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話沒說完,江煜楓已經嗤笑一聲:「婦人之仁。」

她有點憤怒,他說:「別瞪我,女人就是女人,只念著那些舊情。你知不知道,你那位同事的做法有多嚴重?KYLE這樣已經算是手下留情,難道還指望給對方一筆遣散費大家好聚好散嗎?」

她被他教訓的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察覺到他臉上的鄙夷,不由反問:「念舊情怎麼了?又什麼不好?」忽的甩開他的手,假笑道:「難道人人都要像你一樣才好?」

漂亮狹長的眼睛眯起來:「我怎樣了?」

看得出來,他不高興了。

「聶樂言,你始終都在在意我的過去,所以始終不肯給我好臉色看,是不是?」

「是。」不但在意,而且鄙視,「不過應該也有人能接受你和你那些精彩的歷史,所以,」她站起來走到門邊,做出送客的姿勢,「請你找她們去。」

江煜楓一動不動,臉上的表情似乎都沉下來了,兩個人隔着不近不遠的距離對峙了一會兒,就在她以為他要一怒之下甩門而去的時候,他卻忽然淡淡一笑:「我現在不想去。」

她的手還扶在門上,只見他的目光閃了閃,眼底彷彿蘊著深深的墨色,表情卻極為無賴:「你要我走我就走,那豈不是太沒面子了?」

她簡直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他不再看她,找到遙控器將電視打開,幾十個頻道輪番按了一遍之後,又皺眉:「現在的電視怎麼都這麼無聊?」

她仍舊沒好氣:「沒人叫你看。」然後才突然想起來,問,「你今天到底是來幹嗎的?」

丟開遙控器,他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說:「睡覺。」說完便打了個哈欠,將外套脫了就直接歪在她的沙發上。然後又閉着眼睛吩咐:「有沒有毛毯?給我拿一條來。」

可是,誰允許他這樣了?上次深夜不請自來也是這樣,好像她家的沙發就是為他準備的臨時床鋪。想睡就睡。

於是她說:「沒有毛毯。」

結果他也不再說話,將脫下來的西裝外套往身上隨意一搭,就這麼湊合著。

其實她一向怕冷,所以家裏別的東西不多,唯獨床墊和被子種類齊全,看他那樣長手長腳地縮在沙發上,倒像是委屈了他一樣。

所以她忍不住問:「幹麼不回家睡去?」

「……因為這裏更近。」他的聲音彷彿真的睏倦,帶着淡淡的慵懶低啞,過了一會兒又說,「不要吵,

讓我睡一下就好,十點半我就走。」

永遠都是這樣。雖然平時可惡得很,可是每當他累極了的時候,無論表情還是語氣總會變得那麼無辜,倒像個孩子,輕而易舉便能牽動旁人心中最柔軟的部分。

聶樂言在沙發邊呆立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找了本書,默不作聲地走回卧室去。

捧著本阿加莎偵探小說,閱讀的時光不知不覺過得飛快,第二個故事剛剛看到一半的時候,只聽見大門口輕微的一響。

聶樂言看了看時間,十點二十八分。

睡到半夜,突然有熟悉的氣息襲來,隨之而來的是溫熱細密的吻,逐一落在頸后。

她幾乎被立刻嚇醒,剛要轉身驚呼,卻聽見低低的男聲覆在耳邊說:「噓……是我……」

鬆了口氣的同時,她卻又跳起來:「你是怎麼進來的?!」

「我拿了茶几上的鑰匙。」

即使隔着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似乎也能看見他得意的笑容,她又驚又惱,同時卻又無可奈何:「……小偷。」

「錯,」他糾正她,傾身親吻她白皙小巧的耳垂,「……是強盜,劫色的那種……」

從那晚以後,他便常常前來報到。

有時候是飯局散了就來,有時候則更晚一點,甚至還有幾天是凌晨才悄無聲息地躺上床,對此聶樂言怨言頗重。

「你這樣,害我晚上都睡不好!」

「那我以後盡量早一點。」某人大方的說。

她無語,難道他就不會說,以後太晚的話就不過來嗎?

