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女巫"的絕地大反擊
「夏妙織同學。」班主任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不會考最後一名的，」我回一個微笑，即便是出賣一下色相，去圖書館啃書，也絕對不能掃廁所。
班主任笑得更猖狂：「好，有骨氣。」老臉都快抽筋了。
女僕在整理皇帝陛下房間的時候，找到一幅皇帝陛下小時候的畫像，和現在沒有太大的區別，黑玉般深沉的眼睛，鄙夷天地的姿態，兩隻小腳一前一後，站得角度恰好，很完美的POSE。
我捂起嘴，沒想到陛下還有這麼可愛的一面。
真可惜，那個時候沒有認識他，是一個損失。
我說：「找個畫師修復一下，裱好放進我的房間去。」
聽說那個頂着女巫名號被關進城堡里的公主和陛下一起生活過一段時間的。如果有機會，真想和他從小就認識，那雙白嫩的小手，一定比現在柔軟多了。
宮殿前陛下正在接見其他國家的王族人員，拿着高腳杯，每個動作都完美無缺，烏黑的長發在空中淡淡劃過，腰間的寶劍襯托着他的威武，談笑間，抬起頭，看着我忽然一笑。
「其實你早知道了對不對？我不是那個水晶城裏的公主。」我抬起眼，緩緩說道。
沒想到醫藥箱裏最多的葯是活血化淤的，孤兒院裏年紀大一點的嬤嬤都有這種葯，對衰老后的關節和舊傷有很好的療效。
「你的手腕有舊傷？」我一邊搓葯，一邊問。
這傢伙從回來到現在一言不發，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哦，」應付了一聲。
收到了回復，我更加賣力地搓。
「好了。」小屁孩活動活動手腕，「謝謝你。」雖然還是一副臭屁樣，但是好可愛。
我的手不知不覺就摸上他的臉，大拇指和食指合起來，捏了一下。
小屁孩黑色的眼睛裏滿是震驚。
怎麼了？不就捏一下。我雙手又放在他臉側揉了揉。
他還是沒有反應，好像迅速石化了。
「你……」小屁孩半天才吐出一個字，「你敢……」
敢什麼？本來就很好捏嘛，越捏越上癮。我忍不住又捏了一下，又軟又滑。
「放手。」臉黑的跟炭一樣。「去做飯。」
不就捏一下嘛！真小氣■。
我還沒動，小屁孩就站起來，從書架上拿起昨天沒看完的書，坐在沙發上，開始看。
我吐了吐舌頭，哼哼唧唧開始做飯。
想起今天排練話劇的時候，導演扔給我的琴譜我就頭疼，吃完飯以後，還要練琴，過一段時間又要小考，還讓不讓人活了。
「唉！唉！」我連續嘆了好幾口氣。
軟綿綿的大米飯也提不起我的興趣。
小屁孩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我說：「你現在應該上小學吧！」
小屁孩正喝水，差點沒噴出來，不住地咳嗽。
我幫給他拍背，照顧小孩就是麻煩。
「不是。」冷冰冰地澄清。
切，小孩兒就這樣，不可信。
我說：「還是上小學好，沒有亂七八糟的大考小考。」
小屁孩橫我一眼，「過兩天有小考。」
我驚訝，這孩子上的什麼學校啊，才多大就飽受摧殘。怪不得聖倫那些貴族生都不怕考試的樣子，原來從小就練就了這個本事。
又扯遠了。
我泄氣，「那怎麼看不到你複習？考不好會不會被虐待。」
小屁孩沒法再優雅地吃下去，憋紅了臉，差點又一陣咳嗽，不知道從哪變出一塊手絹，擦擦嘴，放下碗。
我說：「接着吃啊，一會兒都涼了。」
小屁孩盯我半天，吸口氣，「還要說什麼，一塊說完。」
我聳聳肩膀，忘記了有錢人把「食不言，寢不語」遵循得很好，「也沒有別的，就是問問罷了。」叼起筷子，又嘆口氣。
「你很擔心考試？」小屁孩掃掃我，很隨意地問一句。
不只是擔心好不好，「我怕考零分。」夠坦白了吧？
「零分？」又是震驚。
「新到這個學校，適應不了這種教學方式，估計考試會考普通學校高三水平的題目。」
「很正常，聖倫是最好的高中。」小屁孩淡淡地說，「我也聽說過很多普通生會考零分，我還以為是謠傳。」
這是強烈的階級歧視。
「還有，不光是要複習功課，還有該死的排練，那個死導演居然讓我幾天內學會彈鋼琴……」想起來就有氣，純粹是整人玩。
「先吃飯，」小屁孩重新拿起碗，「吃完再說。」
收拾好碗筷，從廚房走出來，看見小屁孩正捧着我的書，在上面寫什麼。
剛想把書本搶過來。
走進一看，他在書上面寫着註解！
密密麻麻的鋼筆字，寫的工工整整，字體俊秀超好看。
「聖倫的講師都不按照書本上的教，書本是留給學生自己學習的，白天講授的都是比較難的附加題，所以會聽不懂。」
怪不得閔慧下課以後都要去輔導班。
「我把重點給你寫上註解，你瀏覽一下，基本上就可以及格了。」
「及格？」開什麼玩笑，隨便看看註解就能及格。
真想上前揪他耳朵，以為在玩過家家啊。
彷彿能聽懂我心裏的話，小屁孩抬起頭：「不信？」
不是我不相信，是不可信。
電視里都演一個成績超差的，隨便發奮圖強就前進幾百名，拜託，那是導演安排的好不好。
「能考上聖倫，證明你底子不錯，差的是放假的時候沒有請家教，提前學習高中的課程，聖倫不像別的學校，沒有學習過高中課程的根本聽不懂老師講什麼，所以這幾天我只要幫你總結一下課本上重點的知識點，你多下下功夫，考及格還是沒問題的。」然後又看我一眼，「每個人的智商都差不多，就看你下不下功夫。行了，你看一下。」
