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痴鳥不識梧桐意

三十二、痴鳥不識梧桐意

丙火、乙木被眾僧擒下,四腳朝天地吊在了飛索環上。

就在這時,一個和尚匆匆走來,向著悟虎合十一拜,道:「稟方丈,祖師爺來了!」

眾僧都不由吃了一驚,各人放下兵刃,整理着衣服。只見殿門開處,悟龍、悟風兩位老和尚首先步入,眾僧連忙合十見禮。

隨在二僧之後,走進來一個黑髮披肩的老法師。

對於海空晚年蓄髮,眾僧已不以為奇。因為像海空當今的身份地位、年齡以及成就,他實在是可以隨心所欲,而不必斤斤計較於佛規的拘束。

他像是有一種極大的威嚴似的,當他進來的時候,眾僧一齊彎下腰來。

這位佛門第一高僧,一聲不響地走到了佛案後面,慢慢地坐了下來。

他那雙冷電似的眸子,向著場內掃視了一周,最後落在乙木、丙人二人身上,鼻中哼道:「悟虎,你把他二人怎麼樣了?」

悟虎方丈上前一步,合十躬身道:「啟稟師父,弟子不過是點了二人穴道,暫時吊起來,以待師父處理!」

海空長老冷冷一笑道:「不必如此,你把他二人身上鎖鏈解開來!」

悟虎答應了一聲:「是!」

當着海空長老的面,他倒是不怕二人能耍出什麼花樣來,當下走上去,把二人身上鐵鎖全數解開!

海空又道:「快些把他們穴道也解開來!」

悟虎方丈一怔道:「長老不知,此二人在本寺犯下了滔天大罪……」

才說到此,海空長老冷笑道:「我知道,爾等自防不慎,焉能怪得他們?」

說着目光向著在場諸僧一轉,冷笑道:「我少林寺乃是佛門善地,爾等也全是有道高僧,在百年開光大典之際,竟然被這兩個不明世事的孩子,釀此大禍,真正令人失望!」

說得這群和尚們,一個個面紅耳赤,垂首不語。

悟虎合十道:「長老,此二人太蠻橫……」

海空揮手道:「不必多說,解開他二人的穴道!」

悟虎方丈知道師父的話是違拗不得的,當下雙袖同時揮動,立時發出了兩股罡風!

乙木、丙火被這種風力一襲,立時就醒了過來。

二人睜開了眼,相互望了一眼,乙木由地上一躍而起,丙火卻因股上有傷,不便起立,只是坐在地上發怔不已。

海空長老冷冷笑道:「乙木、丙火,你二人可知罪嗎?」

二人聞言,循聲望去,一眼看到了坐於案后的海空長老,都不由呆了一下。

乙木左右看了一眼,「咦」了一聲,道:「你又是誰呢?我怎麼沒有見過你……」

眾僧俱都怒目而視之。海空長老聞言,卻並不怒,反倒微微一笑道:「想不到冰河老兒倒有幾分眼力,收下了你們這一雙絕世奇才……」

說到此,微微一笑道:「那坐地受傷的,可是你兄弟?」

乙木眨了一下眸子道:「我是乙木,他是丙火,誰都……知道我們是兄弟,你……

你又何必……多問?」

悟虎在一邊斷喝道:「不得無禮!小子,莫非你的苦頭還沒有吃夠么?」

海空卻擺了一下手,笑道:「由他……由他!」

說着微笑着眯起雙眼,看着二人道:「想不到世上,尚有如此樸實的才華。乙木,我且告訴你,你們的師父冰河老人,和老衲乃是多年老友,你們可知道?」

丙火坐在地上,冷冷地問道:「你是誰?」說着一面摸着他腿上的傷,一面氣呼呼地直瞪眼。海空見狀一笑,頷首道:「悟虎,你去為他上一些葯,包紮一下!」

悟虎大是不願,可是卻又不敢不遵,當下憤憤走過去,由懷內取出一個玉瓶,倒了一些藥粉,敷在丙火傷處;然後退後一步,道:「你自己包紮一下吧!」

丙火點了點頭道:「這還像話!」說着自身側豹皮囊內,取出了一卷白布,把傷處包紮起來。

這一切,都是在眾人注視下完成的。海空長老嘻嘻一笑道:「現在不痛了吧?」

丙火點了點頭道:「不痛了……」

海空笑道:「好!你不痛了,我倒要問你們幾句話了。」

才說到此,就聽乙木「啊呀」叫了一聲!海空長老望着他皺眉道:「還有什麼事么?」

乙木大叫道:「我們的刀……斷玉刀不見了!」

海空微微一怔,點了點頭道:「你放心,丟不了的……」

說着目視着悟虎道:「把他們的刀還給他們!」

悟虎長嘆了一聲,轉身走到一邊,把二人斷玉刀取來,送交二人手中。

乙木低頭看了看,立時面露笑容,道:「不錯,你這個人不錯,比他們好……好多了!」說着把刀背好了。

這時海空微微發出一聲冷笑道:「你二人在我少林寺內,闖下了如此大禍,老衲不怪你們,想你二人無知,定是受了人家誘騙……」

乙木插口道:「是那個頭皮青騙我們的!」

海空皺眉道:「是誰?」

乙木道:「頭皮青……」

海空不由冷冷一笑,面向悟虎道:「此子敦實木訥,不會說謊,頭皮青定有其人,你務必要把此人查出重責!」悟虎合十道:「是!」

海空冷冷一笑,又轉向二人道:「老衲方才已說過了,你二人所作所為,並非發自本心,老衲看在你們師父份上,一切都原諒你們。現在,你們不要在我少林寺多停留,快快走吧!」

二人聞言不由一怔,丙火搖了一下頭道:「我們不能走!」

海空含笑道:「為何?」

丙火笑着道:「我們來這裏是要會見海空長老的,我們要見識見識這個老和尚究竟有多大本事!」

海空長老呵呵一笑,面上立時帶出了一些慍怒,當下道:「你二人小小年紀,竟然敢與海空為敵不成?」

乙木冷笑了一聲道:「我們就是來見他的,不見他……怎麼行?」

海空長老鼻中哼了一聲道:「我看你二人是受了人家挑弄,才會找海空為敵,你二人受騙了!」

乙木大聲道:「不是,不是!這是我們自己……的意思,我們決心斗一斗這個老和尚……」

乙木、丙火又哪裏知道,坐在案前的這個長發老人,就是海空本人,氣憤之中,竟說了這些言語!

在場眾僧認為海空長老無論如何也不會忍下這口氣的,可是實際上,這位佛祖並沒有立刻發作。當時他只冷冷地笑了一聲,道:「你二人小小年紀,知道什麼!想那海空乃是佛門一個有道高僧,怎會與你二人結有仇恨?」

乙木鼻中哼了一聲道:「有道的和尚,豈能夠寫……寫信邀人家打架?」

海空愣了一下道:「什麼打架?」

乙木朝着丙火一笑,又望着海空道:「他寫信邀邊師叔來打架……我二人氣不過,才來打抱不平的!」

海空不由呵呵一笑道:「原來是這樣的,你二人有如此心胸,倒也令人可敬,只是你們誤會了!」

丙火一翻眼皮子道:「我們有什麼誤……會?」

他對於這個老人,不禁有些懷疑,當時看着他,道:「你又是誰呢?問東問西的!」

海空冷笑了一聲道:「那海空長老,乃是我一個好友,你們誤會了。據老衲所知,海空所以邀見邊瘦桐,不過是敬仰他的武功,要瞻仰一二罷了!」

丙火怔了一下道:「你說的是真?」

海空呵呵笑道:「出家人不打逛語,你二人還是聽我的話,速速返回巫山去吧!」

乙木想了想,又搖了一下頭道:「不行,我們來就是為了斗那……海……海空,總要打一架才行,要不然怎麼能回去!」

海空長老這時已有些忍耐不住,當下面色一沉,道:「那海空乃是一個長者,豈能與你們兩個毛頭孩子動手?老衲好言相勸,你二人竟是一意孤行。須知道這少林寺乃是有規矩的地方,豈能容你們如此胡為?」

丙火聞言也大為不悅,冷笑道:「海空太驕傲,我們一定要鬥鬥他!」

乙木憤憤地道:「你把海空叫出來,咱再……說!」

談話至此,那海空長老實在是無法忍受了,當下森森地一笑道:「好,你們兩個人既然一定要斗那海空,倒也可以;不過你們不妨先同我較量一下!」

乙木一怔道:「我們不願傷……你!」

海空冷冷笑道:「不要緊,來!來!來!你們兩個人有什麼了不起的功夫,只管施展出來,看看我怕也不怕?」

乙木還是搖頭道:「你太老了!」

海空對於這兩個怪小子可真沒有辦法,他勉強耐下了性子,道:「你二人如果能勝了我,我一定叫那海空出來,向你二人磕頭;要是你二人連我也打不過,自然也就不要再去見那海空了!」

