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會將感情磨礪

誤會將感情磨礪

若曦清早上班就接到沈離要請假生孩子的紅色炸彈,她只能瞪大雙眼來表達自己對此消息的震驚。沈離這個人一直以自己還是小孩子為借口拒絕履行生育義務,若曦雖然知道她說得沒錯,論脾氣秉性都不適合生養小孩子,但總勸她年紀也不小了,若再等上兩年生的話,以後孩子的家長會就不好出席了,可沈離總是滿不在乎地一撇嘴,「我才不生呢,萬一將來我跟孩子搶吃的,你說,張向陽那傢伙他幫誰?我這也是為他着想。」

若曦對她的無賴小性子還真沒轍,拖時間長了,也就懶得勸,結果現在突然來個大炸彈讓她還真不能接受,趕緊摸摸沈離的腦袋,「你沒事吧,什麼時候突然變性了?」

「金融危機的時候。」沈離嘆氣,愁眉苦臉的樣子和平時談八卦的眉飛色舞差上十萬八千里的距離。

「都知道經濟危機了你還生孩子?」若曦不禁皺眉,這是什麼怪理論?

「是啊,經濟危機了,那個渾蛋張向陽在投行壓力大,他壓力大就喝多了,喝多了就……這事兒純屬意外,純屬意外。」沈離說到後面,乾笑兩聲。

若曦對她在金融危機來臨時生孩子的理由實在是哭笑不得,只好打趣道:「那趕明兒等孩子生下來就管她叫危危好了。」

「去你的,你要讓我女兒一輩子危機啊?」沈離呵呵直笑。

「那你過來幹什麼?」若曦問。

「唉,我那個工作對孩子不好,所以今天就先請假回家待產去,雖然肚子裏孩子才兩個月可咱也得注意點不是?」沈離此刻渾身上下都散發母性的聖潔光輝。

「你們主任就這麼輕鬆把你放了?」若曦打死都不信,放射科連主任在內才三個人,沈離不堅持到預產期主任都不可能開口讓她回家的。

「我說不放的話,將來我孩子有任何問題他都得負責一輩子!」沈離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你現在倒是懂得拿孩子當理由了,要是將來你和孩子搶吃的怎麼辦?」若曦見她這樣,翻出以前的話糗她,不斷沈離異常鎮定地說:「那就先給他吃唄,我現在覺得孩子才是最寶貝的東西,是自己生命骨血的延續,正所謂不養兒不知父母恩,有了她,我才覺得活着的意義都變了許多。」

「沈離,如果不是我認識你十來年了,肯定就被你的表面現象欺騙了,別說的那麼冠冕堂皇的,你家張向陽就做好帶倆孩子過日子的準備吧!」若曦笑着扶着她的胳膊送到大門口。

「越艱難越覺得這些東西都不算什麼,所以你呀也別太愁了,凡事船到橋頭自然直,你看我,現在什麼都不怕。」沈離一路上都是樂呵呵的。

若曦點點頭,表示對她鴻篇大論的最後贊同,這才順利送走了被科室主任怨恨不已的准媽媽沈離。

心情不錯的若曦掏出手機正準備給穆歌來個突擊查崗,結果正猶豫怎麼開頭呢,那邊先來了一個電話,若曦看着熟悉的號碼立即笑了,接通了就取笑他,「才一個星期沒打電話就忍不住了?」

「才沒有,只是突然想你了,正在考慮一下是不是應該提前回去給你一個驚喜。」穆歌笑呵呵的聲音聽上去特別踏實,連帶着若曦這幾天晴轉陰的臉也開始陽光明媚起來。

「你要是能提前回來,天都要下紅雨了。」若曦伸出手指頭揪著身邊松樹上的樹皮,一下,一下,忽地手指被木刺扎破了,豆粒大的血珠由拇指擠出來,心也瞬間變沉。

「那你等着我啊。」穆歌對她的嘲諷不以為意,只是笑着低聲說:「如果24小時之內我能出現在你眼前,你會給我什麼獎勵?」

「什麼獎勵都沒有,你光痛快嘴有什麼意思,要說到做到才能服人。」若曦撇嘴不理他。

「說吧,萬一我能做到呢?」穆歌還是好心情地哄她,若曦實在被他纏得沒辦法,才笑着說:「行,回來就給你個名分,省得你總說自己是被我養在外面的小男人。」

「好!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等著吧。」穆歌對她的許諾很滿意,連連說了幾遍放心,她這下心裏也沒底了,趕緊又問了一句:「穆歌,你真要回來啊?」