我半信半疑地去看小屁孩遞過來的課本。
每一章的內容都被他壓縮成一小段，總結能力超強，每天啃課本會覺得無聊，要是有人幫你把知識點總結好，看的時候就會覺得很輕鬆。
不知不覺地往下翻，轉眼居然看過了很多章。
再回過神，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
小屁孩疊著腿抱着本超大的書坐得筆挺。我則歪歪斜斜差點就躺着看了。
我說：「飯是幹什麼用的？」
小屁孩一定以為我在說胡話，奇怪地看着我。
我豎起食指，「飯是拿來吃的。」
「那沙發是幹什麼用的？」
只要我沒說出什麼小屁孩感興趣的，他是不會發言的。
「沙發是用來靠的。」我伸手摸上小屁孩的後背。
他想要掙扎，終究比不上我的力氣體重。
好不容易把他壓倒，軟軟的身上又一股梨花的香氣，我靠在上面吸吸鼻子，真是好聞。
小屁孩的臉紅得像蕃茄。
「你每天都這樣不累嗎？」走路也擺POSE,站着也擺POSE，連坐着也一絲不苟，在學校里看見路劍峰那樣本來就覺得很怪異了，回家以後看着小屁孩這樣只覺得難受。
「現在是在家裏，反正沒有外人，就放鬆一下嘛！」
小屁孩的衣服在我拉扯下，滑過肩膀，露出一片雪白的脖子和半隱半現的鎖骨，忽然覺得心跳得很快，立即放開他。
小屁孩半天沒動。
我說：「那個，你試試，感覺不錯。」我不會真的有心理疾病吧！戀童癖！我會對着一個小孩，心跳加速。
又掃兩眼小屁孩，脾氣又臭，還是個奶娃娃，我神經這麼大條，不可能會喜歡上他。
「你那是什麼眼神。」小屁孩支起上半身，又露出不合乎年齡，啊，相當於有點魅惑的笑。
我徹底冷靜了，有想狂笑的衝動。
試想一下，一個小女孩，穿着媽媽的高跟鞋，塗着鮮紅的口紅，對着全世界眨眨眼睛，拋個香吻，「我美嗎？」
鄙視……
還有，就算是這種表情，也一點都不吸引人。
「你再用那種眼神看我試試！」
我又輕視地瞄他一眼，這種小少爺，平時都被慣壞了……
這種表情，拿到哪裏都是直接忽視，去嚇母豬興許有效。
我記得一個心理醫生說，小孩子不能打擊，否則會影響他以後的人生，於是我假惺惺地扯個笑臉，「你剛才那個表情，好可愛。」
小屁孩的臉慢慢變黑。
真是不了解他，這麼大的孩子不都愛聽，好可愛啊，好乖一樣的話么？還是這孩子已經早熟到，需要誇他帥。
■，不行，這麼假的話我實在說不出口。
兩條細細的胳膊支在沙發兩側，胸口露出一大片皮膚，黑得發亮的碎發垂下幾縷……
這孩子真邋遢。
要麼裝相，要麼邋遢。
小屁孩忽然沖我徐徐一笑，我看愣了，用手去指他那邊，家裏有這個，我怎麼沒發現！
他頗得意。
我驚訝地說：「原來家裏有鋼琴啊。」有錢人就是好。
趕緊去掏書包里的琴譜。
可惜上面是五線譜，我都看不明白。
轉頭沖小屁孩獻媚傻笑，「你一定會彈鋼琴是不是？」
小屁孩歪過頭，表情淡漠，扯扯自己的衣服，重新坐正。
「看你的手指那麼長，將來說不定可以當鋼琴家。」我坐近一些，「五線譜會吧！幫我翻譯一下。」
「翻譯？」小孩像看外星人。
「就是弄成1、2、3、4、5、6、7這種的，你會吧！」標準的狗腿子臉。
小屁孩淡淡掃我一眼，「你這個女人真是善變。」
雖然嘴臭，還是從我手裏接過琴譜，一個個標記上。
路劍峰選的譜子還真是簡單啊，這麼想起來他不是要為難我！
拿着譜子到琴前，兩個鍵在一起的是1，然後依次往下排，2、3、4、5、6、7。看起來只要按照譜子按鍵就好，可是按幾下又不是那麼回事，往往還得從頭去數，哪個鍵是6，哪個鍵是7。
十分鐘后，我又出現在小屁孩眼前。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他今天看書看得格外慢，估計是被我的噪音影響。
我可憐兮兮，「那個……」相處這麼久了，居然沒問他叫什麼，心裏都是小屁孩小屁孩地叫，「我能不能把琴鍵上標上數字啊，練完我保證給擦乾淨。」
小屁孩抬眼：「話劇開演的時候你也在鋼琴上標標記嗎？習慣了就容易依賴，開始難一點，往後就好了。」
我苦着臉又回到琴前，一個一個手指往上按，抬一會兒胳膊就覺得酸痛。
剛想要放棄。小屁孩走過來，站在我旁邊。兩隻嫩白的小手，同時擺在琴鍵上，指尖所到處，一陣流暢的音符。光是在一邊旁觀，就讓人熱血沸騰。
「我彈到這裏，你彈這一段。」小屁孩指指我手裏的琴譜，「我們試一遍。」
我麻木地點頭。
前奏，音樂溫柔得像流水，然後他看我一眼，我立即領悟，笨拙地按鍵。
奇妙地開始合上音拍。
「然後我會彈這個，」又彈了一段，「在這裏，你彈這段。」
其實蠻簡單的，就幾個按鍵而已。
我忽然發現，小屁孩在給人講解的時候格外認真。
「好了，就到這吧！每天我幫你練一段，等到話劇公演的時候，肯定沒問題。」
每一段他都提醒我，給我一個眼神，可是到了公演的時候，路劍峰才不會管我死活。
還是小屁孩好。
我的爪子又開始作祟，爬上了小屁孩的頭頂。
小屁孩那反應有點過頭，就好像，老虎覺得永遠不會有人碰它尾巴，忽然間某一天被人拽了尾巴一樣，而且一天之內還被人來回擼了好幾次。
在他惡狠狠地注視下，我說：「那個，啥，我去睡覺了。」跳起來往樓上跑去。
一陣風扎進大床。
這一天天的生活，過得也太充實了吧！
