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第一章穿越

睜開眼,一張堆滿假笑的臉湊過來:「姑娘可醒了,真真是命大。我這就去叫先生,您先歇著,把這葯喝了……」

這是什麼場景啊?我不由得呻吟一聲,想坐起來,那個人,打扮得好像電視劇里的店小二哦!什麼時候開始流行這種造型了?他已經轉頭撩起帘子出去了……等等!帘子?!

轉頭四顧,這分明是電視劇里經常出現的客棧房間嘛!房裏陳設著雖粗糙但風格還算「古色古香」的木製桌椅,就在我睡的這張床頭,還放着一個瓷碗,裏面是黑黑的一聞就知道是中藥的液體……這到底是……

閉上眼睛,倒回床上,努力地回憶著……我本來不是跟一群死黨在游泳池游泳嗎?只不過是在水裏打鬧了一會兒而已……我的意識在水底的混亂中漸漸消失。等我醒來,已經到了這個鬼地方……在游泳池裏溺水?天哪!太丟臉了!但他們怎麼不在身邊嘲笑我呢?這太不正常了……想要坐起來搞清楚狀況,唉,居然全身酸痛,眼前一片金星……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虛弱了?

突然帘子一響,剛跌回床上的我,腦子還處於暈眩中,眼前又出現一雙很特別的星星……咦?我使勁眨眨眼,原來人的眼睛可以這麼好看……好像小時候,鄉下外婆家看到的夏夜星光:清澈但不柔弱,明亮但不刺眼不霸道,深邃但不自以為是……怎麼形容都不過分。

「星星」的主人說話了:「姑娘,身子可好過些了?」

立刻清醒過來——居然在這種狀況下還能發花痴,真是佩服我自己。搖搖頭,打算把情況問個清楚,他們什麼時候打算開影視城拍古裝戲了?但是剛一張口,才說出一句話,就把自己先嚇了一大跳,我問的是:「這是什麼地方?」這句話不嚇人,恐怖的是我的聲音,我的聲音……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嬌氣,這麼嗲了?肉麻啊!這個嗓子還是我的嗎?

這個驚嚇實在不小,讓我瞪着眼,本來肚子裏的一大串問題全都憋在了喉嚨里,難受死了。

大概看我瞪着眼的樣子太可怕,那個長著星星眼的男人溫言安慰我:「姑娘,這裏是虹橋旁的培鑫客棧,在下鄔思道,昨日姑娘從橋下水中浮起,正巧被我看到,託人救起,不知姑娘何事落水?家在何處?家中還有何人?我好託人傳信,送姑娘回家。」停了停,又說,「姑娘已落水一日有餘,怕是家人早已心急如焚。」

在他這段話的過程中,讓我腦子裏首先哄然一陣的是「鄔思道」這三個字。鄔思道!順治、康熙、雍正、乾隆……小說,電視劇以及相關的史料,所有關於清朝歷史的東西,我早幾年看得很熟,鄔思道?歷史上有過這麼一個人……我都還記得起來。但,我是什麼人?我是凌岱宇,南京某大學法學系二年級學生……我突然想到媽媽,媽媽現在在哪?她一定很着急,我要回去!但是這個自稱鄔思道的人的話讓我覺得好像事情很不對勁,這一切,似乎是……我穿越時空了?我不否認中學時曾經喜歡看某個交錯時空回到明朝的電視劇,但是這種荒謬的事情難道真的會發生?

我小心翼翼地發問,繼續用那副我受不了的嗓子:「請問……現在……是什麼時候?」

「鄔思道」微笑地看着我:「今日已是四月初二了。」他沉吟一下,「姑娘可是來觀看廟會時,人多擁擠而落水?」

我艱難地搖搖頭(該死的頭怎麼就這麼暈呢),問:「不是……我是說,現在是什麼年代?」我死死地盯着他,他略顯詫異,還沒來得及回答,旁邊店小二模樣的人就笑了:「姑娘敢情是病糊塗了,這年頭已經是咱康熙爺四十六年頭上啦!」

不可能!那群傢伙都是學理的,從來不知道什麼歷史,不可能編得出來這樣的戲!

