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風雨之前

第九章 風雨之前

凌渡宇坐在車廂後座一角處,神情木然,膝上放着艾莎妮芙遺給他的手提電腦,用兩手摟緊它,默言無語。

沈翎駕車離開碼頭,把那載着凌渡宇美麗回憶的海洋和小島拋在後方,往機場駛去。

兩個小時后他們抵達三藩市,當沈翎上了車子,發動引擎后,才對着倒後鏡內的凌渡宇低聲道:"聽到那消息后,我哭了,她確是個使人難以忘懷的好女孩。"凌渡宇探手用力捏了他的厚肩一記,沒有說話。

車子到了一間五星級的酒店側門處停下,"鳳鷹"鳳絲雅拉開車門,一陣香風隨着飄進了車裏來,先吻了沈翎的頰,又找上凌渡宇的嘴,重重吻了一下。

車子開出。

"鳳鷹"看看沈翎,看看凌渡宇,奇道:"兩位好拍檔,世界末日是否來了。"沈翎作出噤聲的表情,低聲道:"到了我們的巢袕再說吧!""鳳鷹"鳳絲雅把手提電腦內有着梟風和西霸的檔案抄進光碟去后,仔細研究了半天,才離開房間,與凌渡宇共享由沈翎弄出來的世上最粗最難吃的晚餐。

這是一個遠離市中心的住宅單位,好作三人共商策略之用。

凌渡宇的精神好了一點,但仍是非常沉默,靜靜地吃,誰都不知他腦內正轉動什麼念頭。

"鳳鷹"喝了一口湯后,向沈翎皺眉道:"我真佩服你,竟可以弄得出這麼難喝的湯來。"沈翎不悅道:"我肯煮東西給你吃,不知是你多少生修來的福分,不要嫌這嫌那的。""鳳鷹"鳳絲雅偷瞥了凌渡宇一眼后,故意壓低聲音,以性感的沙啞嗓子道:"發生了什麼事?"沈翎伸長頸低聲道:"想知道的話,今晚光着身子到我被窩來,我便和盤托出。"鳳絲雅媚笑道:"可恨的傢伙,終於心動了嗎?本姑娘那麼易陪人上床嗎?"光翎坐直身體,哂道:"你當然不會,雖然你渴望得要命,但卻知道若這樣陪我睡了,便推失去了與小凌相好的機會。"鳳絲雅半掩小嘴,吃吃嬌笑起來,確是花不迷人人自迷,媚態百出,嗔道:"誰要和他有相好的機會哩?"凌渡宇搖頭苦笑道:"你倆不要再設法逗我笑了,那比哭更使我更感難受,我沒事的。"鳳絲雅拍手道:"終肯說話了。"

凌渡宇沒好氣道:"看了那些檔案后,你這情報專家有什麼意見。"鳳絲雅予人好感地謙虛道:"怎敢當呢!招集那檔案內資料的人才是專家裏的超級專家,是誰厲害至此,連隱形銀行的機密資料,也像菜單般打了出來。"沈翎道:"凡有電腦的地方,就瞞她不過。"

鳳絲雅一震道:"'救世主'?她為何肯這樣幫我們的忙,先是把聯盟的資料復原了,現在又肯……"沈翎道:"這事遲點再說,那些資料足夠扳倒梟風和西霸嗎?"鳳絲雅肯定地道:"足夠有餘,他們太多作姦犯科的勾當了,只是步驟仍要仔細研究。"轉向凌渡宇道:"應否殺死西霸呢?"

凌渡宇沉吟半晌,瞧着她道:"你有什麼發現呢?"鳳絲雅道:"西霸曾三次由瑞士一銀行的戶口提錢給梟風,先兩次分別是五億美元,最後一次是十億美元。日子是鑽油台慘劇前,莫歌等被殺后和我們聯盟被毀前。每次都提現金,但隔日後就在梟風一個秘密戶口出現。所以是證據確鑒,西霸難逃主使者的責任。我建議乾脆把他殺了。"凌渡宇道:"我先和蘭芝說說,或者她希望循法律途徑解決。西霸始終不是梟風。"沈翎一拍額頭道:"我差點忘了蘭芝曾打電話告訴我,西霸願意交還探索者的股份來換取和平,因為他聽到道上盛傳我們要取他的狗命。"鳳絲雅笑道:"我也聽到時這樣的謠言,定是梟風放出來的,好趁火打劫,企圖榨取多點以西霸為首那幾個石油大亨的金錢,和他們分身家。"沈翎道:"小凌!蘭芝想見你,也住得很近,要不要先撥個電話。橫豎'鳳鷹'又不打算和你有什麼瓜葛,莫要說我口不擇言,療治這種創傷的唯一方法,除了時間外就是另一些比'鳳鷹'更溫柔可愛的美女,何況她那麼渴望見你。"凌渡宇望向杏目圓睜,一臉忿然的鳳絲雅,露出自艾莎妮芙逝世的第一絲笑容,想說話時,沈翎在台底下踢了他一腳,示意戲弄"鳳鷹"。

