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成俊拚命地按喇叭，可是一點用也沒有。他又拿出手機給瑞英打電話，還是像剛才出門前一樣，是關機狀態。最後，成俊只好拐進了大樓後面的小路，轉來轉去，終於又回到大路上，遠遠地已經可以看見瑞英住的樓頂。在她的門前，成俊還是猶豫了一下，如果她不在，或者跟善宇在一起怎麼辦……這兩種，都是他不希望看到的情況。他只想要確認一件事，瑞英沒有發生什麼……他又拿出手機，撥了瑞英的電話，這次終於通了，從門裏面傳出了手機鈴聲，而且很快就聽到了她的聲音。

「喂！」

聲音很纖細，就像她纖細柔弱的手一樣。一聽到瑞英的聲音，成俊立刻合上了電話。他靠在牆上，輕出了一口氣。然後轉身走進電梯，駛出地下停車場，很快就溶入到擁擠的車流里。他的手臂搭在車窗上，支著頭，前車紅色的剎車燈刺痛了他的眼睛，可他卻連眉都沒有皺一下。

他不想就這樣回家，於是，他的車並進最外邊車道，向仙陵方向駛去。在路邊行走的人群中，他看到善宇的身影，正在向瑞英的家走去，手裏拿着外賣的咖啡。長這麼大，成俊第一次羨慕的男人，就是張善宇。