「沒啊,誰說的。哪能說回去就回去的?我手頭上還有一堆的活兒。」話筒里穆歌的聲音突然變得嚴肅起來,似乎有下屬在問他什麼工作的事,嗯嗯啊啊了兩聲對付了,才對若曦說,「好了,不說了,等晚上再給你打電話。」

說完電話放下,若曦沖手機笑笑,出來半個小時的她趕緊上樓,省得護士找不到人。

這個夜班非常忙碌,接近凌晨時分還從手術室那邊送來一位急症病人,等住院部這邊一切都忙妥了才發現天已大亮,若曦脫下白大褂換上自己平常的衣服,拖着疲累的雙腿剛準備回家補眠,忽然護士在辦公室探頭叫住她,「林醫生,急診電話找您。」

林若曦跑過去接過電話,電話那頭是急診室的護士,「林醫生,您父親正在這邊急救,您快點過來!」

若曦頓時扔下電話,連衣服都來不及換回去就往前樓跑,趕到急診室的時候,林旭晟還沒醒,沉睡的面容異常蒼白,氣息分外微弱,讓人不禁害怕會不會一不小心就此斷掉。接診的主治醫師說:「剛剛你們家護工打120的,說是早上一起出去遛彎的時候,她去排隊買早點,你父親就摔了,據說是從公園樓梯上滾下來的,已經查完血壓,心跳,瞳反,一會還要送去照X光查查內臟,你們家護工說是你的父親,我們趕緊就給你打電話了。」

若曦連忙道謝,眼看着護士推父親去放射科,卻不能幫忙,這是職業習慣,即使是醫生的親屬就診,醫生本人也不便插手,她只能去主治醫師那裏看看病例,然後去收費口划價交費。

回到急診觀察室,父親還沒蘇醒,X光照完,幸虧內臟沒有損傷,手臂和腿也沒有骨折,除了一些軟骨擦傷外,其他一切還好。

林旭晟一動不動地躺在病床上,整個面龐黯淡慘白,裸露在外的胳膊上,血管清晰凸起,交錯綁着膠帶粘貼膠皮管和針頭。

急診醫師在旁邊直皺眉,「這老人身邊可不能離開人啊,護工雖然雇了,但還是家裏有個貼心的人比較妥當,家裏有病人照顧不周還不如送他到養老院,咱們這樣的職業哪能天天守着病人?」見若曦低頭不吱聲,把手裏的病歷交給她,「觀察幾天就能出院了,關鍵是以後不好辦。」

急診醫師還沒走,黎子湛就快步從急診室外進來,打聲招呼就走過來,「若曦,你父親怎麼了?」

她像犯了錯的孩子,默然低垂着眼睛,聲音顫抖,「我父親從公園樓梯滾下來,摔了。」

黎子湛見她難過默然,而後才問:「吃早飯了嗎?」

若曦只覺得心很累,覺得自己真的很失敗,無論是做女朋友,還是做女兒,都很失敗。她緊緊抓着父親的手不做聲,黎子湛看她這樣的反應先出去買了熱騰騰的包子和豆漿送到床頭,「東西放這裏,等會兒你吃點。」

若曦還是沒動,他突然拉起她的手,直接把包子放在她的手心,「無論什麼事都要先吃飯,你餓肚子對你父親的病情根本沒有幫助!」

她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嚴厲,怔怔地端著包子一口一口食不知味地吃着。

其實她什麼都不想吃,胃脹得難受,根本塞不下任何東西,可他最後那句話還是讓她逼自己吃下去,含了許久的眼淚終於連串地落下,掉在膠袋裏。

黎子湛克制住心頭的不舍,轉開臉,低頭察看林旭晟的病情,空氣漸漸凝固起來,沉重得令人覺得難受。

「我這個女兒很失職,我以為雇了護工就可以放心地上班,誰知道根本不行,我不知道我該怎麼做,怎麼才能兩全其美,不上班照顧他?不可能。上班?又不能全心全意照顧,剛剛那個讓我把父親送到養老院,他說完,我心裏就難受得要命,我父親才五十六歲,他還有幾十年要待在那裏,我怎麼忍心?」