明天又會有什麼新的奇遇？
「你最好去聖倫的圖書館找些參考書看。」
圖書館，我怎麼沒聽說過。
「找個貴族生推薦，就可以去了。」
貴族生推薦？我誰都不認識啊，眼前浮起綠豆的影子。
門口小屁孩洗完澡在揉頭髮，冷酷的線條越看越眼熟，我說：「我們學校有一個人和你長得很像，」也屬於這種沒人待見型，「是不是你哥哥啊？」
小屁孩抬起頭，彷彿有點興趣，發出一個單音，「哦？可是我沒有哥哥。」
「就是我上次說的太子，」我坐起來，把被子抱懷裏，「別看表面上大家都喜歡他，其實背後都在說他壞話。」老天爺，我是在教育小孩子，千萬別用雷劈我。
「整天人前耍酷，人要學得親和點，知道不？」好了，今天的政治課講完了，我「噗通」一下倒在床上，沖小屁孩揮揮手。
一會兒，我就進入了夢鄉，似乎聽見小屁孩說了句啥，我打了個冷戰。
八月的天氣，忽然涼颼颼的。
第二天醒來，理所當然還是我自己。
小屁孩不知道啥時候已經走了。
班主任拿着棍子站在教室門口，就像一隻巡邏的狼，還好我早到十分鐘。
一樣的令人側目，一樣的不招人待見。
桌洞裏，一樣的粉紅色便當。
門口傳來幾聲慘叫，遲到的學生被懲罰。
班主任開始在講台上說我聽不懂的鳥語，我則在下面看小屁孩給我寫好的總結。
一堂課下來，我也看了不少。
「這次班裏成績最差的一名，負責打掃廁所。」
老戲碼了。懲罰學生無非是身體和自尊被放在腳下踩啊踩。
廁所清潔工，是精神和肉體雙重打擊，於是在校園裏流行數年，經久不衰。
「夏妙織同學。」班主任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不會考最後一名的，」我回一個微笑，即便是出賣一下色相，去圖書館啃書，也絕對不能掃廁所。
班主任笑得更猖狂：「好，有骨氣。」老臉都快抽筋了。
中午排練路劍峰沒來。排練室里整個氣氛都讓人昏昏欲睡。
我索性不演習了，所有人開始看兩條小短腿在舞台上跑來跑去。
「夏妙織，不是讓你放在這裏嗎？」
「夏妙織，你怎麼回事，沒有帶耳朵來啊。」
「弄半天，搞個普通生來幹什麼。整個劇檔次都降低了。」
■，是啊，反正你們跟我同一個檔次，愛說不說。
有些道具很沉啊，那些道具組的根本就不幹活了，看着我收東西。
「我幫你。」一隻手伸到我面前。
綠豆亮晶晶的眼睛，笑眯眯。
「崔至聖學長，這些讓我們來弄。」一群人跑過來。
原來綠豆的出現這麼管用。
「我正好有事想拜託學長。」我搜腸刮肚不知道怎麼婉轉，索性直接說。
綠豆高興得像吃了糖。
「我想去圖書館看書，需要貴族生推薦。」我說。
綠豆還沒說話，流言蜚語就滿天飛。
「夏妙織要去圖書館！」
「是不是去勾引貴族生。」
「老套的手法，就知道她沒安好心。」
「小麻雀還想變鳳凰，千萬別變成沙雞。」誰在說這麼冷的笑話。
「好啊，」綠豆眼睛發光，「我就知道小女巫與眾不同，又有上進心。」
汗，好在有一個相信我的。
眾人都像被咬到舌頭。
「崔至聖學長……」叫的比哭還難聽。
「要想清楚啊，萬一上當心碎了，該怎麼辦？」公主牽着裙教，循循勸導，蹺起來的蘭花指像個鈎子。
「走吧。」綠豆好像什麼也沒聽見，拉起我的手。
所有人眼睛差點瞪出來，好像剛欣賞完一場悲劇，公主掐啊掐，長長的指甲虐待自己嫩嫩的手心。
我拋給她一個假善的笑，她更用力。
我喜歡這種感覺，反正一會兒手疼的不是我。
綠豆一路狂奔，所有人都自動讓出一條路，向我們行注目禮。
忽然綠豆回頭，「小女巫喜歡這樣么？」
「喜歡什麼？」
「不管什麼時候，我都會拉着你，」他認真地像一個王子，「讓所有人見證。」
然後我就會成為全校頭號新聞人物。
不知道進了哪間辦公室。穿着白色西服的老師埋頭看書。
「我要填推薦表。」
「推薦表？」從眼鏡上緣看我，上下打量數次，「哦，表。」才反應過來，打開抽屜到處翻騰。
「好久不用了，有些難找。」老師把整個抽屜都摘下來，埋頭苦找。
我對一邊的綠豆說：「學長能推薦幾個人？」
綠豆嘴都合不攏，一直笑，伸出兩隻手指，「兩個。」
「那，那，那，再幫我推薦一下我一個朋友怎麼樣？」我的要求是不是有點過分，但是去圖書館說不定對閔慧有很大的幫助。
「當然可以，小女巫要求什麼，我都會去做，眉毛也不眨一下哦。」
■，問題是，眉毛能眨么。
「找到了，」老師拿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比廁所里的還臟，好像是用來給其他文件打包的。
綠豆說：「我要推薦兩個！」
「兩個？」老師斜眼看綠豆，「沒有多餘的表了。」
「那在推薦一欄寫兩個名字好了。」綠豆向我使一個眼色。
我馬上理解他的意思，飛快地說，「閔慧。門文閔，智慧的慧。」
綠豆的手還真快，我話音剛落，他就寫完了。
「哎……哎……」老師半天沒搶出口，「這樣不合規矩。」
綠豆聳聳肩：「老師你剛才也沒說啊。」
原來綠豆也會耍賴。
綠豆笑着眯起眼睛：「怎麼樣？小女巫，都是跟你學的哦。剛才我想要是小女巫會怎麼做，點子就有了。」
想誇我，也得看看場合啊。
果然老師憤恨地看着我。
審核，蓋章，發證，終於弄完了。
我高興地拿到兩個剛壓完模的圖書證，「喲嘿，下午就能去圖書館了。」下午是自習時間，可以去圖書館的，這樣就不用看老巫婆的臉色了。