在江社長的辦公室里，正允坐在中間巨大的沙發上。江社長知道，她一定是有話要說。

「媽媽，我想拜託您一件事。」

「什麼事？」

「請您讓成俊君放棄這次的電影。」

「我可以問問為什麼嗎？」

「我不願意讓成俊君有機會和那個女人碰到一起。」

正允說得很直接。

「成俊和那個女人的關係還沒弄清楚嗎？」

「您今天問了我才說，我覺得很不安。」

正允的不安代表着她對自己兒子的喜歡，江社長心裏暗暗得意，她走過去拍了拍正允的肩膀。

「你放心吧。如果電影公司方面提出異議，我們會做出全額賠償。」

「謝謝您。」

「這次的事情我幫你擺平，以後可就要靠你自己了，知道嗎？」

江社長最後這句話，讓正允的心裏一動。是啊，不管怎麼說，成俊現在已經是屬於自己的了！

大家圍坐到餐桌前開始吃飯，可成俊卻一口也吃不下去，心裏很不舒服，嘴裏有話卻又說不出來。

「你有什麼事嗎？」

江社長看着兒子。

「是的，我想要放棄這部電影。」

正允和江社長的眼神一對。還以為很難說服他，沒想到成俊卻自己提了出來。

「今天我已經和張室長談過了。賠償的事情也談好了。另外，我還有一個請求，爺爺。」

「什麼請求？」

「請在公司里給我安排一個職位。」

「你是想要一個實際的位置，還是……就想掛個名？」

「爸爸，我看這樣好了，他本來就已經有一個理事的職務，只要給他一個辦公室就可以了。」

「反正我早晚也要退到幕後，那就聽你媽媽的安排吧。」

孫子態度的突然改變，反而讓爺爺感到有些不踏實，他覺得，兒媳一定有事在瞞着他，不過，在兒媳面前，他什麼也沒有說。

快下班的時候，由京向我走過來，說要和我一起走。

「公司出什麼事了嗎？」

「是啊，而且還不是小事。」

她的表情嚴肅起來。

「我們的電影泡湯了。」

「為什麼？」

「李成俊撂挑子了，據說他同意賠償全部損失。所以現在電影的事就結束了，全都不用幹了。其實最受打擊的是我，以後再也不能在大屏幕上看到他了。」

聽到門鈴響，開門一看，原來是由京。

她穿着一件灰色的外套，一邊脫鞋，一邊沖我晃晃手裏拿着的DVD盒子。

她把DVD放進機器里，大聲回答。我坐到沙發上，由京也拿着遙控器坐到我旁邊。

「這還是去年買的，被我妹妹拿走了。這個傢伙，總是偷偷拿我的東西，萬一我給忘了，你說多可惜。」

她盯着電視說。我也把視線轉向了電視。由京瞟了我一眼，我詫異地望着她，看到她動了動嘴唇，然後說。

「這是李成俊的成名作。你要是不想看，我就關了？」

「已經看了就看吧，無所謂。」

我覺得嗓子有些發乾。由京有些驚奇地看了我一眼，而我，卻目不轉睛地盯着電視。這應該是我回韓國之前的電影，成俊的臉龐不斷閃現，他的每個動作都是那麼熟悉，他的每個眼神好像都是在看我，我的眼睛忽然一陣刺痛，在一個特寫畫面中，我看到了他左邊眉毛下那個很小的傷疤。在這個地方有傷的人，我只見過他一個。

有一天夜裏，那是我第一次在他的臉上發現這個傷疤，那時，我還因為發現了這個別的女人不知道的秘密而激動不已。我的眼前模糊了，眼淚終於流了下來。關於他的記憶，潮水般地湧上來。

「組長？」

我捂住臉，不想讓由京看到。可是，淚水卻怎麼也止不住。

由京走後，我就上了床，可卻一直睡不着。4點，凌晨4點，越是想睡，頭就越疼。於是，我起床穿上運動服。也許去跑跑步，讓身體疲倦一些，回來就可以睡著了。

東方已經泛白，太陽馬上就要升起來了。在我還沒想明白的時候，前面已經看到了成俊住的公寓。

站在警衛室前，我抬頭望着裏面的公寓，一個保安用懷疑的目光打量着我。

「你在這兒幹什麼？」

這個熟悉的聲音，讓我的身子像石頭一樣僵在了那裏。一輛計程車停在我身邊，成俊走了下來。他滿臉胡茬，人也瘦了許多……

「正好路過。我要去倫憲洞教堂，正好從這裏過。」

「你信天主教？」

「不。」

「進去坐一會兒吧？」

「好吧，給我一杯水喝。」

說完，就跟着他走了進去。

「你的臉色很差，睡得不好嗎？」

他把水遞給我問。他肯定還記得上次的事情。

「哦……沒事。」

我喝了口水，若無其事地回答。

「我問你一件事。」

他終於打破了沉默。

「是你先誘惑張善宇的嗎？像對我那樣。」

我沒有看他，可是卻真切地聽到了他的問話。以前，還有上次在病房裏，的確是我先採取主動，因為我總是希望能從他那裏找到什麼，要確認他的存在。可是，對洋介，善宇，除了成俊以外的其他男人，我從來沒有真心的渴望過，更沒有什麼誘惑。

「所以，他就拜倒在你腳下了？」

「如果你願意這麼想，無所謂。」

「你和他睡過了？」

哈！我不禁笑了，這就是男人！他們想知道的就是這個嗎？

「我不認為這件事和你有關係。」

我也報以他同樣輕蔑的眼神，然後把水瓶重重地砸在桌子上，我忽然很想要讓他受到傷害，就像以前我所受到的傷害，現在，我要給他同樣的報復。

「你說得沒錯，誘惑男人是我的長項。張善宇已經和你妹妹解除婚約了，你應該知道是為什麼！」

我沒有去看成俊的反應，轉身離開了他的家。

安社長從抽屜里拿出一份報紙，遞給善宇。成俊的名字佔了整整一個版面。善宇從報紙上抬起眼睛看着母親。

「是真的嗎？別跟我說你不知道。」

善宇從頭至尾認真讀完整篇報道。內容是從成俊和瑞英多年前的關係開始入手，說成俊這次放棄電影也是受到瑞英的影響，有形有影，寫得如同小說一般。

「我第一次在京都見到瑞英的時候，就覺得她是個很特別的孩子。她的眼神很堅定，纖弱的外表後面隱藏着一種奇特的魅力，臉像個孩子一樣純潔，內心卻又熾熱如火……」

母親的聲音，好像要從自己的話語中找尋什麼東西似的。

「她太特別了，跟你周圍的那些女孩子完全不同！可是，這樣一個特別的女人並不適合成為妻子，而且，現在她和李理事的關係又鬧得滿城風雨。所以，你只能把她當做是叔叔的女兒，其他的，什麼都不可以。」

