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你準備好了沒有?」晃着手裏的皮包,容若站在「藍夜」的門口催促着還在櫃枱里收拾東西的人。

看了一眼漸暗的天空,又看了看錶,她一邊把「暫停營業」的牌子掛上,一邊揚聲道:「已經四點了,如果你再不快點,估計我們就要摸黑上山了。」

「來了!」何以純從櫃枱里探頭出來,「等我鎖好抽屜,再上個廁所。」

無力地望了望天,容若嘆氣,「女人事多!」

「難道你不是女人?」何以純好笑地走出來,繞進洗手間之前反問她。

「廢話少說!給你兩分鐘,我到外面等你。」

拎着包,踏出店門的同時,手機鈴聲叮叮咚咚地響起來。

雲湛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你在哪裏?」

「店裏。正準備出門。」容若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怎麼?找我有事?」

「沒有,只是路過,順便過來看看。」

「……」容若聞言,下意識地抬起頭,正看見雲湛的車從街角轉出來,平穩地停在她面前。

「要出去么?」降下車窗,雲湛看着眼前穿着白色長風衣、綜色皮靴的容若,微風中,及背的波浪長發輕輕飄動。

「是啊。」容若上前一步,道:「我們要去法源寺。」

雲湛看了看腕錶,「現在?」

「趁今天有空,以純要還願。過兩天又是聖誕,恐怕到時更忙,沒有時間。」

說話間,何以純已經走了出來,鎖上店門。

「我們要走了。」容若揮揮手。

「路上當心。」

「嗯。」

白色的小車從黑色的平治邊駛過,向反方向行去。

進香許願過後,容若與何以純坐在寺廟旁邊的素菜館內,無奈地看着窗外的瓢潑大雨。

「早就叫你動作快一點。現在好了,這雨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停。」

「喂!大小姐!你還好意思說?如果不是你堅持留在這裏吃素菜,我們現在早就回到市區了。」

「那現在怎麼辦?」容若看了看店內的掛鐘,「七點多了。恐怕再晚一點,下山都困難。」

「反正天已經黑了,晚不晚也沒什麼區別。」何以純托著下巴,望着窗外的夜色。

「估計一時半刻也不會停雨,總歸是要淋雨的,早淋和晚淋也沒什麼區別,你說對吧?」說完,容若站起來。

無力地翻了個白眼,「嗯,有道理。」何以純穿上大衣,兩人一起走出店門。

坐進車內,何以純散開滴水的濕發,斜眼看着副駕駛座上同樣狼狽的人,「我就知道不該聽你的謬論……」

穿着高跟鞋在雨中跑到五十米之外的停車場,不但頭髮濕透,就連臉上也全是雨水,而且,連帶她新買的羊毛大衣也跟着遭殃。

「請先打開空調,你再慢慢抱怨也不遲。」容若一邊擦乾臉上的水漬,一邊說。

「回家后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熱水澡。」脫掉外套,何以純發動車子踩下油門,往山下開去。

車子在環山公路上平穩地行駛,空調出風口裏吹出溫暖的風。容若擦掉窗上霧蒙蒙的水汽,望着外面的漆黑一片,道:「開慢一點。」

「嗯。」何以純點頭,全神貫注地盯着前方。雖然開車技術不差,但這卻是她第一次在這麼黑的雨夜裏開車,而且,走得還是狹窄的環山公路。幾個小時前開車上來的時候她就注意到,由於山上溫度低,路邊仍有前兩天下雪后殘留下來的零星雪漬,使得她更加小心駕駛。

儀錶盤的指針在20km/h處左右擺動,容若靠在椅背上笑道,「不知道我們什麼時候才能開回市區。」

「來的時候用了一個小時,估計回到家也得十點以後。」

何以純的話音剛落,一直將手放在空調出風口附近吹風的容若突然「咦」了一聲。與此同時,何以純也感到了不對,兩人對視了一眼,車子就已經慢慢停了下來。

「熄火了?」看着何以純試着轉動鑰匙,卻徒勞無功,容若不由得坐直身體。

「……好像是的。」何以純凝著眉。

又試了一次,仍舊只聽見馬達空轉的聲音,她轉頭看向容若,「怎麼辦?發動不了。」

「我怎麼知道。」無奈地苦笑,容若重新重重倒回椅背。

車子罷工,在下着大雨的夜裏,在這種僻靜的半山腰上,不能不說是件倒霉至極的事情。

「先等著看看有沒有車上下山吧。」她嘆了口氣。

沒有了空調,她突然覺得有些冷了。

溫暖的卧室內,傭人端著晚餐進門。

「幾點了?」放下手中的雜誌,雲湛問道。

「八點過一刻。」

雲湛撐著身體移動了一下。

將餐盤放在床頭柜上,傭人又拿來一隻軟枕,墊在他的腰后,「小姐剛才打來電話,聽說這邊天氣不好,叮囑您早點休息。」

「……嗯,沒事了,你先出去吧。」

「是。」

側頭瞥見床頭的手機,雲湛伸手拿了起來。

「沒人接。」容若聽着手機里的忙音,搖頭,「不知道她和杜凱之跑到哪裏去了。」

「那再找別人吧。」

「嗯……」容若低着頭,翻著通訊錄。

當雲湛的名字突然躍到眼前時,她頓了頓,手指繼續按著向下的鍵,屏幕往下滾動。

事實上,在等了近十分鐘,確定不會有人經過後,她們決定打電話找人幫忙。而在撥出第一個電話時,她想到的不是田玉,而雲湛!只不過,這個念頭剛剛冒出來便被她迅速地壓了下去。

