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1

「妮思侍祭似乎終於決定要成為瑪莫公妃了……」大地母神瑪法位於溫帝斯神殿的某個房間中,一位從臉頰到下顎都蓄滿鬍鬚的壯年男子,以嚴肅的表情說着。與他一起在這個房間中的,是溫帝斯神殿的司祭費莉娜。

「看來似乎是如此。」費莉娜平靜地回答。「成為瑪莫公妃的話,就得脫離聖職者的身份了。原本我希望她將來可以接掌瑪法教團……」「把最高司祭的位置交給那個女孩?司祭您這番話是認真的嗎?」「當然是認真的,狄凱魯戰士長。她身為聖職者的資質足以匹敵前任最高司祭,人格及能力也沒有話說。陪着她的這段期間,我已經確信了這一點。」費莉娜司祭果決地說道。

「若是她成為公妃,瑪莫公國一定會更加安泰吧?」小妮思也擁有優秀的從政天分。她一定會成為年輕瑪莫公王的賢內助,及一位很好的商談對象吧?「司祭大人您真是樂觀啊……」名為狄凱魯的這名男子,不禁搖搖頭並嘆了口氣。「若是侍祭體內的邪惡靈魂覺醒,那將會變成什麼樣子?或許她會成為我們瑪法教團最強的敵人啊!」「如果亡者之女王復活,目前的瑪法教團或許沒有勝算呢!因為偉大的妮思已經過世,也沒有人足以取代她的地位。」「您是在侮辱現任最高司祭梅莉兒女士嗎?」狄凱魯戰士長有些不悅地說着。

「我並沒有這樣的意思。只是因為前任領導人實在過於偉大,梅莉兒女士當然也是非常優秀的最高司祭。」費莉娜靜靜地回答著。「不過她或許也是過於操心了,竟然還派身為神官戰士長之一的您前來這裏……」目前在這座神殿中,駐紮着由狄凱魯所率領的十名神官戰士,擁有這麼多神官戰士的神殿,除了這裏之外,也只有塔巴大神殿了。

「破壞女神卡蒂絲的教團已經復活了,就算召集教團所有的神官戰士來這裏也不奇怪吧?」神官戰士長狄凱魯不悅地回答。

「的確,若是要與卡蒂絲教團對決的話……」費莉娜低語着,將視線移向窗戶外頭。由於神殿位於地底,因此陽光照射不進來,在魔法光線的照明之下,建築物及樑柱散發着青白色的淡淡光芒。「不過你的任務不只如此吧?監視妮思侍祭,判斷若是有危險的話得以徑自將其處分。最高司祭大人應該是這麼對您說的吧?」「如果這對教團有益的話……」神官戰士長沒有否認費莉娜的推測。

「這麼做真的是為了教團好嗎……」費莉娜緩緩地搖了搖頭。

「司祭剛剛也有提到,若是妮思侍祭覺醒成為亡者之女王,我們大地母神的教團或許會被消滅。而這或許也將導致世界遭到破壞哦?」「所以必須要處分妮思侍祭?大地母神瑪法一定會為此嘆息吧?」費莉娜嘆了口氣,將雙手合於胸前輕唱瑪法之名。

「這應該算是為了自衛的戰鬥吧?」「侍祭有向我們挑起戰端嗎?」「目前並沒有,不過……」狄凱魯不悅地如此回答,隨即朝房門移動。「最高司祭大人是憂心教團及世界的未來。另外,今天有許多巡禮者從遠方村莊前來,請您前往禮拜堂一趟吧!」狄凱魯留下這句話之後便離開了。

「我知道了。」費莉娜只以視線目送神官戰士長離去。

(他們不前往市區的禮拜堂,而是希望來這座地下神殿參拜嗎……)應該是相當虔誠的信徒吧!由於是來自遠方的巡禮者,因此王城衛兵及神官戰士長狄凱魯都允許他們前來參拜。這群巡禮者大約有五十人,甚至還包括老弱婦孺。大概是集合好幾個村落的信徒前來的吧?不過瑪法的教誨已經如此深入這座暗黑之島,實在是相當令人驚訝。這座島是暗黑神法拉利斯的聖地,也是破壞女神卡蒂絲的聖地。不只是大地母神,光之五大神的神殿已經接連在這裏建立,但要將教義廣泛地傳播出去,應該還要花上很多的時間。

「這也是在史派克公王的統治下,逐漸出現的成果吧……」費莉娜如此說完,便開始換上在禮拜堂對信徒傳教時穿的禮服。

「歡迎各位來到瑪法神殿。」神殿戰士長狄凱魯露出慈祥的笑容,迎接進入地下神殿的巡禮團一行人。十歲時聽了前任最高司祭妮思的傳教,便成為大地母神忠實信徒的他,進入了塔巴的瑪法大神殿修行希望能成為一名司祭,然而遺憾的是他無法聽到神的聲音。即使如此,他還是不願意離開神殿,因此接受嚴格的訓練,已成為教團的神官戰士。他似乎擁有使用武器的才能,不出數年就成為教團中數一數二的戰士。在先前的大戰中,他也為了教團執行過許多危險的任務。而在偉大的妮思去世之後,他負責護衛繼任最高司祭的梅莉兒,不久即被選為十位神官戰士長之一。只要是為了推廣大地母神的教誨以及守護教團,他有着不惜犧牲生命的覺悟。與之前的最高司祭擁有相同名字的妮思侍祭,在侍奉於塔巴大神殿的時候,狄凱魯就已經常常見到她,而那時當然並不會憎恨她。然而,從梅莉兒最高司祭那裏聽到她出生的秘密后,狄凱魯對於小妮思的看法就為之一變。關於亡者之女王娜妮爾所率領之卡蒂絲教團的傳說,在塔巴大神殿保存着實際的記錄。古代王國滅亡時,與卡蒂絲教團之間所爆發的戰鬥尤其激烈。由亡者之女王所率領的卡蒂絲教團的瘋狂信徒,甚至進攻到羅德斯本島,進逼瑪法的聖地塔巴神殿。如果在那個時候沒有那位後來成為亞拉尼亞建國王的勇者,以及在瑪法教團中被稱為聖女的高司祭同心協力,將亡者之女王娜妮爾封印在墳墓中,羅德斯將被卡蒂絲教團所統治,甚至會導致世界的毀滅。失去了亡者之女王的卡蒂絲教團之勢力急速衰退,並從歷史的表面舞台上消失。不過這當然也是因為象狄凱魯這樣的瑪法教團神官戰士,努力地抑制住了他們的活動。光是亡者之女王打破封印復活,就已經對他造成相當的衝擊了,而其轉生者竟然還加入瑪法教團,這對狄凱魯而言是極難忍受的。要是妮思侍祭真的為瑪法教團着想,她應該封印自己進入永遠的沉眠。然而她並沒有這樣的打算。甚至還即將成為瑪莫公國的公妃。憑什麼斷言,她真正的意圖並不是要統治這座島呢?費莉娜司祭是位充滿慈愛精神的優秀聖職者,或許正是因此而小看了妮思侍祭的危險性。若是發現她出現覺醒的徵兆,狄凱魯也已做好覺悟。

(這是為了羅德斯,不,是為了這個佛賽利亞世界。)狄凱魯向自己堅定的內心如此發誓。

「神官大人……」就在這個時候,一位少女從這個巡禮團中跑了出來,遞出一個以花朵編成的花環。「這是我做的……」少女露出可愛的笑容向狄凱魯問好。

「這個要送給我?」狄凱魯露出了微笑。

「是的,神官大人。」少女很有精神地點點頭。

「沒有比這更好的禮物了。我願意滿懷感謝地收下它。」為了讓少女能為他戴上花環,狄凱魯跪了下來,宛如要伏在地上般地脖子伸出。少女就這麼微笑着伸直身子,並將花環高高舉起。

然後——狄凱魯感覺到自己的脖子後方傳來一陣痛楚。

「怎、怎麼了……」狄凱魯狼狽地抬起頭來。眼前是剛剛那位少女的笑容。然而在她手上的已經不是花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把沾滿鮮血的短劍。即使是身經百戰的神官戰士長,也過了好一陣子才發現那是自己的血,因為少女的笑容是那麼的純真。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狄凱魯本想如此詢問,但如今的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已經感覺不到痛楚,身體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樣無法自由行動。

「這是我送你的禮物,名為死亡的最好禮物。」少女宛如唱歌般地說着。

「你、你是……」「初次見面,我是轉生者雅德莉。這裏並不是你們這些大地母神的侍從們應該存在的地方。」少女說完,便將手上的短劍抵在狄凱魯的脖子上。「很抱歉,這具身體沒什麼力氣,沒辦法讓你馬上解脫。不過因為毒性開始發作,你應該不會覺得痛吧?娜妮爾大人總是開玩笑地說我太仁慈了,還說我可以乾脆去信仰大地母神,真的很過分對吧?如今娜妮爾大人居然成為大地母神的信徒……」雅德莉如此說着,並且就像在鋸東西般不斷抽插著短劍,劍刃就這麼逐漸陷入狄凱魯的頸子中。瑪法教團神官戰士長的脖子上,終於噴出了鮮紅的血柱。這股反作用力使得他朝着反方向緩緩地倒下。