善宇把報紙放回桌上，然後用與平時一樣的冷靜謙恭的態度，又一次對母親表明自己的心跡。

「我第一次跟您說這件事的時候，就已經說得很清楚，我愛瑞英，只是要告訴您，而不是想得到您的同意。如果我和瑞英分手，那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她愛上了別的男人。她是我這輩子愛上的第一個女人，我不會因為這些垃圾報道就放棄她。請您原諒。」

「你！都幹了些什麼？」

成俊的聲音里充滿威脅，洪彩妍很害怕，她知道，成俊一定是什麼都知道了，才會找來的。

成俊走過來，一把抓住洪彩妍的衣領，把她推到牆邊。

「你不想活了是嗎？」

洪彩妍從沒見過成俊如此可怕的眼神，她緊張得喘不上氣來，瞪着驚恐的眼睛向永佑求助。永佑慢慢地走過來，拉開成俊的手。

洪彩妍扶著牆，忍着淚水，戰戰兢兢地說。

「是那些記者找來的，而且，好多事情他們早就知道了。」

「他們為什麼會來找你？肯定是你先做了什麼？」

洪彩妍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她用手背抹了抹眼睛。

「誰讓你那天就把我一個人孤零零地扔在賓館里？從去年秋天你就開始疏遠我，我知道是因為你的未婚妻，反正像我這樣的人，也不可能成為你的結婚對象，頂多只能做個情人。可是，那個朱瑞英算什麼？她還不是跟我一樣！」

成俊上前給了彩妍一記耳光。

「你給我閉嘴，你不配說她的名字。」

「你竟然在背後調查我？」

他問。

「不！我沒有！我怎麼會那麼做？」

「那你是怎麼知道過去那些事的？」

「你要先答應保護我，我才能說。」

她前思後想得到的結論，是相信成俊，而不是崔正允。她把這一個星期以來發生的事都說了出來，從正允來找她，到那些記者上門……她說這些的時候，成俊一直盯着她，那雙眼睛如同磨得雪亮的匕首，閃著寒光。

「我先去她的住處一趟。」

永佑緊張起來。聽到彩妍的話以後，他們倆就已經明白了瑞英目前的處境。

「好！我去張善宇的公司，有什麼事的話，馬上跟我聯絡。」

洪彩妍慌亂地看着這兩個男人，身體還在不停地發抖。成俊站起來，向彩妍走過去。然後掏出錢包，扔給她一疊大額的鈔票。

「馬上去美國，或者隨便什麼地方。這邊的事情處理好以後，我會給你打電話。除了正允，我們家的其他人也不會放過你，你現在很危險，知道嗎？」

為了能在下班前趕到，成俊一路上連闖了幾個紅燈。可是，瑞英不在辦公室，由京看到他了，連忙走過來。

「朱瑞英小姐在哪兒？」

他壓低聲音問，焦急的眼神無法掩飾他故作鎮定的心情。

「她出去辦事了，然後會直接從那邊下班。」

成俊的臉上閃過一絲不祥，由京抓住他的胳臂，兩個人一起來到辦公室外面。

「能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嗎？大約兩個小時以前，我看到幾個可疑的男人在公司前面晃來晃去，還好那時候組長已經出去了，否則准得跟他們碰在一起。」

「你現在馬上給瑞英打電話，和她約在一個人多的地方見面。你見到她以後就給我打電話。不要打現在這個電話，把手給我，我寫給你另外一個號碼。

成俊快速準確地向由京下達着指示，由京也已經意識到了情況的嚴重性，知道自己現在必須聽他的。等成俊在自己手上寫好另一個號碼以後，由京立刻走進洗手間，給瑞英打電話。電話接通以後，她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約瑞英在貿易中心的星巴克見面。