其實這段時間很反常,竟然是前所未有的關係密切,至少在過去交往的時候他們還曾因為生活作息不配合,很少天天睡在一起。

而現在,就在不知不覺中,她的公寓裏已經越來越多地充斥着屬於他的私人衣物。

周末早上照例睡到很晚才起來,聶樂言熬了一鍋紫米粥,又下樓去買熱騰騰的肉包和花捲,幸好小吃店的老闆早就習慣了時下年輕人的作息,所以每到這時候都會特意延長做生意的時間。

回來之後就看見站在鏡子前面發獃的男人。

江煜楓一向都有起床氣,所以她也不叫他,只是去廚房準備碗筷。結果等端著粥和小菜出來的時候,卻發現他還站在原地。

鏡子裏的人穿得很休閑,彷彿隨隨便便套了件米白色的毛衣,卻還能顯得英俊挺拔,玉樹臨風。

她問:「幹嗎呢?」

「這件衣服是不是你買的?」他在穿衣鏡里與她對視。

可是她幾乎忘了,看了看樣式和牌子,一下子竟也記不起來,只得老實承認:「不記得。」

「好吧。」他似乎有點掃興,轉身走到餐桌邊坐下吃飯。

由於早飯吃的晚,之後稍微收拾了一下房間便覺得時間過的飛快,等聶樂言抵著拖把抬起頭來看時鐘的時候,才發現竟然已經是下午一點整了。

江煜楓正坐在沙發上翻雜誌,拖把拖到跟前的時候,只是很自覺的將腳抬起來一下。

她累得氣喘吁吁,心中不由憤憤不平:他吃她的喝她的,如今居然還把她當保姆?!

於是伸手抽開雜誌,說:「衣服洗好了,你去晾一下。」

他怔了怔,卻沒什麼異議地站起身,施施然走去陽台上。

原來她一直以為他是真正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大少爺,家中又長年請著那樣優質的一位鐘點工,萬事不用他操心,可是現如今看來,他似乎也是會做家務的,只不過平時懶得動手罷了。

不過就因為見得少,這種機會實在難得,後來聶樂言去水池邊沖洗拖把的時候,竟然一時興起,索性關掉水龍頭,就那樣站在玻璃門後面看着他晾衣服。

「你在看什麼?」不期然的,江煜楓突然轉過身。

她被嚇到,不由嗔怪道:「你後腦勺上也長了眼睛嗎?」

他笑笑,唇角抿起來:「其實是你的目光太熾熱,令我如芒在背。」

「謝謝。」她輕咳一聲,又說,「噯,你這樣子真居家。」

「這是誇還是貶?」

「千真萬確的誇獎。」因為剛做完家務,未著脂粉的臉上竟也漫着淺淡的粉紅色澤,她笑說,「如果這種事情多做幾次,我都要對你刮目相看了。」

「其實我的優點還有很多,只不過你沒發現罷了。」江煜楓倒是毫不謙虛。

「是嗎?」她閑閑的轉過身,「那我拭目以待。」

家裏收拾完畢之後,他又立刻拉着她出門。

「你倒是精力充沛,因為做一上午家務的人並不是你。」

「明明我也貢獻了一份力量。」他說,「我都已經有十來年沒做過這種事情了,難道你就不能重視一點

點?」

她一邊穿鞋一邊撇撇嘴:「十來年?誰信啊。」

兩人去逛超市,由於工作關係,聶樂言一向都是利用休息天的時間採買好接下里一整周的必需品。

一路逛到日用品區,她想起家裏捲紙快用完了,便拿了一提放進車裏。結果只見江煜楓又彎腰去拿沐浴露,她說:「家裏還有大半瓶呢。」

「你那個明明是給嬰兒用的吧?而且一股奶香,怎麼適合我?」

拿完沐浴露,又去挑洗髮水。

她故意問:「啫喱水要不要也另外買一瓶?」

將那些瓶瓶罐罐統統丟進購物車裏,他伸手掐掐她的臉,微笑道:「想得真周到,我也正有此打算。」

「或許是心有靈犀。」她邊說邊打掉他的手。

結果就在下一秒,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小聶?」

聶樂言一怔,回過頭只見是公寓樓下的一位鄰居,平時進進出出倒是經常碰到,有一次甚至她還跑去人家家裏借過修理用的小工具。

「喲,這麼巧,你也來買東西?」對方一雙眼睛朝江煜楓打量了半晌,笑呵呵地說,「男朋友很英俊啊,以前似乎沒見過。」

「啊,」她遲疑了一下,現在的人都這麼直接的嗎?然後只得含糊其辭,「是的是的。」那鄰居又看看她的推車:「你也趁著周末大採購?你看我也是,最近簡直忙昏頭了,平時一點時間都抽不出來。」