丙火想了想道:「是真的?」

海空長老冷冷地一笑道:「你們看我,就坐在這裏,你二人無論由何處向我下手,都休想傷我毛髮一根!」

丙火驚道:「你這個人太會吹牛了!」

海空冷冷地道:「你二人可以同時出手,也可以用兵刃,只要你們能迫得我離開這個座位,你們就算贏了,怎麼樣?天下哪裏有這麼便宜的事?」

乙木、丙火二人相互一望,乙木訥訥道:「你等一下,我們要商量……商量!」

海空冷笑道:「隨你們的便!」

乙木走過去,小聲對丙火道:「這個人太自……以為了不起……我們斗他!」

丙火皺了一下眉道:「看樣子,這老傢伙大概很是厲害,你沒有看見這些人都對他恭敬得很!」

乙木看了一眼怔道:「對!不錯!」

丙火冷冷一笑道:「不過他說只要離開位子就算輸,我真有點不服氣!莫非他的功力有這麼大?」

乙木偏頭看了一眼,小聲道:「我們兩個,一左一右……同時出手,看他有什麼辦法坐得住?」

海空見二人嘀嘀咕咕地低語了半天,他的佛法高奧至極,已達到五通的地步,是以二人所說,早已被他聽見。

海空冷冷一笑道:「你二人商量好了么?」

乙木點頭道:「商量好了!」

海空一笑道:「我方才還忘了說,你二人如果勝了,我必定叫海空出來與你二人磕頭,可是如果你二人輸了又該如何呢?」

二人頓時一怔,一齊搖了搖頭。

海空嘻嘻一笑,道:「天下豈有如此便宜的事,你們如果輸了,就算白輸了不成?」

乙木臉一紅道:「那我二人也給你磕頭就是!」

海空冷笑道:「老衲倒不要你二人磕頭,你二人如果輸了,必須馬上離開少林寺,永遠不許再來如何?」

乙木看了丙火一眼,當下點了點頭道:「也好,只是你……叫什麼名字?」

海空冷笑道:「老衲空空是也!」

丙火冷笑着道:「空空和尚,我們兩個本來不是同你打的,我們要見的是海空;現在你既然要強出頭,而且要我們跟你打,要是打傷了你可別怪我們!」

乙木也獃獃地道:「這……可是你……自己要找死!」

海空面色一沉,道:「廢話少說,你二人有什麼能耐,儘管施展就是,我如死在你們二人手上,算是命該如此總行了吧!」

說着他揮了一下手,向身旁眾僧道:「你們都向後退一點,空出地方,好叫他們兩個動手。」

他身邊的八位高僧,聞聽后各自退後讓了開來,獨獨空下了海空長老孤零零的一張香案。

海空這時面上帶着一絲微笑,向著二人點頭道:「你兩個請來吧,看看是誰厲害?」

乙木、丙火相互看了一眼,點了點頭,丙火首先大叫了一聲,驀地騰身而起,雙掌一上一下,施出了兩股勁力,直向著海空坐着的身子打了過去。

海空長者冷笑了一聲,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娃!」

只見他右手驀地向外一分,丙火就覺得由對方手指尖上傳出了一股極為尖銳的風力。

丙火被這股風力逼得打了一個冷戰,驀地後退了一步,自己所蓄的掌力,竟然沒有發得出去。他大吃一驚,才知道這個長發老人的確厲害!

這時,乙木也發了一招!

只見他雙足一頓,猛地把身子撲了過來。他方見丙火被逼而下,已知道對方不是弱者,所以一出手,就是厲害的「冰禪神功」,兩股掌力,平推而出,形成了一面大力的風牆!

海空長老見狀,白眉一挑,忽地叱了聲,道:「大膽!」

他仍然坐在原位上動也不動,只用右手把肥大的袖子向外用力一揮!

兩股氣流,在空中乍然一遇,發出了一聲悶響。

在這響聲里,乙木竟被震得一個筋斗翻了出去!再看海空長老,卻如同無事似地,坐在位子上,只是微微冷笑而已。

他向著乙木、丙火點頭道:「你們服氣了么?」

乙木一瞪雙眼道:「誰服氣體?」

說着右手一翻,已把背後的斷玉刀掣了出來!

座上的海空忽地面色一沉道:「你要動刀不成?」說着雙手合十,口中念了一聲:

「阿彌陀佛!」

這時丙火也把斷玉刀掣了出來,兩個人霍地向兩下一分,斷玉刀上的白光,就像是兩彎新月!二人打了一個手勢,兩口刀霍然往正當中一湊,雙刀同時發出了電似的一道奇光。

刀光一閃,有如掠空的雙龍,直向著座上的海空長老身上落去!

海空長老知道對方這雙刀厲害,忽然把身子,向側面一扭!那麼大的身子,看起來忽然像是變成了一頁薄片似的,兩口刀竟是擦着他身子前後落了下去。

海空長老驀然覺得,兩口刀的刀身之上,傳出了兩股冷電,自己也由不住微微打了一個寒戰。當下又驚又怒,厲叱了一聲,猛然雙腕一分,已用佛門中的「大菩薩」手法,雙雙抓在了二人來犯的兩口刀的刀柄之上!

乙木、丙火不由大吃一驚!

他二人所練的乃是冰禪神功,是以體溫奇寒,差不多的人休想能夠欺近二人身邊。

這時海空竟能雙手握住二人的刀柄,怎不令二人吃驚?

斷玉刀本是奇寒刺骨,可是海空雙手一握之後,竟以本身的元陽真火,使得這兩口斷玉刀,一剎那間變得奇熱炙骨。

乙木、丙火正要往外奪刀,那海空忽然喝了一聲道:「還不撒手!」驀地雙腕一分!

乙木、丙火虎口皆裂,雙雙被摔得仰翻了出去!

兩口斷三刀,已到了對方手中。

乙木、丙火就是臉皮再厚,這時也不能再不服輸,他二人對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現出一副懊喪之色。

海空長老呵呵一笑道:「怎麼樣?你們還不服么?」

說着他看了一下手上的雙刀,嘆了一聲道:「令師當年持此雙刀,在江湖上行過不少驚天動地的俠義事情,誰想落在你二人手中,竟敢以此到處橫行,真正是令人可惜!」

說到此,他驀地一振雙腕,兩口刀發出了兩道白光,直向二人頭頂飛去!

乙木、丙火方自吃驚,兩口刀已然先後落了下來,俱都落在二人身邊伸手可及的地方。

只是這一手功夫,也足以驚人了!

海空冷冷一笑道:「老衲已對你們十分客氣了,你二人既已落敗,就當遵守方才約言,立時退出本寺,永生不得再來滋事!」

丙火嘆一聲道:「也只有這樣了!」說着他拿起刀來,徐徐站起身子來。

乙木也懊喪地站起來,擦着手上的血跡,低頭不語。

那位悟虎老方丈,見狀上前一步,怒聲道:「海空祖師如此開恩,你二人還不快走,站在這裏儘管發怔作甚?」

乙木翻了一下眼皮,看着他道:「你急……什麼?」

丙火卻忽然面色一變道:「方丈,你說什麼?誰是海空長老?」

悟虎氣憤頭上,竟然忘了海空是以化名「空空」與二人交手的,當下怒聲道:「長老不是坐在上面么?方才與你二人交過手,你二人竟有眼不識泰山!」

丙火不由猛地回身,指著海空道:「原來你就是海空長老?」

海空冷冷一笑道:「是又如何?」

丙火忽然一笑,對着乙木點了點頭道:「乙木,我有話對你說!」

說着二人湊在一塊小聲嘀咕了幾句,海空方要以「天下聽」的法力,去聽他們說些什麼,卻見那乙本哈哈大笑了一聲道:「海空長老,你沒……沒有信用,也就怪不得我們不講信用了!」

海空面色一沉道:「我怎麼會沒有信用?」

丙火冷笑了一聲,道:「你明明就是海空長老,為什麼要說是空空和尚,我二人方才是與空空打賭輸贏,並非是與海空長老,老和尚你說是也不是?」

海空不由面色一紅,他倒沒有想到,這兩個小子,竟然會如此耍賴,一時竟沒有話說!

乙木這時大笑了一聲,道:「哈!海空……這可不怪我二人沒有信用了!」

說着點頭不是點頭,哈腰也不是哈腰,道了聲:「告辭了!」

丙火也笑道:「海空你果然厲害;不過,有機會,我還要斗一斗你,現在我們要走了!」

說着二人就要轉身,海空長老忍無可忍,重重地在香案上拍了一下道:「你二人回來!」

二人一驚,驀地轉回了身子。乙木翻了一下眼皮,道:「你還要……打架?」

海空這時現出一副薄怒,道:「你二人已是我手下敗將,我如有心殺害你們,不過是舉手之勞……」

丙火欠身抱拳,笑道:「多謝不殺之恩!」

乙木呆了一下,小聲對丙火道:「不要……惹他,這傢伙厲……厲害得很!我們還……還是快走吧!」

丙火一想也對,當時道聲:「對!」

二人朝着海空尷尬地一笑,轉身就走!

可是腳步方移,就覺得頭頂一陣風聲,舉目看去,面前站着那位金衣的大和尚悟虎禪師。

他此刻暫掌本寺方丈職司,法威極盛!

乙木、丙火二人方才己嘗過了這和尚的厲害,見狀不由吃了一驚!

悟虎雙手合十,冷冷笑道:「你二人莫非沒有聽見祖師爺他的話么?」

二人左右一閃,兩口斷玉刀同時出鞘。悟虎虎目一睜,哈哈笑道:「怎麼,你們還要動手?」

海空方丈見狀大聲道:「悟虎,退下!」

悟虎聞言只得退向一邊,海空長老雙袖一揮,如同是一片彩雲似地,落在了二人身前。

他面色仍是不喜不怒,鼻中哼了一聲,道:「乙木、丙火,老衲念在你們二人年幼無知,從輕發落你們!」說到此,頓了頓道:「我想此事,你們師父必不會知道,是也不是呢?」

乙木挺身道:「怎麼不知……道?」

海空怔了一下,白眉微微一皺,道:「你休要胡說,以令師智力,斷斷不會行此無稽之事。你二人如即刻離寺回去,老衲對你二人破例寬宥,既往不究!」

丙火搖了搖頭道:「我二人是隨邊師叔來的,要來三人一起來,要走三人一起走!」

海空所以一再容忍,實在是知道二人之師冰河老人乃是當今一怪,是一個最難招慧的老怪物。自己雖不怕他,可是俗謂「二虎相爭,必有一傷」,值此暮年,明哲保身,犯不着樹此大敵!

可是,偏偏這兩個怪小子人情世故全然不通,海空容忍至此,顯然也有些受不住了。

他身側的眾僧,更是一個個的面有慍色。

海空呵呵一笑道:「兩個無知的娃娃!」

他笑聲一斂,點了點頭道:「老衲一再容忍,你二人卻一意刁難,說來可笑,莫非老衲還怕了你們不成!」

說到此,面色一沉,後退了一步,道:「悟虎,你代為師把這雙孽障拿下來;不過,不要傷了他們!」

悟虎聞言恭敬答道:「弟子遵命!」

海空大袖一揮,彩雲似地,又落在了原來位上。那悟虎宏聲笑道:「你二人馬上丟下刀來,不用打了!」

二人對看了一眼,乙木冷冷地道:「老方丈,我勸你少……少管!」

丙火緊握手中刀,道:「這一次我們不會留情,你要注意!」

悟虎長眉一挑。這時有一個小沙彌走過來,以手捧着他的那一口長劍。

悟虎和尚輕挽長袖,左手壓着劍鞘,右手拇指按動劍上啞簧,「嚓」的一聲,已把長劍掣了出來。

乙木、丙火雙雙挽了一個刀花,左右分了開來。

他二人一立一蹲,皆用眼角斜睨著悟虎。

座上的海空見此,不禁嘆了一聲,自言自語道:「旦夕老頭兒的真傳,果異一般!」

看到此,他咳了一聲,道:「悟虎,為師素日常說的『鶴立兔滾』正是此式,你要小心了!」

悟虎向二人一望,心中也是怦然!