(梅莉兒最高司祭,這個地方果然還是……)在內心的叫喊還迴響着,狄凱魯的靈魂便回歸了大地。

「費莉娜司祭大人,請您使用歸還的咒文離開吧!」一名神官戰士悲痛地喊著。「再這樣下去,這間禮拜堂遲早……」神官戰士凝視着正對面的門,並重新緊握手上的長槍。

「看來和平之歌的奇迹,對破壞女神的信徒是行不通的……」費莉娜嘆了一口氣。看來,回歸大地的時間似乎來臨了。

「請使用歸還之咒文吧!並且向最高司祭大人報告!」面對神官戰士拚命的叫喊,費莉娜仍是靜靜地搖了搖頭。

「我該回去的地方也只有這座神殿而已。因為這座神殿已經被託付給我了。」費莉娜如此回答。

「有老人、小孩甚至孕婦的團體,竟然全都是破壞神的信徒……」如今才真正見識到卡蒂絲教團的恐怖。狄凱魯戰士長之所以會大意,其實也是在所難免。遭受預料以外的襲擊,加上率領他們的神官戰士長首先被打倒,使得神官戰士們的反擊欠缺組織,一個接一個地被打倒。

費莉娜會知道有人襲擊,是因為這位受傷的神官戰士趕到禮拜堂來。聽到他的報告,費莉娜知道目前的處境極為絕望。而且數十名卡蒂絲教徒已經包圍了這座禮拜堂。存活的神官戰士們拚命防禦,不過門被打破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或許應該多接受一些神官戰士的訓練呢!」費莉娜的臉上浮現出苦笑。她當然也接受過使用武器的訓練,不過並不是十分拿手。

前來襲擊的卡蒂絲教徒,也並非全都是熟練的戰士。然而其中有一名少女似乎能使用強力的暗黑魔法,好幾名神官戰士都是被她一個人打倒的。

「雖然我不希望以大地母神的奇迹傷人……」費莉娜已經有所覺悟,如果門被攻破的話,她就只能盡全力以魔法作戰了。

(為了遙遠的來世,竟然願意捨棄目前的人生……)費莉娜無法理解卡蒂絲教徒的想法。努力地活在當下的人生,才應該會成為來世的基礎。

就在此時,禮拜堂的門發出巨響打了開來。同時一個魁梧的男性滾到禮拜堂的的地上,剛剛大概是他以全力撞開了門吧?然而禮拜堂的門並沒有他所想像的堅固。

「大地母神瑪法!」神官戰士怒吼著,並以長槍貫穿了這名男性。這個人就這樣發出慘叫聲而斷了氣。然而又有好幾名男女從被打破的門進入了。駝背的老人、懷孕的女性、以及全身負傷瀕臨死亡的男性共三人。

「給我退下!」神官戰士露出悲壯的表情叫喊著。這三人怎麼看都不像能作戰的樣子。

「將理想寄託於來世的人根本是行屍走肉,就把凈化他們當成一種慈悲吧!」費莉娜如此斥責著。他們恐怕也是抱持必死的決心而來的。能夠從這座地下神殿逃走的路,只有通往王城中庭的一條長階。而且路上駐紮着守護王城的衛兵。身上沾滿血或是負傷的話,根本就不可能順利通過,即使一直留在這裏,感到可疑的衛兵們也遲早會前來。

他們沒有逃離這裏的方法。除非能使用破壞之女神的高位奇迹……神官戰士詠唱着瑪法之名,將槍尖朝着三人刺去。貫穿重傷男性的心臟使其當場死亡之後,便將槍尖轉向老人。此時那名女性擋在他們中間。她張開雙手,以自己大腹便便的肚子對着神官戰士。對於神官戰士而言,要以長槍貫穿這名女性及老人都非常簡單。然而他並沒有這麼做。在司掌生產與豐饒的大地母神教義中,懷孕的女性是神聖的存在。即使是邪神的教徒,要奪去無罪之孩子的生命,依舊讓這位神官戰士猶豫。然而這卻成為他喪命的原因。忽然將背挺直的老人,在女性後方使用了吹箭攻擊。吹箭的針刺入神官戰士的喉嚨,針上塗有迅速發作的劇毒。神官戰士當場口吐白沫地倒下。

「司祭大人……」即使在地板上痛苦掙扎,神官戰士仍然斷斷續續呻吟著。「非常抱歉……」總算說出了這句話后,神官戰士便斷了氣。

費莉娜對他的遺體緩緩點頭,並且在心中為他默哀。與其身為戰士而死,他選擇以神官的身份而死。相信他的靈魂將回歸大地,回到瑪法溫暖的懷抱中。

「不過我……」費莉娜如此輕聲說着,然後高聲詠唱着瑪法之名,將雙手推向老人及女性。

這一瞬間,一股無形的力量擊中女性的胸口,將她以及她身後的老人一起震飛到禮拜堂外。費莉娜以最強的魔力,詠唱了「氣彈」的咒文。

「真不像是發揚慈愛的瑪法司祭大人所作的事情呢……」一位浮現著天真笑容的少女走進禮拜堂。

「斥責也是慈愛的一種表現。」費莉娜對少女如此回答。這位少女便是那位會使用黑暗魔法的人吧?(恐怕是轉生者……)也就是卡蒂絲教團的高司祭。依據瑪法教團相傳的報告,轉生者是在十二歲到十五歲的時期間覺醒。也就是小孩的身體轉變為大人的時期。這名少女恐怕也是最近才覺醒的。至今都潛藏在黑暗中的破壞神教團高位司祭,看來已經重新展開行動。這應該是因為他們確信亡者之女王娜妮爾已經覺醒了吧?「真是任性的說法呢!」「任性?這應該是指你們教團吧!因為不喜歡就想毀滅這個世界?還是說你們只是重複轉生,享受着永遠的人生?」「那又如何?不過……也沒有回答你的必要吧?」少女將手抵在唇邊天真地笑着。她純白的衣裳已經被血染得鮮紅。

「你們來到這座神殿到底有什麼目的?」「那還用說,當然是為了殺掉你們啊……」少女這次似乎感到很無趣似地嘟起了嘴。

「是知道妮思侍祭不在,所以才前來襲擊的吧?」「那當然啊,因為娜妮爾大人還沒有完全覺醒。不可以隨便讓她受傷。而且要是她真的生起氣來,我一下子就會被她殺掉的……」少女如此回答,並露出害怕的表情。

「即使我們不在了,妮思侍祭也不會恢復為亡者之女王。因為她並非以破壞女神邪惡的奇迹轉生,而是在大地母神的祝福下自然誕生的生命。」「這又如何?我知道你很希望這麼相信,不過我們比你更熟悉娜妮爾大人。那位自由奔放又殘酷的亡者之女王,我不認為她會一直信仰大地母神。比方說她要是知道我們襲擊這座神殿,並且把你們通通殺了,她肯定會回想起激烈的憤怒跟憎恨。這樣的感情正是讓她取回真正的自我的契機。你不這麼認為嗎?」「我並不這麼認為。」費莉娜平靜地回答。不過她的內心深處,確實有着或許會如此的念頭。「那麼,你跟我究竟誰才是正確的呢?」費莉娜對少女如此說着,並開始緩緩集中精神。

「無所謂,反正決定的並不是我們。」少女似乎覺得無聊,打了個呵欠。

(這並不是由我,也不是由你決定的,是這樣嗎……)費莉娜在心中輕聲說着。

她握著神官戰士轉交給她的護身用短劍。少女雖然也手持短劍,不過很明顯地並不是用來作戰的,這場戰鬥將會是神與邪神的奇迹,神聖魔法與黑暗魔法的對決。然而這種稱呼方式,是光之眾神的信徒所自行命名的,兩者在本質上其實是相同的。這不過是遠古時代諸神戰爭爆發時,因為分成光之眾神與黑暗眾神兩方交戰而訂下的稱呼方式罷了。不過只有破壞之女神卡蒂絲是唯一異質的存在。因為她既不屬於光之眾神,也不屬於黑暗眾神,而是超越永劫之時光出現的末日之神。

(這個世界總有一天會毀滅,不過毀滅的時間並不能由你們來決定。)費莉娜凝視着短劍的劍刃,並且下定了一個決心。

要與眼前的轉生者較量魔力,她不覺得會有勝算。而且禮拜堂的周圍還有許多卡蒂絲的教徒,再怎麼想也不可能活着逃出這裏。你們費莉娜的選擇只剩下一個。

(以我的生命為代價……)費莉娜將手用力推出,詠唱起氣彈的咒文。無形之力在少女身上炸裂開來。然而只有肩膀附近的衣服被炸裂,她的身體絲毫不為所動。

「瑪法最高司祭大人的魔力只有如此?」少女不禁輕聲笑着。「這種程度的魔力,怎麼可能能打倒我呢……」少女如此說完,便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將短劍朝自己的胸口刺入。由於力氣不夠,因此刺得不深,然而傷口依舊噴出了鮮紅的血。

「你的舉動還真是奇特呢!」費莉娜冷言冷語地說着。

「我是在幫你做你做不到的事情啊,我覺得你應該要感謝我吧?」在痛楚使她皺起眉頭的同時,少女開始詠唱卡蒂絲之名。在這一瞬間,費莉娜感覺胸口一陣尖銳的刺痛,隨即,在她所穿的儀式用神官服上,染滿了自己的鮮血。

「將傷口轉移……嗎……」費莉娜按住胸口呻吟著。高段的黑暗魔法中,有一種以他人的血治療自己傷口的恐怖奇迹。然而,傷害自己之後再轉嫁給他人,根本就不是一般人會做的事情。

「只讓他人痛苦是不對的,你不這麼認為嗎?」「正是如此。」臉上顯露出痛苦的費莉娜點了頭。「那我就模仿你的做法吧……」費莉娜如此回答之後,便將手上的短劍反握。「以大地母神瑪法之名,吾將賦予汝一項考驗。汝將前往塔巴大神殿,晉見最高司祭梅莉兒女士!」費莉娜如此大聲說完,便將短劍深深刺進胸口。