我說：「我還要回班上，去叫上閔慧，還得麻煩學長帶我們去。」
綠豆笑眯眯，「小女巫不用跟我客氣哦，能不能叫我的名字。」
叫名字，那可不符合規矩啊，「你是學長，這樣的話……」
「叫我名字吧，只要能叫我名字，我什麼都會答應哦，這是我和小女巫的約定。」
什麼都能答應，怎麼說的這樣曖昧？
那，「崔至聖學長。」我恭敬地說。
「叫我至聖吧！」
至聖？被人聽見那還得了。我說：「麻煩學長在這等，我馬上就回來。」
「小女巫，」綠豆捏上我的肩膀，「我很期待你叫我名字那天，就是讓我死也願意。」
讓我死也願意。
我的心噗通一下，這算是……
轉身，假裝沒聽見。
「我會等的，」綠豆又追加一句。
我會等。
為什麼會突然之間，綠豆會突然之間說這樣的話。
人家都說女人最會自作多情了，人家明明沒有那個意思，也會幻想有那個意思。
我果然是個正常的女人。
快速跑回班級，黑板上寫着大大的，自習兩個字，但是大部分學生都趴在桌子上準備冬眠。
只有閔慧在一絲不苟地翻書，尖尖的下頜，大大的眼睛，很符合現在美女的標準，名副其實的公主。
而我呢，就是一個野丫頭。
我說：「閔慧。」笑嘻嘻，等著被誇獎。
「我們去圖書館看書好不好？」壓低聲音。
「圖書館？」高分貝地回應，一臉不置信。
所有人都抬起頭想這邊看過來。
我尷尬地笑着點頭，我轉頭的瞬間，他們已經瞬間轉移成一撮一撮地，開始分組討論。
閔慧也發現自己不合時宜地叫喊，捂住了嘴，抱歉地看着我。
我說：「沒事啦，反正我的新聞夠多了。」
「你說去圖書館，可是需要……」閔慧忽然領悟地笑了，「你是讓崔至聖學長推薦的是不是？！」
跟閔慧說話就是輕鬆，根本不需要解釋嘛！
我猛地點點頭，伸出我的手：「那我們走吧！」
閔慧站起來，剛往前走了一步，「妙織，」她叫了一聲，「你說會不會在圖書館遇見路劍峰啊？」
我的心重重一跳，彷彿是不聽使喚的發動機，整個人慌慌的。
是啊，路劍峰會不會在那兒。
從中指上咬下白手套，牽起我的手。
疊起腿看手上的琴譜。
修長的手指在琴鍵上彈奏。
徐徐一笑。
說來也奇怪，這個人的每個動作都讓人忘不了。
好像是最鮮艷的那抹顏色，在記憶里重複啊重複。
「妙織，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閔慧碰了我一下。
「哦，」我如夢初醒，「大概不會那麼巧吧！」奇怪，我緊張什麼，是閔慧喜歡路劍峰，關我什麼事。
拖起閔慧就往前走。
閔慧一邊跑，一邊說：「萬一他在那怎麼辦？我今天……」
我返過身，上下打量了一下，「你今天很好啊。」
「我昨夜看書看到很晚，會不會臉色不好。」閔慧摸著自己的臉。
「不會！」我拉起她接着往前跑，閔慧都已經很漂亮了，還那麼注意自己的形象。
穿過走廊，又被很多人看，我已經習慣了，閔慧聽見那些閑言碎語，笑着的臉一點點變得嚴肅。
我說：「閔慧，不用在意啦，早晚你也會成為貴族生的。」
閔慧這才有一點點開心。
綠豆就等在我們約定好的地方。
看見我，眼睛立即發光，如果在黑暗的地方，一定會成為一盞明燈。
越接近圖書館，閔慧的手越涼，不知道為什麼，我也緊張得要命。
拉開圖書館大門，裏面靜悄悄的，所有人都在看書。
還好，紀律嚴明，就是想說我閑話，也無從說起。
聖倫的圖書館，真的很大，一眼望不到邊的感覺，守門的老師看過我們手裏的牌牌才讓我和閔慧進去。
「這要從哪兒看起啊！」
「有我在你身邊。」綠豆笑眯眯，一如往昔的溫柔。
閔慧使勁握了一下我的手，還衝我眨眨眼睛。
我咳嗽一聲：「那，那……那就麻煩崔至聖學長了。」
綠豆的笑臉那叫一個紅，恐怕別人不知道他很高興，「我們去那邊，那邊是比較簡單的。」順着他的手指，在一個角落裏，那裏的人也很少。
天啊，要是看完整個圖書館里的書，要用多長時間啊。
「今天特別安靜。」綠豆笑眯眯地說。
那就是平時不這樣，奇怪，為什麼我走到哪裏，哪裏的事物都會變得不合常理，難道我真是天生女巫的命。
綠豆把我們領到了目的地，然後小聲問：「小女巫你渴不渴，我去給你們買水。」
我記得我說了不要，可是他還是像箭一樣躥了出去。
閔慧用羨慕和曖昧的眼光看着我，讓我有口難辯。
閔慧快速挑了幾本書，看樣子是對她很有幫助，一臉興奮，翻翻眼睛就跑到上面去了，根本忘記了我的存在，於是我也開始在書架上到處翻找。
可是哪本書打開一看都不適合我。
所有的題目，對於我來說都是太難。
小屁孩說讓我來圖書館看書，根本就是要打擊我的自信心。
正準備放棄，從右手邊遞過來一本書。
於是我自然而然拿過來，翻開。
咦，這些題目雖然也難，但是看註解就會懂。
「謝謝。」我沒抬頭。但是人要有禮貌。
往下看，時間一點一滴過去，總覺得有什麼物體擋住了流通的空氣，這麼大的圖書館居然通風不好。
於是自然斜眼望去，哦，原來是身邊站了個人。
我低下頭接着看書，只要把這些都學會了，班主任就不會再在我面前發飆了，也不會因為遲到一分鐘罰我站一上午。
聖倫，一切以財富和成績為準繩。
變態學校，我默罵兩聲。
可憐我們這些學生，尋找相同命運的同伴，於是又看了眼身邊的物體。
「怎麼那麼像路劍峰？」嘴裏嘟囔一句。
尤其是他身後也有一批小分隊，拿着手機找角度。
我讓開一下，擋住人家拍攝了。
「拍到了拍到了。」那人興奮地攥拳頭。
