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珂莉安來到萊茵河,四人迎戰一百二十人

第三章 珂莉安來到萊茵河,四人迎戰一百二十人

珂莉安一行四人,繼續向東的旅程。不僅是寒風,冷雨和泥濘的道路也不斷地為他們一行製造麻煩。但是「拂曉四人組」沒有再度襲擊,差不多十天平安地過去了。

穿過香檳地區,知道洛林,沿途的風景幾乎沒人任何變化。只有灰色的平原和山丘綿延不絕。

洛林(Lorraine)地區在德語中稱為Lothringen,也有過作為獨立公國而存在的時代,語言也好服裝也好,還有房屋建築的風格,都明顯有恰恰處在法蘭西和德意志之中的感覺。

農田和牧場越來越少,森林越來越多了。時常有田鼠和野兔在馬腿下鑽過去,不時有獵獅的槍聲打破寧靜。

他們不知道被憲兵攔住查了多少次身份證件。雖然身份證只是薄薄一張紙片,只要是巴黎市政府簽發的真證件就不會有什麼問題。有一次,一個年紀比較大的憲兵見到蒙塔榭吃了一驚,本想說什麼,蒙塔榭趴在他耳邊悄悄說了句話,他立刻收住了表情,把身份證還給他們,恭恭敬敬地敬了個禮,目送他們離開。

這樣,十一月二十五日,珂莉安他們在萊茵河東岸邊勒住了馬。

遮住天空的雲朵裂開縫隙,無數道陽光靜靜地穿透雲層撒向地面。

「珂莉安,這就是萊茵河啦。」

亞歷克指指前方。

就在他們眼下,一道波光粼粼的水流編織的長帶徐徐展開。從左至右緩緩地流淌著,充滿珂莉安的整個視野。初冬微薄的陽光,反而更增加了風景的神秘感。

萊茵河兩岸都是山谷,從春天到秋天山谷間都會染上翡翠般的濃綠色,野花遍地開放,葡萄掛滿枝頭。不過,此刻正值初冬,森林黑壓壓的一片靜謐,葡萄園變成了茶褐色,牧場沉浸在灰色之中。

拉斐特提起手中的馬韁感嘆道:

「不知道尼勃龍根的財寶沉在這條河的什麼地方呢?」

德意志地區有一首著名的敘事長詩——「尼勃龍根之歌」,詩中說到,傳說具有不死之身的英雄齊格弗里德遭奸臣哈根陰謀暗算而死,他生前的巨大財富就沉沒在萊茵河中。棲身萊茵河的水中精靈們,至今還在守護著這些財寶,不讓貪婪的歹徒靠近財寶半步。

他們一行人走下山崖。從山崖上到萊茵河岸邊有坡道相通,但是坡度很陡峭,四個人都下了馬徒步前行。他們小心翼翼地留神着腳下,過一會兒就停下來休息,望望四周。可以看到附近有幾個小小的城堡。據拉斐特說,其中有些是作為戰鬥工事修建的,更多的則是為了向過路人和航船抽取賦稅而建的。

下到谷底,走上通行量比較大的主幹道,他們幾個人又騎上馬。

「英國人很多啊,到處都能聽到英語。」

拿破崙皇帝離開寶座十五年了。革命和政變此起彼伏,幾乎整個歐洲都處在兵荒馬亂之中。經常有人做跨越國境的長途旅行,英國人來到法蘭西德意志並不稀奇。萊茵河上也是剛剛出現了渡船搭載乘客的公司,眼見着就能有乘坐五十人左右的渡船順流而下。

「跟魁北克的聖羅蘭河有點像,不過聖羅蘭河比萊茵河還要寬一些呢。」珂莉安暗暗地比較著。

故鄉的風景歷歷在目。站在聖羅蘭河上的港口邊,揮着手目送珂莉安遠去的母親的身影也浮現在眼前。

「媽媽,等着我。我一定會守衛爸爸媽媽的名譽,明年春天就會回到你身邊的。」

終於,一行四人在萊茵河邊的樹林找了一個飯館兼旅店安頓下來,讓馬匹歇歇腳,四個人也好好吃一頓午飯。飯桌上的話題仍然是「拂曉四人組」。

「上次襲擊失敗了,他們不會就此罷休的。至今為止他們都沒再次下手,可見……」

「他們會在我們的去路上埋伏起來等着我們。」

「沒錯,嗯,雖然只是初級的戰術,比什麼都不考慮蠻幹總要強一些。」

「大概我們渡過萊茵河的時候那些傢伙就會撲上來了。按他們的計劃,肯定會把我們趕到岸邊,截斷退路一舉下手。」

「他們差不多也該安排好了吧。」

拉斐特與西班牙軍隊和英軍為敵,具有豐富的實戰經驗。蒙塔榭作為軍人,在歐洲各地的戰場上久經廝殺。兩人都是一副對手越多越享受的樣子,快五十歲的人了,卻像少年一樣鬥志勃勃。