(以我的生命為代價……)這位大地母神溫得雷司特神殿的最高司祭,在最後於心中重複地再說了一遍。而她的靈魂就這樣回到了瑪法的身邊。

「自殺在瑪法的教義中不是禁忌嗎?」轉生者雅德莉冷言冷語地說着,然後拉起裙角,彎曲膝蓋,向瑪法高司祭行禮致意。雅德莉知道這位高司祭在最後一刻,使用了名為「考驗」的神聖魔法。

「不過以你那種魔力,怎麼可能對我下達考驗?」該回到費奧尼斯大人身邊了,雅德莉輕聲笑着,並且自言自語的說道。

然而在這一瞬間——她忽然感覺道劇烈的頭痛。

「不、不是吧……」雅德莉當場狼狽地蹲了下來。「怎、怎麼可能……」雅德莉全身不斷地發抖。「我接受了考驗?」她全身不斷地顫抖。「不去……不行嗎?位於塔巴的瑪法大神殿?而且不得不去見瑪法教團的最高司祭?可是如果是那樣的話……」那還不如被殺了來得好。然而瑪法教團不會這麼做。轉生者會跟當初的娜妮爾一樣遭到封印。不能把永恆的時間浪費在這種地方。「我不要這樣……」雅德莉拚命搖晃着腦袋。「我想看娜妮爾大人跟費奧尼斯大人共同創造的新世界……」為此,她已經理解唯一剩下的方法了。

身為轉生者的少女,凝視着手上短劍的劍刃。並且將劍尖刺入自己小小的胸口。這一瞬間,方才的激烈痛楚再度襲擊她的頭部,這種痛苦極難承受,再這樣下去她幾乎要發瘋了。如果使用歸還咒文回到費奧尼斯的身邊,或許有可能解開這個詛咒。然而在這樣的痛苦中,她實在是無法實行任何奇迹,就算是走路過去,因為這也是違反考驗的行為,這股痛楚一樣會襲擊自己。

「又要……重新來過……嗎……」宛如鬧彆扭般地嘀咕完后,少女的身體緩緩傾斜,就這麼直直倒在地上,而在跌倒地上的瞬間,她身體的重量使短劍深深陷入了胸口。從少女身上流出的鮮血,再度染紅了溫得雷司特神殿的禮拜堂——

2

「雅德莉沒有回來?」一位少年坐在一張毫無裝飾的椅子上。然而只要他坐在上面,這張椅子就代表着王座。少年名叫雷艾斯,是新生瑪莫帝國的皇帝。

「是的。他前往影之街佩魯塞的瑪法神殿之後就……」答話的是一位身穿綠色衣服的壯年男子,身材胖胖的,肚子也呈現半圓形。他的眼睛細到讓人不知道是否有睜開,因為眼角稍微向下,表情看來就像是露出慈祥的微笑。給人一種像是富裕商人的印象。他的名字是薩奇斯。大約在一百天之前,他與數百名的戰士一同來到這座黑暗森林的堡壘,成為新生瑪莫帝國的義勇軍。然而他的真正身份,卻是侍奉破壞女神卡蒂絲的高司祭轉生者。從將近一千年起,他就跟隨着亡者之女王娜妮爾以及跟前的少年不斷地轉生,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毀滅這個世界……「很像那個女人的作風。她總是陶醉於自己的力量而擅自行動。這可說是自作自受。」另一個人丟下了這番話。他的聲音有些沙啞,這個人臉上有着嚴重的灼傷,頭髮也只剩下一點點,右眼幾乎已經掙不開,紅腫的左頰還滲出黃色的體液。這個人的名字叫做路別勒,也是轉生者之一。他臉上的灼傷並不是因為意外,他在每次轉生都會用火焚燒自己的臉,不只是臉,他全身的皮膚幾乎沒有正常的部分,刺青、抹毒、讓蟲啃咬,他自願讓自己如此醜陋,宛如這正是自己的證明,藉此永不忘記毀滅世界的誓言。

「雅德莉衷心敬愛着娜妮爾大人啊!她應該是希望娜妮爾大人能夠早日回來吧?」薩奇斯如此說着,並看向路別勒。

「對我來說,我只希望娜妮爾大人能夠儘早回來。」路別勒的聲音有些激動。然而他臉上萎縮的皮膚,根本無法表現出任何錶情。

「是因為只有娜妮爾大人會讚美你的醜陋嗎?」薩奇斯笑着詢問道。

「沒錯,正是如此……」路別勒撇起嘴角抽動着臉頰。薩奇斯知道這代表他想露出笑容。「不只是我的外表,娜妮爾大人甚至寵愛着我醜陋的靈魂……」娜妮爾總是笑着對他說,像他那麼丑的人根本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上。與像你這麼丑的人燕好,連她自己都會感到恐怖。因為有你這樣的人,所以世界才應該要滅亡等。亡者之女王總是這麼說着,並且露出天真的笑容。娜妮爾要求路別勒保持醜陋的外貌。要求他每次轉生到這個世界時都要如此醜陋。他忠實地遵從了這個命令。為了追求醜陋,甚至有幾次都因為過度折磨身體而差點喪命。然而對身為轉生者的他而言,這根本不是什麼問題。

「瑪法神殿的司祭及神官遭到殘殺的傳聞,已經傳遍整個佩魯塞了。襲擊的犯人也全部喪生,不過不確定雅德莉是否也在其中……」薩奇斯轉身向坐在王位的少年恭敬地說着。

「看她至今都沒有回來,也只能如此判斷了吧!」雷艾斯平靜地點頭。他身邊站着一位只穿着單薄衣服的女性。是新生瑪莫帝國的騎士團長妮塔。然而在這座夜晚的宮廷中,她幾乎被當成奴隸地使喚,她的視線無神地在天空漂浮不定,就像是靈魂失落了一般。看着她日間率領暗黑騎士團的英姿,跟現在有着無法想像的落差。

「真是可惜,我們原本打算在今世完成心愿的……」雷艾斯輕輕嘆了口氣。

「祈禱她的靈魂能轉生到下一個世界吧……」聽着少年皇帝這番話,兩位轉生者靜靜地點頭。

「不過在瑪法神殿進行虐殺的事件,或許能讓成為大地母神神官的娜妮爾大人內心有所變化。只要被激烈的感情所衝擊,她應該會回想起自己真正的樣子。所以雅德莉的犧牲絕對沒有白費……」雷艾斯如此說着並仰望天空。他遙望着的那一端,有着他永遠的伴侶——亡者之女王的身影。她的外形隨着每次轉生而改變,然而因為靈魂相同,因此肉體自然十分相似。目前她的靈魂寄宿在一名少女身上。那名少女是瑪法神殿的侍祭,也有傳聞她即將成為瑪莫公國未來的公妃……(您想要逃離我嗎?娜妮爾……)雷艾斯露出了微笑。一想到娜妮爾,他真正的靈魂便會顫抖。

侍奉破壞之女神卡蒂絲的最高司祭費奧尼斯,同時也時轉生者之一。他與亡者之女王娜妮爾發誓永遠相隨,而且並不只是一次的人生。不斷地轉生,超越幾百億幾千億的晝夜至今,甚至要超越這個世界的盡頭。

(我們曾經發誓總有一天要成為神,你怎麼可能會忘記這樣的我……)這樣的誓言聽起來宛如兒戲。然而費奧尼斯與娜妮爾守護著這個誓言,不只成為破壞之女神的信徒,還成為了轉生者。娜妮爾之所以想成為瑪莫公王史派克的妃子,是因為費奧尼斯覺醒之後,彼此的靈魂相互接觸所致。她只是害怕自己會恢復為亡者之女王,藉此向他人求救罷了。換句話說,這是娜妮爾的靈魂想尋找一個永遠伴侶的反面表現。

「看來娜妮爾的靈魂真正覺醒的時機,似乎尚未成熟的樣子。」雷艾斯對兩名轉生者如此說着。

「只要慢慢地搖醒她的靈魂就可以了,如此一來五百年前的饕宴將再度開始……」「了解了……」薩奇斯與路別勒向王位上的少年順從地點頭致意。少年也點頭回應他們之後,便告訴他們今晚到這裏結束。然後看向默默地站在他身邊的暗黑騎士團長妮塔。或許是覺察到皇帝的目光,她也以空洞的眼神凝視着少年皇帝。

「遵命……」以為皇帝要與她共度春宵,妮塔靜靜地點了點頭。

「今晚我沒有心情……」雷艾斯如此回答,並抬起下顎向著轉生者路別勒。

「他回想起娜妮爾小姐的事,現在情緒正高漲,你就充當他今晚的對象吧!」這番話讓妮塔的眼角微微顫動。

「與……路別勒先生…嗎?」她的聲音微微顫抖。

「嗯,沒錯……」雷艾斯露出微笑點頭。「你不會拒絕吧?」雷艾斯清澈的藍色眼眸中,映着妮塔近乎蒼白的臉。

「遵命……」妮塔靜靜地閉上眼睛,絕望般地點了頭。

3

赤裸的雙腳下有着砂岩的觸感。跟站在王位旁邊時一樣只穿着單薄衣服的妮塔,獃獃地凝視着站在眼前的全裸男子。與其說是醜陋,不如說他是跟人類完全不同的生物。全身的皮膚都皺縮枯黃,甚至無法想像他原來的膚色。

「怎麼樣?很醜吧?」路別勒發出聲音地笑着。但他嚴重灼傷的臉,只能勉強地微微抽動。

「是的……的確很醜。」妮塔以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回答。「就像是某種污穢的東西……」「正如你所說,我非常的醜陋。我第一次誕生在這個世界時就非常醜陋。從來都沒有人把我當成正常人,就連親生的雙親都疏遠我。」從路別勒的口中狠狠地吐出了這幾句話。然後他挨近妮塔的身邊,用手捧起她的下額,將她的臉向上仰起,以彷佛舔遍她全身般的視線看着她,然後從喉嚨中發出咕咕的聲響。