我朝她擺了一個剪刀手。
「有不會的嗎？」身邊的物體發話了。
聲音好聽極了。
「有，這裏，我只能弄明白大概。」手指過去，「不知道為什麼要有這麼一步。」
「是這樣，」他笑一聲，拿過我的書，開始講解。
我說他的嗓子好聽吧，聲音雖然不大，一會兒功夫圍過來這麼多人。
閔慧都過來了。
「閔慧。」我拉過她，「你有不會的題嗎？這個學長很熱心哦。」
「路劍峰！」閔慧連忙低下頭。
「唉，路劍峰？這個是路劍峰？不可能啊。」
我仔細看看，真的，真的是路劍峰。
可是平時他來的時候，周圍都會感覺到涼颼颼的，就像現在。
一副冷酷拒人千里的樣子，剛才明明暖暖的，讓人好接近。
難怪我會認不出來。剛才他完全不是這個模樣。
筆挺的身體，插著兜，從被書架擋住的陰影中走出來。
閔慧的頭又低了少許。
路劍峰繞過閔慧，站在我面前。
我結結巴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站在那裏……」
所有人都等著看好戲。
路劍峰會怎麼對付我，光是用他身上的冰就能凍死人。
「我第一次來圖書館，還不熟悉……沒看見……」唉，有什麼好解釋的，不就忽視了他一下嘛！不用那麼小氣。
再說那麼多人狂熱地捧着他，也不差我一個。我也沒用語言褻瀆他的尊嚴，也沒用行動佔過他便宜。怎麼感覺，他一步步上前，嘴角翹著，有種要報復的姿態。
而且今天太異常了，平時他都是一本正經，衣服穿得一絲不苟，每個動作都要優雅，現在他校服里的白襯衣居然咧開了兩顆紐扣，露出少許修長的脖子和鎖骨，身上是淡淡的梨花香氣。
他伸出手，扯到我的手腕，看着我的眼睛，笑，然後用力。
力量上輕易就輸給他，我向前倒過去。
奇怪的是他的嘴角有一絲驕傲，俯視看我，猖狂地笑。
他是男生欸，本來就比我高好不好，力氣比我大很正常啊，幹啥像鹹魚翻身一樣的笑啊。
好像我真的欺負過他，回憶一下，從頭到尾都沒有過。
拿過書，他講解。我連他一個指頭都沒碰過。長發從我面頰擦過，一直衝到寬廣的懷裏。特別是鼻尖碰到他裸露的地方，就像被火燒了一樣。
我的心臟又開始抽風。
好像過了半個世紀。
分開。
第一反應，伸手去扣他的紐扣。
習慣性的，好像還很熟練。
一系列的動作完成以後，我自己徹底被雷了。
我說：「路……」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
路劍峰低頭，黑得發亮的碎發垂下幾縷……慵懶地一笑。
不行了，我捂著胸口，心都快跳出來。
這個人怎麼能大庭廣眾之下勾引人。
難道他都不照鏡子，沒看見自己這樣要，要死人了。
「這樣反應才對。」留下漂亮的一句，從我身邊走開。
反應，什麼反應。
「妙織，你剛才……」閔慧走到我面前。
我剛才，要怎麼和閔慧解釋，天啊。都是該死的路劍峰。
「小女巫，怎麼了？這麼多人在這幹什麼？」綠豆拿着兩瓶綠茶。
我哭喪著臉，這個傢伙怎麼現在才來，如果剛才他在，一定會阻止。
我可憐兮兮地說：「閔慧，不是你看見的那樣。」
「剛才你們怎麼了？路劍峰擋住了，我們什麼也看不見。」閔慧一臉焦急。
綠豆明顯僵硬了一下，「剛剛路劍峰來過？」抓起我的胳膊，「小女巫你，沒想起什麼吧！」
這傢伙怎麼一聽路劍峰的名字就激動啊。
我看了他一眼：「沒有啊，為什麼這麼問？」怪怪的。
「那你們都說了什麼？」綠豆緊張兮兮地問。
「我們？沒說什麼啊！」只是路劍峰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一定是我聽錯了，不然也太不符合常理了。
什麼叫，「這樣的反應才對。」
好像我以前鄙視過他一樣。
不由得想起小屁孩，和路劍峰一比簡直就是在東施笑顰。我昨天笑話他一點都不過分。
「對了。」我看向綠豆，「你知道好一點的護腕要在哪裏買嗎？」
「護腕？」綠豆眨眨眼，忽然笑得非常開心，「難道是小女巫要送我禮物？知道我打網球所以……」
他這個模樣，都讓我不知道怎麼說下去好。
「呃！」我就是沒有撒謊的習慣，「那個，不是，要給我弟弟買。」
「你弟弟？」綠豆失望地將從眼睛中射出的兩條X光調弱。「就是上次在廣場的那個小孩兒？」
「你弟弟來了？」閔慧忽然插嘴，「他不是在上中學？」
「中學？」綠豆再次看我，「明明是小學生啊。」
完蛋了，再說下去要穿幫。
我說：「你們倆說的不是一個人啦。」
兩個人對看一眼。
我連忙又說：「我弟弟手腕受過傷，所以想買副護腕送給他。」
綠豆想了想，又笑成一朵花：「這樣吧，小女巫，你也送給我一副護腕，我就帶你去買，保證比你買的便宜哦。」
便宜？才怪。綠豆這樣的家世，他的便宜，不知道要有幾位數字。
我連忙擺手：「算了，我還是自己去買吧！」荷包里錢不多，給小屁孩買一個差不多的就行了，要是送綠豆是不是要送貴的。
「小女巫是不是擔心錢啊？」笑眯眯地綠豆看着我。
乾脆去當電台里的解語花算了，簡直就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嘛！難道他不知道，直接說出人家的心思，也會讓人尷尬，我說：「那個！我……」