我閉上眼睛,集中我所有的人文社科知識和聯想能力迅速思考了一遍,像等待最後宣判一樣,我問他們:「這裏是哪裏?我是誰?」

這次,鄔思道和店小二對望一下,溫和地對我說:「剛才說了,這裏是揚州虹橋旁的培鑫客棧。至於姑娘你是誰……你忘記了嗎?」

我有點發獃地說:「我是凌岱宇……」又突然問他們,「可有鏡子?」店小二顯然已經看上了這場熱鬧,樂滋滋地說:「我去拿。」一轉頭出去了。

剩下我和眼前這個似乎應該是我救命恩人的鄔思道面面相覷。他深思地盯着我。而我,急切地想求證更多,還好一向比較喜歡歷史,現在只要把大腦里所有關於清朝歷史的部分調出來就好了。鬱悶的是,我記不清太多政治和年代的細節,卻記得些緋聞瑣事,什麼孝庄和多爾袞,順治和董鄂妃……誰叫女孩子就是對那些更感興趣呢?但是誰也無法忽略康熙末年諸皇子爭奪皇位的那場可稱腥風血雨的歷史,鄔思道,應該正好身處其中……我看着他,一身看上去並不出眾的,不知道什麼料子的夾袍(要是我像曹雪芹描寫的那樣明白就好了,可惜他現在可能還沒出生呢……),面容白凈清癯,從他的「星光」下醒悟過來,還能看見他身邊椅子上靠着的一副拐杖。看着他的樣子,我有些發愣,他是已經遇到了後來的雍正,現在的四阿哥,成為了他的謀士呢?還是還在流浪呢?

我再次小心翼翼地發問:「先生,你可是……江南有名的才子……曾經……呃……」絞盡腦汁,眼前浮現出夫子廟熟悉的場景,他曾經在那裏參加南闈科考,應該是為什麼才由才子舉人變成流浪者的呢?……對了!

「當年科場官員舞弊,嗯……你……」結結巴巴地還沒問完,他的眼睛忽地亮了,簡直有些灼灼逼人,但只是停了停卻沒有說話,我受不了那個氣氛,只好硬著頭皮繼續支吾下去:「反抗索要錢財的貪官……然後被治罪……然後……」

「然後官司打到當今天子康熙爺御前,十年來我一直被全國各個州府通緝,」他激動得拄起拐杖站起身來在狹小的屋子裏反覆走了幾步,「直至當年兩大權相索額圖、明珠都已經成為昨日煙雲,太后駕崩大赦天下,我才從藏身的武夷山重返故里。」他見我看他的拐杖,又說,「一隻腿卻在四方漂泊中受傷不治。」說着自失地一笑。

看着眼前這個氣宇不凡,才三十多歲卻眉目間全是滄桑,一臉傲氣的瘸書生,我獃獃地想,如果我真的穿越時空了,我以前的二十年怎麼辦?我還沒有報答最疼愛我的單親媽媽,我的朋友,愛我的人,還有我在這個世界可以做什麼?怎麼生活?人家穿越,好歹也穿越成個格格公主,再不濟也是個官府小姐,我……低頭看看身上一身樸素的藍布衣服……現在還成了沒記憶的孤女……

接着他的話,我脫口而出:「鄔先生是學帝王術的人,名留青史……」一抬頭,對上他審視着我的灼然目光,我才醒悟,不能說,不能說……

正在尷尬中,店小二帶着他老婆進來了,這是個長相平凡,但精明伶俐全露在外面的女人,我莫名其妙地想,這麼丑的人怎麼能娶到她的?看看我和鄔先生對望的情形,她抿嘴一笑,手腳伶俐地給我蓋了蓋被子。「姑娘真是遇上好人啦,可算是撿回條命,我就說姑娘家重個打扮,一醒就要鏡子,看看,病著顯憔悴了……」