凌渡宇暗忖決戰在即,怎也要暫拋開頹唐失落的悲苦情緒,勉力振起精神道:"你這傢伙有時說話都有點歪理,撥電話吧!"鳳絲雅一言不發,一手拿刀,另一手拿電線,刀下線斷,若無其事道:"還有兩部分機,碰哪個就割哪個,沒電話可用時,不要怪我。若敢駁線,我就照他肚子捅上兩刀。敢離開這間屋的話,我便不去滑雪了,本姑娘說得出做得到,哈……"說到最後,笑得伏在桌上,連淚水都嗆出來了。

凌渡宇與沈翎愕然對望后,愁懷稍解,長身而起道:"你們先商量一下整個計劃,我想入房打一會坐。""鳳鷹"鳳絲雅一把抓着他衣袖,搖頭道:"'龍鷹'!人不要耍弄我,沒有你參加,本姑娘沒興趣獨對着那隻不懂情趣的大猩猩。"沈翎伸手過來叉緊她玉頸道:"叫多一聲大猩猩吧!我保證脫掉你褲子痛打屁股,若腫得少過四十寸,就繼續打下去。"鳳絲雅扮出一副氣人模樣,不屑道:"你自己剛叫了一聲,何有用再勞煩我,你若敢要我下圍增加一寸,我就扭斷你的猩猩頭。不要看我,我只是叫了猩猩,沒有犯規。"接着低頭一口咬在他手背上,痛得沈翎大叫縮手,那嬌媚橫蠻的模樣,誰能不心動?

凌渡宇拍拍鳳絲雅臉蛋,嘆道:"好吧!可以開始了。"生者總是要堅強地活下去。

凌渡宇呆立在墓碑之前,百感交集。

墓袕內有艾莎妮芙死時那件柔軟的長袍和那失去效用的聲波槍,陪葬的是那件較落後的能量衣。

凌渡宇再不願見到這些觸景生情的東西,那方晶片是唯一例外,過了聖誕子夜后,他將永遠把它掛在頸上,當作吊墜。

負責運柩的聯盟成員和沈翎先走一步,辦事去了,只剩下"鳳鷹"鳳絲雅仍在等候他。

這美女一身黑衣,戴上連着黑紗的帽子,只露出櫻唇,不住以絲巾抹著濕潤的眼角。

凌渡宇的目光凝定在"愛妻艾莎妮芙"那幾個字上,心中想起這段奇異的戀情,快樂和悲哀同時襲上心頭。

鳳絲雅來到身旁,挽起他的手,嗚咽著道:"我們走吧!"凌渡宇跪了下來,無限深情地親吻了墓碑后,才隨鳳絲雅穿過林立的墓碑,走上林木蔭深的卵石路。

鳳絲雅低着頭,看來比凌渡宇更傷心。

凌渡宇訝道:"鳳絲雅為什麼這麼傷心呢?"

鳳絲雅搖了搖頭,低聲道:"我不知道!"

