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8章

第46——48章

第四十六章:紅塵清曲之楓谷

「到了,我的大小姐!」

陣陣撲鼻的清幽,伴着齊安的輕笑聲在我耳畔回蕩。

我顫巍巍的睜開眼,映入眼帘的竟是一片紅艷艷的楓林葉海!一條小溪曲徑蜿蜒,潺潺的溪水靜靜流淌。

我尚未從落崖的震駭中驚醒過來,迷惘的望着眼前美如仙境般的奇景,一時間恍恍惚惚,難以回神,耳畔卻再次傳來了齊安那惡作劇得逞般放肆的笑聲。

「怎麼樣?和我同生共死的滋味不錯吧?」

我驚魂未定的望着齊安,陽光在他身上渡了一層薄薄的金光,他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閃著光亮。

一時間,我仍無法從極端的震撼中清醒過來,驚疑困惑的看看毫髮無傷的自己,又看看旁邊悠悠哉哉啃著青草的赤馬……好半天才恢復了語言的能力。

「我們……還活着?……」

齊安不答反笑,朗朗的笑聲直衝上雲霄。還沒等我做出反應,一個人影以從身後猛的將我抱住。

「格格!」

身後飲泣聲不斷,嬌軀顫巍不已。我慢慢回身,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人兒,乍驚乍疑道:「婉瑜?你……你怎麼在這兒?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看着我一臉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樣,婉瑜噗呲一笑,眼角兒的淚花搖搖欲墜,抬起蔥白的纖指指了指上面。

「格格,您抬頭看看便知。」

我依言抬頭望去,這一看,登時呆住了。只見剛剛還漂浮在崖邊的雲霧此刻就在頭頂飄來飄去,而橫在峭壁上的石樑在雲層間若隱若現,彷彿伸手便可觸及……

這哪兒是什麼萬丈深淵啊!石樑和谷底相距不過兩丈來高,只不過被雲霧遮斷了視線,才會以為這下面是一個深不可測的萬仞淵谷!

「我當初也是這樣被齊大哥嚇個半死,還真以為死到臨頭了呢!」婉瑜偏過頭,兩朵紅暈悄然飄上臉頰。

我回過神,怒瞪着眼前一臉開懷笑的齊安,一股無名之火騰然間猛竄了出來。姑娘我今天算是陰溝裏面翻了船,被你這小子耍了個團團轉!

齊安見我一副怒氣衝天的模樣,趕忙收住了笑,半討好的說:「大小姐,是否需要換身衣服,順便沐個浴?在下這就去給您燒水去,您屋裏等會兒?」

說完,轉身溜之大吉!

婉瑜一邊掩嘴低笑,一邊拉着我進了屋子。

走進木屋內,粗略的環視了一周,一張臨時搭起的大木床,地上是一席半新的鋪蓋卷,簡易的桌子上放着一雙碗筷……雖然簡陋了許多,卻很是乾淨,空氣中似乎還瀰漫着一股溫馨甜蜜的味道。

「格格,水燒好了。」婉瑜走進來關上房門,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將熱氣騰騰的開水倒進了一隻大木桶內,轉身過來預時候我寬衣。

「我自己來吧。」

婉瑜笑了笑,轉身出去提了個籃子回來,裏面盛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瓣,隨着她纖柔的手指一揚,片片落入桶內。