看看已經恢復冷靜,坐回椅子上的鄔先生,我抬了抬麻木的身子,接過這個女人塞給我的鏡子——沉甸甸的,還是銅鏡,對準了自己的臉……

然後就無聲無息地倒回了床上……

這三天來,我一直有點行動遲鈍,首先就因為現在這個顯然不如我本來的身體健康的軀殼,「她」完全不能支撐我試圖到處看看這個時代的揚州的願望,最多只夠我躺着的時候頭腦清醒地想問題。

那天,我在不太清楚的鏡子裏看到了一張只有在20世紀七十年代言情小說描寫里才有的那種臉……加上腦子裏的暈乎實在支撐不住了,就很符合形象地暈了過去……

這是我最討厭的形象,簡直就是演瓊瑤電視劇的經典形象:可怕的微蹙的淡眉(我在心中大叫「我要我的濃眉」),水汪汪的大眼睛倒是比我自己的還漂亮,端正挺直的鼻子比我自己的要小,嘟嘟的嘴唇也小小的……最可怕的是,我辛辛苦苦曬出來的古銅色健康皮膚,現在全沒了,變成了蒼白得透明的皮膚。我抓狂得簡直想再去跳一次水,我討厭這個只適合嬌滴滴哭兮兮唱《葬花吟》的軀殼……

回到清朝,康熙四十六年,已經三天了。我在茫然中慢慢冷靜下來,我知道演戲是不可能演這麼久還沒導演來叫「CUT」的。可能鄔先生也對安撫我起了一點作用。他每天都來看我,雖然總是充滿審視和疑問,偶爾也問我是否恢復一些記憶,但是多半時間,他很沉靜,叫我「凌姑娘」。他的安靜影響了我。我一向自認為是個高EQ高IQ的21世紀新人類,就算到了古代,也不能敗下陣來啊。

我每次都想找個辦法問他現在在哪高就,意思就是,你遇到愛新覺羅·胤■了沒有?可是一來他總是淡淡的不怎麼說話,一說話也是問候我,讓我無從問起;二來我也不敢輕舉妄動,因為眼前情勢不明,我還完全沒想好該怎麼辦。

我每天都支撐著起來,在窗戶邊轉轉,看看外面。研究了身邊的一切環境,整個虹橋周邊的人群,市場,我眼力所及之處,沒有一個細節上的錯誤,遠處也沒有高樓或電視塔(不可否認我非常失望)。我從小生活在南京,就算旅遊也是去一些遠的地方,沒有到過揚州,但是我知道這一定錯不了,從我能看到的所有現實狀況中,尋找出來的邏輯全部符合清代的現實(記得《紅樓夢》裏,西洋的玻璃鏡子還是貴重的稀罕物,可見康熙末年,尋常百姓家的確不會有玻璃鏡子)。想着現代的我不知道怎麼樣了,是就這樣死了嗎?媽媽不知道正多麼傷心……我就着急,可是又一點辦法都沒有。

第四天了,又愁眉苦臉地坐在窗戶邊發獃的時候,鄔先生的拐杖聲又響在門外。我不等他敲門就開了門,果然是鄔先生。他站在門口笑了:「凌姑娘果然慧心。」我心情不算好,笑笑就進了屋子,他跟在我身後,進來坐到了窗邊我對面的椅子上。給他倒了杯茶,我也坐下默默地不說話,只聽得窗外市集上熱鬧鼎沸的人聲。

空氣里沉悶了一陣,他終於開口了:「這幾日姑娘身體日漸好轉,今日我來,是想問問姑娘有何打算?」也不等我回答,又說下去了,「不瞞姑娘說,眼看已是入夏了,若不是正好遇到姑娘這事,我早已北上赴京,因京中四貝勒邀我入府給幾個世子做西席……」

原來已經到了這一步,我居然正好趕上了。如果這真是清朝,又偏在這個時候,正要進行的,是中國古代史上最後一場最殘酷的皇權鬥爭,在我看來,結局沒有嬴家,就算當上了皇帝的雍正,也並不幸福,皇位只戰戰兢兢坐了十幾年,更沒有得到自己父親和兒子那樣的長壽,後世還留下罵名無數。倒是這個鄔先生,正史里沒有他的影子,野史里他精明得就像《三國演義》裏的諸葛亮,在做出一番大事業之後,他安然退隱,逍遙終老。看來老天還是沒有太刻薄我,只要我跟緊了鄔先生,今後有雍正的保護,日子應該不會太難過,現今只有安頓下來,再慢慢想辦法回去見媽媽。