「不要貴的啦，」綠豆有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保證很便宜的，而且超實用，我以前就幻想有一天會戴上小女巫送的護腕，這樣參加比賽一定會贏。」
以前……
寒！我們才認識幾天好不好。
「走吧，走吧，現在就陪你去。」
■，「學長，現在還沒下課。」都說小男生纏人，偏偏小屁孩一副冷冰冰的模樣，綠豆又熱心過頭，兩隻中和一下多好。
「那我放學以後在門口等你。」綠豆擦拳磨掌恨不得現在就衝出去，特別是眼睛又變成X光發生機。
「好！」■，我還要給蘊琪姐打個電話，請一會兒假。
熟練地撥通店裏電話，長長的等待音后，沒人接聽。
居然今天又沒有回來。
於是又去撥蘊琪姐的手機。
電話終於接通了，可是怎麼有海浪的聲音。
「蘊琪姐……」
「妙織啊！有什麼事？」
「你今天不回來嗎？店裏昨天就沒開張。」
「我周末回去，周末一早你過來上班吧，我現在在峇里島。」
峇里島！居然在峇里島。
峇里島過二人生活！
好羨慕哦！
「怎麼樣，羨慕吧！」
我是白痴嗎？我所有的想法為什麼大家都能猜透。
「妙織啊，你不是一直有個願望想要和……一起來峇里島么？到時候我送你往返機票哦。」
送我往返機票。可惜沒有人和我一起去，英文不好，語言又不通，又是路盲，如果我自己去一定會回不來。
「先不和你說了，我要去游泳了。」
「那好，要注意安全哦，我掛了，蘊琪姐拜拜。」
綠豆說：「怎麼樣？今天不用去打工了吧！」
真會察言觀色，「不用去了，一會兒放學我們直接去買護腕吧！但是要早點回來。」
「沒問題，小女巫的事就是我的事，一切都包在我身上。」
「學長。」閔慧忽然說，「這裏可以借書回去嗎？」
綠豆笑眯眯：「可以，每個人能借一本。」
「太好了，我就要這本了。」閔慧揚起手上的書，「妙織，你呢。」
我？雖然是那個無良男介紹的，但是這本確實是最適合我現在的水平，「我就這本吧！」
閔慧拉着我去登記，綠豆笑眯眯地跟在後面。
我說：「崔至聖學長，就快小考了，你都不用複習功課嗎？」
綠豆摸摸頭，笑：「我不用啦，應該沒什麼問題。」
閔慧羨慕地說：「那當然了，崔至聖學長一直都是年級第一名哦。」
年級第一名？又一個天才，不用學習就能考第一名的天才。
看着我驚訝的樣子。綠豆不免有些得意：「所以小女巫要是有什麼學習上的困難可以找我哦。」
「可以嗎？」都說有人幫助會比較容易些，就像是小屁孩和路劍峰給我講解，我很快就能理解很多。
「不信我給你講一下！」綠豆拿起我手上的書，隨便翻了一頁，恰好是路劍峰給我講過的那道題。
閔慧也湊了過來。
「這道題要這樣……」綠豆耐心地講。
「等等……」本來很明白的題，被他講得糊裏糊塗。「這個，我好像越來越混亂了。」
閔慧驚訝：「沒有啊，講得很清楚。」
「那如果是這麼做，對不對？」我說一下路劍峰給我講的做法。
「對！但是這個做法不簡便，如果像我說的可以省略到很多步驟。」
可是我聽不懂。
因為綠豆用了很多我還不明白的名詞，就像是，有人給你講題說這道題應該用方程式解析，而那時候，你可能還不懂什麼是方程式。
路劍峰講得很清楚，他好像很了解我一樣，從來都不用生僻詞。
「我果然不善於講解。」綠豆有點沮喪，「但是為了小女巫，我會努力學習的。」
我慌忙搖手：「不用了，真的，我自己看就好。」反正家裏還有小屁孩。
「那好吧，下課以後我在學校門口等你哦。」綠豆是標準的樂天派，我懷疑是他小時候受過很多打擊，練就了這個本事。
閔慧和我手拉手走出圖書館，綠豆堅持把我們送到班級門口。
回到座位上，閔慧還感嘆：「如果要是我身邊有這麼一位……」
我說：「那你會放棄路劍峰嗎？」不知道為什麼會問這麼一句。
「當然不會了。」閔慧堅定地笑，「路劍峰是我永遠的追求。」
我的心忽然很難受。
是啊閔慧先說喜歡路劍峰的，我還信誓旦旦說不喜歡他，現在……其實現在也沒有什麼變化，我只是和平常人一樣，嚮往一下美好的事物。
可是路劍峰曾幾何時是美好的事物？
「今天他在，你怎麼不和他說話？」我不明白，難道閔慧已經膽小成這樣。
「這你就不懂了，在喜歡的男孩子面前表現要矜持！」
矜持，純潔，就像公主一樣。
「你看他多帥啊，隨便那麼一站感覺就和別人不一眼。舉手投足都那麼完美，好像有一種無論發生什麼事的那份閑暇，可能沒有什麼能讓他驚慌，沒有什麼能改變他吧！」閔慧拖着腮。
很少見她這個樣子，平時都是努力的學習，現在提提路劍峰，她好像就很幸福。
是啊，好像沒有什麼事能改變他，那麼他也不會真心喜歡上什麼人吧！
像他這種高高在上的人，得到很多人的愛也會覺得心安理得，不會去珍惜，到最後，說不定最愛的還是自己。
唉唉，越想越可怕。
放了學，我最早飛奔出去，可不想等到學生大潮出涌的時候，看見我上了綠豆的車。
綠豆帶着我七拐八拐進了一條小街區。
「這附近是體育館，所以這裏的運動裝備最全，也很便宜。」
「過一個星期，我們就要開始全國聯賽了，有了小女巫的幸運護腕，我一定會拿第一名的。」
「小女巫一出現，我每天都好像有用不完的力量。」
……
我簡直插不進嘴。
看着綠豆幸福的樣子，我真不忍心打擾，雖然有可能他嘴裏說的那個人不是我。
進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店。
「就這套吧，質量很好呢！」