起先他雖已取勝二人,可是仗的是人多勢眾,這時以一敵二;而且,海空交待,不可傷害二人,這可就更難了。當着眾僧及師父面前,要是拿不下此二人,面子上可就太沒有光彩了。

當下一振手中劍,冷冷笑知道:「你二人請上,貧僧不客氣了!」他說話時,目注二人,仍然是一蹲一立,原式不動,面上表情,有如槁木死灰一般。

悟虎看到此,心中暗暗驚異道:「想不到這兩小子,還有看家本領沒有施展出來,倒真不可輕視。」

想到此,足下已踏中宮去洪門,掌中劍「殘陽夕照」,指向丙火,一劍劈劃了下去!

可是劍尖未及,卻又驀地一崩,長虹一閃,反向著乙木頭上倒崩了過去。

只聽得「噹啷」一聲,悟虎的劍竟被盪了開來。

悟虎劍峰向下一壓,劍走輕靈,第二次削過來,空中發出了一聲輕嘯,這一劍直向乙木右耳上削去。

乙木頸項一搖,掌中刀平著向外一推,身形前俯,叱了聲:「看刀!」

掌中刀泛出一陣奇光,其冷刺背。

悟虎哼了一聲,劍尖一挑對方的刀鋒,只覺得刀身傳來一股奇寒,使得他不由打了一個寒戰。

可是他內功深沛,當時強提了一口真力,護住了身上各處要穴。

他身子輕輕向外一縱,足方沾地,就覺出身後一股勁風猛然襲來。

原來丙火此刻已由蹲式而變為兔滾之式,身形縱起,有如驚雷奔電一般,連人帶刀恍如狂風一陣,直向著悟虎頭身之上刺來。

這一式,看起來是快到了極點!

悟虎身形一長,以「彌陀轉身」之式閃身避開!

可是丙火的斷玉刀之威,有如銀河倒瀉,只聽得「嘶」的一聲,悟虎的半截袈裟齊齊得被這一刀削了下來。

海空長者見此,不由得「唔」了一聲。

悟虎方丈不禁被嚇得出了一身冷汗。他頓時生出一腔憤怒,只聽他口中厲吼一聲道:

「好孽障!」

只見他掌中劍向外倏地一翻,「叮」的一聲,劍尖已貼在了乙木的刀背之上。

這位老方丈憤怒之下,再也顧不了許多,只見他雙目通紅,殺招迸現,劍身上現出的光雨,有如一天星斗,直向著乙木連人帶劍罩了過去!

悟虎方丈施展的這一手,名喚「佛陀現杵」,是沙門中一式極厲害的手法,海空見他竟然施展出這麼凌厲的手法來,當時生恐乙木傷在他的劍下。急險之間,這位佛祖爺不由大喝了一聲:「不可!」

海空和尚話出人起,就像是一陣狂風似地撲到了悟虎身旁,正要伸手擋開悟虎那一式殺手,就在這時,大殿左面的窗扇「哐」一聲敞了開來,一條身影,疾飄而進。

這條身影旋風也似地向地上一落,輕輕叱了聲:「大師留情!」

他說話時,右手向外一揮,以拇指向外一分,直向著悟虎「分水穴」上扣去!

悟虎不由大吃了一驚!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這驀然現身之人,只這麼一伸手,卻正是「三十六路擒拿手」中最厲害的一招。

悟虎老方丈雖說是武功高超,可是對這麼驀然加臨的手法,也一時驚慌失措。他口中驚呼了一聲,長劍猛地向後一頓,足下由不住盪出了兩三步以外。

這時候,大殿眾僧俱發出了一陣騷動。想不到在海空長老以及各位老方丈駕前,竟然會有人如此大膽地貿然闖進來,膽量可說是太大了。

數十道目光集中望去,只見來人是那麼從容不迫,面帶笑容!

海空長老白眉微微一聳,目光望處,面前所立的,竟是一個二十四五歲的翩翩少年。

只見他長身偉健,劍眉星目,微微發黑的皮膚,筆直的鼻樑,一望即知是一爽朗大度的少年俠士。

這少年身着一襲醬色的長衫,態度是如此的從容,目光向悟虎望着,淡淡一笑道:

「大師請恕在下失禮,乙木、丙火小子無知,諒罪尚不至死。小可救人心切,少有開罪,尚請大師海涵才是!

悟虎本是一肚子的憤怒,可是這少年說話如此斯文,卻令他發作不得。

當下目光向少年一轉,道:「施主大名?」

邊瘦桐欠身答道:「不才邊瘦桐!請問大師法號?」

悟虎大師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想不到來人竟是邊瘦桐,而且是如此年輕的一個少年。

他尚未開口,一邊的海空長老已雙手合十,冷冷笑道:「少施主,老衲有禮了!」

邊瘦桐聞言側身,怔了一下,他心裏已猜知這人的身份,不免有些吃驚!

這時,一旁的乙木忙道:「師叔注意,他就是海……海空長……長老。」

邊瘦桐面色一沉,叱道:「住口!面對長老豈能胡言亂語,還不上前謝罪!」

乙木倒是真聽話,當下紅著臉走過來,抱拳一躬,訥訥道:「長老,對……對不起!」

海空長老鼻中微微哼了一聲,心中不由甚是驚訝,因為乙木、丙火對於邊瘦桐這種稱呼,以及敬重的情形,是使他想不通的。他更不解的是,冰河老人如此狂傲的一個老人,怎會把自己一雙弟子,囑託給邊瘦桐如此一個後生,並以師叔見稱。

當下,他微微向邊瘦桐一打量,不禁暗暗點了點頭,忖道:「好一個神俊少年!」

這時,邊瘦桐恭恭敬敬地向著海空長老拱手一拜道:「弟子邊瘦桐,參見佛祖大師!」

海空長老微微一笑道:「豈敢!豈敢!老衲不過是空門一僧,施主卻是名滿天下的俠士,如此豈不折煞老僧了!」

邊瘦桐不由笑道:「長者如此說,弟子更是無地自容了!」

海空聞言呵呵大笑道:「少施主,你來到我這少林寺內,老衲怠慢你了!」

對於這個老和尚,邊瘦桐是深具戒心的,即使是言語對答,他也不敢隨便。

老和尚這幾句話,令他費解,當下他不由劍眉微皺,道:「長老何出此言?」

海空呵呵一笑道:「少施主,你這雙弟子,大鬧我少林寺,傷僧毀殿,把我少林寺歷代祖師金身法像,破壞殆盡……」

說到此,鳳目微啟,輕輕念了聲:「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邊瘦桐聞言后不由大吃了一驚,出了一身冷汗。

少林自海空以下,龍虎風三位禪師,以及全寺上千弟子,哪一個又是等閑之輩?如今乙木、丙火犯此大錯,要想息事寧人,只怕是不能夠了。

他臉色不由一陣大變,頓時呆住了。

這時,那位悟虎禪師在一邊雙手合十道:「邊施主你來得正好,此事施主看看如何處理,敝寺願聽憑施主一言!」

邊瘦桐目光向著二人一望,乙木、丙火滿面驚恐之色!

這幾日相處,邊瘦桐對於二人已多少有些了解。

他當時微微嘆了一聲,道:「二子如此胡鬧,在下不便再說什麼,只是他二人秉性愚蠢,我想此次定必是受人愚弄,才會行此蠢事!」

悟虎面色不悅道:「施主如此說,莫非敝寺的僧人竟會……」

邊瘦桐冷冷笑道:「禪師不必多心,在下只是如此推斷!」

丙火聽到此,走上前道:「師叔,我二人是聽了一個叫『頭皮青』的和尚的話,才如此做的!」

悟虎冷冷笑道:「一派胡言,信口雌黃!」

可是海空長老卻點了點頭道:「讓他說下去!」

說着望着丙火道:「你說那個叫頭皮青的和尚,是什麼樣子?他對你說了些什麼?」

丙火點了點頭道:「那和尚年紀不大,他帶我二人玩耍,告訴我們說,那殿裏的金娃娃,是用來練習暗器的!」

悟虎轉身道:「師父不可聽信胡言,本寺內豈會有不肖之徒?」

海空一雙眸子,射出了兩道奇電,直視着悟虎,道:「聞過則怒,非出家人本份。

少林自涵一接掌后,疏於管理,良莠不齊,自在料中。此事以老衲判來,並非是空穴來風,不妨一查虛實!」

悟虎面色一紅,雙手合十道:「弟子遵命!」

邊瘦桐一旁聞言,不禁暗自欽佩。這位海空長老,真不愧是一位有道高僧,令人敬仰。

其實悟虎也懷疑其中定是有人作崇,心存查明之意。只是「家醜不可外傳」,尤其是當着邊瘦桐更不願授人以短。

這時聽海空如此說,也不便再遮蓋了。當下望着丙火道:「你說的那個和尚,如果在面前,可認得出來?」

丙火點頭道:「當然認得!」

悟虎咬着牙,冷冷一笑道:「好吧!」

說到此,他回身向著一位和尚道:「至本,鳴鐘三響,吩咐全寺弟子,齊集大殿,不得不到!」

那個叫「至本」的和尚怔了一下,遂合十道:「謹遵法旨!」說罷轉身而出。

悟虎轉身向著海空長老道:「此事師父不必費心,弟子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的!」

海空冷冷道:「老衲要親自看一看,是哪一個不肖子弟,敗壞我少林法規!」

悟虎只得點頭道了聲:「是!」說着向四周和尚雙手合十道:「各位請先至大佛殿去吧!」

在場的八堂僧眾,聞言一併欠身還禮,相繼轉身而去。悟虎這才向乙木、丙火冷冷地道:「貧僧把本寺和尚全數集中,請你二人親自去認一認那個叫頭皮青的,看是否真在其中?」

丙火點頭道:「這樣很好!」

悟虎冷冷笑道:「果如你二人所言,貧僧當重責這個弟子;如果查無其人,你二人卻是脫不了干係,那時只怕眾怒難犯。就是老衲存心為你們開脫,也只怕無能為力了!」

乙木聞言,訥訥道:「怎麼會是假的?他跑……跑不了的!」

說話之時,只聞得殿外金鐘「噹噹當」響成了一片,每三聲響在一起,聲震屋瓦,顯然是一種極為緊急的召集信號!