「對了,你們怎麼會在一起的?」我捧起一捧水,輕輕拍打在肌膚上,想起剛才的問題,不禁問到。

「是木督統的主意。那日我混出宮后,齊大哥早就已經駕好馬車等在城門口了,不由分說就將我帶到了這裏。」

「齊安與你素不相識,怎麼會跑去救你?」我疑惑的問到。

「是呀,剛開始我也覺得奇怪,後來一問才知道,原來是木都統怕我一個人孤助無依,所以,早就替我打點好了一切。」

「木泰?……」我喃喃低語,心似乎被什麼揉了一下。又是他!這個傻瓜!總是這樣為別人打算好一切,而他自己呢?!他可曾想過……

「格格,您說什麼?」

「沒……沒什麼……」我收了心緒,深深的吸了口氣,繼續問道「那這幾個月以來,你一直都和齊安在一起?」

「是啊!」婉瑜說着,臉上綻放出一抹不經察覺的淡淡的笑容,兩朵紅霞悄然浮現雙頰,那樣嬌俏可人。我點點頭,靠在桶邊,閉上了眼,只覺胸口如同針扎一樣,痛如錐骨。

沐浴過後,一身清爽,換上婉瑜遞過來的布衣,對着木桶端詳了好一陣子,不覺輕笑道:「這還是我嗎?」

「格格天生麗質,穿什麼都好看!」婉瑜笑着過來幫我梳頭。

「格格?這裏還哪兒有什麼格格!是不是該改口了?」我轉過身,笑着問到。

「是哦!那叫什麼呢……」婉瑜咬着櫻唇想了想,烏黑的眸子一亮,說道「不如我以後就叫您小姐吧!」

「叫我燦燦吧!」

「燦……燦燦?」婉瑜一臉的疑惑。

「恩,就是金光燦爛的燦!」我解釋到。

「金光燦爛的燦?」婉瑜擰著兩條眉毛想了半天,沮喪的說:「我看,我以後還是叫您小姐吧!」

「隨便你喜歡吧!」我笑了笑。知道她是難以打破多年舊俗的阻礙,所以也就不勉強了。

「魚來嘍!裏面的那位大小姐可曾梳妝妥當?不然不小心被我撞見可是不負責的哦!」門外響起了一陣敲門聲和齊安欠揍的挑屑聲。我氣的眼冒火光,關節作響,掄起門后的一根扁擔就追了出去,邊打邊喊:「奶奶的,打你個不小心的傢伙!」

「救命呀!」

「還跑!敢耍我!本姑娘今天就讓你知道知道什麼死法最凄慘!」

「格格……小姐,小心,別摔了!」

「婉瑜,閃開,我可不想錯傷無辜!」

「齊大哥,小心!」

「你個丫頭,胳膊肘兒怎麼往外拐呀!「

「我哪有!誒,齊大哥,快躲呀!「

「還說沒有……沒良心的丫頭!」

「……」

風輕雲淡,紅葉紛飛。笑聲,吵鬧聲在這一方天地里聲聲起伏,震的整個楓林嘩嘩作響。這一個小小的峽谷內,讓我們暫時忘卻了所有的煩惱,一切,那麼安然美好。

第四十七章:紅塵清曲之決定

夕陽斜掛,彩霞天邊,映的整個峽谷紅彤彤的。

我坐在溪邊看着四周的景緻,漫谷的楓葉紛紛揚揚,空氣里到處瀰漫着一陣烤魚的飄香,一派安寧之氣,心下不禁安然寧寂。

「這地方怎麼樣?」齊安走過來,俯下身子,滿意的看着溪水裏我們倆近乎重疊在一起的倒影。

「地方是不錯,就是這人有點兒剎風景!」我庸懶的推開與他的距離,笑嗔到。

「從見面到現在,你還沒好好和我說過話呢!」齊安坐到我旁邊,一副受氣小媳婦的模樣。

「哦?是嗎?」我故做奇怪。

「這麼久沒見,你就沒有什麼話要問我的嗎?」

「這個哦……當然有啦!」

「什麼?」

「婉瑜的身體恢復的怎麼樣了?」這才想起兩個月前在牢裏被折磨的命垂一線的婉瑜。這一天來接二連三的發生了那麼多事情,就連我向來自以為豪的腦袋此刻也都混沌成了一鍋糨糊。

「就這個呀!」齊安嘟著嘴巴,一臉的失望。

「那還能有什麼?」

「這麼久沒見,你就沒有什麼想要對我說的?一點兒都沒有?」特意強調了『我』字,齊安雙眼閃爍出期待的光芒。

「恩……這麼久沒見,你……變白了嘛!呵……呵呵……」我自知無趣的打着哈哈,一扭頭,卻撞見那雙烏黑的眸子,那眸底流露出來的光彩,輕輕柔柔,一點一滴凝結在了我身上。

「你……你看什麼呢?」被齊安看的渾身不自在的我,不滿的質問到。

「好久沒有這樣好好的看看你了。」他輕笑。

「都快忘了我的模樣了吧!」

「忘了。」他趟下身子,一隻手遮住了眼睛,嘴角兒漾起一抹淡淡的笑,輕輕說道:「多少次想過,就這麼忘了算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怎麼都忘不掉!」他拿開手,靜靜的看着我。忽然間坐起身子,上下打量着我,問道:「你該不會是精通巫術,給我下了什麼蠱吧?」