由京見到了瑞英，趁著瑞英去拿咖啡和蛋糕的工夫，她連忙撥通了剛才成俊寫給她的電話號碼，那邊馬上就接了。

「我見到她了，現在該怎麼做？」

「你們在哪兒？」

「貿易中心。」

「好，你知道那附近的洲際飯店嗎？」

「是，我知道。」

「我會在那裏用你的名字登記一個房間，你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把她送到那裏去。剩下的事等我過去再說，拜託了！」

「好，不過，你什麼時候來啊？我，我覺得很害怕。」

「咖啡不錯，喝吧。」

這時，瑞英已經端著咖啡和蛋糕走過來了。

「誰的電話？怎麼嚇成這樣？」

「沒……沒什麼，我朋友看了個恐怖片。」

「朋友？那你為什麼這麼害怕？」

瑞英又追問著，可由京已經端起咖啡喝起來。瑞英沒有再說什麼，開始吃面前的蛋糕。由京偷着瞟了她一眼，開始琢磨，怎麼才能把她帶去飯店。

「你想讓我怎麼樣？」

成俊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疲倦的臉。

「那麼你想讓我做些什麼呢？」

正允沒有正面回答。

「你先回答我！你到底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麼？」

「嗯……也好，我只有一個要求。其實很簡單！讓張善宇和朱瑞英結婚！」

「……」

「我不能給你太長的時間。如果你按照我說的做了，我會直接去找你媽媽，告訴她，不管是我們家還是我自己，都不會計較朱瑞英的事。」

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過後，成俊終於說出了正允想聽的回答。

「好，你什麼時候去說？」

「明天，後天，只要確定了他們倆的婚事，我馬上就會去！太晚的話，也就沒有意義了對嗎？你把她藏起來，也只能是一天兩天的事情。」

成俊沒有馬上回答，一直到正允下車的時候，他才用異乎尋常的冷靜口吻說了一句「知道了，那後天見吧」，然後，他的車很快就從正允的視野中消失了。

我跟着由京穿過飯店長長的走廊，她一邊查看着房間號碼，一邊快步往前走着，她現在的樣子，不再像是找什麼人，而更像是在躲着什麼人。

「就是這間。」

我一走進去，她就立刻從裏邊把門反鎖上。

「由京，你不會犯什麼事了吧？」

我故意瞪大睛看着她，開玩笑地說。

「這就是傳說中的蜜月套房啊！都是托組長的福，我才能到這裏看看。」

托我的福……

「等等！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我連忙問她。她連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你剛才到底在說什麼？托我的福是什麼意思？這間房是誰訂的？」