「這種天氣還得被我們叫到郊區的山上來,雖然我很感激將要來接我們的人,但還是忍不住同情那個倒霉的『他』。」何以純開玩笑地說。

容若輕笑一聲,找到葉凌秋的名字,剛要接通電話,手機已經先一步響了起來。

「救星!」何以純幾乎從椅子上彈起來,笑着叫道的同時,卻看見容若瞬間呆愣的表情。

「怎麼不接?」她奇怪地問。

盯着屏幕上閃爍著的名字,容若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竟真有這麼巧的事!——在她想到,並需要他的時候,他的電話就來了。

「喂。」她的心跳變得有點不規律。

「是我。」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在寂靜的空間里響起,帶着些微低涼,卻令她感到異常溫暖。

……

沉默片刻,容若終於放鬆身體,慢慢靠向椅背——此刻電話里傳來的聲音,竟如一隻溫暖的手,輕輕撫過她之前因為寒冷而緊繃的神經。

扭頭望着黑沉的夜,看着不斷敲打在玻璃窗上的雨滴,優美的唇邊逸出一絲淡淡的微笑,明眸下是沉靜似水的柔和。

「……我們被困在山上了。」

在這樣的巧合下,她相信,有些事是註定的。

五十分鐘后,當對面車燈照過來的時候,容若忽然覺得,周圍彷彿一下子變得平靜無比,在寒冷冬夜裏涌動着的莫名暖意令她異常安心。

從山頂調頭回返的車挨着她們並排停下,車窗降下,昏暗的光線中,雲湛的側臉模糊不清,容若快速拉開車門,坐進後座。

「你的車,我明天會打電話叫人來處理。」下山的路上,雲湛對副駕駛座上的何以純說。

「麻煩你了。」何以純轉頭笑道。

「不客氣。」

車子行駛得平穩勻速,然而環型的山路卻仍給雲湛帶來一波又一波的暈眩。他側頭瞥了一眼從上車后就一直沉默著的人,然後靜靜地閉上眼睛靠在椅背里休息。

他慶幸自己打了那個電話,同時也知道,即使自己不來,她們最終仍能找到別人幫忙。只是,他由衷願意並希望,那個接走容若的人,是他。

有一種心痛的感覺,在身體里漸漸蔓延開來。容若轉過頭仔細地看着身邊正閉目養神的人,即使車內太暗,看不見,她也清楚地知道,此刻他的臉色有多差。

剛才,她打開車門的時候,車內的燈跟着亮起,她看見雲湛轉向自己的疲倦憔悴的臉;看見他的下半身被很厚的毛毯嚴嚴實實地裹住;看見他的腰后明明墊著柔軟的靠墊,卻仍吃力地用手支撐著身體;也看見當她們坐進車內時,車子幾不可見的震動給他的眉間帶來的糾結……也許她早該想到,在這樣的天氣里,他會有多麼辛苦。可是,僅僅一通電話,便讓他在正常時間之內趕來。

——這就是你愛一個人的方式么?為何從前我卻從未感覺到?

開上平路,車外光影變化,容若看着他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的陰影,在心裏默默地問。

問他,也問自己。

路上,她聽到司機說,通往她和何以純家的街道在堵車。沒等何以純答話,她先開口道:「直接去別墅吧。」

雲湛的眉尖蹙起得明顯,她在心底計算時間。第一次覺得,距離回別墅還需要的十五分鐘,竟是如此的漫長。

直到車子停在車庫裏,雲湛才睜開眼睛。

他轉過頭,淡淡地吩咐等在車門外的傭人,「你先帶她們進去。」

看了雲湛一眼,容若率先下車,拉着何以純一同隨傭人先行進入室內。

直到腳步聲消失,雲湛才慢慢放鬆一直緊繃着的手臂,身體幾乎不受控制地向一邊倒去。

沒有能力自行坐上輪椅,他任由司機半抱起自己,離開車子。

「原來,他就是那個我說的『倒霉』的人。」洗完澡,何以純上床,和容若躺在一起。

「嗯。」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容若摸著睡衣的蕾絲花邊,盯着天花板。

自從被傭人帶進客房以後,雲湛便沒再出現。而就在剛才,傭人送來兩套睡衣,竟是她從前穿的。

她沒想到,在這裏,居然還能找到過去生活的痕迹。

「他連你的衣服竟然都還留着。」像是知道容若在想什麼,何以純突然輕輕嘆氣。

笑着轉過頭,容若看着她,「看起來,好像你比我還感慨。」

「我是感動。」翻了個身,何以純輕聲道,「當他今晚出現的時候,在那種情形下,我覺得你幸福得能讓所有女人嫉妒。」

一怔,容若繼續開玩笑,「也包括你么?」

「我說正經的!」何以純嘆氣,「任誰都看得出來,他的情況有多糟。你不擔心么?」

「……你不困么?」

「鐵石心腸!」

「睡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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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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