紅線金丸邊瘦桐,這時倒較先前定下心來。他向著悟虎欠身道:「大師高誼,感人肺腑,只是如此勞動貴寺弟子,令人不安!」

海空長老本在一邊閉目不語,這時忽然開目,呵呵笑道:「少施主,如果真有此不肖子弟,你正可看一看我少林寺規,少林門下是不縱容孽徒的!」

邊瘦桐冷然道:「長老法規至嚴,令人可敬,弟子想乙木、丙火斗膽,也不敢在長老面前撒謊。如果虛言,弟子願把二人交出,任聽長老發落就是!」

海空長老長眉連動,道:「好!好!一言為定!」

說話間,殿外傳來沙沙僧鞋之聲,至本和尚走進,合十一拜道:「稟師祖爺及方丈,本寺長幼弟子門僧,全已集齊,請駕臨訓示!」

海空點頭,道:「好!你先去!」

至本合十一拜,轉身而去。

海空長老向著乙木、丙火微微笑道:「二位小朋友,請隨老衲一併來!」

說着在大步向著殿外行去。門外立着一雙弟子,持着燈籠引路,一行人向後殿繞去。

大雄寶殿內,燈火如晝,八堂職司齊立殿外,見海空率悟虎一行來到,八僧全數合十行禮。

殿前正中設有十四張金漆坐椅,眾人入內,分別坐好。邊瘦桐舉目一望,不由吃了一驚。

只見整個大雄寶殿內,身着金、黃、灰不同顏色的僧人站了一個密密麻麻,燈光之下,這些和尚的光頭閃閃發着亮光。

少林寺和尚約在千名以上,這麼多的人齊集一堂,竟是鴉雀無聲,連一個咳嗽的人都沒有。令人一望之下,由不住肅然起敬!

這時,乙木、丙火也隨着走進殿來。

二人的衣着模樣,立時吸住了場內和尚們的目光!

二人四隻眼睛也一眨不眨地在人群里搜索著。

海空落坐位上,閉目不語。悟虎卻冷冷一笑,向著二人道:「二們施主請細細過目,找出你們所說的那個叫頭皮青的孽徒來!」

乙木、丙人二人答應了一聲,目光視向邊瘦桐。

邊瘦桐點了點頭道:「在場皆是有道的空門弟子,你二人要恭敬從事,不可冒失!」

二人點頭答應,遂即步向人群。

前兩排和尚,各披金色袈裟,年歲多在六旬以上,這些和尚身份地位都甚為崇高,二人看了一眼,道:「這裏沒有!」

乙木道:「他們太老……找小的!」

於是走向第三排,一排一排地往後看,一千多個和尚,足足看了大半個時辰才看完。

乙木皺了一下眉道:「奇怪……怎……怎麼沒有?」

丙火也不禁有些急了,道:「不對,他沒有來!」

乙木翻着眼,憤然道:「我們……受騙了!」

二人你一句我一語,正在講個不停,悟虎大師已同著邊瘦桐走了過來。

邊瘦桐沉聲向二人問道:「你二人說些什麼?」

悟虎也冷冷笑道:「你二人可曾找到那個人么?」

乙木搖頭道:「沒……這裏沒有!」

丙火道:「那個小和尚沒有來。」

悟虎不由面色一沉,雙手合十道:「二位不要無理取鬧了!全寺弟子皆已聚齊,怎會有人不來?我想此事已經定了!」說到此,微微冷笑着向邊瘦桐道:「邊施主,此事如何發落?老衲願聞一言!」

邊瘦桐不相信乙木、丙火二人會說謊,可是眼前事實,卻又無法辯解。當下略一思忖,含笑道:「大師可否煩神再查一查,可有缺到弟子么?」

悟虎冷冷一笑道:「施主你誤會了,本座號令極嚴,不會有人無故不到的!」

邊瘦桐笑了笑道:「問問何妨!」

悟虎冷冷地道:「也好!」說着一雙目光憤怒地向著乙木丙火一望,道:「二位施主請注意聆聽,看看是否有漏!」

說着向後排為首一個年輕的和尚招了招手道:「長燈,你過來!」

那個年輕弟子打了一個躬,忙走了過來,合十道:「方丈何事召遣?」

悟虎向著乙木、丙火道:「你二人所說的那個弟子,年歲大概與此人差不多的吧?」

乙木點了點頭道:「不錯,不過比他……矮!」

悟虎冷冷一笑道:「那麼該是本寺第三代的弟子了,這位弟子法號『長燈』,是『長』字班的領班弟子,問他就知道了!」

丙火彎腰合十道:「失敬了!」

長燈和尚忙自還禮道:「小僧不敢!」

邊瘦桐在旁打量了一下這位長燈和尚,只見他生得眉清目俊,高高的個子,確是一個可造之材。尤其是這小和尚一雙瞳子,閃閃放着奇光,眉目之間,一派正直,令人可親。

邊瘦桐看到此,心中不由暗暗嘆道:「難怪少林一派能夠獨立武林數十年之久,今日看其三代弟子亦復如此,可想知來日更為可觀了!」

想到此,目光遂向少林三代弟子群內望去,只見個個挺著腰乾兒,目不斜視,果然盛門之下無虛人。

這時,悟虎又為長燈介紹了邊瘦桐。

長燈和尚立時面現驚疑,向著邊瘦桐一拜道:「原來是邊大俠,小僧久仰了!不知喚小僧出來,有何差遣?」

邊瘦桐一笑道:「差遣實不敢當,只是向小師父打聽一個人罷了!」

說着向丙火道:「你可把這位小師父的名字模樣說出來聽聽!」

丙火比着手勢道:「這麼高的個子,名叫頭皮青!」

乙木也搶著:「比你矮一點,鼻子扁扁……的!」

長燈和尚聽了一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怔怔地道:「是……哪一個?幹什麼的?」

悟虎方丈冷冷一笑道:「長字輩的弟子,是否全到齊了?」

長燈合十欠身道:「方丈召喚,怎能不到?除了膳堂的幾位頭陀以外,全到齊了!」

悟虎冷冷一笑,望着邊瘦桐道:「膳堂的幾位頭陀,皆是蓄髮的外僧,顯然不是二位小施主所說之人了!」

說着鼻中哼了一聲,望着乙木、丙火道:「二位還有何言?」

方言到此,那長燈和尚忽然「哦」了一聲道:「是了!」

眾人目光齊望過去,長燈和尚向著悟虎合十道:「弟子想起來了,適才長川師弟託人來說,因患眼疾不便與會,弟子一時竟忘了!」

悟虎不由微微呆了一呆,怒道:「小小眼疾,算得什麼?爾速去喚他來見!」

長燈彎腰行了一禮道:「是!」

說罷轉身而去。悟虎冷笑道:「長川乃是前殿服務的弟子,素為前方丈涵一師叔器重,絕非你二人所言之人,此事老衲可以斷言!」

乙木不由皺了一下眉道:「那……會是誰呢?」

他一邊說,一邊又步入人群,一個一個地細細打量,仍不見那個化名「頭皮青」的和尚在內。

乙木、丙火到了這時,也都禁不住心內打鼓,為自己安危擔心不已!

忽聽得殿外一陣沙沙的腳步聲,二人連忙望去,只見那長燈同著一個頭纏白布的弟子走進殿來。

二人不由精神一振,因為這是他二人最後的希望了,所以同時睜大眼睛向著這位患有眼疾的長川弟子望去。

可是,他二人又失望了。

因為來的這位長川和尚,整個的頭部,連眼睛鼻子都包在白布之內,根本看不出面目。

這時長燈合十拜道;「長川帶到,請方丈指示!」

長川和尚也會十向著悟虎一拜道:「弟子來遲,師伯恕罪!」

悟虎冷冷一笑道:「長川,你的膽子也太大了!金鐘三響,本寺長幼同門皆已來齊,你為何獨獨例外?」

長川顫抖了一下道:「弟子眼疾發作,痛苦不堪,請師伯原諒……」

悟虎鼻中哼了一聲,道:「此事等一會兒再說,現在你且見過這二位施主!」說着向乙木、丙火二人指了一下。

長川低頭走到二人身前,合十道:「二位施主請了!」

乙木、丙火四隻眼睛一齊盯着這位長川,一言不發。看了一會兒,二人對望了一眼,乙木訥訥地道:「看……看不見臉!」

丙火皺了一下眉道:「小師父,你把頭抬起來好不好?」

長川嘻嘻一笑道:「施主,你是開玩笑么?」說着勉強把頭抬了一下。丙火脫口道:

「不錯,他就是頭皮青!」

長川退後了一步,道:「小施主,你不要開小僧玩笑了!」

乙木這時也頗為衝動,雖然看不見他的臉,可是這個叫「長川」的小和尚說話聲音卻十分像「頭皮青」,當下不由勃然大怒,上前一把抓住了長川的前胸,厲聲道:「好小子……你這壞蛋!」

長川口中「啊喲」叫道:「小施主,你鬆手!老天,這是哪一回子事呀?誰是頭皮青呀?」

乙木冷笑道:「你……就是!」

長川哆嗦地道:「什麼頭皮青?我根本就不認識……」

說着他轉過身來,向著悟虎道:「請師伯作主……弟子根本不認識這二人!」

一面說着,竟自跪了下來。

悟虎和尚這時也不禁起了疑心,當時冷冷說道:「既然如此,你就解開頭上的布,讓他二人認上一認,也就是了!」

長川怔了一怔,叩頭道:「弟子眼疾不可招風……」

才說到此,悟虎和尚一聲冷笑,只見他左手五指向外一揮,長川口中「啊」了一聲,戴在頭上的布條,猛地凌空而脫,現出了這小和尚本來面目!

長川嚇得「噢」了一聲,猛地由地上跳起來,伸手向空中的布條抓去,但那布條已落在了悟虎方丈的手中。

長川目光一接觸到悟虎禪師的目光,頓時嚇得呆立當地,動彈不得!