黎子湛只是沉默看着若曦茫然無助的表情,她接着說:「我自己選擇沒人照顧的路可以,可是我不能給父親選擇一條沒人照顧的路,你說,我該怎麼辦?」

傷心只是一時,也只允許她傷心那一時。

所以等把心裏話都絮絮叨叨說完了,她又必須堅強面對,面對無法解決的困難。對面的人還沒做聲,她只能低聲說:「對不起,我不該對你說這些的,謝謝你過來看我。」

黎子湛還是什麼都沒說,她則無助地回頭看着父親。

「若曦。」他叫她,她隨着聲音回頭,眼底的淚水幾近再滑落。

他拉過她的手,很安靜地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睛,說「有些事還是邊走邊看,一定不要給自己太多壓力,否則你會承受不住的。」

若曦強忍住心中哭意點點頭,正想開口卻聽見病房門口傳來朝思暮想的聲音,「若曦,我回來了。」

若曦回頭,看見他手中的玫瑰花,一大束捧在懷裏,花瓣上晶瑩欲滴的露珠兒映襯晨曦折射出令人恍惚的光芒。

這樣匆忙相見,三個人都有些尷尬,若曦悄悄抽回自己的手,黎子湛看上去面色波瀾不驚,穆歌此時背着光,看不清他的神情。

「剛剛去後面找你,他們說林叔住院了,我過來看看。」

「嗯。」若曦臉上的淚痕還未乾,站在對面的穆歌不難明了她之前到底有過怎樣的驚慌失措。

黎子湛對若曦安慰了一句,「我先去上班,你有事隨時可以找我。」而後走出病房。走過穆歌身邊時,別有深意地暼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穆歌將手中抱了一路的玫瑰花放到若曦手中,什麼都沒說,徑直來到病床前。若曦就站在穆歌的背後,突然覺得無話可講,穆歌站在那兒也不出聲,只是拉着林旭晟的手,沉默了一會兒。若曦突然下意識看了一眼父親床頭柜上還有一袋熱氣騰騰的包子,拿過來放在他的手裏。

穆歌掂量手中的包子,抬眼看她,淡淡地問:「你還沒吃早飯吧。」

「我吃不下。」若曦囁嚅道。

「你不該回絕別人的好意,尤其是在身邊沒有別人照顧的時候。」他的聲音聽上去有點啞。

林旭晟被推進住院部住院觀察,若曦先開車送穆歌回家休息,正趕上清晨上班高峰大堵車,車行緩慢,若曦眼睛直視前方,不想說話,穆歌雙眼微閉,似在休息。兩個人都對他剛剛那句話耿耿於懷,誰也不肯先行打破尷尬的沉默。

到了穆歌家樓下,若曦沒有下車,穆歌推開車門的動作很大,顯示著心中的怒氣,可沒關上車門又返回身,將若曦用力按在椅背上親吻她的嘴唇,輾轉吮吸,非常用力。

若曦使勁掙扎了幾下,不僅沒有掙脫開他的鉗制,反而加重了他的力道。直到若曦認命不再掙扎,他才停下所有動作貼在她耳邊說:「昨天我剛剛接到延長培訓時間的通知,這個延長,將是無限期。」

若曦愣在他逼迫的目光下,不得不硬挺著脊背聽他接着著說下去。「如果你有任何要求,可以當着我面提出來,不要說給別人聽!」穆歌的語氣如同千年寒冰,森冷逼人,她本來還想為自己剛剛和黎子湛的舉動辯解,突然因此失去了全部念頭。

算了,既然他已經誤會,就由他去吧。

這樣的生活她也確實累了,累到懶得去經營一段繁複的異地姐弟戀。

家,她離不開,父親終需要她去照顧。如果還要去惦念一段勞心勞力的愛情,對不起,她實在力不從心。

「如果是無限期,我想,我不會等下去。」若曦別開頭,狠心把話說絕。

那日之後,兩個人再未相見,短訊、電話都沒了聯繫。穆歌回家以後有沒有再返回深圳,若曦也不清楚。每每夜深入靜,陪在父親病床邊,她也多是看着手機在那兒發獃。

她已說成那樣,自然不指望兩個人之間被毀掉的信任還能再重新建立起來,可心頭總有一點點期冀,期冀他們之間還能殘留一些沒有被破壞的東西。

若曦也曾後悔過,穆歌那麼興沖沖從深圳飛回來,目的無非就是要逗她開心,可說了沒兩句,居然得到了這樣的回答,難怪不悅,可這又能怪誰呢,他難道就不能體諒一下她?