打定主意之後,我連忙厚著臉皮,想像著古裝劇的台詞說:「是凌兒耽誤先生您了!只是凌兒每日看着人來人往,卻除了自己的名字,什麼也想不起來。只聽到鄔先生時,腦中自然就想起先生事迹生平,竟也不知道為什麼。現今看來,凌兒與先生有緣,先生既救得我性命,我又無處可歸,只好求先生收留了凌兒,我願為奴為婢服侍先生,報答再生之恩!」

低頭一口氣說完,我抬頭看着他,他卻只是沉吟。在窗邊柔和的光線中,他的目光不再那麼光芒逼人。還在緊張地等待他的回答,一個豪爽的男聲卻從門外響起:「鄔先生不願好人做到底嗎?哈哈……」隨着這聲笑,一個光頭男子推門而入,我好奇地看到他光頭頂上的戒疤,他居然是個和尚!轉了轉手上的帽子,他大大咧咧地坐到一把靠牆的椅子上,說:「我看這位姑娘如今竟也沒有別的法子安置,既是有緣,我家四爺也是信佛的,就服侍了先生一同北上,今後或幫她尋親,不然就安置在四爺府裏面——都是小事兒,先生不必過慮了!如今倒是先回京要緊。」

鄔先生點點頭,向著我說:「這位性音大師,才是你的救命恩人,當日救你上來,人人都說沒有氣了,不想大師身懷絕技,一番運功竟硬是讓你回了氣!然後就只用尋常醫藥調治,姑娘竟也撿回一條性命。瘸子我自以為無書不讀,知天下至理,現在才知道不過是井底之蛙爾。」說着一副無限感嘆的樣子。

第二章進府

雇了一輛馬車,我和鄔先生、性音和尚一起上路了。性音和尚趕車,卻並不作和尚打扮,他頭上那個帽子我後來才看清楚了,後面原來竟滑稽地拖着一個假的大辮子。看他扮作尋常趕車人,用的馬車也很一般,毫不引人注目地帶我們上路,讓心裏還一點都沒底的我也煞有介事起來。

一路上,我在和他們的閑談中知道,性音和尚是四貝勒胤■家廟的住持和尚,一身功夫不俗。這次胤■在江南辦理籌款賑災的差事,尋訪到了鄔先生,深為其智謀才學所折服,一心要收攏到自己身邊做個謀士。性音和尚是特別被派來秘密保護鄔先生進京的。

隨着行程漸漸過半,我和他們兩個都熟悉了。性音和尚看似大大咧咧,其實粗中有細,而且一身功夫深不可測,在我看來,他的武功比我和媽媽都最喜歡的《笑傲江湖》還具有可觀賞性;鄔先生深沉隨和,才智過人,就是可能被坎坷的生活折磨得,脾氣有點孤僻。我向來是沒心沒肺的,和他們也頗相處得來,他們之間並沒有太多的話,倒是和我都能說起來,也沒有什麼話對我遮遮掩掩的,大概覺得我一個小女孩子,完全不存在威脅吧。我居然也隨遇而安,享受起了在古代的旅行生活。大部分坐在車裏默默無言的時間,我都靠着想媽媽,懷念我的現代生活來打發過去。我很小的時候媽媽就離婚了,爸爸離開我們去了另一個城市,我很少見到他,對我而言,他不過是個陌生男人。媽媽一個人帶着我,直到我長大,我從小習慣沒有父親的生活,被媽媽寵慣了。原來以為沒有媽媽照顧,不能天天上網玩遊戲我就活不下去,可是現在,一個人掉到了莫名其妙的時空裏,我也得走一步看一步,試着生存下去。這樣的情形,是不是有點像掉到了神靈世界的千尋?那會不會有小白龍來幫助我?唉,還是不要做夢了,媽媽說過的,一切都要靠自己。