眾人這才看清楚了,他雙目一如常人,哪裏像有什麼疾病的模樣,俱都怔了一下。

乙木、丙火一看到他的面容,不禁同時大叫起來,尤其是乙木最是激動,猛地撲過來,當胸一掌,直向著這個長川和尚的前胸打去。

可是,邊瘦桐卻發出了一聲斷喝道:「住手!」

他右手猛然向下一切,平空一分,乙木由不住一個踉蹌,退後了兩三步,差一點兒摔倒在地。>的『痛元道人』,施主諒必早有耳聞吧!」

邊瘦桐心中一驚,久聞此人乃是當今「玄衣教」的掌門人,一支虎尾鞭有驚人的造詣,遂欠身道:「失敬,失敬!」

那道人嘻嘻笑道:「邊大俠不必客氣,老實告訴你吧,老和尚給我帖子,叫我來參觀他這什麼百年一度的開光大典,我並沒有什麼大興趣,正想借一個故推掉算了!可是後來由涵一大師那裏知道邊大俠你今天要來,而且……」

才言到此,海空長老嘻嘻一笑道:「道人,你少說幾句吧!」

矮小的痛元道人呵呵笑道:「既然到此者都不是外人,老和尚你還想瞞誰?」

邊瘦桐不由微微一笑,道:「而且什麼?道長還沒有說完呢!」

痛元道長含笑點頭道:「而且聽說,老和尚要借今日之會,請教一下施主你的高招,妙呀,妙!」說着他在腿上拍了一下,大聲道:「這種事情,真是百年難遇,就是跑斷了腿,也要來瞻仰一下呀,所以,我就來啦!」

邊瘦桐心中不由暗暗一驚,心想着:原來這位海空長老,早已存下如此心意,看來今日是著了他的道兒了。

他冷冷一笑道:「道長你錯了,想我邊瘦桐不過一個後生小子,焉敢和海空長老一爭長短,未免也不知自量了!」

道人哈哈大笑,道:「得啦!老弟,你別客氣了,紅線金丸,名滿天下,你的威風抖足了。由你對老和尚,那可真是再好也不過了!這場戲貧道是非看不可!」說着更自大笑不已。

邊瘦桐對此人不禁印象甚惡,他冷冷一笑,道:「還是不看的好!」說着他遂盤膝坐於皮鼓之上。這時海空長老又含着滿面春風,為他介紹了其他幾個客人。

邊瘦桐這才知道,在座全是武林前輩人物,心中甚為驚異。

他也就不難想到,這老和尚今日廣聚天下英豪,並非全為了是參與佛會,實在是欲在眾人面前,有意戲辱自己!

如此一想,邊瘦桐不由甚為惱怒,也不禁生出一些憂慮。

可是他為人一向以穩重沉着著稱,形勢雖然如此險惡,他仍然作出一副泰然姿態。

不一會兒,本寺方丈悟虎禪師上台致詞;隨後經會開始,先由經卷大師說明了今日興會的意義,又簡短地介紹了少林寺的歷史沿革;最後由八僧誦經;之後,海空長老親自登台證佛誦經。

「講經會」到此,已是尾聲。最後在梵唱聲中,結束了這場盛會。

奇怪的是,經會完后,場內賓客竟無一人離座而去,反倒現出一種更興奮的樣子,彼此指指點點交頭接耳不已。

果然,那海空長老自位上站起徐徐步上台來。

這時,他臉上的氣色,全然沒有方才那麼溫和了,而現出一種莊嚴之色。

場內立時一片寧靜,鴉雀無聲。

海空老和尚婆娑的黑髮微微飄起來,襯着他身上鮮艷的僧衣,確是一副高僧模樣。

他合十向著場內深深一拜,道:「感謝各方高朋,今日來此與會。現在經會已完,餘下節目,由各分殿個別主辦,八殿職司可以離開了!」

他話聲一落,前排的八殿住持一齊站起來,同時向著長老一拜,分別離開了寶殿!

海空長者見場內賓客竟無一人離座,也不禁有些驚訝,他呵呵一笑,道:「各位貴客施主所以不離座,想必是留着瞻仰邊大俠的武功了!」

場內立時爆出一陣喝彩聲。海空微微笑道:「很好,這件事想必各位也都清楚了!」

說到此,一雙眸子倏地一睜,自瞳內射出了兩道炯炯神光,向著鼓上的邊瘦桐望了一眼,笑了笑,道:「我少林子弟,即使是習技練武,也不過是用以防身,素來與人無爭,與事無牽……」

說到此,他不由冷冷一笑道:「無奈敝寺自涵一師弟接掌以來,屢處事端。尤其是涵一竟在寺外助人生事,敗於名滿天下的少年奇俠紅線金丸邊瘦桐手下,被迫還俗。這是他咎由自取,卻也不怪他人。」

他頓了頓,接下去道:「現在涵一已脫離少林佛門,他在本寺罪大惡極,按規定,老衲也不能偏袒;現已著人追回,接受我少林佛規處理!」

說到此,只見他冷冷一笑,道:「龍、風二徒兒,還不把涵一押上來!」

聞聽此言,包括邊瘦桐在內,全場無不大吃一驚!

尤其是邊瘦桐,他僅僅知道,昨晚涵一夾抱孽徒長川去后,海空怒遣悟龍、悟風二人,竟已然完成任務。真是驚人!

涵一無論身份及武功,在少林寺內,都是佼佼人物,想不到居然自甘被擒,也實在是出乎意料之外!

場內立時起了一陣騷動。

只見左面一扇紅門一開,走出了三個高大的老僧。

為首的是悟龍大師,他身後是穿着黑色僧衣的涵一和尚,涵一之後是身材較矮的悟風禪師!

三個人面上,都像是罩上了一層秋霜,默默寡歡!

尤其是涵一和尚,更是白眉緊皺,精光四射的瞳子內佈滿了道道血絲。他胸前戴着一串黑光閃閃的念珠,襯着他偉岸的身材,確是一個相貌堂堂的角色!

可是這時,他只抬頭向著場內眾人望了一眼,隨即把頭垂了下來。

三人走到一邊,在一張長椅上坐了下來。

這時涵一又抬起頭來!當他目光接觸到邊瘦桐時,由不住面色一紅,眸子微微抖動了一下,竟自閉了起來。

台上的海空冷冷哼了一聲,道:「涵一!」

涵一看了海空一眼,又低下頭,重重地坐了下來,一言不發!

海空長老雙手合十,喃喃念了一聲,道:「阿彌陀佛!師弟,你休要怪老衲無情,少林門風百年來一向如此,門中弟子破規者,自行閉門處置,各殿大師以上犯規者,卻要昭告天下。並非是老衲有意當眾辱羞你,這一點你該明白!」

言方到此,那涵一驀地站起來,怒聲道:「師兄,你不必多說了!」

說到此冷冷一笑,目視着邊瘦桐道:「師兄你如此做,未免令人不服!」

海空禪師面色一沉道:「大膽的涵一,我少林門風,被你這孽障敗壞殆盡,尚有何面目責備老衲不公?你且說來,怎麼令你不服?」

涵一嘿嘿一笑,手指著邊瘦桐,道:「此人是我少林門中大敵,你卻如此厚待於他;對於本門中人,卻是如此薄情,怎能令人心服?」

海空長老一聲斷喝道:「住口!此處已無你說話餘地,悟龍快去請出佛祖戒牌來!」

悟龍答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不想涵一哈哈狂笑道:「好一個海空!我如今已非少林門下,你還取什麼佛祖戒牌對我,恕我不能奉陪了!」

說着倏地騰身而起,直向著殿外撲去!海空見狀怔了一下,厲叱道:「拿下!」

立在右側的精武大師,早已有備在先,這時足下一劃,已來到了涵一身前!

他雙掌一合,道了聲:「阿彌陀佛,涵一師祖,請留步!」說着雙掌一分,直向涵一雙肩之上按了過來。

涵一厲聲道:「你們誰敢攔我?」說着雙臂猛地一分,精武大師雙臂竟被他猛地盪了開來。

只見涵一面紅如火,猛地回過身來,叱了聲:「去你的!」雙掌一合,使了一招「寒雞拜佛」的招式,直向著精武大師胸上打去!

他掌力雄沛,雙掌雖是合著,風力已使得精武大師身子搖了一下。

站在台上的海空見狀怒叱了聲:「孽障!」

只見他大袖一揮,如同是一朵紅彩似地,直由台上飛身而下。可是仍然是慢了一步,涵一大師雙掌向外一分,那精武大師慘叫一聲,整個身子直被打得了飛了出去,頓時昏死在地上。

全場俱發出了一片驚呼,悟風禪師怒叱了聲,猛地撲了上去。涵一凹腹吸胸,後退一步。

這時,海空把倒在地上的精武大師扶起來,交由兩名弟子抬了出去。

涵一知道,這位師兄要對自己下手了,當時心中真是又驚又怕,偏偏悟風禪師死纏着自己不放,他由不住厲吼了一聲,排山運掌,直向悟風禪師小腹之上打去!

悟風被他這種勁力也逼得蹌踉後退一步。

這時,只聽得海空一聲厲叱道:「悟風退下,待為師會他!」

涵一聞言,不禁心膽皆寒,哪時還有心戀戰,回身就跑!可是當他身子甫一轉過,就發現海空已怒容滿面地立在了自己眼前。

海空長老冷笑一聲,道:「孽障,你莫非敢對我出手不成?」

涵一狂笑道:「海空,你未免欺人太甚了!」說着狀同瘋癲似地,猛撲了過來,兩手一立,用「雙撞掌」的招式猛推而出。同時,足下向外一跳,用「千里戶庭」大移步,起步就逃。

可是,海空長老是何等人物,他這種迅捷的身手,在這個老和尚眼中,當然算不了什麼。

只聽得海空又發出一聲冷笑,道:「你跑不了的!」

話聲一落,涵一就覺得面前人影一閃,那海空又到了自己眼前。

涵一倏地向左一翻,海空如影附形,又移在了左前方,向右一翻,亦是如此。

這時候,涵一知道師兄施展的乃是輕功中最難練的「小諸天移步換景」大法,自己要是想逃的開他眼前,可謂萬難了。

一念未了,就聽海空森森說道:「涵一還不伏身受罰么?」

說着右手小指疾出,直向著涵一的肋骨上猛點過來。

涵一面色一片鐵青,雙手自胸前向外一翻一絞,施出一招「絞盤沙」!

他這一手功夫相當地厲害,就連海空大師也禁不住後退一步,不由勃然大怒。

只見他冷笑了一聲,右手大袖向外一指,袖角掃在了涵一左肩之上。

雖只是一角衣袖,涵一也疼得打了一個寒戰!

他猛地向後退出了三步。海空正要趁勢撲上,涵一忽然怒吼了聲:「師兄不要逼我!」

說罷,目光如火,目眥欲裂地狂笑了一聲,道:「我涵一乃是少林門中元老之一,師兄你不能動我……」

海空冷冷一笑道:「你犯了少林門規,不可寬恕!」

涵一猛然閉了一下眸子,怒吼道:「也罷!」

說着驟睜雙目,獰笑了一聲,道:「師兄你敵我不分,實在令人齒冷,如今事已至此,無話可說,老衲我先上西天一步了!」

說罷,霍地雙掌齊出,迫得海空猛然向後飄身而出。

就在他足下尚未着地的當兒,涵一忽然厲吼了一聲,驀地倒翻雙掌,向著自己天靈蓋上打了下來!

一時之間,血光四濺!

在全場驚呼聲中,涵一頂門碎開,血流滿面,慢慢順着牆角坐了下來,立時一命嗚呼!