「我哪有!」

「一定有!快把解藥交出來!」

「沒有就是沒有!有也不給你!」

「既然這樣,那我只好親自搜身嘍!」齊安一臉壞笑的伸出兩隻魔爪來搔我的癢。我一邊滿地打滾,一邊連連求饒。

我們在這存步的天地里盡情嬉戲打鬧,最後累了,倦了,便頭頂着頭躺在一地的楓葉上,看着天邊的浮雲。日子好久沒有這麼安然了,而我,也好久沒有這樣笑過了……

「寧兒,你看,太陽快落山了。」

我眯起眼,順着他的手指,看着那瀰漫在谷頂的一團雲霧,被夕陽渲染的通紅,紅的刺目,像極了那順着劍刃慢慢向下遊走的殷紅色的液體,隨着我的眼淚,一滴滴的濺入泥土……

木泰凄絕蒼涼的雙眸瞬間閃進腦海,一陣錐心之痛泛在胸口,蔓延四肢百骸……

「寧兒?」輕柔的聲音喚回我所有的思緒,這才發現,不知何時,眼角兒間已有了一絲絲涼意。我吸了吸鼻子,輕輕搖了搖頭,起身緩緩走回了屋子。

我蜷縮在床的一角,拉過被子用力蓋住了頭。淚,一滴滴劃過臉頰,匯成一片。緊緊咬住下唇,思緒不停歇的泛涌而出,一下下衝撞著內心的痛。

我就這樣自私的跑了,那木泰怎麼辦?他怎麼向蒙古王交差?怎麼像乾隆交差?回去以後呢?他會不會依了皇命,迎娶二格格?舒惠呢?她又怎麼辦?他們會受到什麼樣的處罰?……

黑暗的空寂中,抽泣聲斷斷續續,前塵往事慢慢浮現眼前,在腦海里轟轟作響。我一遍遍的想,一遍遍的問,淚水濕了又干,幹了又濕,一夜輾轉無眠……

黎明時分,天空微微泛亮,輕輕嘆了一口氣。這一夜,我想了好多,也終於做下了一個決定:我要回京城!

送死也好,自投羅網也罷,就算再被送到草原一次,我也要回去!不為別的,只為木泰!也為了靈魂深處那一點點的私心……

回身看了眼依然熟睡的婉瑜,嘴角兒間還掛着淡淡的笑,那樣滿足。地鋪上的齊安,神態安然,好像沉在夢鄉里的孩子。

心,忽然被揉了一下,一陣酸楚直頂住喉嚨。齊安,對不起,我不能這樣自私。格格被劫,乃是死罪,我不能陷木泰於崑崙,不能用他的死換來我以後的日子!我做不到!若日後有緣,再來與你共赴那梨花之約吧!

深深的吸了口氣,輕手幫他拉了拉被子,悄悄起身收拾了行囊,躍上赤馬,一聲長嘶,錯落的馬蹄聲踏着微弱的晨光,在峽谷寂靜的上空回蕩。

第四十八章:番外之齊安上

齊安篇

「額娘,我來!」我上前接過額娘身上那一筐沉甸甸的石料背在背上。正午的太陽火辣辣的,烤的人直犯暈。我站住腳,用袖子胡亂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看着周圍和我一樣破衣爛衫忙碌的身影,這是我們的世界,一個滿族胞衣的世界。

聽額娘講,生活在這裏的人,都是祖上犯了錯,被貶到這裏受罰的。我不知道是自己祖上哪一輩犯了錯,又到底犯了什麼錯,因為打我記事起,就已經生活在這兒了。

只是因為祖輩們的一個不小心,就圈定了子孫後代無數的命運。有時候想想,還真是好笑。

一聲有力的鞭響劃破了這裏沉悶的氛圍,緊接着凄慘的求饒聲便升了起來,我望向不遠處揮舞着鞭子的官兵,胸口好似一團火在燃燒。這些狗仗人勢的畜生!一年到頭,不知道有多少人喪命在他們的鞭子下!

我怒瞪着那一臉橫肉,破口大罵的傢伙,雙手緊握成拳。有那麼一刻,我真想衝過去扭斷他的脖子,以泄心頭之恨。

這是我的秘密,一個對別人來說毫無意義的秘密,對我卻是至關重要的。石料場里有位姓陳的老漢,是個瘸子,我都叫他陳伯。相傳陳伯年輕的時候練得一身好武功,本來很受器重,卻因得罪了官府被設計陷害,武功被廢了不說,還被打斷了一條腿,然後發配到這裏,不人不鬼的活着。小時候,陳伯不忍我被那幫畜生打罵,便於無數個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教我武功,正是因為這樣,在寂寂難挨的十七個年頭中,我才得以保全了性命。

又一聲慘叫劃破耳膜,我回過神,狠狠的咬着牙關。倘若我的眼睛能放出火來,那個侍衛恐怕早就被燒的千瘡百孔,體無完膚了!收拾這個廢物對我來說簡直易如反掌!以我的武功,打到他全身癱瘓,滿地找牙,然後大步衝出這個困禁了我十七年的地方,又有何難?