「他馬上就會來了，到時候你直接問他不就行了。」

「趕快回答我！到底是誰？」

「是誰又有什麼關係？在這麼漂亮高級的房間里，你可以一邊欣賞夜景一邊等他嘛。」

「由京！這是不是張室長安排的？」

「什麼？」

就在這時，身後穿來一個熟悉的男人的聲音。

「很遺憾，這是我安排的！」

「啊！你來了？」

由京連忙打招呼，好像一直在等這個人。

「今天謝謝你了。門口有人，會送由京小姐回去。」

我看着他們倆，思索着他表示感謝的原因。由京只是向我點了點頭，就走出門去了。成俊走到冰箱旁邊的迷你酒吧，擰開一小瓶威士忌。然後，他問我。

「喝嗎？」

我沒有推辭，走過去從他手裏拿過那個小酒瓶。我喝了一口。

「是因為早上的那篇報道嗎？」

我先說出了自己的猜測，他沒有看我，連着喝了幾口酒後，走到了窗前。

「你媽媽最終還是決定要對付我了？所以你才把我帶到這裏來？」

「嗯。」

「這麼說，我現在很危險？」

「對不起！我……保護不了你，對不起！」

他的肩膀在微微地顫抖，現在真的到了分別的時候。

他輕輕地擁抱着我，好像我是個玻璃人，一不小心就會碎掉似的。他把臉埋在我的頭髮里，滾燙的眼淚弄濕了我的脖子。

「和張善宇結婚！我真的很愛你，可是……我！」

他說不下去了，然後，他鬆開我，頭也不回，逃跑似的向門口走去。

門開了，善宇站在門外。兩個人四目相對，成俊似乎正在把我移交出去，他抬起頭，像下了很大決心似的，走出了房間。留下我……他把我交給了善宇。

「明天，請兩位立刻去登記結婚，然後把文件……」

永佑遞過來一張寫着傳真號碼的紙條。

「發到這個號碼……」

「這就是李成俊的解決辦法嗎？」

永佑盯着善宇，好像要把他看穿，他是在猶豫？還是，在思考如何回答？

「不……不是理事，這是他未婚妻提出的唯一的解決辦法。」

永佑的聲音里並沒有什麼情緒的變化。

「她的期限是到後天。現在，朱瑞英小姐就在紙上寫的這家飯店裏，你去找她吧。在沒有得到明確的結婚登記資料之前，她都還是不安全的。」

看着他遞過來的紙條，善宇的心更亂了。他不知道是應該不告訴瑞英，自己處理，還是先得到她的同意以後再去做。永佑好像已經看出了善宇的心思，又說。

「你一個人去辦吧，不要跟任何人商量，這樣對大家都好。好了，我先告辭了。」

永佑向他點點頭，便下車走了。

走出飯店，成俊直接去了公司。他來到母親的辦公室，開始仔細查看白天他叫人拿過來的那些文件。他需要知道，媽媽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麼。成俊終於明白，其實自己的婚事只是一個引子，母親的最終目的是要得到整個集團的經營權。

原來，母親的計劃是要利用兒子來掌握經營權。……

在空氣清新的高爾夫球場，成俊和爺爺走在一起，而俊希則遠遠地跟在他們後面。

「昨天，怎麼突然想起要看那些文件啊？」

爺爺一邊走，一邊問。成俊嚇了一跳，他沒想到爺爺竟然會知道他的一舉一動。成俊正在思索，不知道爺爺會站在哪一邊的時候，爺爺已經先說話了。

「看過以後，知道你媽媽想要幹什麼了吧？」

「什麼？啊，是的。」

爺爺的問話讓成俊睜大了眼睛。

「要爺爺幫你嗎？當然，我這麼做不只是為你一個人，可能是也為了我自己。我是個商人，對我來說，公司比我的子女和我自己都更加重要。所以，我不想看到公司落到你母親的手裏。我們必須採取一個折中的方法，阻止『休泊林』惡意併購，讓你母親先達到一部分目的。不過……這還需要俊希的幫助。」

站在一旁的俊希茫然地看着爺爺。

「成俊，你對公司只有關心，並沒有慾望，對不對？」

「是的！」

聽到成俊明確的答覆以後，爺爺把視線轉向了孫女。

「俊希，爺爺會把善宇還給你的。」

這麼說……爺爺在最初同意俊希和善宇訂婚的時候，就已經確定好了他的繼承人。成俊的母親早就知道這件事，所以才積極促成成俊和正允的婚事，以此來鞏固自己的位置。

「善宇公司的母公司，也就是安社長的公司，資金實力非常雄厚。由他們來做白衣騎士，不會有任何損失，這樣，你媽媽得到白衣騎士，而我得到繼承人。成俊你也擺脫和正允的婚事！怎麼樣？」

「可是我該怎麼做呢？」

「爺爺不是說了會幫你的嗎？俊希你呢？」

「就照您的意思辦吧，爺爺。」

爺爺和成俊約定的時間是2周。2周之後，所有的事情都會交由爺爺和善宇處理。明天就是約定的最後一天。

上個星期四，善宇被叫到爺爺的房間，看樣子他是同意了。他能接受爺爺的安排當然是好事，可又該如何結束和瑞英的關係呢？一想到瑞英，成俊的心就有些慌亂起來，雖然，面前已經鋪開了一條通向她的道路，但成俊的心還是非常忐忑。