這種情形,真正駭人極了。

海空大師見狀,面色如紙。他呆了一會兒,竟自忍不住落下兩行淚來。

只見他長嘆了一聲,向著面前驚呆的悟龍、悟虎喃喃說道:「把你師叔法身抬出去,吩咐用瓷壇密封,日後再擇地安葬便了!」

悟虎這時也不由地淌淚來,當即點了點頭,同著悟龍親手把涵一屍體抬了出去!

這種情形,把在場每一個人,都嚇得呆了,坐在前排的幾位掌門人,多數都與涵一是舊相識,見狀無不搖頭嘆息,流淚不止。

海空長老想不到,在今天這個開光大典的喜慶日子裏,竟然會生出如此事來。

可是這個老和尚,由於長久的修為,確實有別人無法達到的鎮定功夫。這時他面色已恢復了先前的溫和,重新走到了台前,向著眾人合十念道:「阿彌陀佛……各位施主方才都看見了,這是我少林門中大大的不幸,涵一如此下場是他咎由自取,又能怪得誰來!」

說到此,這位長老又向前走了幾步,來到了邊瘦桐身前,合十念道:「阿彌陀佛,邊大俠,方才情形你已眼見了,不知有何感想?」

邊瘦桐立起身來,面上微帶戚色,道:「少林門規,天下景仰,想必在坐都有同感!」

海空點頭苦笑道:「古語云,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為我而死。施主雖非親手殺死涵一,但涵一卻是為了施主而死!」

邊瘦桐不由劍眉微軒,道:「弟子不同意長老你這種說法,夫木自腐而後蠹生。涵一大師所以落此下場,系其自己為之,與在下又有什麼相干?」

海空由不住呵呵一笑,口中連聲頌著佛號,隨即笑聲一收,臉上帶出了一絲憤慨道:

「這話邊大俠倒也沒有說錯,只是我少林門中,為維護尊嚴,向有『以武會友』之說!」

說到此,他頓了頓,冷冷地道:「施主你年紀輕輕,不知收斂鋒芒,到處招搖。涵一以一個掌寺方丈的身份,竟被施主你迫得背佛還俗,這是我少林寺百年未見的奇恥大辱……」

他說到這裏,又念了一聲佛號道:「無量佛,善哉,善哉!」

他的雙目眯成了一道線,接着冷冷一笑,道:「老衲不敢說施主所行非是,只是為了我少林尊嚴着想,卻要向施主你討回一些面子才好!」

邊瘦桐知道話已入題,當下異常鎮定地道:「長老之意,尚請明言!」

海空一聲朗笑,道:「也好,施主既然見問,老衲倒不便藏拙了。」

說着面色一寒,面上皺紋都像拉長了,慢慢吞吞地道:「昔日大巴山的瀟湘劍客,傷我經堂大師果一,曾在我少林寺內面壁百日;併當眾謝罪,廣發武林帖,然後離寺。

施主可願照樣行事嗎?」

他翻了一下眼睛,微微冷笑道:「施主若以為此法可行,倒是最好不過!」

邊瘦桐冷然搖了搖頭,道:「弟子一生只對道理低頭,此一法,不便相沿!」

海空鼻中微微哼了一聲,道:「也好,那麼,施主是要走第二條道了?」

邊瘦桐也冷哼了一聲,道:「可行則行!」

海空長老雙手合十,又念了一聲佛號道:「這第二條路說來更是簡單,只消施主你上陣接住老衲一套少林拳!」

邊瘦桐不動聲色地道:「怎麼敵住長老的神拳,弟子還不大明白?」

海空見他如此沉着,不禁有些生氣,當下冷笑了一聲道:「事情很簡單,施主你只消敵得住老衲一套拳,我少林中死的是白死,傷的是白傷;今後任天下同道嘲笑我少林無能也是應該!」

說到此,他又冷冷一笑,接道:「只是,施主若是勝不過老衲這套拳,卻要當着眾人之面,向著少林神壇,磕上一個響頭,施主你看這件事可使得?」

邊瘦桐低頭思忖了一會兒,當既慨然長嘆了一聲,道:「長老乃是當今第一高僧,在下一介後生,自不是長老對手;可是卻也無計可施。既如此,弟子只得在長老手下拜領幾手高招了!」

海空雙眉一聳,很是驚異地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道:「很好,很好,那麼說請施主你這邊來!」

說着步到台下,直向著大殿一旁設下的場子處行來。邊瘦桐雖然有些膽虛,但面色仍是沉着。在這麼多人面前,態度仍然是那麼從容。

此刻,殿前眾人紛紛向比武場地走去。

邊瘦桐向著乙木、丙火點了點頭。二人匆匆地走了過去,乙木訥訥地道:「師叔,你真的跟他打么?」

邊瘦桐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如皂染白,怎能反悔?」

二人不由都呆住了。

邊瘦桐微微一笑,道:「你二人應該知道了,江湖上能人異士多如天上之星,千萬不可自恃武功好,別人不敵,那就錯了!」

他說到此,笑了笑,道:「今日之會,我絕不是那海空對手,你二人切記我所說之言,無論我生死傷存,干萬不可意氣用事,應該早早離開的好!」

二人互望了一眼,仍是一言不發。

邊瘦桐見海空已在那邊等候,便毅然轉過了身子,誰知他方走了一步,就聽乙木口中「咦」了一聲。

邊瘦桐回過身,問道:「什麼事?」

乙木笑了一下,走過來道:「師叔……你看,那人……」說着偷偷地向旁邊指了一下。

邊瘦桐順其手指處望去,見大殿一角有一個身材高大的黑衣人,微笑着向自己點了點頭。

這人一副豪士打扮,面貌奇醜,背後高高隆起一個駝峰。邊瘦桐不看則已,一看,幾乎驚喜得叫來。原來不是別人,正是和自己結為至交的瞿濤。

不知何時,瞿濤竟然也來到了這裏。

邊瘦桐大喜過望,正要走過去與他寒暄一二,卻見瞿濤向他使了個眼色,把頭轉向了一邊。

邊瘦桐心中一動,知道他是不願叫人知道,便也裝着無事一般轉過身來。

這時,海空長老顯然已有些迫不及待,他雙手合十連聲道:「無量佛,善哉,善哉!

邊施主請快來吧!」

說着一提僧衣,已如同一片紅雲似地飄到了場內,雙手一合,如入定一般。

事已至此,邊瘦桐除了與對方一拼之外,別無良策,當時只得把心一橫,低聲向乙木、丙火二人囑咐道:「你二人記住我說的話,不可冒失!」

乙木訥訥道:「師叔你還是不要去的好……」

話聲未完,邊瘦桐已如同一隻巨鷹一般地騰身而起,向下一落,已來到了廳角場內,落身處,正是海空和尚對面!

全場上下,此刻見狀,俱都雷鳴似地喊起好來。海空冷森森地道:「邊施主,老衲今日要以一套少林拳向足下就教,請注意了!」

說着雙手向下一搭,如同走馬燈似地,圍着邊瘦桐身子繞了一個圈子。

邊瘦桐知道,今日這場比試,是自己生死榮辱的關鍵一搏,一旦失敗,生死因是不足惜,一世英名只怕將要付諸流水,所以他一上來,便十分的謹慎。待老和尚身子一轉過來,邊瘦桐右手倏地向外一翻,老和尚如陌上飛鷺,翩然騰起了一尺高下。

這是一開始,相互的一個試探,看來平凡無奇,可是二人卻能彼此試出對方的身手來!

海空長老嘻嘻一笑道:「施主,你這一招『分雪爪』真高明!」

邊瘦桐不由面色一紅,他由海空和尚方才起身的姿勢上已然看出,這個和尚內功確實已到了驚人的地步。今日之會,自己是敗定了!思念之中,邊瘦桐已把身子轉到了右側角。

海空長老一聲冷笑,只見他雲履輕點,飛似地撲了上來。

就見這和尚腰身向前一塌,道了聲:「打!」右手半握著拳,平著向外一推,「呼」

一拳直向著邊瘦桐腰眼上打去!

邊瘦桐身子向前一倒,只覺得海空拳上逼出的勁風,真有如一把萬鈞鐵槌一般,他身子雖已倒下去,那股內力卻仍把他逼得向前一衝!

邊瘦桐這時全身力道落在一雙足尖之上,海空真力一逼,已失去了平衡,這種情形,要換在別人身上免不了要出醜了。

可是邊瘦桐卻有高人一等的身手,只見他忽然伸出雙手二指,向著地上猛地一點!

身子隨之一彈而起,非但沒有倒下去,反藉著這一彈之力,猛地倒竄了起來。

這種大力金剛指力,由他施展出來,當真是相當地驚人!

邊瘦桐閃開之後,雙臂霍地向外一分,用「雙翅排雲」的厲害手法,交換著直向海空長老雙肩上打來!

海空陰沉的面頰上,帶出一絲冷笑!

邊瘦桐雙手厲風而至,海空長老那肥大的衣袖霍地翻起來,帶出了極大的勁風,直向他頭頂上猛卷了過來;同時間這老和尚身子向下一矮,右足尖倏地伸出來,用「西天一燈」的佛門絕技,直向邊瘦桐「精竅」之上點去!

海空長老這種一手雙絕的功夫,確實是厲害得很!

在坐諸人看到這裏,無不為邊瘦桐暗捏一把冷汗,發出了一陣騷動!

可是紅線金丸邊瘦桐確也有使人驚異的功夫,在這種情形之下,他竟然不慌不忙,左手驀地向下一沉,直向著老和尚足踝上切來!

同時之間,他右掌側斜著,猛地向外一擊!

只聽見「叭」的一聲,二人的兩隻手已擊在了一塊,邊瘦桐身子大大地搖動了一下,只聽見「噗噗」兩聲,他足下水磨方磚竟一連破了兩塊!

相反,海空長老松樹似的身子,卻是連動也沒有動一下!

自然,這一招已然分出了勝負!

邊瘦桐不由面色一紅,他雙拳一抱,正要交待幾句場面上的話,就此認輸。可是海空長老這位至善的佛門高僧,由於涵一的死,以及少林寺的顏面,竟把所有的怒火一股腦兒全部瀉在了邊瘦桐身上!這時見邊瘦桐居然就此服輸,自是心有未甘。如果此時容得邊瘦桐把話說出來,當着如許賓客面前,自己一個佛門高僧,可就不便再出手了!

海空長老有見於此,狂笑了一聲道:「邊施主,好純的功夫!」

隨着話聲一起,他整個身子,像一片紅雲似地,霍地騰了起來!向下一落,海空長老已到了邊瘦桐面前,就見他雙手同時向外一分,用「天地打」,雙拳一上一下,下向邊瘦桐頭胸兩處用力擊去!