我趕緊撲過去一看價格，還好，是我心裏承受範圍之內。
「便宜點吧！這個價格能買三套了。」綠豆一副老成的樣子，我看着總覺得有點怪異。
「不行，這個價格我可賣不了。」禿頭老闆，翻了個白眼，收回護腕。
我剛想過撲過去說話。
綠豆一把扯住我：「那好吧，我們去別家看看。」
去別家？綠豆在搞什麼把戲，真的能有這麼便宜嗎？
本來眼神已經搖擺不定的綠豆，看了我一眼，立即爆發出強烈的活力：「走，小女巫，我們去別家。」
正當我們轉身。
「好了，好了，賣給你了。」老闆一臉無奈，「年輕人怎麼那麼會砍價，我都不掙錢了，就算給你帶一雙好了。」
我欣喜地看着綠豆，綠豆沖我擺了個小手勢，然後一本正經地抬頭，「以後我們會常來光顧的。」
「我要兩套！」我豎起兩根手指。
要是我來買一套要花三倍的價格，就算犒勞給綠豆的好了。
綠豆拿走我遞過來的護腕，又突發奇想：「小女巫，你給我簽個名好不好？」他回頭道，「老闆，把你的簽字筆借我用用！」
簽名？
我的簽名？
綠豆摘好筆帽，把筆塞進我手裏。
我茫然地看着他。
「唉呀，就給你男朋友簽一個吧！小夥子是不是要參加全國聯賽啊。有一個傳說，說在護腕上籤上心愛人的名字，就能必勝。」
心愛人的名字，「那……那……簽誰的名字啊！」我腦袋開始秀逗了，不會是我吧！
綠豆臉紅紅的：「小女巫，簽你的名字啊。」
老闆也笑得好曖昧，我突然間無從進退。
「學長，你確定是簽我的名字？」
「是啊，小女巫。」
越僵持，越難堪。
我總不能說，你知道我叫什麼嗎？你確定你記憶里的那個人是我嗎？還是因為我像某某某你分離的初戀情人，俗透了的八點檔泡沫劇。
我張開嘴，想說什麼，終究沒說出口。
簽吧，我揮手寫了三個字，「小女巫」，反正綠豆都是這麼叫，「小女巫」只是一個代號，我從來沒承認我就是小女巫。
剛出了店門，店外有一個穿着背心的帥氣男生，正在低頭點煙。
「易澤楓。」綠豆忽然叫了一聲。
叫易澤楓的男生抬頭越過綠豆，直接打量着我，他的眼神，好像對我有什麼不滿。
「就是她？」懶懶散散的模樣，和帥氣的臉根本不相襯。
綠豆得意洋洋，驕傲地點點頭。
我不曉得我有讓人驕傲的本錢。
「一般般！」易澤楓張嘴說了第二句話。
實話，我抬頭笑眯眯地看着易澤楓。
易澤楓倒嚇了一跳。
快說一些讓綠豆覺醒的話，例如，不是誰誰誰啊，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那麼我就可以儘快站到我原本的位置上去，否則時間長了，綠豆認為我在騙他，那我就冤枉死了。
「是挺有點性格，起碼不矯情。」易澤楓吐出一個煙圈。
白讓我期待了。
「價錢講下來了嗎？」易澤楓斜眼看看我手裏的護腕，和綠豆已經迫不及待套在手上的那雙。
綠豆重重點頭：「這次多虧你了。」
「不明白為什麼這麼勞師動眾的，錢你出就行了，幹啥繞這麼大彎，講下來那點錢對你來說算什麼。」易澤楓靠在牆上，簡直就是個軟骨頭，這麼好的臉蛋都被他糟蹋了。
綠豆笑眯眯沒有說話。
我說綠豆一個大少爺，怎麼比我還會砍價，原來是有一個狗頭軍師。
「哎！你！」易澤楓搔搔頭，沖我揚揚下巴，是很不禮貌的動作，不過看起來有點灑脫，特別是摸頭這點，和綠豆還是蠻像的。
「別老給至聖出難題，不明白你們女人，本來好解決的事非要弄那麼複雜。」易澤楓掐滅煙頭，插起兜，連腳下的影子都有點邋遢的意思。「我先走了。」揮揮手。
綠豆笑眯眯：「能為小女巫做點事，我就高興了。」
背過身的易澤楓聳聳肩，接着往前走。
我說：「砍價是他教你的？」
綠豆說：「聽說他女朋友超級會砍價，他說一般都會砍掉原本價錢的三分之二。所以我就……」
■，這樣也行，照葫蘆畫瓢，還真被他矇混過關，要是被剛才的老闆聽見了，非氣得吐血不可。
還有，聽易澤楓那麼一說，綠豆應該為了我這事費了不少心思，「錢你出就行了，幹啥繞這麼大彎，講下來那點錢對你來說算什麼。」這句話其實說得很對，綠豆沒有要替我出錢，無非是顧及我的面子問題。
可是他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才見了兩次面就開始對我好，並且說「我終於找到你了」這樣的話，我問他我們以前是不是認識，他又說重新開始。
我已經沒辦法理清這所有的問題。
坐在車裏，我看着身邊高興得綠豆，和他手腕上我剛簽好名字的護腕，我說：「崔至聖學長，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一個東西，本以為他是你最喜歡的那個，結果後來發現不是，你會怎麼樣？」
綠豆想了想，沖我笑啊笑：「不會有那樣的事。」
我還想說，卻被他打斷。
「小女巫，你會來看我比賽嗎？」收起笑容，很認真的側臉，看起來那麼堅定。
「會！」我沒法拒絕，即便有可能我不是他心裏的那個人，但是，我還是沒法不和他做朋友。
「我一定會得第一的。」他露出有信心的臉，「一定會。」
不想讓綠豆知道我住在小屁孩家裏，其實也說不上原因，自從上次小屁孩和綠豆見過面后，我心裏總覺得怪怪的，不想讓他們再碰面。
跳上公車，我沖着下面的綠豆搖搖手。
綠豆大喊：「別伸頭出來，要小心！」
我忽然想起小屁孩緊張地抱着我腰的瞬間，等我再回過神，綠豆已經遠得看不見了。