「那這樣,小姐先在這兒等一會兒吧。」

蒙塔榭和拉斐特為了商量作戰計劃,吃完飯立刻外出了。

珂莉安對着面前的葡萄汁考慮了一會兒,對亞歷克開口了。

亞歷克剛吃了七個鹹味麵包,又拿起了第八個。

「亞歷克,你見過拿破崙皇帝嗎?」

「嗯,見過。不,也不算見過,只是一面之緣。」

「哦,是嗎?」

亞歷克很少見地陷入沉思,似乎要盡量準確地描繪出當時的回憶。第八個麵包還握在手裏沒動。

「那是一八一五年,我十三歲的時候。拿破崙皇帝在滑鐵盧與英軍和普魯士軍隊作戰,本打算將這一戰作為征服歐洲的最後一戰,卻遭到前後夾擊敗北而歸。」

珂莉安默默地聽着。

「在一個叫克雷特的小村子裏。經過滑鐵盧戰場慘敗的法軍將士們,裹着滿身的泥濘和血汗,疲憊不堪地經過村子。皇帝乘的車馬也在其中。」亞歷克用蒲扇一樣大的左手抹抹臉。

「坐在馬車裏的,已經不是那個征服了整個歐洲的驕傲的英雄,只是一個被失敗擊垮了的、絕望的男人。他失去了勝利,失去了未來,失去了整個歐洲。」

亞歷克咬了一口右手裏握著的麵包,咽下去之後接着說:

「我心裏激動萬分,下意識地衝上去,竭盡全力喊了一句『皇帝萬歲!』」

珂莉安不知為什麼感到一種肅然的氣氛,用低沉的聲音問他:

「後來呢,皇帝說什麼了嗎?」

「皇帝抬起神色黯淡的臉,看了我一眼。想來真是不可思議的表情,但是那麼細微的,他真的試圖微微笑了一下。馬車飛快地駛遠了,我只是淋著雨望着皇帝遠去。」

亞歷克長長地嘆了口氣。

「在那之前,我並不怎麼喜歡拿破崙皇帝。因為我父親,也就是仲馬將軍,對皇帝的強硬作風多有批判,也找來了皇帝對他的不滿。」

「可是,從那以後你就喜歡他了?」

「是啊。皇帝教導我一個道理——不只是我,其他很多年輕人都是——鍥而不捨地發揮自己的實力,憑藉自己的力量改變歷史。」

亞歷克手按著已經空了的麵包籃。

「後來呢,我就決定來到巴黎,靠自己的才能跟命運賭一賭。現在主要的工作是寫戲劇腳本,將來打算向小說發展。我在家鄉也有孩子了,一定要爭取早日成功呀。」

珂莉安幾乎暈倒:

「啊?!亞歷克都有孩子了?」

「有啊,今年都六歲了,是個男孩子。」

「那……那個,你太太呢?」

「那是我年輕時候胡鬧……」

話沒有說完,亞歷克用粗壯的手指撓撓鼻子下面,又像是困擾,又像是害羞。

「總之,大人的世界有很多事情啦。有一天你也會明白的,珂莉安。等你明白的時候,也就成了大人啦。」

真是牽強的結論啊——珂莉安正想着,外面傳來腳步聲,蒙塔榭和拉斐特回來了。

十分鐘后的事情。珂莉安把耳朵貼在河岸邊的柳樹樹榦上。蒙塔榭看到之後不解地問:

「你幹什麼呢,小姐?海盜王和大文豪都走了。」

耳朵從樹榦上離開,珂莉安回望蒙塔榭:

「我在聽樹的聲音。」

「哦,你能聽懂樹說話嗎?」

蒙塔榭饒有興趣地走過來,打量著少女和那棵樹。

「那麼,這棵樹說的是法語還是德語啊?」

「柳樹語。」

「哈哈,是嗎,是這樣啊。」

蒙塔榭點點一頭灰發的頭,頭髮跟着搖晃起來。雖然看不到他的右耳,珂莉安卻忍不住低下頭。蒙塔榭自己似乎並不介意。

「我倒想問問你,聽說加拿大從楓叔里提煉砂糖,真的嗎?」

珂莉安點點頭。

「在楓叔的樹榦割開一道口子,就會流出樹液。那種樹液很甜的,可以煮出砂糖來。」

聊到故鄉的事情,珂莉安的聲音中多了幾分熱忱。

「哦,比起甜甜的東西,在下還是更喜歡酒。有沒有能用樹液煮出酒來的樹啊……」

「是嗎,有沒有呢?要是有人真能發現這種樹,一定會變成大富翁吧。」

「大富翁嗎……」

蒙塔榭稍稍眯起眼睛。

「小姐,你對伯爵家的財產沒興趣吧。這樣不錯,比為了財產奔命強多了。不過,既然這樣,你為什麼要聽從伯爵的命令呢?只要說一句『我不幹』,就可以放心回到加拿大去了。」

「我父親也對財產沒什麼興趣,也不想要什麼爵位,所以他才會遠渡大西洋去了加拿大。但是他去世之前說過,最大的心愿就是再回巴黎看一眼。」

珂莉安說完,沉默像雪花一樣落下來。蒙塔榭無言地盯着少女。雖然沒有敵意,但目光嚴厲,那眼神彷彿在說,你回答的要是不對,我可不會饒了你。珂莉安全身都感受到了這種無聲的壓力。