邊瘦桐話未出口,眼見海空如此,已明白了這個老和尚的用心,內心甚為憤怒,不由冷冷一笑,由丹田內提出了一口真力,運之於右手之上!海空長老拳上真力一到,邊瘦桐竟如同不倒翁似地搖晃了起來。

這種情形,在眾人眼中看來,只以為是被海空真力逼迫得如此;可是在幾位武林高手行家眼中看來卻是大大不然了。

事實上也是如此,邊瘦桐自問功力遠非這海空敵手,是以才想出了這種取巧的辦法。

他是藉著身軀的搖晃,暗中把海空發出的內力化解!

等到力道已是他能承受的當兒,這位少年奇快霍然發了一聲斷喝!

就見他足尖一點,向前錯進了尺許,右手由上而下,一掌直向海空面門之上劈去!

海空長老倒沒有想到,在自己掌力之下,邊瘦桐竟然膽敢欺身進犯,這時見他掌力劈至到,自己再不躲已是不行了。

海空長老身形向下一彎,不退反進,身子向前一欺,如影附形!

邊瘦桐這一掌,擦着他的面頰直打下來。海空長老一橫大臂,施了一招禪門硬功「橫架鐵門栓」,直向著邊瘦桐手腕上倒崩了過來!

對海空長老的內力,邊瘦桐已領教過,見此情形,不敢與他硬碰,他身形一長,直由長老頭頂上翻了過去!

這位少年俠士,顯然也是怒火高熾,身子甫上落下便厲叱了一聲:「打!」

就見他雙手十指全部張開,一上一下,直向著海空背脊上拍下去!

海空長老身子向前邁出了一步,面門霍地向後一揚,雙手大袖同時向後翻了過去!

他雙袖上帶出了極大的勁力,尤其是那寬大的袖沿,就像是兩圈刃口一般,交錯著,向邊瘦桐雙腕之上切去!

海空這一手「鐵掃帚」暗含「流雲飛袖」,確實厲害已極!可是邊瘦桐早已看出他的這一手,就在海空身子后翻的同時,邊瘦桐身子向左側一滑,已飛快地來到了海空右側,雙掌同時向外一推!海空長老自負過甚,怎麼也沒有想到邊瘦桐竟然會有如此一手,當下身子霍地一個疾轉,可是邊瘦桐這種掌力是用雙手全面發出去的,力道如同一堵牆似的!

海空長老那旋轉着的身子吃如此巨力一逼,竟然轉動得更厲害了!

老和尚不由大吃一驚,他右足猛然向外跨出了一步,用「大力千斤墜」的身法,猛地向地上一跺,硬硬地把身子定住了!

可是如此一來,他所承受的力量可就更猛烈了,就見他身子厲害地抖動了一下,此時如果原勢不動,周身上下的骨節,都將會震碎!

在這種情形之下,就是出醜也是說不得了!

只見海空一個踉蹌,足足地盪出了三步以外,身子跟着一轉,翩然而出!雖是掩飾得極妙,可是卻瞞不住場內的高手,更是瞞不過邊瘦桐!

海空身子站定后,他那滿頭的黑髮,由不住一陣瑟瑟地抖動,面色變得蒼白!

就見他雙手合十,口中喃喃道:「邊施主好厲害的內氣掌力!只是以老衲看來,施主尚未盡所長,老衲此刻還要請教請教!」

說罷,不待邊瘦桐回話,這少林寺的祖師爺,猛地雙手一舉,展開了少林寺最厲害的「百步神拳」。

海空長老鮮紅的袈裟,肥大的僧衣,在他展開身手之後,只見人影飄飄,有如飛舞在花叢中的蝴蝶一般,進、退、騰、挪,無不輕靈快捷,美妙到了極點!

這一路「百步神拳」,在海空長者施展出來,端地是神威無匹!一舉手一投足之間,都帶出一種空靈之力,令你防不勝防!

這一路神拳本為一百單八手,後為海空加以選擇精化,減為七十二手,每一手都可以說有極大的威力!

邊瘦桐和海空一動手,便覺出這套神拳威力極大,尤其是海空這種大場面的身子,雙手大張,雙腿分跨,在他轉動進退之時,幾乎整個場子都讓他一個人佔滿了!

邊瘦桐要想在極小的空間展開身手,已是不易,如再想取勝,似乎更不可能了!

果然,就在海空長老神拳走到了第三十七式「鐵犁耕地」的時候,邊瘦桐已感到支持不住了!

這時場內四面八方,全是海空疾勁的身影,呼呼的拳風,使得整個大殿,都為之震動!

全場上下,目睹著二人交戰至此,沒有一個出聲的,四周一片沉靜!

猛可里,只聽得海空一聲斷喝!自上而下向邊瘦桐撲來!邊瘦桐見狀,擰足轉身,忽向東南角退去!

可是海空卻緊抓着這個機會,不放邊瘦桐逃開,他那騰空未落的身子猛地一個倒折,雙拳並排著同時擊了出去!

在他這種神力之下,邊瘦桐是很難再逃開了!

只見邊瘦桐足下向前一蹌,身子猛然一個疾轉,雙目一睜道:「好!」

當時十指猛然一開,直向著海空兩肋上抓去!海空呵呵一笑,猛然凹腹吸胸向內一收,他那長大的身子,已然立足地面之上!

這老和尚一聲冷笑道:「邊施主,你可服輸了?」

說話間,就見他膝頭一彎,一雙蒲扇大小的手,直向邊瘦桐肩上按去!

邊瘦桐霍然轉身,卻發現海空長老面色極為猙獰,那雙原本十分慈祥的雙目,竟然現出了殺機!

果然,海空長老口中喚了聲:「阿彌陀佛!邊施主你認命吧!」

說到此,足下一個逼進,陡地一拳直向邊瘦桐當面擊去!

這時,邊瘦桐已退到不能再退的地步,海空拳下的內力,逼得他咳了一聲!

在此情形之下,海空長老吐氣開聲,叱了一聲:「嘿!」右拳一抖,內力由拳身吐出去,活像一根鋼杵般,直往邊瘦桐咽喉上搗去!

在場觀眾,目睹地此,皆都發出了一聲驚呼!

乙木、丙火更是嚇得面無人色,二人吆喝了一聲,正要雙雙騰身撲去!

就在這時,一隻大手猛地攔在二人胸前,同時,一股無形的極大內力,由二人之間直射了出去!

這股內力,不偏不倚,正正地和海空發出的內力撞在了一起!

只聽見「砰」的一聲,海空身子盪了一盪,邊瘦桐卻於驚恐之下,一個翻身飄了出去!

他身子一落地,雖是無事人兒一般,可是那張俊臉上,已不禁有些變色!

他知道,這是場外人救了自己,心中不由暗暗感激,目光一瞟,才發現乙、丙二人之間,站着那個高大的駝子——瞿濤!

此時,他正咧著一張大嘴,向著邊瘦桐發笑!

邊瘦桐僥倖逃命,對於海空長老這一身本事,自是佩服不已!

當下一抱拳,含愧笑道:「長老武功高超,少林神拳天下無雙,在下欽佩萬分,領教了!」

海空長老一雙閃爍的瞳子,看着他轉了轉,冷冷一笑,道:「邊施主,不必過謙!

想不到場外還有你的好朋友相助;不過,既來到我少林寺,卻連一個招呼也不打,未免太輕視人了!」

說到此,他目光向外一轉,已註定在瞿濤面上,嘻嘻一笑,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老衲只顧迎接邊少俠,想不到另有高賓在座,真是失迎了!」

瞿濤卻轉過臉,對乙木、丙火笑道:「你二人早來了么?」

乙木怔了一下,道:「早就來了……老前輩什麼時候來的?」

場內的海空長老鼻中哼了一聲,道:「這位施主,老衲在與你說話呢!」

瞿濤仍向丙火、乙木道:「此間事情已了,我們走吧!」說罷,一手拉着乙木、一手拉着丙火,回身就走!

海空長老見狀大怒,冷笑道:「既來到少林寺,就是我海空的朋友,施主,你且慢走!」

說着,身形正要騰起來,立在左邊的悟風禪師,足下一劃,已攔在了瞿濤身前!

這和尚雙手一合,怒聲道:「施主來到我少林寺,可有本寺發出的邀請函帖嗎?」

瞿濤呵呵笑道:「大和尚你這句話可就錯了,俗謂『佛門常開』,如果寺廟也像衙門,我老頭子準保不會來了!」

這時又撲過來幾個和尚,把瞿濤團團圍住。悟風禪師聽了瞿濤所言,由不住一沉道:

「佛門常開,乃是引渡有緣,施主如此冒失,恕我少林寺無法接待!」

說罷那合著的雙掌,猛地向外一推,用「推窗望月」的疾招,直向著瞿濤兩肩上猛打了過來!

瞿濤一聲大笑道:「啊呀!原來少林寺和尚都會殺人呀!」

他口中叫着,驀地雙掌向外一推,四掌相貼,發出了「啪」的一聲,以悟風禪師這一身功夫,竟被對方掌力擊得一連後退了五六步,差一點兒坐倒在地。

立於悟虎兩側的精武殿授武和尚合沙、合書見狀,一左一右同時逼身而上!合沙和尚口中叱了聲,道:「施主看招了!」

說罷,右手一抖,一式「摔碑手」,直向著瞿濤右肋上打來!同時間,那合書和尚也由左面猛襲過來,用同樣的手法,向瞿濤左肋打來!

二僧這種手法,配合得極為巧妙,一左一右如同兩頭猛虎一般,同時而上,令人防不勝防!

然而這位來自巫山小南峰的奇人異士,身手絕異,豈是這兩個和尚所能對付!

說話的同時,雙手驀地向著兩邊一分,一雙大袖像是兩片黑雲似地,同時揮了出去!

合沙、合書猛然退身,已是不及!

瞿濤雙袖上的風力,竟將二人球似地拋了出去,雙雙摔在了地上!

二僧就地一滾,雙雙翻身而起,合沙右手向背後一抄,掣出了一口沙門戒刀,合書也同時由靴子裏抽出一對鐵尺。

兩個和尚正要撲身而上,卻聽得海空長老一聲斷喝道:「不許動兵刃,讓我來領教幾招!」

說着,他袍袖一揮,正要起步,悟風搶道:「師父,等我先會他!」

說着,由一邊撲身而上,只見他一雙大手一翻,竟用「佛陀大彌勒掌」直向著瞿濤頂門上按下來!