我也經常盯着鄔先生髮呆。時間久了,越看他越順眼,他長得其實很英俊,只是被他自己的滄桑神采蓋過去了,才三十幾歲,看着卻像五十歲的氣質。有時候鄔先生被我看得實在尷尬了,才跟我說話打岔過去,看着他居然也有點害羞的樣子,還真好玩。在這種環境下,我居然把古代淑女應該有的禮儀什麼的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北方乾燥的黃色土地漸漸換掉了南方的碧綠濕潤,二十多天過去,我們總算來到了據說是北京門戶的直隸省境內。想着就要見到傳說中的雍正皇帝,好奇心被勾起,我都有點等不及了,坐在馬車裏又沒事可做,只好不停地看着外面變換的風景。古代科技太落後了,坐飛機一個半小時的距離,這麼沒日沒夜地趕路,居然還要用一個月時間,唉,而且馬車這麼顛簸。我嘆氣。

鄔先生坐在我對面,微笑地看着我,問道:「你嘆氣的次數越來越多了,車馬顛簸,你身子若是受不了,可以停下來稍事休息。」

我連忙擺手:「不是不是。我只是……覺得太慢了。」

「太慢?」他濃眉上挑,「你很想去四貝勒府嗎?」

被他這麼近地逼視着,我只好老老實實低下頭:「不是的……我也不知道四貝勒府會是什麼樣子,我只想跟着先生您。路上太顛簸了,所以想着快點到地方休息。」

他點點頭,卻不接着我的話頭,倒說起了我:「這些日子我度量你年紀雖小,言談舉止竟像是個有來歷的,便是遇此變故,初時驚慌,慢慢地也就安定了,是個隨分從時的。你這些日子也聽我們說了不少事情,想必心裏也有些計較。進了四爺府,瘸子我要做番大事業,我看姑娘你說不定也有一番造化——四爺在當今皇上那麼多兒子中以冷峻聞名,治府甚嚴,若是能尋到你的親人,早日回家也就罷了;若是不能,四爺府里向來是進人不出人的……你願跟着我,憑這相知之緣,我也必定不讓你落了沒下場。」

我細細聽了這番繞來繞去的話,一句一句分開慢慢想了一遍,才知道,這個鄔先生雖然脾氣古怪,卻是真心替我着想。沒想到落回古代還能遇上這麼個好人!我感激地看他一眼,幾乎要忍不住把我的真實經歷都講給他,但是這一切太荒誕了,對古代的人該從何說起?

正猶豫間,趕車的性音大聲宣了句佛號:「阿彌陀佛!鄔先生真君子也!」我雖然不明白為什麼這就是「君子」,卻也清醒了些,知道還是不能說實話——會被當妖怪的。

天氣已經熱起來,道路兩旁也早不是人煙稀少的景象,我們時不時經過喧鬧的市集。眼看就要進京城了,我才想到,他們說的現在是四月,應該是農曆四月,而不是陽曆。也就是說,現在差不多應該是陽曆五月底、六月初了。看來,我在古代要學、要適應的東西還真多,想想以前辛辛苦苦地讀那麼多年書都白學了,在這裏一點都用不上,忍不住又嘆氣。大概我實在嘆太多次氣了,鄔先生終於忍俊不禁地看着我笑起來。

馬車突然停下來,性音默默撩起帘子,示意我和先生下車。迅速地被一群家丁模樣的人護著換到一輛裝飾華麗顏色低調、裏面陳設也舒適許多的馬車上,我和先生剛坐穩,仍然沒有一個人說話,馬車卻平穩地又出發了。趁換車時,我偷偷向四周張望了一眼,四周大部分都是空曠的郊區,但遠遠看到一處宮殿模樣的建築群,氣勢非常可觀,那應該就是四貝勒府了。