但我知道,我不能。我逃的出去,但是額娘不能,我不能拿她冒險。

「齊安?」額娘步履蹣跚的走來我的身旁,拉了拉我的衣袖,輕喚了我一聲。我底頭望進她似乎早以在歲月洗禮下而變的越發枯澀的眸子,心沒由來的抽痛,滿腔怒火也漸漸平息了下來。

「額娘,我沒事。」我微微一牽嘴角兒,深吸了口氣,將石頭送到百米以外的地方,那裏有着另外一群工匠,將石頭打磨成平滑的石塊,供達官貴人們修府建宅。

默默的走回石山腳下,出神的看着眼前裝石頭的筐,破敗不堪,猶如我現在的命運一樣,卑微,低下。

「齊安,你站在那兒幹什麼?皮又癢了是不是?」

我慢慢回神,嘴角兒漾起一抹譏誚。庸懶的彎下身子,揀起一塊石頭,正要放進筐里,只聽身後一聲大喊:「小心!」還沒等我回過神來,伴着轟隆隆的巨響,一塊大石從天而降,在石坡上翻滾而落,重重的將我砸翻在地。

周圍驚呼四起,慌亂中,我最後的一絲意識看到額娘瘋了一樣大呼我的名字。瞬間,只覺一陣巨痛襲來,一股溫熱的暖流從額頭湧出,一桶黑漆鋪天蓋地的潑了下來,意志逐漸渙散,眼前一黑,陷入了昏迷中。

陣陣刺骨的寒風襲來,毫不留情的將我莢裹,漸漸吹醒了我的神智,睜眼一看,天已經黑的透徹了。

伸手摸了摸額頭,傷口上的血液已經凝固。我嘶嘶的咬着牙,吃力的撐起虛弱的身子,抬頭一看,周圍卻是一片空曠的荒野。

這……這是哪兒?我一個機靈,神經立刻緊繃了起來,也顧不上疼不疼的,猛的坐了起來,警惕的打探著四周。

陰鬱的晚風遊走在廣闊的天地間,不時舞弄著遠處幾棵枯樹枝,發出沙沙的聲響,越顯詭異的氣息。我慢慢站起身子,忽然間覺得,腳下似乎踩到了一團軟乎乎的東西。我藉著依稀的月光疑惑的向下看去,這一看不要緊,竟然看到的是一具死屍!我嚇的撲通一下跌倒在地,只覺一陣寒意猛的從腳底竄出,順着脊背不停遊走,頭皮陣陣發麻,腦中一片空白。

我倉皇無措的向後退去,清冷的月光下,更多的屍體呈現在了我的眼前,充斥着整個視覺神經。倒抽了一口冷氣,這哪兒是什麼荒野,竟是一片亂墳崗!想來定是那幫官兵以為我已經死了,才將我丟到這來!

我跌跌撞撞,狼狽不堪。黑夜的猙獰中,一張又一張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衝進眼底。我慢慢感到四肢的無力,眼前一陣空白,終於跌倒在一棵大樹底下。我癱軟在地,大口喘著粗氣,死死的閉着雙眼,內心的恐懼蓋過了一切。

昏昏沉沉中,天空已經泛起了一絲魚肚白,晨光從遙遠的天邊輕撒下來,恍如隔世。我慢慢睜開眼,一切變的安寧,沉寂。

頭上的傷發瘋一樣痛,我起身看了一圈,也許是這裏的土地在屍體的滋養下異常肥沃,竟張了不少珍貴的草藥。我隨手采了一些止痛肖炎的草藥,看着眼前大片的屍體,將心一橫,閉上眼睛,一股腦的塞進嘴裏,連氣都不敢喘,猛嚼了幾下便吞了下去。

吃完了草藥,我坐在原地歇了半晌,內心的恐懼已經隨着逐漸升起的太陽擴散在周身的空氣當中。我出神的望着眼前的屍野,一股莫名的哀楚由心而生。

陽光懶洋洋的撒在周身,我吸了吸鼻子,起身從一具屍體上扒下來一件還算完整的衣服套在了身上,又采了一大把草藥揣進懷裏,深深的吸了口氣,迎著朝陽,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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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回大清(下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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