「你真是美麗啊!是因為被神所祝福了嗎?」妮塔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認為自己相當美麗,許多男性都希望能得到她。對妮塔而言,這是能與劍匹敵的武器。「那麼我就是在神的詛咒下出生的吧?因此我也要詛咒神,詛咒創造這個世界的眾神。就在那個時候,我遇見了娜妮爾大人,而得知了破壞之女神的存在……」「破壞之女神卡蒂絲……」妮塔小聲地念著這個名字,並不禁微微顫抖著。依據由暗黑神法拉利斯教團所傳來的神話,因為眾神努力要讓世界永恆,才會讓終焉之巨人覺醒,並且從永劫之未來派遣他的眷屬前來。

他的眷屬正是破壞之女神卡蒂絲。得知真相的暗黑神法拉利斯因而背叛侍奉至高神法理斯為首的光之眾神,並加入卡蒂絲的一方挑起了戰爭。這就是諸神之戰的起因。

暗黑神挑起戰爭的意圖,是註定一死的人類根本無法想像的。可能是要毀滅這個世界,成為下一個世界的主神,也有傳聞是為了要拯救世界不面臨毀滅,因而藉著戰爭使世界保持不完全的面貌。

「我只是個凡人,不會期望世界毀滅,也不會試圖拯救世界。我的願望只有一個,那就是重建瑪莫帝國……」「白費工夫。即使帝國成功復興,這個世界也馬上就會終結,也無法轉生到下個世界。所以你還是趕快請卡蒂絲女神大發慈悲吧!」路別勒沙啞的聲音再度響起。

「要向神請求慈悲的是你!」如此回答的瞬間,妮塔原本空洞的眼神忽然恢復了光輝。同時她的右手移向路別勒的胸口。路別勒隨即發出痛苦的呻吟,口中也吐出鮮血。妮塔毫無猶豫以手按住他的嘴,就這麼將他按到地上。不知何時她的手中握著一把短劍,劍刃也已經被染成了血紅色。那是一把從劍鞘終拔出來之後便會隱形,專為暗殺而打造出來的魔法短劍。妮塔過去使用這把短劍不知埋葬了多少人。

「要轉生還是做什麼都隨你便,我會感謝神讓我不再看到你這醜陋的樣子!」妮塔如此說着,並用力割斷路別勒的喉嚨。再度噴出的血柱染紅了妮塔的臉。轉生者只要一句話就能行使恐怖的邪神奇迹,若是沒有完全根絕其生命,將會是十分危險的對手。妮塔脫下衣服,仔細地將噴到臉上及手上的鮮血擦乾淨后,便打開窗戶跳到中庭的草地上。她將手指抵在唇邊,簡短有力地吹了一聲口哨。

過了一陣子之後,幾名全副武裝的騎士集結了過來。是妮塔所率領的暗黑騎士團的騎士隊長們。

「已經做好準備了。」「沒有被義勇軍發現吧?」「是的……」騎士隊長們恭敬地點頭致意,並且將盔甲遞給妮塔。

「謝謝!」妮塔點點頭后,開始為赤裸的肌膚穿上襯衣及盔甲。雖然沒有盾牌,但她已恢復為暗黑騎士團的武裝打扮。

「可是為什麼要將義勇軍……」「你不相信我嗎?」妮塔以微笑回答這位騎士隊長的疑問。

「不,至今為止我們效忠的對象都不是雷艾斯陛下,而是妮塔小姐您。只要是您的命令,即使要殺的對象是皇帝,我們也不會猶豫。」「感謝各位。雖然在形式上是背叛,但請記得這場戰鬥所正義在我們這一邊。雖然說聽起來有些冠冕堂皇,但這不只是為了瑪莫,而是為了守護羅德斯島,守護這個世界的戰鬥。」妮塔不禁露出苦笑。

有幾名騎士隊長也笑出了聲。他們認為妮塔這番話當然是開玩笑的。

「那我們也毋需迷惘了。」「正是如此。只要召集隊中的騎士,消滅那些不明來歷的傢伙就可以了。」騎士隊長們紛紛說着。

「那就開始吧!」妮塔拔出劍來並且高高地指向天空。

(威爾,我已經不再迷惘了。新生瑪莫帝國並不是貝魯特帝國的亡靈,而是屬於你跟我的帝國。)妮塔在心中輕聲說着,並且全速向前平治。

「暗黑騎士們,拿起劍來!討伐所有的義勇軍士兵,報答我們的騎士團長妮塔的恩義!」騎士隊長們大聲吶喊著,並且二話不說地把眼前的義勇軍通通砍倒在地。義勇軍中老弱婦孺都有,雖然說是義勇軍,但這種集團說是難民也不為過。

他們看起來毫無招架之力,但妮塔下令將所有的義勇軍一個不留地斬殺。雖然騎士隊長們不明白她的意圖,但是自從義勇軍加入之後,他們就微微感覺倒妮塔的樣子變得有些奇怪,對於義勇軍也有着不明究理的厭惡感。這些騎士隊長在之前的帝國瓦解之後,從領主一變而成天涯淪落人,在幾乎要走頭無路時被妮塔邀請,加入了新生瑪莫帝國。他們根本不覺得可以成功重建帝國,純粹只是認為與其像個喪家之犬般地慘死,不如抱持着理想而死去。然而妮塔宛如是使用了魔法一般,從各地集合了人才與資金。與瑪莫公國之間的戰鬥,雖然從現狀看來實在說不上佔了優勢。但還是以武力攻下了這座堡壘作為據點。

能做到這種地步已經像奇迹了。之所以能走到現在,都是因為妮塔的信念以及近乎獻身般的努力。就是因為知道這些,因此他們暗黑騎士團的忠誠才不是獻給皇帝,而是獻給了妮塔。

「暗黑騎士們,拿起劍來吧!」呼聲在堡壘的各處響起。因為擔心計劃外泄,因此一般的騎士並不知道詳情。然而反抗活動已經開始,他們必須作出決定,而且,應該要站在哪一邊是顯而易見的。正如預料,聽到騎士隊長們的呼喊,暗黑騎士們紛紛加入了陣容。雖然集結而來的騎士們才剛起床,身上的裝備只有劍與盾牌,單色義勇軍的武裝並不精良。只算人數的話雖然是義勇軍佔上風,不過暗黑騎士每天都接受訓練,實戰經驗也相當豐富,而且還是出其不意地進行突襲。因此堡壘各處的暗黑騎士們,逐漸將義勇軍逼上絕路並予以討伐。

「一個也不準放過!」妮塔激勵著暗黑騎士們。暗黑騎士們以近乎怒吼的呼聲回應。妮塔在確定己方佔優勢之後,便獨自離開了戰場。然後走上階梯,前往位於二樓的雷艾斯皇帝之寢室。暗黑騎士們不敢對居於皇帝地位的這名少年出手,幾乎都只在一樓作戰,雖然有幾個人追着義勇軍衝上二樓,但沒有人進入設置王位的大廳。雷艾斯的寢室就在大廳後方,位於妮塔房間的隔壁。

(這樣也好。)妮塔在心中輕聲說着。

(只有你一定要由我親手……)執著與暗黑皇帝貝魯特的血統,由妮塔找到並安排即位的那名少年,他的靈魂根本是一名怪物。妮塔並不知道這件事,就這麼將權力授予這位少年皇帝並向其宣誓盡忠。妮塔在少年要求自己的身體也沒有拒絕,她以為這是少年無法壓抑年輕的慾望。不過她並無法否認,她是藉此想像自己被摟在貝魯特的懷裏。但是潛藏在少年內心的怪物,卻希望征服妮塔的肉體以及精神。妮塔完全被這個怪物所屈服。然而留在她心中的最後一絲自我,向威爾發出了求救的訊號。

妮塔最初並沒有想過,那位擅於簒謀的魔術師會對自己有好感。妮塔只感到他基於某種野心才會幫助自己,從他的談話種也給人這樣的感覺。他掌管密探,將暗殺視為平常的手段。為了向黑之導師巴古納德借取魔法寶物,甚至把親生妹妹獻出去作為祭品。妮塔知道請他幫忙是相當危險的事情,因此從來都沒有放鬆警戒,甚至連一個晚上都沒有鬆懈過。然而她開始覺察到,這位魔術師對她的心意其實相當的純真。對此妮塔不禁在心中嘲笑着他,如此一來就可以利用這個機會了。對妮塔而言,愛她並想要獲得她的男人,就等於是她的奴隸。她自己也曾經以侍女的身份侍奉她愛慕的貝魯特,因此對此並沒有任何罪惡感。然而前幾天於威爾飲酒對談之後,妮塔取回了自我以及尊嚴。並且為了阻止那個侍奉邪神的怪物,由自己與威爾統治新生瑪莫帝國,而計劃了這次的行動。已經無法回頭了,而且她也不打算回頭。結局就只有勝利或死亡。與其就這樣成為邪神的走狗,還不如作出這樣的抉擇。

不過她當然沒有犧牲生命的念頭。她打算根除破壞之女神的教團,然後消滅瑪莫公國,跟威爾一起統治這座暗黑之島。

「在我這一代應該不可能……」妮塔一邊奔跑一邊開口說着。「但是我希望在將來我們的子孫能夠征服這座羅德斯島。」妮塔穿越無人的謁見大廳,進入後方的雷艾斯寢室。她的左手握著一根剛從走廊取下的燃燒着的火把。而右手則握著劍……在要打開房門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咽了口氣,也感覺得到全身都冒出汗來。