在路上聽性音和尚閑聊時說,位於京郊定安門外,胤■的四貝勒府原是前明內官監房舊址,其實是紫禁城一處離宮。胤■被封貝勒時,康熙皇帝將其賜給胤■后,只將黃瓦換了綠瓦,規制仍是十分壯觀,五進院子都是內務府督造司貢的金磚鋪地,平如鏡,硬似鐵(我估計自己眼睛都變成兩顆心的形狀了,想着要是什麼時候能回家去,一定要挖兩塊古董金磚帶着)。聽說康熙賞給胤■時,他原不敢受,後來見自己的幾個兄弟胤■、胤祉和胤■的宅邸比這還要雄偉,才半推半就地搬了進來,現在家裏已有上千人口了,大部分都是胤■旗下在府里伺候的奴才,現今管家高福兒,就是當年隨胤■去黃泛區辦差,在洪水中救過胤■性命的小家奴。

馬車又停了下來,性音壓低了聲音在帘子外說:「先生,福晉親自來接您了!」我一驚,抬頭看鄔先生也是渾身一緊。

性音打起帘子,我急忙先下車,小心地扶了先生下車站定。眼前應該是四貝勒府的一個後門。我們身後是郊外一片初夏的自然景色,眼前是一直延伸到兩邊看不見的大紅高牆,一道小門裏面隱約可見巷道。門前站着一群人,一個被丫鬟小廝們簇擁著站在最前面,穿着花團錦簇的大紅旗裝,戴着電視劇里常見那種「兩把頭兒」的青年女子,顯然就是福晉了。用現代審美看,她長得偏胖,但是一張圓臉皮膚白皙,五官端正,此時一臉誠懇的笑意,看着倒也順眼。我連忙低下頭,緊張地抓緊了鄔先生的胳膊,他現在可是我在古代唯一的依靠了。

鄔先生此時無暇注意我,他激動地說:「瘸子一介書生,怎敢勞動福晉大駕?」說着就要跪下去,我倒不由分說先「撲通」一聲跪下去了,因為按照我的理解,在古代,像我這樣沒身份的人,要保命的話最好是沒事就多跪跪。

卻聽見福晉「篤篤」的走路聲卻急促地來到了眼前,一把拉起因腿腳不便,還沒得跪下來的先生。又一手拉我,說道:「先生萬萬不可!我家貝勒爺自從訪到先生之後,每封家信都提到先生,再三叮囑我們,先生乃無雙國士,家裏事事不可委屈先生。我早已吩咐家人收拾打點好了書房,日日都盼著先生平安來家呢!因我家爺說了,先生身份不便,只得委屈先生在這後門迎接,奴家在這兒替我家貝勒爺向先生道個不是了!還望先生不要怪責我們不知禮數。貝勒爺說日後回府了,再依你們漢人拜師的規矩,要立了香火正式拜先生的。這位姑娘的事我也早從性音大師那得了信兒,既是跟了先生,也是個有福的,我家貝勒爺說就便兒服侍了先生,府里不過添雙筷子罷了。」

聽說胤■已經知道我,立刻鬆了一口氣,鄔先生真是棵大樹啊!心裏不由得對鄔先生連着性音都感激起來。站起來努力低着頭,心裏又佩服這位福晉,穿着這樣折磨人的「花盆底兒」鞋還行動如此伶俐,一番長篇大論說得既隨和溫馨又有條有理,看來是個精明厲害的女主人,今後還是敬而遠之為好啊。想着心思,卻聽鄔先生聲音都顫抖了,說:「鄔某……一介殘疾書生,得貝勒爺如此相待,還有什麼說的?只為四爺捐此殘軀而已。」

這樣就「士為知己者死」了?太容易被收買了吧。我忍着笑,沒有再注意他們說些什麼,只繼續非常努力地低着頭,小心翼翼地扶著先生,由福晉親自帶着先生,穿過七拐八拐的巷道,把我這個本來沒方向感的人都轉糊塗了,才來到了我們住的院子。福晉又說了一些飲食起居上面的話,撥了兩個據說是府里很得力的丫鬟梅香、蘭香和我一起服侍先生,我們就算是安頓下來了。

終於鬆了一口氣,才發現自己累得不行。這個古代的身體真差勁,我倒在自己屋子裏的床上,迷迷糊糊地這樣想,還沒來得及四處打量一下,很快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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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世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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