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這座城市裏最高級的餐廳之一。

巴洛克的裝飾風格,厚重的羅馬簾層層遮掩起窗外如琉璃般絢爛的夜色;腳下則鋪着純手工的羊毛地毯,踩上去如同將鞋底陷進了柔軟濃密的絨毛間,舒適到了心底。而角落擺放着青銅雕像,完美流暢的線條,看得出那個裸身的男子微微緊張而繃緊的肌肉。餐廳的中央,則是純黑色的大理石地板,偶爾有美艷優雅的女子走過,高跟鞋輕輕的敲擊了噠噠的聲音,猶如銀質鈴鐺被風拂過。

黎憶瑋低着頭,正在往麵包上抹黃油。頭髮妥帖而光滑的散在肩后,小小一張臉淺淺上了淡妝,其實她化妝與否倒也差別不大,都是極透析清澈的白皙肌膚,臉頰上像是覆著淡粉色的蝴蝶之翼。一身得體的深藍色套裝、一字裙,像是一個剛剛從商務樓趕來赴約的白領麗人。對座的男子早就放下了餐具,休閑的靠着舒軟的沙發,目光迥然而明亮,微帶笑意:「夠了么?」連聲音也分外的好聽,像陸少儉這樣的男子,天生就是造物主的傑作,從容貌到氣度再到談吐,無一不是完美而令人驚嘆。

當然,侍應生們在這樣的餐廳中見慣了這樣的風度翩翩的男子和氣質楚楚的女子,於是唯一惹眼的,倒是倆人的桌子。

以桌子中央的水晶嵌寶石煙灰缸為界,涇渭分明。黎憶瑋面前杯盤狼藉,質感極好的餐布上還有留有濁黃色的醬料,大約是剛蹭上去的。而她的對面,陸少儉面前餐盤的位置和侍者開始所放置的幾乎一模一樣,像是不曾動過。

黎憶瑋終於有了幾分吃飽的意思,扔了勺子,滿足的嘆口氣:「什麼事?」

「我以為你已經忘了我還坐在對面。」

黎憶瑋尷尬的笑了笑:「今天真的太餓了。」

「偶爾也想關心下前女友,這些天在忙什麼?」陸少儉身姿不動,即便坐着,也像是一座挺俊的山峰。

這句話像是狠狠打在了黎憶瑋的死穴,粉色的蝴蝶翅翼撲閃著離開了她若水晶般的頰。她勉強掙扎了一句:「你問這個幹什麼?」

陸少儉深深吸了一口氣,唇角習慣性的抿起來:「你說呢?」

「哦,這樣啊……」黎憶瑋笑了笑,聲音虛弱,又低低的說了句話。

那樣深斂而沉默的男子終於變了臉色,輕輕咳嗽一聲,目光卻像出鞘利劍,狠狠的剜在了對座女子身上。他似乎想說什麼,於是黎憶瑋的神情習慣性的變得強硬,像是鼓了氣的青蛙,想也不想:「我不想聽。」

陸少儉的笑容古怪,水晶燈的光彩匯聚在他的眸子中,奇異的聚焦在很小的一點上,再反射出細細一束光芒。他開口的時候卻是向著侍者:「買單。」

他站起身來,毫無風度的先她一步走開,然而還沒走出幾步,卻又折回來,輕輕俯下身,靠近她的耳朵,嘴角是一絲惡毒的笑:「對了,別告訴我一整天你都穿着脫線的絲襪?」

黎憶瑋驚愕的轉過臉和他對視,男人深邃而黑墨色般的瞳孔輕輕蕩漾著諷刺笑意。她來不及調整表情,又忙不迭的低頭去看自己的腿,耳側漸漸變成粉紅:左腿的肉色絲襪外側是一條顯眼的劃破痕迹,泛著毛邊,醜陋的匍匐在自己腿上。

黎憶瑋真恨不得狠狠的沖這個向自己笑得很紳士的英俊男人扇上幾個耳光。然而脫線的絲襪卻更叫自己難堪。到底忍住了,一句話不說,抓起了包就往洗手間衝去。陸少儉微微讓開半個身位,她跑得快,像是有疾風刮過自己的臉側,於是微笑着站直身子,轉身出門。

天寒地凍,又已是晚上十點了,黎憶瑋裹緊了大衣,站在路邊攔車。

遠處一輛黑色的汽車靜靜的停靠着,打着近乎黃色的微暖燈光。車裏的男子一直凝神等著,開車到她面前,放下車窗,臉色陰桀:「你是不是瘋了?大冬天光着腿,想得關節炎?」

其實把車開到她面前的那一刻,陸少儉已經後悔了——果然下一秒,黎憶瑋的目光不屑的掃來,和看到陌生人沒有區別,竟似一個字也不想多說:「滾!」

連老天都幫她,恰好一輛計程車停在了面前,她抬了抬幾乎被凍僵的雙腿,毫不猶豫的上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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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塵三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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