凌渡宇見她沒有說下去的意思,也就默默不語,直至坐上車子,才道:"送人到機場嗎?"鳳絲雅呆望前方,輕輕道:"回酒店就行了。"車子開出。

天上下着漫漫細雨,更使人鬱結難解。

不知是否發生了意外,高速公路上大排車龍,兩人因而困在車內。

鳳絲雅幽幽道:"十七歲那年,母親過世,使我經歷到一生人從未試過的痛苦,葬禮完畢后,你猜我做了什麼事呢?"凌渡宇搖了搖頭,根本沒有去猜的心情。

鳳絲雅低聲道:"我和表兄找了個地方瘋狂造愛,不要說我瀅盪或對母親不敬,只有那種刺激,才可減輕心中的酸痛,我實在受不了。"凌渡宇苦笑道:"我並沒有嚴重到那程度,多謝你的關心了,更不會因這事而看輕你,人類一向是矛盾百出的奇怪生物,在極端的情況下更會有難以解釋的異常行為。"鳳絲雅脫掉帽子,露出微紅的秀眸,側挨在座位里,凝視凌渡宇道:"剛才我在墓地時,忽發奇想,有一天我也給葬在那裏時,會不會有一個像凌渡宇那樣的男人,站在我的墳前呢?"凌渡宇莞爾道:"在你墳前的男人會擠得水泄不通,插針難下。"鳳絲雅不依道:"不準這麼說人家,我並非你想像般濫交,絕大部分是工作上的需要。哼!你倒復原得很快。"車子開始移動了,卻是緩若蝸牛。

水撥不住把雨水抹掉,發出單調和千篇一律的聲音。

凌渡宇淡然道:"不是這樣,我該做什麼呢?她返回這時代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為不知自愛的人類做些事,我懷念她最好的方法就是為人類的將來奮鬥。眼前最大的威協就是梟風,若讓他的罪惡王國繼續發展下去,誰都不知道會出現什麼後果。"鳳絲雅嘆道:"我恐怕很難親自下手殺死梟風,無論如何窮凶極惡的人,總有他溫柔多情的一面,我接觸到的梟風,與你們印象中的截然相反,在某一程度上,我會為此而難受。"凌渡宇了解地點頭,沉聲道:"你若要退出此事,我絕不反對,還會代你向沈翎和'高山鷹'解釋,既知他的賊巢在哪裏,總有收拾的方法。"鳳絲雅堅決地搖頭道:"不!一切依原定的計劃進行,否則我就不是'鳳鷹'了。"語氣中透出一往直前的決心。

凌渡宇的車子駛進蘭芝的華宅時,這富可敵國的美女早由大宅奔了出來,投進剛鑽出車門的凌渡宇懷裏。

兩人過了一個溫馨的下午,凌渡宇亦由她處得到了精神和肉體上的松馳。

晚飯後,凌渡宇對着艾莎遺留給他的手提辛勤地工作,研究一切有關梟風和西霸的事。

蘭芝為他弄了咖啡,殷勤侍候,陪他並肩坐在電腦前。

凌渡宇告訴了她老西霸先後三次提款給梟風的事後,她嚷了聲"這天殺的賤種"后,倒在凌渡宇懷裏大哭一場。

凌渡宇把她抱回卧室,讓她躺下后,坐在床緣道:"你要他得到怎樣的收場?我想聽你的意見?"蘭芝又悲切地流下眼淚,好一會後才收止哭泣,兩眼空空洞洞地瞪着天花。

凌渡宇正想離開時,給她拉着,坐回她身旁去。

蘭芝把上半身鑽入他懷裏,痛苦地道:"教我怎做好嗎?"凌渡宇明白她因小西霸而來的矛盾心情,吻了她臉蛋道:"讓我為你作主好嗎?"蘭芝願意地猛點頭。

凌渡宇淡淡道:"給老西霸一個電話吧!"

一個小時后,西霸和兒子約迪遜來到蘭芝的華宅,依約把保鏢留在屋外,傑沙上校和強生也來了,守在入門處,仔細檢查了他兩父子后,才放他們入內去。

凌渡宇彬彬有禮地和西霸父子握手,蘭芝卻拒絕了和殺父仇人握手,神情木然地讓約迪遜吻了臉頰。

凌渡宇在一角的大沙發坐下來后,開門見山地說出了他三天三次提款給梟風的事,聽得西霸目瞪口呆,陣腳大亂。

約迪遜露出悲憤神色,質問乃父道:"爸!凌先生說的真的嗎?"凌渡宇正容道:"我以人格擔保,這裏沒有任何錄音設備,右西霸先生不敢承認,這次談話再沒有意義,我也可回房睡覺了。"西霸頹然點了點頭,對方既然知道,定然是有確鑿證據。

再嘆一口氣,眼中露出戒備的神色,道:"凌先生確是神通廣大,不知閣下有什麼提議呢?"約迪遜把臉埋在手掌里,凄然道:"蘭芝!我們對不起你。"凌渡宇對約迪遜大生好感,轉向西霸道:"近日盛傳我要對付西霸先生,這只是梟風放出來的風聲,西霸先生該明白是什麼一回事了。"西霸呆了一呆,雙目露出冷冽之色。

凌渡宇知道嚇得他差不多了,淡淡道:"我們手上掌握的資料,足夠使你身敗名裂,不信可看這份名單。"西霸接過他遞來的文件,翻閱后立時臉色大變,顫聲道:"你從哪裏得來的?"約迪遜愕然道:"那是什麼?"