「雷艾斯陛下……」妮塔對昏暗的室內呼喚著。將搖曳著紅色火焰的火把向前伸去,能夠看見床上有一個小小的影子在動。

「是妮塔嗎?」怪物以清澄的少年聲音詢問著、那與妮塔在他將要餓死時找到並收養他時的聲音一模一樣。

「覺悟吧,怪物……」妮塔壓低了聲音說道。只要有那個意思,她隨時都可以變得冷酷。對於在暗黑之島長大的人而言,做不到這一點的話是很難存活下去的。妮塔慎重地縮短與少年之間的距離。

「你要殺我?」怪物以悲傷的聲音問道。「這是惡夢?還是說在做夢的,其實是妮塔?」少年以奇異的聲音繼續說着。

「這是你的惡夢,轉生者費奧尼斯。」妮塔將眼睛眯得跟刀刃一樣細,握著劍的手也增強了力道。

「從你第一次死亡而開始轉生起,你就一直活在惡夢之中,或許你的惡夢會繼續下去,不過我永遠不會再出現在你的惡夢中!」妮塔吶喊著,將劍刃擺橫瞄準少年的心臟刺去。尖銳的劍尖正中目標,從少年肋骨的縫隙間平滑地刺入了他的身體。「睡吧,進入永遠的夢鄉。」妮塔對少年如此說着。然而此時少年的頭已經無力地下垂,完全沒有任何反應。稍微使力將劍拔出之後,噴出的鮮血將床染成了鮮紅色。

「結束了……嗎……」雖然有種奇妙的虛脫感向妮塔襲來,她依然忍不住露出笑容。剩下的,暗黑騎士們一個能處理好吧?「我贏了,威爾……」妮塔輕聲地說了出來,並且在心中祈禱他也能得到勝利。妮塔拭去劍上的血,並將劍收回劍鞘。如今已聽不到戰鬥的聲音了。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行動,邪神教團的信徒們也無計可施吧?妮塔穿過房門回到走廊上。然後她不禁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是妮塔嗎?」響起了一個聲音,一個清澄的少年聲音。從床上坐起身子的,是少年皇帝雷艾斯。不,應該是侍奉邪惡女神的轉生者……「這是怎麼回事……」妮塔不禁愣住了。

「你要殺我?」少年重複著剛剛的話語。妮塔不由得搖了搖頭。她不是在否定少年所說的話,而是想要否定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這是惡夢?還是說做夢的其實是……」少年說道這裏,露出冰冷的笑容。

「被夢境所困的……其實是我嗎……」妮塔悔恨地說道。

「正是如此,妮塔。其實做夢的是你,而現實則是……」少年這麼說的瞬間,妮塔感覺自己的胸口出現極度的痛楚,並且有某種溫暖的東西從身體里逐漸消失。

妮塔凝視着自己的身體。有一把劍插在她的胸口中央。傷口不斷流出鮮血,在腳邊形成了血池。妮塔以雙手握住劍柄想要把劍拔出來,但她已經連這樣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做夢的……」妮塔呢喃著。

「不必再去想了,妮塔。因為你選擇了與你的肉體共同毀滅。」雷艾斯——轉生者費奧尼斯露出了微笑。

「可惡的怪物……」妮塔說出這幾個字之後,終於當場跪了下來。全身逐漸失去力量,意識也逐漸遠去,就這麼緩緩地向前倒下。「威爾,對不起……」這便是新生瑪莫帝國暗黑騎士團長妮塔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一名騎士隊長感到不敢置信地說着。聽從妮塔的命令而叛變的暗黑騎士們,將義勇軍逐漸地討伐殆盡,鎮壓了堡壘中大部分的地區。並且將義勇軍隊長薩奇斯逼到了一樓的大廳。

不,原本應該是如此的。然而,在他察覺時,他們已經被敵人的大軍所包圍。這並不是普通的軍團,而是應該在剛剛就已經被殺死的義勇軍的屍體。

「我們永遠的最高司祭被稱為亡者之女王,你現在應該知道是什麼意思了吧?」薩奇斯搖晃着圓圓的肚子高聲笑着。「他們並不是轉生者,然而他們的靈魂已經被送往下一個世界,因此已經不存在與這個世界了。然而那些消失的靈魂的影子,使他們以亡者的身份蘇醒。」「你在說什麼……」因為不知道義勇軍其實是破壞女神的信徒,因此暗黑騎士們並不了解轉生者薩奇斯在說些什麼。不過他們知道自己如今已被逼入絕境。

「我們投降。我們只是聽從隊長的命令罷了。」一般的騎士們紛紛將手上的武器與盾牌丟到地上表示投降。其時隊長們並沒有阻止他們的意思。很明顯的,這次叛亂失敗了。他們所信賴的女騎士團長也沒有再出現。幾名騎士隊長以眼神示意之後,便朝着這群亡者開始攻擊,想要突破這層包圍網。然而很明顯的,這根本無濟於事。他們被亡者壓倒性的數量所淹沒,接連地被打倒。最後還活着的,是自認擔任妮塔副官的騎士隊長。雖然已經失去抵抗的力氣,不過他不打算投降。這座宮廷里已經沒有騎士應該向其盡忠的對象了。

「亡者之王國是吧……」騎士隊長露出自嘲的笑容。「這次的主謀是妮塔將軍跟我,其他人都只是聽從我們的命令而已。」騎士隊長對薩奇斯說着,並且將手上的劍扔到地上。

「真是值得欽佩。」響起了一個耳熟能詳的聲音。騎士隊長就像是恍然大悟般,往聲音的方向看去。

亡者們分成兩邊讓出一條路,一位身穿睡衣的少年走了過來。

「雷艾斯……陛下……」雖然使用了尊稱,但他並沒有尊敬這個少年的意思。之所以不詢問事情的真相,是因為他已經隱約了解,眼前這名少年的本質,與他的外表根本不同。

「看在你這份心意上,我就讓你免於一死吧!」雷艾斯說完,便仍出了一個被染紅的物體。騎士隊長接住這個東西之後,仔細地確認。

「妮塔小姐……」在被拋出時他就已經猜到了,因此並沒有特別驚訝。那是騎士團長妮塔的頭顱。美麗的臉龐被血染紅,藍色的瞳孔也失去了光輝。騎士隊長不由得流下淚來。騎士隊長為妮塔合上眼睛之後,便將其以布包起來抱在懷中。

「你或許是想施恩於我,不過我可不會感謝你。我到死都會想辦法殺了你!」騎士隊長怒吼著,並穿越亡者們離開了大廳。

少年皇帝雷艾斯,在這樣的他的背後投以冰冷的微笑。

4

在路德堡壘舉行的宴會結束后的早晨。

史派克醒來時,已經是接近中午的時候了。起床一看,莉芙已不在房裏,她睡的床也整理得乾乾淨淨。

「莉芙?」史派克連忙跳了起來。

她昨晚所說的話,至今還在史派克的耳邊縈繞。她那哭泣的臉以及柔軟嘴唇的感觸也……史派克在那之後好一陣子都無法入眠。想到至今為止他對待莉芙的方式,才發現實在有太多地方需要反省。封給她公王之好友的稱號來束縛她,以這個稱號作為借口,將自己的情緒發泄在她的身上,並且總是要她義務的協助自己。若是莉芙忍受這些事情的原因是愛情而不是友情的話,那隻能說史派克做的這些事情真是太殘忍了。

(必須道歉才行……)史派克心想。然而就連他也知道,現在向莉芙道歉只會讓她傷得更深。

(必須將我現在的想法對她說清楚……)這樣才能算是對莉芙誠心誠意的做法。然而他還不了解自己的心意。希望她留在自己身邊的想法肯定存在,但卻無法判別這是單純的友情,抑或是對異性所抱持的好感。

(為什麼會搞不清楚呢……)莉芙突然的告白,可說讓史派克相當的狼狽。

(可是我已經決定要娶妮思為妻了……)不只是因為妮思適合擔任瑪莫公國的公妃。而是因為史派克已經發誓要守護妮思。他下定決心要與妮思共度將來的命運,並且接納她那禁忌的過往。然而光是莉芙的一句話,就使他的內心如此動搖。

(我這個人真是……)他沒有想到自己竟然如此地優柔寡斷。

「必須找到莉芙才行……」或許她已經離自己遠去了。這樣的焦慮促使史派克站了起來。就在這時,忽然傳來了敲門聲。

「莉芙!」史派克連忙上前用力地將門打開。

「啊……」然後一片沉默。因為站在門外的,是魔獸使艾蓮娜。

「真是失禮了。」史派克對艾蓮娜道歉。

「嚇了我一跳……」艾蓮娜眨了眨眼,將手放在胸前說道。「您在找莉芙小姐嗎?」等到鎮靜下來之後,艾蓮娜向史派克詢問道。

「不、其實也不是……」史派克含糊其詞。

「我剛剛看見莉芙小姐在堡壘的瞭望塔上。因為是透過魔獸的眼睛,所以不會看錯的。」艾蓮娜微笑地說着。她所支配的鷲頭馬的視力遠遠凌駕於人類。

「是、是這樣嗎……」史派克心中鬆了口氣,不過並沒有表現在臉上。

「她見到我時,還向我揮了揮手,跟平常一樣相當有精神哦!」「這樣就好,那麼她等一下應該就會回來了吧?」史派克說完,便詢問艾蓮娜是否找到棲息於海中的魔獸。為了打敗漆黑之軍艦,他們需要在水中悠遊之魔獸的能力。

「棲息在暗黑之島周邊的海域的魔獸真的很多……」艾蓮娜靜靜地點了頭。「您知道有種名為白鯨的魔獸嗎?」「不,我第一次聽到。」史派克思考了一陣子之後回答道。在他的印象中,與魔獸相關的傳說或文獻,都沒有出現過這個名字。