西北風瞿濤見狀,自知不打是不行了!當時他右臂一橫,施展出四十年來自己苦練的硬功「橫架紫金梁」的招式,向外一格!

只聽得「砰」一聲,悟風禪師口中「吭」了一聲,只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氣,右手尺骨好像斷了一般。他身子再也不能保持平衡,「通通通」一連退出了三四步,「砰」一聲撞在了壁角之上!

以悟風大師今日的身份地位,竟一連兩次出醜,整個少林寺的弟子,俱都感到面上無光。

悟風惱羞成怒,咬牙切齒道:「好個村夫,待佛爺我超度你吧!」

這和尚口中說着,雙手在身前一交叉,驀地竄身而前,用「十字擺蓮」的手,直向著瞿濤雙腕上切去!

他施展的是「貼」、「切」二字訣,手法甚是快捷!可是西北風瞿濤似乎早已「成竹在胸」,對於悟風這種身手,早有先見!這時見悟風撲到,瞿濤冷笑道:「佛爺,你還是超渡你自己吧!」

說罷右臂霍地向前一伸,施展出「小九乘經」中的「混水摸魚」,單手向外一伸,悟風口中「啊」了一聲,足下一踉蹌,又摔倒在地!

這時,海空長老適時趕到,右手向外一探,抓在了悟風手腕之上,隨即向上一帶,悟風立時就被提了起來。當着這麼多外人面前,這位少林高僧悟風禪師不禁羞了個面紅耳赤,一句話也沒說,轉身就走!

這種情形,觸怒了在場的和尚,也觸怒了少林領袖海空長老!只見他森森一笑,足尖一點,已翩然飄落在瞿濤面前,只見他口中沉聲道:「施主真是好本事,恕老衲冷落了,罪過!罪過!」

說到這裏,海空長老面色驀地一沉,雙手合十道了聲:「阿彌陀佛,如果老衲眸子不空的話,施主大概是隱居江湖已久的西北風瞿大俠吧?」

此言一出,全場都不由一驚,瞿濤更是一怔!因為他埋名巫山,數十年來,一向極少走動江湖。「西北風」三字雖是極負盛名,可是卻已是早年的事;而且自己身形與昔迥異,想不到這老和尚竟然一眼就能看出自己的根底來。只此見識,也確是高人一籌了!

西北風瞿濤哈哈笑道:「老和尚,你真是好眼力啊!老夫正是瞿濤,我們話可是說在前面,我駝子可與你老和尚沒有什麼仇,只不過是路過少林,順便來看看盛會而已!」

海空長老一聽來人是西北風瞿濤,禁不住又驚又怒,當時臉上就變了顏色,道:

「瞿施主,承你厚愛了!」說罷雙手合十喃喃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這場盛會有了你瞿大俠,可就越發得熱鬧了!」

瞿濤雖是生就遊戲三昧的個性,可是對海空長老這個老和尚,卻是大改初衷。原來只知道這個老和尚,無論在佛法及武功上都有極深的造詣!這次單身犯險,只是為了救助邊瘦桐。這時,聽了海空之言,他不由冷笑道:「老和尚,你可是誤會了,我駝子與大師父你素昧平生;不過久仰和尚你乃少林的領袖高僧……」

說到這裏,那張醜臉綻開了笑容,冷冷笑道:「紅線金丸邊老弟,無論在武林中多大名聲;可是說起來,還只是一個小輩。你不該聽信涵一和尚的挑撥,以佛門高僧之尊,而非難一個少年,更不該對一個少年下此毒手……」

瞿濤說到此,仰空一聲大笑,搖頭道:「只憑這一點,我駝子就瞧不起你,真正的令人失望呢!」

這番話說得那海空長老一張死灰色的臉上,泛出了一層怒容!

以海空今日身份,從來還沒有聽過一句逆語,更不要說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前,如此出他的丑!

聞言之後,海空長老低笑了一聲,道:「施主與那位邊少俠,是什麼關係?」

瞿濤一怔,道:「我們是好朋友,怎麼樣?」

海空冷冷一笑道:「好,老衲已經請教過邊少俠身手,現在既是足下出面,老衲倒要轉請施主你賜教了!」

瞿濤鼻中哼了一聲,道:「要想打架,還怕沒有人陪么?我駝子早料到有此一著了!

好!老和尚,你乾脆說,要怎麼個打法吧?我駝子一定奉陪!」

海空長老森森一笑道:「那就好極了!你西北風瞿濤乃武林前輩人物,老衲能夠與閣下動手,實在是榮幸之至。」

說到此,這老和尚雙眉一開,雙手向正中一合,道了聲:「請!」

瞿濤心知對方武功高超,此刻動手,自己不一定能夠接得下來;可是現在已勢成騎虎,不打也是不行。當下冷冷笑道:「老和尚手下留情!」

說罷,隨便拉開了一個「金雞獨立」的架勢,目光註定海空,毫不旁視。

這時,在場諸人,無不凝神屏息,全場鴉雀無聲。因為這兩個人,都是老一輩僅存的一流高手,兩人一動上手,自是大為可觀,所以大家都不敢發出一點聲音來。

海空一看瞿濤拉開這種架勢,不由得甚是惱怒!

很明顯,這駝子是不願意叫自己看出他的門路,所以才會擺了一個如此平常的架勢。

海空本是有道高僧,不惹俗事,可是「事不關心,關心則亂」。這幾天所發生的事,諸如乙木、丙火二人的大鬧寺殿,涵一的背叛死亡,邊瘦桐的來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些俗事,把老和尚古井無波的心弄亂了。

現在,由於西北風瞿濤驟然來臨,暗以玄功保全了邊瘦桐一世英名,這件事更觸怒了這位老和尚,把他帶到了憤怒的巔峰,使得他再也無法忍耐。

他那張看來枯瘦清癯的面頰乍然拉長了許多,只見他向著四周清人森森笑道:「各位高朋貴友可是看見了,非是海空心狠手辣,容不得人,實在是人家欺我少林過甚……」

說到此,雙目驟然一明,接道:「這位瞿施主來得好沒來由,海空若不能保全少林一脈精神,實在是有負我少林歷代宗師重託……」

說罷目光重新回到瞿濤身上,冷冷一笑道:「瞿大俠,請!」

這個「請」字一出口,身形陡然騰空而起,向下一落,已形成了一種風浪,排山倒海似地,直向著瞿濤身上欺去。

這種身手,在禪功中謂之「彌勒大推」,海空長老施展出來尤為可觀。

海空這種功力一施展出來,但見殿角的柏樹一齊都彎了過來。可是那駝背的瞿濤,卻是紋絲不動地立在原處。

海空不由面色一變,第二次張開了雙袖,再次向前一撲!

這一次風力較前次更加大了許多,只聽見「咋喳喳」一陣脆響,一連斷了四五棵柏樹!瞿濤雖仍是站立未倒,卻也由不住後退了一步,「叭」的一聲,踩碎了一塊方磚。

西北風瞿濤臉上一紅,這才知道老和尚果然厲害。

就在這時,海空已襲了上來!

這個老和尚對付西北風瞿濤,施展了一套怪掌法,就見他雙掌一左一右輕輕地推出去,分向瞿濤左右肋上拍去。

看來海空這一招,實在是輕描淡寫之極,兩隻手推出去不但很慢;而且顯得虛軟無力!

可是在坐的龍、虎二禪師以及邊瘦桐幾個高手,卻全然知道,這種招式實在是極為厲害。

瞿濤見海空雙掌來到,身子紋絲不動,卻伸出一隻右手,也是甚為緩慢地向前切去!

海空冷冷一笑,陡然雙手一分,用「玄烏划沙」的式子,一隻右手驀地飛起來,直向瞿濤胸前打到!瞿濤口中叱了一聲:「好!」

海空這時已惱羞成怒,所施展出來的式子,無不是狠毒到了極點。

這時他撒出掌力,暗中含着佛家「大摔碑手」的功夫在裏面,掌力一撒,真可謂重若干鈞!可是瞿濤也不是易欺之輩,這時見海空掌到,吐氣開聲,「嘿」的一聲,右手由下向上翻起來,施展出一招「巧奪天書」!

只聽見「叭」一聲,兩隻手掌猛地一碰,就像膠似地粘在了一塊。

這一僧一俗兩軀體,看起來就像是兩座石雕一般,面對面地峙立着!

在一陣激烈的顫抖之後,兩個身子大大地動了一下,忽然分開了。海空長老像牛似地喘了起來,西北風瞿濤面紅耳赤地開口發出了一聲長嘯!

這種情形使得在場之人無不感到莫名其妙。除了來客痛元道長,以及邊瘦桐等人知道原因之外,其餘人都怔住了。

原來,這種內家所謂「較真」的功夫,最是傷元。

以方才情形看來,那海空長老分明練的是「莽牛氣功」;而瞿濤所練的乃是「雲嘯氣功」。由於家數不同,是以表情各異。可是有一個共同之點,卻是可以斷言的,他二人功力之深沛,都已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在二人轉動身形時,如果你細心的注意一下,也就可以看出一些端倪。海空長者儘管是喘聲如牛,可是足下卻仍顯得輕飄飄,素履白靴一塵不染;可是西北風瞿濤卻有些不同了,就在這位駝背老人旋身邁步之時,邊瘦桐發現,這位老朋友那雙薄皮快靴的后幫子,已全都開了線。

邊瘦桐不由心中一動,由此可以說明,瞿濤的功力雖是高深,卻仍然稍遜海空一籌。

如此看來,今日勝負難卜了。邊瘦桐有見於此,內心不由替這位朋友捏著一把冷汗,他暗暗準備着,以防萬一。方才自己的臉面全賴這位恩兄暗中保全,此刻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眼看着他在此栽了跟頭!

其實,瞿濤本人又何嘗不知,一與海空貼掌,瞿濤已體會出這個老和尚果然是厲害。

以自己四十年純陽真功,竟是對他不過!

瞿濤心中一驚,不由得把先前玩笑心理收了個乾淨,他身子轉到了正面,眼觀鼻,鼻觀心,絲毫不敢錯亂。

因為高手對招之下,常常在一念之差,就有勝負之分,其間差異,可在毫髮之間!

海空禪師見自己一生坐禪練就的禪門空靈真力,竟然未能把對方逼下陣來,心中一驚,更是不在瞿濤之下!

在第二次正面交鋒之時,這位老和尚雙手在胸前一搓,施了一招「老子坐洞」的禪門功夫,身子向下一挫,一個騎馬蹲襠式半蹲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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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線金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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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痴鳥不識梧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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