蘭芝冷冷道:"這是與你可敬父親勾結的各國官員名單,包括所有利益收受的細節,若公開出來,太陽企業也完了。"約迪遜呆在沙發里。

凌渡宇傲然道:"若要對付你們這種業餘的人,對我來說就像翻轉手掌般容易,洛維奇夫的下場你該知道了,接着就是梟風,我從不容許任何人幹完傷天害理的事後,仍能安度余年,這樣說西霸先生該明白我的意思吧!"西霸與凌渡宇對視了一會後,望了兒子一眼,頹然嘆道:"你已用事實證明了我們遠非你的對手,那還用說這種話,凌先生請說吧!你要我怎辦呢?"凌渡宇搖頭道:"事情是你弄出來的,該由你說出解決的辦法。"蘭芝柔順地坐凌渡宇身旁,沒有插嘴。

西霸沉吟片晌后,堅決地道:"我會把手上所有現金和投資物質,以馬諾奇先生的名義捐給國際慈善機構,保證不少於五十億美元,然後我正式退休,完全不過問太陽企業的事,一切由約迪遜打理。"接着轉向蘭芝道:"探索者就無條件還給你了,蘭芝!對不起!"蘭芝"嘩"一聲哭了起來,投入凌渡宇懷裏,約迪遜亦在旁陪她垂淚。

凌渡宇待蘭芝睡了后,才到外廳拔電話給卓楚媛。

尚彼思溫文有禮的在另一端道:"喂!是誰?"凌渡宇道:"我姓凌!卓主任在嗎?"

尚彼思默然半晌,冷冷道:"我認得你的聲音,你找我妻子有什麼事?"凌渡宇差點想擲下電話,最不想發生的事終於發生了,尚彼思已在懷疑他們,這種事最難瞞過枕邊的人,於是平靜地道:"卓主任在嗎?只是公事吧!"卓楚媛憤怒的聲音在那邊響起道:"你在對誰這般不禮貌?"尚彼思似是放下了電話,嫉妒如狂道:"我想知道這位凌先生是什麼人。"卓楚媛尖叫一聲,道:"給我!然後你滾出去!"尚彼思大怒道:"你竟叫自己的丈夫滾出去!"卓楚媛冷然道:"若你不滾,就是我滾出去。"尚彼思傳來沉重的呼吸聲,接着是轟天動地的掩門聲。

卓楚媛喘息地道:"渡宇!對不起!我們剛吵完架。"凌渡宇嘆道:"這是何苦呢?結婚才多少天了。"卓楚媛道:"你不想知我們因什麼事吵架嗎?"凌渡宇苦笑道:"你們夫妻間的事,不該告訴外人吧!"卓楚媛固執地道:"你不是外人,至少對我來說不是這樣。"頓了頓,輕輕道:"因為我不肯為他生孩子。"聽着話筒傳來急促的喘息聲,凌渡宇柔聲央求道:"取消這趟滑雪好嗎?"卓楚媛顯是心情大壞,忿然道:"我去滑雪並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梟風,你不去就算了。"凌渡宇平靜地道:"楚媛!不要再騙自己了,難道找到助你離開我的人,就這麼一手由自己去破壞這夫妻關係嗎?有了孩子后,一切都不同了,你不嚮往安逸的家庭生活嗎?"卓楚媛幽幽道:"你肯為我死嗎?我肯為他死嗎?"凌渡宇欲語無言。

卓楚媛道:"不要多想了,到機場接我好嗎?當作我求求你好了!渡宇!我真的很想見你,上次你走得太匆忙了。不要多心,見好朋友都不可以嗎?"卓楚媛迅速說出了往瑞士的班機和時間,立即掛斷了線,不讓他有反對的機會。

凌渡宇心中憐意大起,但卻想不到解決的辦法。

難道鼓勵她改嫁給自己嗎?

他還做不出這種傷害另一個人的事來。

只有為卓楚媛"戒毒"成功而祈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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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國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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