「雖然我沒有見過他,但是對拿破崙皇帝的心情,我也可以體會到一點。」

「什麼意思?」

「他肯定也想再看一看巴黎吧。在絕海的孤島上,眺望着默默入海的夕陽,他心裏一定很渴望重回巴黎吧。」

珂莉安輕輕撫摸著柳樹的樹榦。蒙塔榭的目光稍微柔和了一點,但審視珂莉安的態度並沒有變。

「所以,如果拿破崙皇帝真的被幽禁在雙角獸之塔里,我想帶他回巴黎,至少讓他再看一眼巴黎。」

珂莉安手撫著樹榦,直視着蒙塔榭。

「大人們對這件事肯定有很多政治上的判斷吧,但我只是這麼想的。對皇帝來說,我可能只是多管閑事罷了。但是,我願意幫他。因為我沒能讓父親回到巴黎了償他一生的心愿。」

蒙塔榭的眼神緩和下來了。他長出一口氣,溫柔地說:

「小姐,你是個好姑娘。」

「是嗎,在加拿大的時候,大家都說我要來巴黎是異想天開、痴人說夢,後來都懶得勸我了。祖父一定也是這樣想的。」

「不,你將來一定會成為加拿大最優秀的夫人。可惜我們不能親眼看到這一天了。」

蒙塔榭稍稍抬起手:

「打擾你了,抱歉。戰鬥準備好之後我會來叫你的,在那之前慢慢跟柳樹聊天吧。」

他正要轉身離開,被珂莉安叫住了:

「蒙塔榭。」

「哦,什麼事情哪,小姐?」

珂莉安格外客氣的說法,讓蒙塔榭笑了起來。但他立刻止住了笑容,同樣認真地反問道。

珂莉安下定決心似的說:「我想請你教我劍法。」

蒙塔榭動了動一邊的眉毛:

「小姐的安全有我和老海盜保護著,突然之間要學劍,也不能速成,還是不要勉強的好。」

「謝謝,但是,我想盡量自己保護自己。」

蒙塔榭沉默地走了幾步,一直走到拴著的馬旁邊,又走了回來,兩手各拿一把插在鞘中的長劍,將一把扔給珂莉安。

「接着,小姐。」

珂莉安反射性地接住了。劍的重量從手臂上傳到全身。她以為蒙塔榭的意思是要她拔劍,卻沒想到蒙塔榭說了句出人意料的話:

「好,那麼小姐,這樣你就賦予了對手殺死你自己的權利。」

瞬間,珂莉安還來不及出聲,蒙塔榭刷地一下抬起手腕。還來不及反應,銀灰色的劍刃已經抵到了珂莉安的下頜——她甚至不知道劍是什麼時候出鞘的。

珂莉安連聲音都發佈出來,甚至無法呼吸。手裏還握著接過來的劍,整個身體像冰一樣凝結了。

「小姐,我在戰場上打到過相當數量的對手。在奧斯特里茲對戰奧地利軍,在以埃納迎擊普魯士軍,在波洛蒂諾對付俄軍,在滑鐵盧面對英軍……其他的戰役還多的是。」

珂莉安好不容易能發出的聲音,乾枯得連自己都聽不出來。

「拉斐特船長說過,你是個身經百戰的勇士。」

「那個老海盜,是個讓人吃不透的傢伙。但是,他看人的眼光倒是挺準的。」

蒙塔榭一點笑意都沒有。緊盯着珂莉安的雙眼,比他手中的劍還要銳利,直刺少女的心臟。

「初出茅廬第一次握劍的人,都有一個完全錯誤的概念——自以為從此就獲得了殺人的資格。真是大錯特錯。持有武器,就意味着賦予了對方殺死自己的權利——這才是真諦。這個道理,在戰場上才能體會。不明白這個道理的人,即使活下來,終其一生也算不上戰士和勇者,只是殺人生涯的終結而已。」

蒙塔榭仍然盯着珂莉安,撤下了手中的劍。

「對不起啊,小姐,嚇着你了吧。」

珂莉安想說「沒關係」,卻說不出聲,只是點了兩下頭。

她領會的不只是輕言學劍的後果,而是受教終身的道理。

「小姐,你要記住。我揮劍殺過不少人,也開過槍。但是,我從來沒有殺死或打傷手無寸鐵的人。」

「我相信你。」珂莉安終於能說出話了。她發自內心地說出這句話,又加上一句:

「那麼,你肯定也不會傷及女人、小孩、病人和受傷的人吧?」

「當然。」

珂莉安鎮靜下來之後,突然有點調皮的想法,又問:

「那麼,要是被持有武器的女人襲擊,怎麼辦呢?」

「只打落對方的武器。」

「要是做不到呢?」

「那就要用全世界最高明的戰術啦。」

「那是什麼?」

「能跑多快跑多快啊!」

蒙塔榭特別認真的表情和聲音,又讓珂莉安覺得心都溶化了似的暖融融的。

「那麼,要是我現在拔劍的話,你就會逃跑了?」

這樣一說,蒙塔榭露出崩潰似的表情,又收住了:

「小姐,小孩子可不能戲弄大人哦。」

「我是小孩子?」

「用小把戲對付大人,在口頭上討便宜,這本身就是小孩子的想法啊。」

珂莉安自己也意識到了這點,臉紅紅的。

蒙塔榭像父親一樣寬容地笑了。

「好了,該回陣地去啦。」

「是河岸邊的馬廄吧?」

「馬廄後面就是河,是很容易防守的地方。」

兩人並肩,沿着河穿過樹林。

古爾梅爾和蒙特帕納斯就在珂莉安等人附近。他們一邊望着萊茵河豐沛的水流從右邊流過,從南向北逼近珂莉安一行。

當然,並不只他們兩人。蒙面的男人也與他們同行,而且不到三天的時間,跟隨他們的烏合之眾已經超過百人。他們在附近的城市和村鎮大把地撒出法郎金幣,自然吸引了大量無視法律的亡命之徒。

古爾梅爾和蒙特帕納斯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他們確實很着急。還好趕上了——他們都有這樣的感覺。

本來古爾梅爾就不擅長騎馬。他那副狗熊似的龐大身材,光是坐在馬背上都快把馬累死了。所以一路之上,他不得不一天換好幾次馬,差點追不上珂莉安一行。

「喂,古爾梅爾,我們也太丟臉了。」

年輕的蒙特帕納斯脾氣也急躁得很。

「你不是說,我們應該繞過小丫頭他們,趕到他們前頭埋伏起來嗎。結果怎麼樣,別說超過他們了,簡直是跟在他們屁股後面追了一路。等那丫頭一夥渡過萊茵河到雙角獸之塔的時候,我們還在河岸這邊咬着手指頭干著急呢。」

古爾梅爾默不作聲,蒙特帕納斯的口頭更尖酸了。

「這對我們『拂曉四人組』真是莫大的恥辱。要是我們這樣兩手空空地回到巴黎,還不得被人家笑話死。還有誰會怕我們的名號啊。」

好不容易到了萊茵河邊,蒙特帕納斯的牢騷又轉向了其他方面:

「這些傢伙懂法語嗎?」

蒙特帕納斯一臉狐疑,回頭打量那些召集來的亡命之徒。古爾梅爾說:

「基本上語言能通。反正他們手腳靈活,又不會傳什麼太複雜的命令,有什麼關係呢。」

「嘁,離開巴黎那樣由我們稱王稱霸的花花世界,跑到萊茵河邊,招了一堆連法語都不懂的鄉下土包子,就為了追殺一個小姑娘,真是了不起啊。我簡直感動得都要流淚了。」

「你有完沒完,蒙特帕納斯。」

古爾梅爾怒吼的聲音像冬眠醒來的熊一樣。這個大傢伙要是真的生了氣可不是好惹的,想到這點蒙特帕納斯終於閉了嘴。

追隨他們的男人們聽從古爾梅爾的命令,搬來了好幾個箱子和袋子。古爾梅爾單手就撬開了箱蓋,箱蓋上釘的釘子對他的動作沒有絲毫阻礙。

蒙特帕納斯指著箱子說:「喏,武器。」

法蘭西出產的火槍,英國的駁殼槍,普魯士的小型獵槍……總之,陳列著歐洲各國五花八門的武器。

「都是二手貨呀,還能用嗎?」

「沒辦法嘛,現在這個世道,稍微多買點武器,立刻會被官府憲兵盯上,都怕你組織革命呢。」

「你不是被騙了吧,花了大錢買一堆不能用的廢物。」

「你到底有完沒完,蒙特帕納斯。這回這筆買賣,就你牢騷最多。這麼不情願,你乾脆別干這行了。」

被古爾梅爾狠狠瞪了一眼,蒙特帕納斯趕緊移開視線。滿臉鬍子的大漢,帶着一百二十個經過武裝的亡命徒們在樹林里待命,偷偷摸摸地張望一番。不知什麼時候,蒙面男也來到了他們身邊。

「那些傢伙腦袋有問題吧。」

蒙特帕納斯吐出這句話:

「區區四個人,想跟一百二十個人拚命。竟然也不逃跑,真是不要命了。」

「因為他們也很有自信啊。」

「啊,是嗎,這樣的話,就讓那幾個人充滿自信地離開這個世界吧。」

一百二十個亡命徒,都帶着武器,向萊茵河方向移動。其中十個人左右騎着馬。看到他們的樣子,附近的人都驚恐萬分,慌忙把小孩子和老人帶進屋裏。

「來了來了!」

馬廄里,亞歷克透過窗戶向外窺看。

「有百人以上哪,咱們能行嗎?」

「直面危機需要的是勇氣,打敗危機需要的是智慧。只有小孩子沒有任何智慧,只會魯莽行事。」

蒙塔榭一邊說着,一邊檢視完畢,將劍收回鞘中。

一個中年男子快步跑了進來。他是車馬店的老闆。

「各位客人,您這樣子我很為難。我經營的是老實買賣。戰爭結束了十五年了,我可不想惹上什麼麻煩。」

「麻煩會自己惹上門來的。」

「這……這個……」

「不過,我們會為給你添的麻煩做出賠償的。可能在官府通報的時候得麻煩你解釋一下情況,對此我們也會付錢的,這樣如何?」

拉斐特遞出一個相當有分量的袋子,車馬店主人的表情立刻就變了。他趕緊止住神情,稍稍打開一點袋口朝里看了看——故意咳嗽一聲之後,他說:

「其實這點錢也不太夠,不過見人有難我也不能不幫忙,那好吧,有什麼要求請只管說。」

「那麼,我們要租四套馬車,還有馬夫。」

拉斐特和車馬店主人的密探剛結束沒多久,外面發出轟轟的聲音。沉重的、搖動地面的聲音。

珂莉安從窗戶向外望去。

狹窄的街道上,一群人像發狂的牛群一般衝過來——都是手持武器的暴徒。這群人服裝五花八門,明顯不時統一的軍隊。領頭的是十個騎馬的人,左手提着韁繩控制坐下的馬,右手端著槍。

「這幫人一點策略都沒有,只管正面衝過來了。」

「以為他們佔了人數的優勢就不可一世了。」

「真是一群外行。」

「沒錯。」

蒙塔榭和拉斐特都是雙手各執一把垂直雙筒手槍,從窗口謹慎地向外瞄準。不知道是誰悄聲說了句「好!」,兩人同時開火。

騎馬的敵人失去了平衡,似乎發出了一聲哀叫,可是混在雜亂的馬蹄聲中,也聽不清楚。總之,四個人一個接一個地落馬是錯不了的。

暴徒們好像被震住了。徒步衝過來的人慌忙散開,躲到房屋和樹木的遮擋之中。也有人當即趴在地上,因為路面上毫無遮擋,趴下就不敢再動一動——隨便亂動就可能變成射擊的靶子。

暴徒們從樹木和房屋的隱蔽處開始射擊。

槍聲不絕於耳,震動着初冬的空氣。流彈射中珂莉安身旁的一棵樹,樹皮崩裂飛散。青灰的煙霧嘭地一下騰起,被風一吹,焦糊的硝煙味立刻擴散開來。

「沒事兒吧?」

亞歷克有點驚慌地問,蒙塔榭用沉穩的聲音答道:

「槍聲太大的話,會引起附近軍隊的注意。那樣的話,他們的麻煩才大了。」

「什麼軍隊?」

「這個嘛,就不知道是法軍還是普魯士軍隊了。不管這些,趕快給槍裝好子彈。」

他們的分工是兩個年長的人充當射擊手,兩個年輕人裝填子彈。

珂莉安和亞歷克趕緊裝上彈藥。

拉斐特觀察著窗外,嘲弄地笑了:「還要等一會兒才能跟上第二波攻擊呢。」

「真是一群門外漢。」

「一點不錯。」

又是四聲槍響劃破初冬的空氣,四匹馬空着鞍子汪左右逃竄跑開了。

蒙塔榭放下槍念叨著:

「這不是教育小孩子的好榜樣。我盡量不想殺死他們,不過,運氣太差還是死掉的傢伙,可不要怨我啊。」

「早晚都會在地獄見面的,沒關係。」

拉斐特應道。

轉眼工夫就有八個人負傷了,八匹馬逃走了,損傷程度完全出乎「拂曉四人組」的預料。蒙特帕納斯恨得直咬牙,沖古爾梅爾大吼:

「既然這樣,還不如所有人一起突擊上去算了!」

蒙面男制止了急躁的年輕人:「等等,蒙特帕納斯,槍聲太大的話,會招來軍隊。」

「都什麼時候了還縮手縮腳的,還不趕緊把小丫頭一夥收拾了,趁軍隊沒來快跑不就完了。有什麼不對嗎?」

「算你說的沒錯,但是光這樣正面攻擊,只會增加人手的損傷。保持正面的攻擊,趁這工夫,你們幾個繞到後面偷襲。」

蒙面男並沒有說自己繞到後面偷襲——蒙特帕納斯也注意到這點了,但也沒有什麼更高明的辦法。

他帶着十個暴徒,從右手邊繞行到車馬店店鋪的後面。他讓兩個持刀的男人先行。他們正要打開後門的時候,門突然從房屋內側猛地打開了。一個年輕大漢揮舞著棍子跳出來:

「別把人看扁了,我可是天才,而且是仲馬將軍的兒子!」

亞歷克揮起粗壯的膀子,用盡全力一掄。

他一棍下去,兩把刀子都飛向空中。兩個暴徒腦袋上挨了他這拚命一擊,慘叫着倒退好幾步。蒙特帕納斯被惹火了:

「射死他!」

槍聲隨着他的怒吼響起,亞歷克慌忙鑽回屋中關上門。

「開什麼玩笑。我要是死在這裏,別說全法蘭西,全歐洲的文學史都要改變了!」

「是嗎,在你改變文學史之前,先改變眼下的狀況吧。」

拉斐特看看蒙塔榭,對亞歷克說道。

過了三分鐘左右。

在蒙特帕納斯看來,車馬店的情形很古怪。他正覺得馬廄里似乎有人影移動,馬廄的門突然敞開,一駕二輪馬車飛馳而出。趕車人藏着臉,身材不高,看也不看周圍的暴徒們,只管拚命飛駛。

「快追那馬車!小丫頭就藏在馬車裏!」

古爾梅爾咆哮著。暴徒們個個發出吼聲,揮舞着手槍和棍棒衝上去。他們剛跑了幾步,蒙特帕納斯突然大聲喝止。古爾梅爾莫名其妙地轉向他,他一言不發,只是抬手一指。馬廄里又衝出一駕馬車,朝着第一駕馬車正相反的方向飛奔。

一個暴徒大叫:「應該追哪輛馬車啊?」

這個問題立刻又變成了如下這樣:

「喂,到底該追哪倆馬車啊?!」

第三駕馬車出現了,朝另一個不一樣的方向絕塵而去。

看到緊接着衝出來的第四駕,暴徒們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只是茫然呆立着。

蒙特帕納斯朝他們怒吼:「別被那些幌子騙了!快找出來哪個是真的!」

「怎麼找?」

這也是當然的問題。蒙特帕納斯也沒法回答這個問題,只有在憤怒和混亂中獃獃地站着。倒是古爾梅爾大聲下達了指示:

「二十個人追一輛車!剩下的人跟着我們。蒙特帕納斯,不饒我們為什麼召集這麼多人。快點分散兵力!」

彷彿如夢初醒,蒙特帕納斯這才點點頭。年輕的臉上帶着肉食類動物才有的狠毒表情。

「還不是跟我原來的計劃一樣。抓住小丫頭,其他人當場殺死。」

被蒙特帕納斯煽動起來的暴徒們,發出興奮的吼叫聲殺到房子跟前,沖向剛才亞歷克露過面的門口,用力撞上去。門被撞破了,向房間里倒下。

第一個跳進去的男人,哇地大叫一聲跪在地上。裏面射出的子彈正中他的大腿,一擊倒地。男人大腿上中彈的地方鮮血噴涌而出,染紅了褲子。

「我們有劍!」

第二個男人恐嚇著裏面的人為自己壯膽,但是隨着槍響,他捂著右肩呻吟起來,手指間噴出紅色的東西。

「我們不僅有劍,還有槍呢。」

含笑說出這句話的是拉斐特,

「愛惜性命的就趕緊逃吧。我們不會追殺的。為了幾個巴黎來的三流壞蛋賠上性命可不值得哦!」

「混蛋,我先把你的舌頭切下來再殺你!」

蒙特帕納斯右手握著刀子,背靠着房屋的牆壁,小心翼翼地從側面接近門口。古爾梅爾也跟在他後面。右手拔出軍刀,左手握著粗大的棍子。暴徒們重新鼓起勇氣,試圖衝進屋裏。

一件塊頭很大的不知什麼東西從門內飛出來。暴徒們叫喚著一起招呼上去,棍子和刀子一起落下。「幹掉一個了!」暴徒們的歡聲齊喝,但那只有一瞬間。

「別被障眼法騙了,白痴!」

蒙特帕納斯一腳踢飛那個物體,眾人才發現那東西看起來像個人性,其實是破毛毯捲成的,外面套了幾件破衣服。

這時候,古爾梅爾像猛獸一般衝進門。突然之間從明處進入暗處,一時間眼睛什麼都看不到。古爾梅爾在看不見的狀態下掄起左手的棍子。

「滾出來!別磨磨蹭蹭的,小心我把你們的頭擰下來!」

這傢伙真是擁有讓人恐怖的怪力。僅僅用棍子一擊之下,就把粗壯的柱子打折了。木頭的碎片飛濺,屋頂搖搖晃晃,天花板落下一片一片的塵土。

古爾梅爾左右的亡命徒們恐懼地縮著頭。要是整個房子塌下來,他們很可能被埋在裏面。

「不,不在這裏!我們出去吧!」

幾個人聲音顫抖地叫嚷着,哆哆嗦嗦地逃出小屋。幾乎就在同時,有人發出慘叫。

「哇,他們在這裏!」

古爾梅爾跳到屋外。他只看到幾個捂著肩膀和大腿傷的暴徒。

就在他想擺出攻擊姿勢的瞬間,銀色的光線在他眼前一閃。灼熱的痛楚刺入了古爾梅爾的左胸。

「別動,大塊頭。」

別說動了,古爾梅爾連聲音都發佈出來。右手揮舞著巨大的軍刀,左手仍然抓着棍子,只能狠狠地瞪着敵人——微笑着舉起劍的蒙塔榭。

「剛才在下的劍已經刺穿了你的衣服和皮膚,刺進了左胸的肌肉——正在第三根肋骨和第四根肋骨之間。」

「唔……」

「注意,我的劍刃可是橫著的。就這樣再向前刺進一英寸,劍尖就會直透心臟。你就死定了。」

「……」

「不想死的話,趕快把武器放下。」

古爾梅爾咆哮起來。咆哮結束后,軍刀和棍子從他兩隻大手中落到地上。

「古爾梅爾被抓住了!」

「打不過了,快跑啊!」

隨着一陣混亂的叫喊,暴徒們抱着頭四下逃竄。

「白痴,跑什麼跑,沒用的廢物!」

蒙特帕納斯吼叫着,突然感到有人接近,不由顫慄起來。拉斐特正站在距他三步左右的地方。

「看來你對自己的刀法頗有自信啊,年輕小子。」

「我是全巴黎第一的刀法高手!」

蒙特帕納斯揮着刀炫耀着,拉斐特只是噗哧一笑。

「有什麼好笑的?!」

「沒什麼,不過,巴黎比加勒比海要小得多啦。」

「你什麼意思?」

「你這點刀法,要是在加勒比海,離高手還差得遠呢。」

蒙特帕納斯什麼都沒說,只是上前一步,刀子在空中疾馳而過。這把刀至今為止不知殺了多少人。本來,拉斐特應該會從咽喉處飄出鮮血,倒地不起,但他只需要優雅地一閃身,就避開了刀鋒。

「我教你海盜之間的決鬥方式吧,蒙特帕納斯君。」

拉斐特左手握著一條絲綢手帕,右手則握著一把柄上雕刻着人魚的利刃。

「這塊手帕的兩端,你我兩人各咬一頭。就保持這樣鬥上一斗。」

蒙特帕納斯露出困惑的表情,但很快理解了,發出苦澀的笑聲重新握好刀子。

「這倒有點意思。雙方限制在幾乎貼身的最近距離,不能逃也不能躲藏。好吧,我就用海盜的方式殺了你。」

一邊留意著旁邊三個夥伴的情形,拉斐特遞出手帕。

「如果沒咬住手帕讓它掉下來,那可是比死更嚴重的恥辱,你要記住了,蒙特帕納斯君。」

「會蒙上恥辱的只有你!」

「鬥志倒是不低,那麼,開始吧!」

拉斐特咬住手帕的一角。斜對角的另一端由蒙特帕納斯咬住。他像要把手帕扯破似的,狠狠地瞪着拉斐特。凶暴的火焰在雙眼中騰起。珂莉安和亞歷克不敢做聲,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們。

前所未有的決鬥開始了。

蒙特帕納斯刀光一閃,直取拉斐特的心窩。但是早在他右手伸出之前,拉斐特的刀子已經橫空劈過。隨着尖銳的金屬相撞之聲,蒙特帕納斯的刀子被擋了回去。

兩人的間隔非常狹小,不過是一塊大手帕對角線的長度。別說手臂伸不直,只要手肘以下的小臂動作稍微大一點,刀鋒都會彼此相擊。

兩人咬着手帕忽左忽右地移動着。右手的刀子相碰打出激烈的火花,左手不時伸出去抓對手或打擊對手。一個人彎腰一刀揮起,拉斐特和蒙特帕納斯都是大汗淋漓。仔細一看,兩人上衣的衣襟上、胸口的部位,都被劃開了好幾道口子。

蒙特帕納斯突然向前躍起一步,刀鋒劈向拉斐特的臉。珂莉安看到拉斐特左頰上似乎有血花湧出,驚得尖叫起來。但是拉斐特絲毫沒有動搖。他左腳後撤一步,千鈞一髮之際將對手的刀子撥向一旁,然後猛然刺出自己的刀子。

「他媽的!」

蒙特帕納斯發出含混的怒罵。雖然出了聲音,手帕還是沒有從口中掉下。

蒙特帕納斯敗了。拉斐特這一刀筆直刺出而去勢不停,他只好吐出手帕向後躲閃才能逃過一命。

手帕也從拉斐特口中落下,左手一抓正好接住,瀟灑地扔向一旁。

「我贏了,蒙特帕納斯君。」

拉斐特微微攤開兩手,一副從容的樣子。

「不過,你的本事倒也不賴嗎,蒙特帕納斯君。我把你當小孩子,低估了你。」

蒙特帕納斯惱羞成怒,雙手握刀,狠命向拉斐特衝過去。

「危險,船長!」

珂莉安不禁大叫。而她的行動比叫聲更快,撿起暴徒們仍在地上的一根棍子,朝着蒙特帕納斯的腿腳處扔去。

棍子絆住了蒙特帕納斯的腳。他翻了個跟頭栽倒在地,刀子也從手裏飛了出去,正好落在大漢古爾梅爾的腳邊,但是他也不能幫蒙特帕納斯撿起刀。在他身後,蒙塔榭的長劍正壓在他頸動脈邊上。

