又看見了那張精緻帥氣的讓人想揍上一拳的面孔……

這傢伙到底想幹什麼?

柯雨晴視若無睹,目光直視着前方,徑直向前走,迅速地將那張熟悉的面孔拋在腦後……

江韶寒看着迎面而過的柯雨晴,張了張口,始終沒勇氣衝出去攔住她,自己怎麼變得這麼沒用了,他不是應該酷酷地走過去擋住她,直接命令她跟他說話就可以了嘛!

「咿唔!」他懊惱地抓亂頭髮,他這是怎麼了?

要不,直接過去跟她道歉?

可是好丟臉啊!

抓啊抓,頭髮被他抓成了鳥窩,樹梢的鳥兒躲在搖曳的樹蔭里唧唧喳喳偷偷笑。

「咳咳!」

身後傳來一聲咳嗽聲,一直悄悄跟在他背後的安浩楠終於忍不住了,他強忍着笑意,狀似無意從他身邊經過,一副老夫子的姿勢摸著光溜溜的下巴,扔下一句話:「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老夫終於可以確定,你戀愛了。孽緣啊孽緣!」

江韶寒轉身一拳揍過去!

「很好笑嗎?」

安浩楠捂著臉頰痛得唉唉直叫:「喂,韶,我是來幫你的啊。」

江韶寒臉紅成了蘋果,麥色的肌膚泛出淺淺的粉,避開安浩楠的眼神:「你觀察我多久了?」

安浩楠摸著後腦勺嘿嘿笑:「貌似時間不短了!你都不知道你前一陣子多不正常,身為兄弟的我自然要多關心一點咯。」

「那……」他緊張地看他,「你發現什麼了嗎?」

「還用得着發現嗎?」安浩楠誇張地看着他「嘖嘖」一聲,轉了一圈打量他,「你看看你的樣子,還用得着本少確定什麼嗎?」

江韶寒「呼」地轉過身背對着安浩楠,臉紅成了番茄,突然間他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了。

他發現,自己好像真的放不下那個丫頭了,這就是戀愛嗎?

他愛上了那個又倔又笨的醜丫頭?

安浩楠頗有興味地打量著迪蘭三少中以「冷酷」著稱的江少,罕見啊!傳說中的江少竟然害羞了!柯雨晴,果然不簡單!

柯雨晴給老師交完作業,走到林蔭道旁的時候,遠遠地看見那個熟悉的修長身影依然在那裏徘徊。

其實,這已經是第三天,江韶寒出現在不同的地方與她「巧遇」了!她每次都裝作看不到直接走過去,難得的是,這大少爺竟然像變了個性子,也不像以往那樣衝出來為難她。

「喂!柯雨晴,你當我是空氣嗎?」

江韶寒終於受不了了,看着她的樣子,他很快忘了安浩楠囑咐他的話,沖着柯雨晴的背影有些孩子氣地大喊:「就算你裝作不認識我,但你還是我的用人,你賴不掉的!」

他這麼一吼,幾乎將四周零零散散的同學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了!

柯雨晴挺直身板,怒氣沖沖地回過頭去瞪着他:「閉嘴!江韶寒,這裏是學校,我們在學校是平等的!」

江韶寒也不在乎她的態度惡劣,快樂地綻放出笑容:「你終於肯跟我說話了?」

柯雨晴微微一怔,他突然笑起來的樣子竟然會那麼好看,帶着一點點孩子氣,像陰沉了很久的天空,猛然綻放出燦爛的陽光,讓整個天空都變得明媚。

「我要暈倒了!江少竟然會有這麼燦爛的笑容,天啊,這太不可思議了!」一個女生尖叫起來。

「啊,我從來沒看到江少笑過!他笑起來好陽光啊!」一個女生捂著嘴巴呼喊。

「切——我還是喜歡江少酷酷的樣子,你看他對誰笑呢,你們這群花痴。」一個女生惡狠狠地瞪了柯雨晴一眼。

「又是那個死丫頭!」異口同聲的低聲咒罵。

「你是少爺,我……我哪敢不跟你說話?」

她抱緊了懷裏的作業本,呼吸有些加快,在他清澈明亮的眸光下,她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陽光下。

他眉目明朗,漆黑的眼瞳,像水晶一樣散發着攝人的光芒,清澈的眼睛深深地凝望着她,眼底流露出一種說不出的神韻。

這樣的眼神,讓她說不出更惡劣的話來傷害他。

「柯雨晴,」他的臉放大在她面前,媚惑地眨了眨眼睛,「你好像在臉紅哎,是不是幾天不見,突然發現少爺我變帥了?」

柯雨晴一隻手猛地捂著自己的臉,有些驚慌,看見他眼底的戲謔之後,知道自己被他耍了,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江韶寒笑眯眯地趕緊追上去:「沒想到打不倒的柯雨晴居然這麼小氣啊,不就是騙你多推着我走了幾天嘛,再說你推着我的時候,是不是少做了好多事呢?」

「…………」

柯雨晴想了想,好像不但做完了以前她每天必須完成的工作,還增加了修整花園,照顧盆栽,還有……

這傢伙竟然好意思說她少做了很多事?

她使勁兒呼吸,壓抑着想要揍人的衝動,轉身繼續往前走。

見柯雨晴仍然不理他,江韶寒急忙跟上去,可憐巴巴地聳聳肩膀:「好吧!我承認後來幾天我是故意裝傷的,但那是因為……」因為我想讓你陪着我。

江韶寒頓了下,將要說的話硬生生地吞回肚子裏,轉而說:「那是因為我不想做筆記。」

這個理由着實讓柯雨晴又好氣又好笑,「你就是因為這個理由而讓我天天加班到晚上?」

「是、是又怎樣?!」

「少爺,我相信這學校里,想為你寫筆記的大有人在,只要你說一聲,送上門想為你做筆記的,肯定從前門排到後門。」

「喂,柯雨晴,你別那麼小氣啊,大不了以後不讓你加班就是了!」

柯雨晴眼前一亮,猛然止步回頭看着他,江韶寒差點撞上去,險險地停下腳步。

「這是你說的?以後我都不用加班了?」柯雨晴仰起臉,看着眼前高大帥氣的少年,笑得一臉可愛,臉上找不到絲毫髮怒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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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左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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