壓力之下,誰還能保持好心情去?

林旭晟這次算是撿了一條命,護工當天就被若曦辭退了,可入冬后護工的替班不好找,只能由她一個人連軸轉。黎子湛來住院部這邊看過她幾次,無奈也幫不上什麼忙,最多是幫忙打了幾次飯,又給若曦送過來一個暖手包,沉甸甸的,帶給她寒冬里唯一的暖意。

連軸轉了兩天,實在蓬頭垢面的不像話,趁同事幫忙看着父親,若曦趕緊回家洗澡換衣裳,出了醫院門就看見黎子湛正準備下班,老遠跟她打聲招呼,他要開車送她回家。

若曦覺得自己眼前發花,開車也確實成問題,自自然然坐上去,沒想太多,卻沒想到冤家路窄,在她家樓下,一開車門正看見穆歌站在那兒。

黎子湛顯然也看見了臉色陰鬱的穆歌,他從車裏走出,不動聲色地看若曦接下來的反應。

若曦低頭從車門走下,直到樓梯口,連看都不想看那個人一眼。

穆歌的聲音從身後飄過來,透著傷痛的疲憊,「本來我想通了,不想去深圳了。」

「結果現在發現,原來是我自作多情了。既然我對你來說已經多餘了,留下來也只能是自取其辱而已,既然如此,請容許我黯然退場。」

「你錯了,多餘的不是你,是我。」若曦雙眼平視,淡淡地說,「如果你想離開,請早。」

穆歌沉默,回頭看一眼遠處車邊佇立的黎子湛,「也許你的選擇是對的。」

若曦的眼淚剎那涌到眼底,閉眼吞回去,再睜眼,偏又湧出來。她最後穩住聲音說,「我最錯的是,選擇一段自己不能堅持到尾的感情。」

姐弟戀啊,異地戀,內里的辛酸和痛苦只有當事人才能知道,她需要一副寬闊的臂膀停在身後,隨時依靠,可現在回頭,孤零零那個是自己的影子。這樣的頹累一日兩日尚能堅持,她能挺到幾時?

尤其是在父親再次住院的時候。

到底要怎樣為這段感情收場,她始終猶豫着。愛情她是不敢指望了,被父親再次住院折磨夠了的她根本就不想糾纏上那麼緊窒的感情。也許,是該斷了所有旁鶩,專心停留在父親身邊的時候了,哪怕心仍會痛,也比被雙重枷鎖勒沒了氣息好上太多。

穆歌的視線與她對個正著,「怎麼,你就這麼後悔我們倆之間的感情?」

若曦靜靜站立着,回頭看他,不說話。

「我以前想過,我們會因為父母壓力分手,我們會因為世俗偏見分手,唯獨沒想到,是為了林叔的病而分手。你到底是對我沒信心,還是對你自己沒信心?你自己能說明白嗎?」

若曦望了一眼穆歌,苦笑道:「我是對生活沒信心,你如果不能回來幫我,生活就會把我拖垮,還談什麼感情。我不是聖人,我也不偉大,年齡上的差距,父母的壓力我都可以忍受,但不能忍受在我最痛苦的時侯,只有我一個人堅持。」

「可是我已經決定不再去深圳了,難道還不行嗎?」

「然後呢?失去機會的你就這樣被剪掉翅膀留在我的身邊?對不起,我還是不能同意。從前你最低落的時候,我已經把壓力都扛下來,如今我爸還在病床上,我不能再為你分擔那些低落痛苦,如果你為此丟掉工作,或者發展得抑鬱不得志,只能逼得我瀕臨崩潰,因為我根本就沒那些閑心去理解你,你明白嗎?」

林若曦覺得自己已經開始思維混亂,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說什麼,到底想證明什麼。只是在諸多紛繁的事情面前,她第一次想要推卸掉自己肩頭所有的困難。

她太累了,於是不想再忍下去。多年來的壓抑第一次就這樣爆發,卻全部施加在穆歌身上,那些不如意,那些不順遂,全部都扔給他,自己只留下最安靜的心去照顧父親就好。

因為,所有的一切紛擾都是他的愛帶來的附屬品,她受不起。

******

怎麼回到家的,她已經完全不記得了,給同事打個電話,說實在太累了,想要睡一會兒,讓她幫忙多頂半天。若曦很想休息,只是半晌過去都不曾睡安穩,哭到頭痛。樓下裝修的聲音嗡嗡震蕩在夢境裏,回憶起的全部都是穆歌離去時絕然傷慟的表情。