「上班族,都一樣。」

她在一旁賠著笑,眼角卻瞟到江煜楓,他只是閑閑地負着手,既不打算插話,也沒有要走的意思。

最後又閑聊了兩句,這才在岔口處分開,臨走的時候人家還不忘真心稱讚:「你們兩個看上去真的很般

配啊。」

「多謝。」聶樂言扯著笑,好歹將對方送走了,結果一轉臉,只覺得身旁那人正垂著視線看她。

她斜他一眼:「怎麼,很得意是不是?」

「得意什麼?」

「人家誇你英俊啊。」

江煜楓推著購物車,輕描淡寫道:「這種事實,根本不需要得意。」

她閉上嘴沉默,選擇無視。

誰知道等結完帳走出來,竟然又在大門口碰到那位鄰居。

「東西買得太多了,現在才發現沒辦法拿。」望着滿滿一推車、堆得像小山般的大包小包,對方也有點

尷尬。

聶樂言想了想,提議道:「乾脆坐我們的車一起回去吧。」又轉過頭,用詢問的眼光看向江煜楓。

「你們在這裏等一下。」他說,「我去把車開過來。」

有位這樣英俊的男士當司機,而且還出手幫忙搬拎那些沉重的東西,鄰居大姐笑得眼睛都彎起來,到家的時候難免連聲道謝。

聶樂言微笑:「不用謝,大家住得這麼近。」

江煜楓也微笑:「不用謝,樂言是我女朋友,幫她的鄰居也是應該的。」

直到進了家門,將那些日用品和食物各歸各位的時候,聶樂言始終一言不發。

「你又在鬧什麼彆扭?」

她不作聲。

「捲紙要放在哪兒?」

輕輕瞥了一眼,她朝儲藏間一指。

江煜楓好脾氣地拎着進去,然後空手出來,又看到新整理出來的一堆東西,便問:「洗衣粉放哪?」也

不知道為什麼她要買這麼一大包,拎着怪沉的,估計用到明年也用不完。

結果,那隻纖細的手指再一次朝同一個方向指了指。

識破她似乎是有意在耍他,江煜楓索性站着不動,直等到她將所有物品都分好類,才一一拿去放好。

其實看在他難得如此自覺而勤勞的份上,她最後終於憋不住笑出來。

「一個人蹲在地上傻笑什麼?」不知何時,他正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倚在門邊看她。

她又可以板起臉:「誰允許你造謠了?」

他似乎很無辜,眨眨眼睛:「我造什麼謠了?」

「你幹嗎要和樓下的人說我是你女朋友?」

「你這人真奇怪。」他搖搖頭,一副匪夷所思的樣子,「在超市裏的時候,她說我是你男朋友,你不也

沒否認?既然我是你男朋友,那麼你當然就是我女朋友了。有什麼不對嗎?」

純粹無賴的理論,她幾乎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反駁:「那個時候我只是為了給你留點面子罷了。」

「哦,那麼我是不是應該多謝你?」江煜楓「哼」了聲,臉上倒是完全看不出喜怒。

她一本正經地點點頭:「不客氣。」

周六周日整整兩天,似乎江煜楓都十分空閑,既沒有飯局,也不被公事打擾,就連手機都很少響起來。星期天晚上準備晚餐的時候,他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竟然丟下遊戲機,十分好興緻地提議說:「你讓開,我來做。」

其實對此聶樂言倒是十分懷疑,不由問:「你有多久沒進過廚房了?」

「怎麼?你懷疑我的廚藝?還是害怕我下毒害你?」

「前者。」她毫不客氣地承認。

他卻很大方地不和她計較,只是命令說:「你出去等著。」

「好吧。」

他會如此積極主動,簡直就是千年難得一遇。

其實算起來認識這麼久,她似乎只吃過一次他煮的麵條,那次還是家裏阿姨請假,外賣電話打不通,而她又恰好燙傷了手,無處個巧合湊在一起,於是不得不勞他的大駕。

而今天嘛,或許是他心情特別不錯的緣故吧。

反正也正好了的輕鬆,聶樂言便真的乖乖退了出來,臨走時卻又想起來:「圍裙掛在牆上,看到沒有?」

他回過頭,美貌都不動一下,一本正經地彷彿在陳述一個明擺着的事實:「用那種東西有損我的氣質。」

她幾乎當場笑不可遏。

「……可是等下油星子濺起來,豈不可惜了你這身英國名牌?」

藍灰色的條紋線衫,竟難得被他穿的這樣好看,彷彿大幅廣告畫里的模特,很有質感,只不過此刻站在廚房裏,着實有些不搭調。

她忍着笑又返回去:「雖然我著圍裙花哨了些,但好歹勝在夠可愛。」見他似乎皺皺眉,卻便並沒有進一步的反對,她趕緊踮起腳尖親自替他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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