自己親口說出讓她和善宇結婚，親口說出要放棄她，現在，他怎麼還能有臉去面對她？

「怎麼不接電話？」

辦公室的門開了，正允走了進來。她穿了一身粉紅色的套裝，勾勒出苗條的身材，整個人顯得精明幹練。可是，成俊並沒有看她。

「很忙嗎？那我下班的時候再來？」

正允小心翼翼地問。成俊這才抬起頭看着她。

「不，明天晚飯的時間見吧。」

他的口氣不冷不熱，正允的眉毛一挑，沖他笑了笑。

「好啊，那我就期待着這頓晚飯了？」

「當然，會是一頓很特別的晚飯。」

我把行李精簡到最輕便。從二手車市場買來的這輛小車子，實在是沒有更多可以讓我放行李的空間，除了兩個放衣服的包，還要塞上照相機，畫板。而前面，則早被筆記本電腦佔了先。

「你先去，我周末過去找你。」

「知道了，不過……那兒真是你的別墅嗎？」

「沒錯，誰規定只有有錢人才能住別墅的？不過你也別抱太大希望，只是一棟老房子而已。」

由京撇撇嘴說。我笑着鑽進了汽車。在公司投拍下一部電影之前，我終於得到了一個長假期。

翻過智異山，蟾津江邊的河東就是我的目的地。穿過智異山的橫斷公路，我的車向著雙溪寺方向駛去。在通向雙溪寺的路上，櫻花已經開了，白色和粉紅色的花瓣飄落到我的臉上，或許……我很得意，因為竟然沒有問人，就自己找到了這裏，其實，在這附近，能叫做家的也只有這一個地方。仔細看看，這其實只能算是傳統房屋結構的一間瓦房，屋子前後都被香樟樹和栗子樹包圍着，前面是一片30坪左右的草地，被一道1米多高的牆一圍，就算是院子了。

院子中間有一個小荷花池，裏面還游著三四尾鯉魚，這裏真的是由京的「別墅」嗎？整齊的草地，香樟樹，都讓我似曾相識。

「明天的婚禮已經取消了。我對爺爺這樣要求，他也已經同意了。現在，我們真的結束了，崔正允！」

正允完全驚呆了。

「朱瑞英已經和張善宇結婚了，你為什麼還要這樣？」

「和她沒有關係。」

「那和誰有關係？」

「和誰都沒有關係，總之我不會和你結婚。」

成俊猶豫了一下，其實，他在婚禮前一天把這件事告訴她，已經是對正允最後的關照了。

「你去找洪彩妍，在背後算計我，讓瑞英面臨危險，從那時候開始，你就已經不是我的未婚妻了，連朋友也不是。」

成俊從口袋裏掏出訂婚戒指，扔在桌子上，然後站起身。

站在賓館門口等車的時候，成俊掏出手機，撥通由京的電話。

「我是李成俊，她還在河東嗎？好，我知道了，謝謝你，由京。」

他等的車終於來了，永佑從上面走下來。

「我現在出發，文件的事就拜託你了。」

「好的，我會在星期一的早上都整理好，路上小心。」

兩個人簡單地說了幾句之後，永佑向他鞠了個90度的躬，成俊也沖他點點頭，然後轉身上了車。

隱隱約約的路燈，讓這條鄉村的小路變得更暗了。房子前面一片漆黑，不過，在如水的月光下，大門前的那條小徑還是清晰可辨。成俊先做了個深呼吸，然後走到門前。門從裏面鎖上了，外面打不開。成俊想了想，就轉到門旁邊，翻牆跳了進去。可沒想到，他一跳到院子裏，就看到了瑞英。瑞英是因為睡不着，所以在內衣外面套了件薄毛衣，來到院子裏散步。