好不容易沉入夢鄉,卻又被電話吵醒,拿過來看看,閃爍的號碼是黎子湛。按掉,翻身再睡,卻接到了一條短訊。

「好夢。」

兩個字過後,一連串的省略號。若曦愣了片刻,默默將手機合攏,爬下來收拾衣服、洗把臉繼續去醫院照顧父親。

現在的她沒有時間去想每個省略號背後的意思,也自然不會糾纏在兩個男人的感情中間。在醫院這種地方工作久了,生離死別天天在周圍上演着,痛苦只要不是天天持續,根本來不及管它。她只覺得小說里那些情節也未必都是假的,有時候,人就是盲目而可笑的,所謂雷人的情節在冥冥之中也必然會發生,只需要輕輕轉身,那情節就會新鮮上演,歷久彌新。

至於,其中的理由,荒謬不荒謬,就看個人理解了。

到醫院對幫忙頂班照顧父親的同事千恩萬謝一番,才知道剛剛主治醫師說過可以退床回家休息。第二天出院她誰都沒求,自己推著父親,打電話叫了輛殘障專用車直接送到家門口。

父親精神比住院那天似乎好了許多,只是這一摔,又使得他沉默下來。無論若曦怎樣逗他,都不肯多說句話。若曦回家以後,連忙換衣服做飯,把住院這些天父親攢下的內衣褲全都洗了,把做好的飯菜再端到父親面前,可父親只是閉眼不說話,也不肯吃上一口。

她耐心地勸,父親眼角濕潤,嘴唇緊閉。若曦知道父親的意思,大約是覺得自己拖累了孩子,不肯再存活下去的念頭。

若曦還要上班,眼看着離上班的時間越來越近,父親開始不肯吃飯,她不得已,只能再往中介掛了個電話,可那頭的大姐說,護工還沒找到,這讓她簡直憤怒到極點,把電話摔在床頭。

好幾次,她拿起電話,將穆歌家的電話撥到最後一位,終於又掛斷。

她想求穆音過來照顧父親,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百般猶疑之下,無奈還是放棄。

不料,在她剛拿好鑰匙準備上班的時候,門外站着風塵僕僕的穆音,她愣在門內幾秒,迅速明白過來,身子往旁邊讓了讓,手抬了幾次,都無力放下,眼圈頓時微紅。

直到此時,她才第一次覺得穆音是親人,一個早已滲透到生活里無處不在的親人。穆音見到若曦也有些慚愧不安,手腳無措的她只是嘴裏不停地說:「我也不知道老林病了,前天接到電話我正在南面親戚家,剛趕回來,你爸,他怎麼樣了?」

穆音接到的電話必然是穆歌打的,兩人已經走到這種地步,他仍記得叫母親過來幫忙,若曦只覺得胸口悶到不能透氣,眼底被淚水折磨得澀澀疼痛。穆音焦急地走到林旭晟病床前,眼淚瞬間落下,在林旭晟被子上染了點點圓暈。若曦悄然無聲地走過去,拿了一條毛巾遞過去,穆音沒接,頭埋在林旭晟的胸前泣不成聲,身子微微顫抖。

酸意直湧上喉嚨和眼底,若曦默默將毛巾留在穆音和父親身邊,拿起鑰匙離開。

開車的時候若曦覺得車內太過靜默,想打開音響聽聽歌,大概這些天積攢了太多的累,突然就在低頭換碟的時候眼淚靜靜流出來。

勉強堅持開到醫院,她到辦公室換衣服,一邊聽着護士說昨晚病人的病情,一邊將白大褂整理好,昏昏沉沉的若曦覺得全身都十分難受,所有的聲音聽起來都像是在空谷的盡頭傳來,縹縹緲緲的,腳也像踩在棉花上,幾乎失去全身所有的力氣。

她隱約明白自己怕是要暈倒,腳步趔趄,靠在辦公桌邊上,末了還沒忘記抓住住院記錄和手機。

手指尋到了那個按鍵,下意識按下去,冷汗一層層遮蓋她剩下的神志。

唯一的心中所想是,穆歌的電話,是快捷鍵1。

她,好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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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老牛遇見嫩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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