「成年的白鯨,體形甚至和一座島一樣大。因為會抱持背部浮出水面的狀態持續沉眠數百年,據說連草木都會在它漂流的期間在它背上茂密地生長。」「有這種魔獸存在?」「是的,據說它棲息於這片海域的某處,也或許早已被發現,只是被眾人誤認為是座島嶼。我所找到的是幼年期的白鯨。不過即使如此,它的體形也已經比普通的船隻大上許多了。」「已經成功支配了嗎?」「是的,好不容易呢!」愛倆那雖然露出笑容,但是看得出有些疲倦。她恐怕是不眠不休地尋找著魔獸吧?並且為了支配這隻魔獸,極度地消耗了精神力。

「魔獸就在路德附近嗎?」「是的,我讓它在一個被山崖環繞的海邊待命,隨時都可以對它下令。」「謝謝您,艾蓮娜導師。」史派克牽起艾蓮娜的手向她道謝。

「不,真正的戰鬥從現在才開始,而我當然也會儘可能地提供協助。」艾蓮娜深深地回了個禮。她在瑪莫以魔獸使的身份過着充實的日子。被認為是純粹的邪惡存在的支配魔獸之秘術,卻能造福暗黑之島的人民。這對她而言可說是最令她高興的事情。因為她在故鄉亞拉尼亞時,被當地的居民視為居住於魔獸之森的魔女而被畏懼著……「我會轉達雷歐納國王準備已經完成。在時機來臨之前,請您在這個房間稍事休息吧。」「非常感謝您的好意,不過我向再跟白鯨的心靈交流一陣子,否則萬一它再決戰時脫離了我的支配,將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局面……」「我知道了。不過請您千萬不要勉強自己。」擔心艾蓮娜的史派克說道。

「請您安心,我想我應該還算年輕,熬夜一兩個晚上沒問題的。」艾蓮娜如此說完,便前往鷲頭馬待命的中庭。史派克向她再度行了一個禮之後,便動身前往堡壘的大廳。

這個時間,卡農國王雷歐納應該已經現身了。正如預料,雷歐納已經坐在大廳的臨時王位上,與幾名親信討論著事情。在擔任警衛之騎士的引導下,史派克來到雷歐納的面前。

史派克傳達了艾蓮娜找到魔獸,並成功地加以支配的消息。

「……原來如此,白鯨是嗎?那是卡農漁夫之間流傳著的一種魔獸呢!據說之前曾有漁夫們以為白鯨的背是座小島,就這麼在上頭烤火取暖。結果魔獸受驚醒來並潛入海底,使得漁夫們因此全部溺水……」看來不只是個傳說啊!雷歐納驚嘆地說道。

「如果是白鯨的話,就能在海中自由地行動了吧,要接近魔法軍艦應該也不是難事。現在的問題反倒是在登上軍艦以後……」「聽說船上連一名士兵都沒有?」一名親信訝異地問著。

「或許他們有其他護衛軍艦的手段吧?嗯,不過,有自由騎士帕恩以及永遠的少女蒂德莉特同行,應該不會是什麼問題吧!」帕恩以及蒂德莉特兩人,對於各種突髮狀況的應對,已經擁有相當的知識與經驗了。

「他們兩位現在在什麼地方?」史派克環視大廳,在確定沒看到帕恩的身影之後如此詢問。

「他們說要去港口看看。大概是因為他們已經很久沒上過街了吧?」雷歐納露出苦笑回答。為了避免與他人接觸,帕恩以及蒂德莉特在不歸之森的一帶悄悄地生活着。由於他們的名聲,使得他們必須避免做出引人注目的舉動。想到他們的英雄戰爭、邪神戰爭兩場大戰中立下的功績,這樣的生活對他們而言,實在不能算是公平的待遇。不過帕恩本身對此似乎完全沒有感到不滿。因為他之所以作戰並非是為了權力、財富或是地位。這樣的他會出面協助處理這次的事件,肯定還是因為憂心瑪莫的將來。他直覺地判斷,為了羅德斯島真正的和平,瑪莫的安定是不可或缺的。而他對眼前的年輕人肯定有着特別的期待。

(羅德斯之騎士出面協助瑪莫公王。眾人會如何流傳這件事?弗雷姆國王卡修又會怎麼想呢?)雷歐納在心中悄悄地想着。帕恩絕非不懂政治,然而只要是有更優先的事要做,他將會毫不猶豫地行動。

「決戰的時間就訂在明天可以嗎?」史派克向雷歐納進行確認。

「嗯,沒問題。我們也已經做好準備了。讓熟習水性的海軍士兵搭乘預訂在最近除役的軍艦,高掛卡農的旗幟前往莎爾瓦德。只要神秘的軍艦一出現,就會對我們送出信號。」雷歐納有力地點了點頭。

「我了解了。我們會配合信號乘着魔獸出發。」「只要能擊沉漆黑之軍艦,讓船隻可以自由來往海峽,下次就由我前往拜訪瑪莫公都吧!」雷歐納說着,並與史派克牢牢地握了手。

「我們衷心歡迎您前來,請您務必要蒲臨蔽國。」史派克露出笑容如此回答后,便離開設有臨時王位的大廳。然後為了與那位半妖精少女見面而往瞭望塔的方向邁開了腳步。

5

堡壘的其中一座瞭望塔上,一名半妖精少女抱膝坐在窗邊,獃獃地眺望着天空。總是充滿光輝的雙眼如今變得空洞,尖尖的耳朵前端也如同低落的心情一般微微下垂。

今天是晴天,幾朵潔白的雲圍在天上漂浮着。方才,她看到那位身為魔獸使的女性騎乘着鷲頭馬從天空的那一端回到了堡壘。一定是任務已經成功了吧?這也意味着與漆黑之軍艦的決戰準備已經完成。

昨晚宴會上喝的酒已經完全醒了。雖然依舊還是會喝醉,但隔天卻不會宿醉。或許是因為她體內所流的妖精之血吧?然而如今她不禁抱怨起這樣的血統。因為昨晚發生的事情都因此還記得一清二楚……至今一直拚命壓抑的情感,終於忍不住宣洩了出來,使得她在昨晚抱住史派克,並且說出了隱藏在自己內心深處的心意。半妖精少女莉芙如今極度的後悔。

(我拋棄了公王之好友的身份……)已經無法再跟史派克做朋友了。莉芙在心中呢喃著。只要維持朋友的關係,就可以一直陪在他的身邊。莉芙真心地以為這樣就能滿足了。然而當史派克與妮思侍祭的婚姻即將成為事實時,她的內心卻開始動搖。

「真是差勁透頂……」莉芙輕聲地嘀咕著。她沒想到自己的妒意竟然這麼深。

就在這個時候。

「莉芙,你在吧?」下方傳來了早已聽慣,但在目前卻最不想聽到的聲音。同時感覺得到有人正爬上瞭望塔。那是瑪莫公王史派克的聲音。雖然心想着要躲起來,然而狹窄的瞭望塔上不可能以藏身的地方。她甚至想到要從塔上跳下去,然而瞭望塔有着相當的高度,一個搞不好甚至可能會喪命。也沒有時間詠唱「隱身」的咒文了。

在莉芙如此狼狽的時候,史派克已經從階梯那裏探出了頭。兩人四目相對。有好一陣子,兩人就這麼僵硬地一動也不動。

「……莉芙。」先開口的是史派克。「我擔心死了。」「擔心……擔心什麼啦!」莉芙撇過頭去嘟起嘴來。

「我以為你就要這麼離開了……」史派克一邊回答一邊爬下階梯。

「我離開的話,你就不需要傷腦筋了吧?」明知道這是在鬧彆扭,莉芙的腦海中卻只能浮現這些字句。

「就是因為傷腦筋所以才會這麼說啊!」史派克不悅地說着,然後走到莉芙身邊蹲坐在地上,並將握起的雙拳置於自己的膝上。「我將公王之好友這個稱號強加在你身上,還以此為借口勉強你做了那麼多事情,這一點我先向你道歉。」史派克如此說完,便低下頭向她道歉。

「真的是呢……」莉芙不滿地嘀咕著。「不過你不用道歉,因為即使史派克對我做出無理的要求,我的內心某處還是覺得很高興。認為你還是很相信我,心裏還是覺得需要我……」「自從成為瑪莫公王之後,我的內心總是無法平靜。一想到我的決定將左右公國的興亡,我就會覺得胃好像糾結起來。不過因為不能說喪氣話,所以只能一直發牢騷。我知道這是在發泄情緒,不過因為有莉芙默默地承受,所以我才能努力至今……」史派克以認真的表情說着。

「我當然知道你很辛苦……」莉芙宛如做錯事般回答著。雖然幾乎要哭出來,不過還是勉強地強忍住。「要是你不發泄一下情緒,我想你大概很快就撐不住了吧?我也知道你的矛頭都會指向我,要是我真的不喜歡這樣的話,那我早就離開宮廷了。」莉芙凝視着史派克,嘆了一口氣。「昨天都發生那種事了,你應該已經知道我的心情了吧?」「嗯……只不過至今為止我都沒有想到過就是了。」史派克點點頭。

「我喜歡史派克,這份心意絕對是真的。不過這並不是表示我想要成為公妃……」莉芙如此說着,奪眶而出的眼淚也流過臉頰。「我想跟之前一樣比任何人都還要來地接近你。就只是這樣而已……」少女的這番話,讓史派克不禁要停止了呼吸。

到現在為止,莉芙確實比任何人都還要接近史派克。可是——「這是不可能的。」史派克垂頭喪氣地說着。「我已經打算迎娶妮思侍祭——迎娶妮思做為公妃了。」「是啊,我總不能比公妃更接近你吧!」莉芙露出寂寞的笑容回答著。但是她馬上就收拾起這樣的表情。