聽到有動靜，瑞英嚇了一跳，回頭看到了成俊。在月光下，她的臉色顯得十分蒼白，此時，瑞英也認出了成俊，她的手一扶旁邊的樹，身子差點倒下去。

「對不起，我還以為你睡著了。」

成俊連忙道歉，他可沒有想要嚇唬瑞英。

「你怎麼？」

瑞英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向後退了幾步，似乎想要逃跑。成俊連忙跑過去，拉住她的手臂。

「別走！你不要走！」

成俊想要抱住瑞英，可瑞英卻在試圖掙脫。雖然成俊能夠明白她為什麼想要逃開，可還是覺得很生氣。對於拋開一切跑來這裏找她的人，怎麼能連問都不問一聲，就想要推開呢？

「你為什麼要跑？是在等張善宇嗎？為什麼深更半夜穿成這樣跑到院子裏來？為什麼一看見我就要跑？你是在等別人嗎？」

「你明明知道，幹嗎還問？」

「那又怎麼樣？這是我的房子！現在我也要來誘惑一下你。」

成俊走上前，粗暴地扯掉了瑞英的衣服，她成熟豐滿的胸毫無遮擋地呈現在了成俊面前。瑞英慌了，她使勁搖著頭，可成俊卻並沒有停下來，他把她放倒在草地上，然後把自己的身體壓了上去。

柔和的春風吹拂過成俊的額頭，他好像忽然從夢中醒來一樣，才剛意識到自己正在做什麼。

「對……對不起！對不起，瑞英！」

月光下，瑞英蒼白的臉上流下了淚水。成俊此時已經緊張得不知所措，他扶著瑞英的頭，把她抱進懷裏。瑞英抬頭看着他，好像在確認着什麼，然後摟住他的脖子，喃喃地說。

「我愛你！我愛你！」

成俊一動不動，瑞英喃喃的自語讓他一下子呆住了。

「你剛才說什麼？」

「你說什麼了？」

「我說……我愛你。」

「那剛才為什麼還要跑？」

「我害怕這又是幻覺。就像在京都的時候那樣，我總會用逃跑來躲避月光下的幻覺。」

瑞英的聲音也在發抖，成俊終於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

成俊掏出手機，給永佑打電話。雖然是半夜，永佑還是很快就接了電話。

「給我訂後天去京都的飛機，兩個人……嗯……最好是下午。就是在青森時的那家。對……事情都處理完了嗎？那麼，明天就把需要的傢具都搬過去吧，儘快！吵醒你，不好意思。」

瑞英坐起身，把頭靠在成俊的胸前。

「讓我聽聽你的心跳，這是幻覺嗎？不對，心跳的聲音也可能是幻聽，現實和幻想越來越沒區別了……」

「想接吻嗎？」

成俊低下頭，把自己的嘴唇貼到瑞英的嘴唇上。他沒有着急，而是很細心，很溫柔地去親吻她。瑞英睜開了眼睛。

「真好！和那個人一模一樣。」

「可是，我怎麼會在這兒？你知道嗎？」

她向成俊尋找著答案，成俊卻猶豫了，不知道該怎麼說。他開始說起下面的計劃。

「後天一早，我們就會離開這裏。對你來說，這裏太安靜了。我會先帶你去京都，第一天我們住在賓館或者你媽媽那裏，然後等房子收拾好以後，我們就一起生活。只有你和我兩個人，好嗎？」

「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要接受治療，然後快點好起來。再也不要像現在這樣。」

瑞英低下了頭。

「可是，好了以後又怎麼樣呢？現在已經很痛苦，治好病又為了什麼呢？」

「為了我！你好好活下去的意義，就是為了我，知道嗎？」

他買的房子是一套寬敞的平房。

「都已經收拾好了。」

「是的，這裏就是我們的家了。只屬於你和我的地方。」

我正站在門口，成俊卻已經從身後把我推進了房裏。

「我明天就去醫院，去住院。不過你要回韓國去，你不屬於這裏。」

他用一隻胳臂支著頭，身體略微抬起，在黑暗中注視着我的臉。

「這次輪到你離開我了。」

「你又怎麼了？你忘了你說沒有我就不能活了？才剛過了一天。不行！絕對不行！要回就一起回。沒有你，我哪兒也不去。」

「你不要那麼自私好不好，如果和你在一起，我根本就沒法活。」

「為什麼？」

「不要問我，老實說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知道這不是因為你，而是因為我。我有問題，所以沒法和你在一起。」