跳下車，飛奔回家，一開門，就看見小屁孩在看書。
不過今天，他好像很高興。
「去哪兒了？」他抿著嘴笑。
這次是我愣了，我說：「我要出去看太陽。」
「為什麼看太陽？」
看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出來的。我不能說，即使是他高興，也不能跟他開玩笑，這個傢伙的承受力還不夠，要慢慢培養。
不過還是很好奇，他有什麼值得高興的事。
太詭異了。
我拿出書包里的護腕：「去給你買護腕了。」
小屁孩接過來，本來笑着的嘴，忽然快合不攏了。
可愛極了，我忍得很辛苦，但是我決定不忍了，於是伸出手去掐他的臉。
那傢伙忙着拆包裝，居然沒有反應。
我又捏了一下。
我決定以後經常送他東西，小孩子就這樣，給他糖果，他就開心。
我一早就認為小屁孩好伺候，不管給他買什麼牌子，他都不會嫌棄，因為他雖然看起來和有錢人家的孩子一樣，但是身上沒有那股臭銅味。
小屁孩把護腕掏出來，戴上有點大，但是看得出來他很喜歡。
「謝謝。」眼睛晶晶亮的。
我可不可以理解為，他很感動。
想想，怎麼會，他收到的禮物，恐怕不止幾火車皮吧！
奇怪了，他今天心情怎麼這麼好。
高興得不得了，半天才恢復成原來那種淡定的模樣。
我進屋做飯，開始洗菜，收拾膠袋的時候，從裏面掉出一張宣傳單。
一個兒童滑冰場開業的單子，上面寫着，帶着14歲以下的兒童進場，兒童免票，跟隨的大人五折優惠，提供滑冰鞋，活動時間，就是這個周末。
滑冰場，小時候在孤兒院裏看電視，看見很多孩子在花樣滑冰，很羨慕，後來聽說滑冰場太貴了，而且滑冰鞋不但買不起，也租不起。
如果，我帶着小屁孩一起去，那麼我只要付一個大人一半的錢就可以玩嘞！我看一眼沙發上的小屁孩。
趁着他今天高興，能不能……
我看我這是剛揪完老虎的尾巴，又再打量它的鬍鬚，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做好飯，小屁孩已經學會自動坐到我身邊。
那架勢還是像個小紳士，不管是吃什麼菜都一個表情，真不知道他吃飯有什麼樂趣可言，也看不出來他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
我不斷地瞄他，不時地給他夾菜，想着滑冰場的事，張開嘴，又不敢說。
反覆幾次下來。
小屁孩放下手裏的飯碗：「說吧，有什麼事。」
這傢伙就是太早熟，一點都不可愛。
「天天在家獃著一定覺得挺沒意思的吧！」我說，「周末應該出去散散步啊！滑滑冰啊！什麼的！」
小屁孩沒啥表情：「嗯！周末我會出去的。」
我頓時像被霜打了的茄子，看來沒戲了，有錢家的小孩，周末一定會去上什麼小提琴班啊之類的，怎麼可能有空。
「但是黃昏的時候，我有時間。」
我立刻抬頭，衝到廚房，去看那張宣傳單，營業時間，早九點至晚十點。
耶！還有時間。
我重新沖回坐位上：「正好我白天也要看店，那個下午六點的時候，我們一起……出去……」邊說，邊看小屁孩臉色。
他斜眼看我一眼，「嗯，好！」居然這麼痛快就答應了。
我沒聽錯吧！
「吃飯，一會兒涼了。」小屁孩轉頭招呼我。
我有點像機械人，今天太不尋常了，居然什麼都答應我。
我說：「你今天很開心。」
小屁孩很平常地看了我一眼，可是臨末了，好像是想起了什麼，嘴角重重地抽一下：「沒有。」
這個大騙子。
收拾好一切，開始坐下來看書，我好像已經習慣身邊有個小屁孩，不像我弟弟，聒噪得很，不是玩遊戲，就是打手機和哥兒們大聲閑侃。
悶小孩有悶小孩的好處。
我拿出從圖書館借到的書，開始一篇篇翻看，不知不覺看了很多。
「睡覺吧，很晚了。」
「不睡，再看一會兒。」來到聖倫以後第一次有學習的情緒。
「我要看到這裏。」大概還有十頁的樣子，不趕緊看不行了，沒有時間再磨蹭。
「給我看看，」小屁孩伸手跟我要。
大概是今天他對我特別好，所以我也沒有彆扭的情緒，直接把書遞給他。
小屁孩低頭看了會兒，來回翻翻這幾頁，「我給你講，學完這些你早點去睡覺。」
我抬頭看錶，已經半夜十一點了，這傢伙向來是準時準點上床睡覺，遵時守信，做什麼都一絲不苟，今天怎麼能犧牲睡覺的時間給我講題。
我還有去看太陽的衝動，雖然已經找不到太陽。
「好了，從這裏開始……」一隻粉嫩的手指在書上點一下。
我立即湊上去看。
幼稚的童音回蕩在周圍，我不敢相信地看着牆上的表，才一刻鐘。
「講完了？」
「你不是說到這裏嗎？不用去死記定義，只要能理解……」
「我真是愛死你了！」一口親在他粉嫩的臉蛋上。
我要是早有這麼個弟弟，別說聖倫了，什麼都不在話下，能走捷徑，幹什麼去死啃書本。
我得意洋洋，小屁孩石化成了雕像。
黑色的瞳仁里正在刮颱風。
這小子有潔癖，肯定是在嫌棄我，我一邊傻笑，一邊用袖子去給他擦臉，要是得罪了他，那我以後還要自己啃書啊，「行了，擦乾淨了啊。口水其實是消毒的……」
「沒看出來，你膽子那麼大。」小屁孩忽然慵懶地笑，連起身、走路都忽然換了模樣。
八成是把他得罪了。
不過口感還真不錯，皮膚滑滑的，下次如果有機會，冒死也要咬一口，唉，誰叫我自己沒有這麼可愛的弟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