「雖然知道這是我的任性,但我還是希望莉芙可以留在宮廷里。不是公王的好友也無所謂,你想要什麼待遇我都可以答應……」「我只要當個普通的莉芙就好。什麼稱號我通通都受夠了。」莉芙如此說着,並露出惡作劇般的笑容。其實莉芙也希望史派克只是個普通的史派克。就像當初見到的,因任務失敗而差點受到處分的見習騎士。「不過你還是覺得需要我就已經讓我很高興了……」莉芙彷佛是要回味自己所說的話語般地說着。

「沒錯,我需要莉芙。所以希望你跟往常一樣把力量借給我……」史派克如此拜託之後,深深地低下了頭。他擁有許多像蓋拉克或亞德·諾瓦等值得信任的同伴。然而莉芙在這其中又是另一特別的存在。能讓史派克願意打開心房的對象,除了莉芙之外別無他人。即使與妮思相處,大概也不見得會像這樣表露出最直接的情感吧?因為史派克與她之間並非是這樣的關係。

在彼此尊敬與互助下,守護瑪莫公國以及王室。平淡卻深刻的愛情。雖然可能會有許多迂迴挫折,但是到最後應該會成為這樣的關係吧?「知道了啦!我就再多陪着史派克你一陣子吧……」莉芙露出得意的笑容說着。「話說回來,你剛剛說的那些話,我可是會永遠記得喔!」「這、這我知道……」史派克一瞬間露出失算了的表情,然後馬上點了頭。

「你們找到棲息於海中的魔獸了吧?什麼時候要跟漆黑之軍艦做個了斷?」「就在明天。」史派克有力地說道。「我現在要去路德港口接回羅德斯之騎士及永遠之少女。之後要召開軍事會議。你要一起來嗎?」「那個就饒了我吧!」莉芙縮了縮脖子,身體微微一顫。「我目前不大想見他們兩位,軍事會議也很麻煩,所以算了吧!」「是嗎……」史派克點了點頭,並且迅速地站了起來。「明天就拜託你了。即使永遠之少女與我們同行,我還是希望由你來施展加護在我身上的精靈魔法啊!」史派克堅定地說道,然後便離開了瞭望塔。莉芙一直注視着史派克,直到他的頭從視線中消失。隨即將手放在胸口,大大地喘了口氣。她聽到自己的心臟一直用力地跳個不停。然後嚴重的淚水就像是再也無法忍受般地,大顆大顆不斷地滑落。雖然也有悲傷,但喜悅的情緒卻更為強烈。

史派克確實是需要自己的。這使她非常的開心。即使莉芙希望他娶自己為妃,史派克應該也會答應吧?屬於沙漠之民的炎之部族采一夫多妻制,有地位的貴族們幾乎毫不例外地每個人都擁有數名妻子。聰明的妮思應該也會接受吧?唯一不能接受的,只有莉芙自己。

「最任性的其實是我呢!」莉芙希望能比史派克的妻子更為接近他,即使知道這種事情根本是辦不到的……結果當然是被拒絕了。但是他那番誠實的話語卻擁有答案以上的價值。

「惡作劇的精靈雷普拉坎……」在潛藏在自己的精神中的各種經歷里,莉芙選擇了其中一位試着呼喚它。那是為了要告訴這位掌管孤獨的精靈,自己再也不是孤單人了……

6

在漆黑之軍艦的艦橋中,新生瑪莫帝國的宮廷魔術師威爾感到極度地坐立不安。因為卡農王國派遣了軍艦前往瑪莫。若是擊沉這艘軍艦,就等於對卡農王國宣戰,屆時就不能宣稱這個紛爭只是瑪莫的內亂了。雖然即使與卡農開戰,卡農當年的同盟果亞拉尼亞並不會有所動作,然而神聖王國伐莉斯以及瑪莫公國的母國弗雷姆,並非沒有介入的可能性。如此一來,兵力原本就不足的新生瑪莫帝國將會陷入困境。光靠這一艘軍艦並無法完全封鎖海峽,威爾的目的是激起船員的恐懼感,讓他們不敢出海。讓它坐立不安的因素不只如此。新生暗黑騎士團長妮塔定期派來的使者,在這幾天完全不見蹤影。即使想詢問妮塔該怎麼做,也沒有與她聯絡的方法。

(怎麼辦?要擊沉嗎?還是要放過?)威爾陷入了迷惘。封鎖海峽會導致卡農有所動作,對他而言是預料之外的狀況。在大戰之前,瑪莫與卡農之間幾乎沒有往來。少許的貿易也都是單方面來自瑪莫。原本認為封鎖海峽並不會影響卡農的利益,看來這種想法似乎太膚淺了。

(沒想到與瑪莫之間的貿易對卡農而言竟然如此重要……)威爾不禁相當的懊悔。

(還是應該給他們一點警告吧!卡農應該也不願意失去重新組成的海軍才對。)做出這個判斷之後,威爾開始緩緩地出動軍艦。

「在莎爾瓦德港口的附近擊沉它吧!」威爾低聲說着。這是為了讓卡農知道瑪莫公國的無力。藉此期待卡農會抽身而退,不再介入瑪莫的內亂。

「只要這艘船還能持續航行,瑪莫公國就會繼續被孤立。」即將退役的這艘卡農海軍軍艦,在即將進入莎爾瓦德港口時,被威爾縮操縱的漆黑之軍艦擊沉。看着卡農軍艦噴出了黑煙,並沒有任何船隻從莎爾瓦德出海救援。然而軍艦傷的成員都已經有所覺悟,也早就做好了準備。他們毫不猶豫地跳進海中,並且朝着岸邊游去。由於軍艦傷都是游泳的高手,因此幾乎是全員平安登陸。而早先接到魔獸使艾蓮娜的聯絡,在海邊待命的瑪莫公國騎士們,也隆重地歡迎他們的到來。從軍艦所冒出的黑煙就是信號。路德堡壘的瞭望塔上,開始以旗語打出了聯絡的暗號。

「終於出現了!」史派克見狀不禁握緊了拳頭。他現在正站在白鯨魔獸的背上。和他在一起的有公王之好友莉芙及魔獸使艾蓮娜,另外還有自由騎士帕恩及永遠之少女蒂德莉特一共四人。

「艾蓮娜導師,麻煩您了。」史派克壓抑住激動的心情說道。

「了解了。」艾蓮娜靜靜地點了點頭,並且開始集中精神。「動吧……」她呼喚著魔獸。

純白色身體的巨大鯨魚,聽從命令開始緩緩地移動。它背上有着宛如岩石的堅硬突起,在那之間堆積著沙土,耐海風的草類植物以及冒出了芽。這種鯨魚類的魔獸,有着讓背部露出海面游泳的習性,在體形變得巨大之後,船員甚至會誤認它是一座島嶼。只不過這必須花上好幾百年的光陰來成長。艾蓮娜所捕獲的,不過是一隻幼年期的魔獸。

魔獸在海面上平滑地前進著。它游泳時平穩的程度,若不是因為周圍的景色在移動,會給人一種身在陸地上的錯覺。然而速度卻宛如全力平治的馬匹。魔獸一口氣穿越了海峽,那艘準備從莎爾瓦德悠然地撤退的漆黑之軍艦,已經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之中。

「該潛入海里了……」史派克對艾蓮娜示意。

「水之少女……」「潔凈的水之精靈溫蒂妮……」聽到史派克這句話,兩位精靈使很有默契地開始詠唱精靈魔法的咒文。完成了咒文的詠唱后,蒂德莉特對帕恩及艾蓮娜,莉芙單獨對史派克,使用了永遠呼吸的魔法。

「下潛吧……」等到咒文完成後,艾蓮娜對魔獸下令。白鯨魔獸開始緩緩下潛。史派克牢牢地抓住白鯨背上的突起,暫時停止呼吸等待着。在全身都浸入海中之後,史派克一口氣將海水吸到肺里。胸口裏的空氣化為氣泡被吐出來,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海水。雖然一瞬間感到不大舒服,不過很快地就習慣了。

(魔法的力量還真是神奇呢!)史派克如此讚歎。莉芙身為精靈使的能力也迅速地成長中。史派克、莉芙、艾蓮娜、帕恩以及蒂德莉特五人,就這麼在海水中高速前進。史派克等人雖然幾乎看不見四周,然而白鯨的感覺器官似乎能清楚地掌握漆黑之軍艦的動向。

「浮上海面之後請儘快上船,我會繼續操縱魔獸牽制軍艦的行動。」艾蓮娜宛如不想輸給水聲般地大聲喊道。

「我知道了,請您千萬不要勉強自己。」史派克也大聲地回道。

「要上浮了!」艾蓮娜如此叫道。

「準備了,蒂朵!」帕恩發出了魄力十足的喊聲。

「放心交給我吧!」蒂德莉特也有力地點了點頭。

「史派克也別輸哦!」站在年輕瑪莫公王身邊的莉芙,露出笑容朝他的背上用力拍下。

「嗯,那當然!我要為露傑南報仇!」史派克回答道。白鯨隨即浮上海面。宛如一座小島忽然出現在海面上——悠然航行在平靜的海面上的古代王國軍卷的船邊,突然激起了巨大的浪濤。由於船身劇烈地搖晃,在艦橋里集中精神操縱船隻的新生瑪莫帝國宮廷魔術師威爾不由得失去平衡,猛然撞向船內的牆壁。