「這種說法更讓我討厭。」

「我愛你！我很後悔以前對你的傷害。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可是，我們不能為了以後的事情現在就來承受痛苦。只要我們現在相愛就行了。給我，也給你自己一次機會，好嗎？」

他說他愛我，他真的親口對我說，他愛我。我不是一直在等待這句話嗎？其實只是一句話而已，可是，這一句話的力量，有時卻重過所有的行動。他的表白讓我的心動搖了。

第二天，在精神科的樓里，我一一接受着媽媽，紫英，當然還有成俊的擁抱。難道是三個人商量好的嗎？他們什麼都沒有跟我說，也什麼都沒有問我。在他們溫暖目光的注視下，我向病房走去，進門之前，我回頭看了一眼成俊。

「回韓國吧，我會好好接受治療。等我好了以後，如果我能原諒我自己，如果我還能夠相信你，我會去找你。所以，你一定要待在一個我能看到你的地方，不要躲起來，不過，就算你躲起來，我也會一下子就找到你的。」

從那天以後，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雖然我不知道過了多久，但看到太陽落下，月亮升起，下雨，颳風，我知道時間正在過去。慢慢的，這些都失去了意義，我終於不再遺憾過去的時間，也不再擔心將到要來的時間。

首爾今年的夏天好像一直沒有走出梅雨季，今天又下雨了，雨中，幾十個工作人員和看熱鬧的人包圍着成俊，把光化門前擠成一團。

雨中的拍攝已經進行了兩個小時，雨越下越大，導演終於發話宣佈收工。有人正從後面向成俊跑過來，很快，腳步聲在背後停住，閃閃發光，又細又長的東西向成俊打過來。

成俊連忙向旁邊一躲，這時，永佑已經衝上來，抱住那個男人的身子，可是成俊的胳臂上，鮮血還是伴着雨水一起流了下來。

成俊坐在急診室的病床，護士正在為他處理傷口，雖然是在醫院，可他的身邊還是圍了好多人，醫生，護士，病人。那個女人被另一個警察拉着，站在離成俊不遠的地方，正向個罪人似的看着他。

「她就算是你的一個超級影迷吧，剛才她丈夫說的你可能也聽見了，最近兩個月，她幾乎就沒回過家。據說從幾年前就開始迷你了……」

人群中一個穿着病號服的老人喊了一聲。

「該找個人了，免得讓有些人胡思亂想。」

這時，急診室門口那裏，傳里一個女人的聲音。

「他……他有！」

一個穿了一件短外套，身材瘦小的女人走了進來。

「從很久以前開始，李成俊，就是屬於我的男人！」

成俊獃獃地看着她。這是幻覺嗎？難道自己也像她一樣，因為過度的思念而產生了幻覺？雖然瑞英就站在眼前，可他還是無法相信，瑞英向他走了過去。

「你怎麼回事？怎麼整天受傷？」

「真的是你嗎？」

「是的！我回來了。」

成俊從床上站起來，緊緊地把瑞英擁抱在懷裏。

「我愛你。」

瑞英的告白里還帶着些許猶豫，可成俊已經非常滿足了。他現在終於知道，期望得到回報的愛，原來是這麼辛苦。

「從今天開始，成俊君能先抱我嗎？」

「成俊，我每時每刻都在想你。」

瑞英羞赧地笑着說。

「我每分每秒，連每個呼吸都在想你。」

……

愛，是善變的。愛，沒有永恆。因為懼怕而逃避，留下的，只能是無盡的傷痛。

瑞英終於接受了成俊的愛，也把自己的愛交給了他。儘管沒有人知道，這樣相愛的時間可以有多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