「發生了什麼事?」縱是是威爾,在這一瞬間也無法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難道是誰上了軍艦?」威爾不禁感到焦慮。即使已經熟悉魔法軍艦的操縱方法,也不代表他就是一個優秀的船員。而且瑪莫海峽各處都散佈着危險的暗礁,這種地帶的海流都很湍急,偶爾也會發生巨大的漩渦。

「不過這附近應該明天這樣的場所……」威爾嘀咕著,並環視船的周圍。然後他便發現了。

一隻彷佛是跟隨着軍艦的巨大生物,在海面上露出背部遊動。而它的背上站着數名男女。

「那、那是?」看到那些人,即使是威爾也無法掩飾驚訝的表情。「瑪莫公王史派克!」還有那位身為魔獸使的女魔術師。不只如此,另外兩人是在之前的大戰中,對瑪莫帝國來說堪稱是仇敵的羅德斯之騎士帕恩,記憶永遠之少女蒂德莉特。

「他們操縱魔獸從海底接近?」如果是魔獸使加上優秀的精靈使,的確有可能做到這一點。然而威爾完全沒有想到這個方法。頂多只考慮過他們可能會從空中出現。

「唔!」威爾不禁想要逃走。因為面對這五個人他根本沒有勝算。

(可是這艘軍艦是最後的王牌。若是失去了它,就再也沒有致勝的方法……)更何況這艘船並非他所擁有,而是黑之導師巴古納德借給他的東西。如今已化為究極不死生物,「不死之王」的巴古納德,透過妹妹蜜妮雅對他下達了最後通諜。

(巴古納德大人最討厭的就是怠惰跟無能。)威爾所擬定的各種策略,都在瑪莫公國的智慧、行動力以及團結之下接連被擊潰。

(成立時只讓人感到脆弱的這個公國竟然……)為什麼能發揮如此頑強的力量,對威爾而言真的是個無解之迷。

(瑪莫公王史派克……)唯一可以斷言的是,目前在眼前緊握著劍的年輕人,便是一切的中心。

(我本以為你正代表着瑪莫公國的脆弱……)威爾咬着牙。

鄰國卡農為了支援瑪莫而展開行動,並且連羅德斯之騎士都為了瑪莫公國而拿起了劍。這些事實等於告訴羅德斯島的居民,暗黑之島的統治權屬於瑪莫公國所有。只要羅德斯之騎士登高一呼,就能夠從各地召集義勇軍,諸王國也不得不派出騎士團。羅德斯之騎士這個稱號,就是擁有如此的力量。

「已經到此為止了嗎……」威爾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敗北。只要解除了瑪莫海峽被封鎖的狀況,瑪莫居民就會安心,公國也會因此安定。鎮壓在瑪莫各地作亂的妖魔,以及攻下新生瑪莫帝國所佔據的堡壘,或許還需要花上一些時間,然而這對公國而言以及不是作戰,而只能算是一項普通的雜務了。

(要在這裏戰到最後一刻嗎?)威爾如此自問。然而他無法做出這樣的覺悟。

(我越來越苟且偷生了呢!)無論是被瑪莫公國追捕,或是被當年的導師巴古納德追緝,只要他還活着,就一定要讓這些人坐立難安。

(妮塔……)威爾在心中輕聲呼喚這個名字。在一開始見到妮塔的時候,威爾從來沒有想過,她竟然會成為自己心中這麼巨大的存在。被她的意志力及行動力所吸引,威爾才想要與她擁有共同的夢想。當初說詢問能以她作為事成的報酬,其實不過像是在開玩笑罷了。然而……(我若是死在這裏,又有誰能成為她的支柱呢?)這樣的想法讓威爾改變了決心。

他不希望死在這個地方,而是要與妮塔並肩奮戰下去……「龍牙兵及魔法石像們啊……」威爾詠唱起上位古代語。與瑪莫海軍的一戰中,他清楚地知道了敵方想要登上這艘軍艦的意圖。為此他準備了魔法生物作為守衛。總共是三個龍牙兵以及兩個魔法石像。如果只是普通的戰士,就算一次來十個也會面臨全滅的下場。然而瑪莫公王在劍技上已經有相當的修為,而冷靜地思考,那位魔獸使艾蓮娜身為魔術師的實力,也在威爾之上。加上那位羅德斯之騎士帕恩以及永遠之少女蒂德莉特也與他們同行。魔法生物們,也只能用來爭取時間罷了。然而在這段時間,威爾可以拔出這艘魔法軍艦的啟動裝置兼收納處的水晶玻璃瓶,並且以瞬間移動的咒文逃走。威爾不慌不忙地進行作業。把瓶子從儀錶板取下,只花了極為短暫的時間。

「萬物之根源……萬能之力……」他隨即開始詠唱瞬間移動的咒文。然而在這一瞬間——「惡作劇之精靈雷普拉坎……」威爾的身後忽然響起了聲音。威爾聽這聲音的特徵就知道是誰了。是瑪莫宮廷的精靈使,擁有公王之好友的稱號的半妖精少女。

(沒看到她在魔獸的背上,是使用了隱身咒文嗎……)威爾從來沒在意過這個名為莉芙的少女。然而這出乎意料的伏兵,卻使他的內心動搖了。而這便成為這位新生瑪莫帝國宮廷魔術師的致命傷。

「擾亂他的心智,困惑他的靈魂!」莉芙所詠唱的精靈魔法——混亂之咒文完成了。

雷普拉坎,對莉芙而言是個特別的精靈。無論在妖精族的聚落或是人類的村莊中,她的內心總是感到孤獨。為了填補這一份寂寞,她總是對大人們惡作劇。她因此而得到的,就是惡作劇精靈這一位朋友。要說是這個精靈讓莉芙覺醒並成長為精靈使也不為過。

(我已經不再孤單,但你永遠是我的朋友。)莉芙在心中對惡作劇之精靈如此說着。

「成功了!」看到操縱漆黑之軍艦的魔術師停止了咒文的詠唱,並且就這麼獃獃地站在原地,莉芙不禁開心地叫着。

「我成功了,史派克!」莉芙回頭看向年輕的瑪莫公王。

「幹得好!」雖然史派克正與龍牙兵上演着激烈的打鬥場面,但還是露出了笑容回應莉芙。

「輸給這玩意可是很丟臉喔,自由騎士先生可是一次對付兩隻呢……」不過自由騎士有永遠之少女的精靈魔法作為後援。雖然莉芙也很想幫助史派克,可惜她已經沒有那樣的力氣了。使用「水中呼吸」的咒文,加上剛才拼盡精神力使用「混亂」之咒文,她實在已經沒有任何的餘力。而兩隻魔法石像,目前正彼此激烈交戰着。因為艾蓮娜對其中一隻使用了「命令解除」的咒文,並再對它施加了對付另一隻魔法石像的命令。雖然她面不改色地完成了這個魔法,但莉芙也稍微看得出來,這其實是極為高階的法術。

「這還用得着你來說!」隔了一次呼吸的時間,史派克大吼著回嘴。莉芙不禁心想,其實只要讓龍牙兵露出破綻,再趁隙打壞這具魔法生物就可以了。

(不過,這才像是史派克的作風啊……)莉芙微笑着。

史派克那既頑固又沉不住氣的個性,大概一輩子都不可能會改吧!對在他身邊的人而言,可說是相當的辛苦。然而不可思議的是,至今並沒有任何人離開他的身邊。

(我也是這樣啊!)莉芙打從心底這麼想。

(可是……可是……)莉芙眯着眼睛,欣賞與龍牙兵演出精彩對戰的史派克,同時拚命地壓抑著從內心深處不斷湧出的某種東西——在新生瑪莫帝國的宮廷魔術師威爾恢復清醒時,一切都已經結束了。他被綁了起來,繩子甚至綁進口中以防止他咬舌自盡。而他就這麼被放置在甲板上。兩隻魔法石像將彼此破壞殆盡,三隻龍牙兵也被打倒,恢復為已經粉碎的龍牙。白鯨魔獸那巨大的身體依舊浮在軍艦旁,等到一切的事情都處理完,魔獸使艾蓮娜就會解放這隻傳說中的魔獸。史派克不打算操縱這艘魔法軍艦,他等待着瑪莫公國的人前來迎接。在確定漆黑之軍艦完全停止了動作,公國已獲得勝利時,莎爾瓦德港口出現了一艘划槳前來的小船。坐在小船上的是親衛騎士隊長蓋拉克及其夫人萊娜。宮廷魔術師亞德·諾瓦,以及溫帝斯瑪法神殿的侍祭妮思等人。

他們為史派克的平安而喜悅,並慶祝他獲得勝利。然而他們的表情隨即就變得嚴肅。察覺事態有異的史派克連忙詢問。從他們的口中得知原因之後,史派克不禁訝然無言。溫得雷斯特的瑪法神殿遭受偽裝成巡禮者的集團襲擊,以費莉娜司祭為首,所有的神官皆被殺害。另外有一名暗黑騎士從被帝國佔領的黑暗森林堡壘前來公都投降。他抱着一顆被砍下的頭顱。死者是新生瑪莫帝國暗黑騎士團的女將軍妮塔。暗黑騎士表示妮塔因為背叛幼年皇帝雷艾斯而遭到處刑,不過史派克當然知道事情的真相。

兩件事其實都源於相同的原因……破壞女神的教團終於為數百年的蟄伏打上終止符,露出了真面目。新生瑪莫帝國實際上已經毀滅了。

(可是……)史派克緊咬着下唇。

(接下來的戰鬥將更為艱辛……)才剛獲得勝利沒有多久,隨即接獲最壞的消息。這或許正是這座暗黑之島的命運。

(決不能退縮,也絕對不能敗北……)史派克握緊了拳頭再次立誓。然後他一邊感受着背後一位半妖精少女投向他的視線,不發一語地將哀傷的小妮思抱在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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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德島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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