「多謝了,小姐,身手不錯啊。」

拉斐特誇獎著珂莉安,伸手抓住試圖爬起身的蒙特帕納斯的衣襟。

「我可不能殺手無寸鐵的人。雖然要惹很多麻煩,不過只好把你這傢伙捆起來了。」

「他們為什麼要加害珂莉安,這個原因問都不用問了。」亞歷克說。

拉斐特用充滿嘲弄的目光盯着蒙特帕納斯。

「誰都知道他們最根本的原因——布里克爾伯爵家的財產。不過除此之外,還有很多不為人知的內情。但是想必問他們也不會老老實實回答。為了怕教壞小孩子,我也不想拷問他們,再說也沒有時間了。」

「我贊成。」

蒙塔榭應道。

古爾梅爾和蒙特帕納斯兩人背對背站在樹下。拉斐特用粗壯的繩子繞在兩人脖子上,同樣是繩子的這一端捆在兩人手腕,另一端被他拋過樹枝,垂下來后捆在樹榦上。

「這可是海盜式的捆綁方式。妄自掙扎的話,反而會勒住脖子。不過,反正你們幾個早晚也是要上絞刑架的,就當是預先演戲一下吧。」

蒙特帕納斯更加惱火,轉過臉對着拉斐特想要叫罵。突然,古爾梅爾的脖子被勒緊了:

「混……混蛋,你想勒死我啊!」

古爾梅爾拚命搖頭掙扎,這下變成蒙特帕納斯的脖子被勒住:

「你……你才是呢,別動了!」

蒙特帕納斯想要掙脫,右手用力掙扎,結果更加勒緊了古爾梅爾的左手。拉斐特海盜式的捆綁方法,必須得同時解開兩個人才行。終於,兩人放棄了掙扎,垂頭喪氣地不敢再動。拉斐特對夥伴們笑道:

「好了,就這麼仍在西岸別管了,我們幾個渡河去吧。」

「終於要踏上去往『雙角獸之塔』的路了。」

「反正渡過了萊茵河再好好打探才能找到正路,我們先去找合適的渡船吧。」

四個人很快地整理了行李,重新上馬。

珂莉安等人離去后,一個人影接替他們似的出現了。戴着面具只露出眼睛和嘴的男人,帽子也戴得很低。他小跑着靠近背靠背捆在的古爾梅爾和蒙特帕納斯,從上衣口袋裏掏出刀子,切斷了粗繩子上的三個地方,解放了兩人。

「別以為救了我我就會感激你。偷偷摸摸躲到現在才敢出來。」

被救的蒙特帕納斯別說道謝了,更多的是抱怨。他一邊抱怨,一邊皺着眉頭摸著脖子。繩子勒緊的痕迹留了皮膚里。

古爾梅爾倒是沒有抱怨,只是沒頭沒腦問:

「那,接下來怎麼辦?」

蒙面男人面向古爾梅爾,但什麼話都沒說。古爾梅爾加重了聲音問道:

「我在問你,我們幾個要不要也過萊茵河去?」

「不,沒這個必要。」

「那怎麼辦,就這樣罷手嗎?花了那麼多工夫做準備,這樣就算完了?」

「我也沒這麼說。」

「我可不想幹了!」

蒙特帕納斯突然爆發了,帶着急促的腳步往回走。

「這麼費勁的活,我可不想幹了。你們想干隨便你們。我要回巴黎。」

「帶着一百二十個人,倒被四個人打敗了,這樣你也肯罷手?」

蒙特帕納斯停住了腳步,慢慢轉回身面對蒙面男人,眼中露出兇惡的光芒。但蒙面男人毫不在意。

「就這樣回巴黎的話,你就只是一隻喪家之犬。黑暗街的兄弟們,當初聽到『拂曉四人組』的名號就嚇得發抖,打這以後可沒戲了。聽到蒙特帕納斯和古爾梅爾的名字,還不讓人家笑破肚皮。」

聽着蒙面男人的話,蒙特帕納斯盯着地面。剛才捆着他的繩子還散落在地面上。

「是,的確可能會這樣。不過,那也只有回去之後胡說八道才有可能。」

蒙特帕納斯伸手繃緊繩子。

「乾脆,連你的嘴也堵上不就完了。那個自大的老海盜不知道,其實我用繩子的手段跟用刀一樣出色。」

「住手,蒙特帕納斯。」

古爾梅爾的聲音像受傷的熊發出的咆哮一般。蒙特帕納斯雙手仍然繃緊繩子,停止了動作。

古爾梅爾盯着蒙面男人:

「我先說清楚,不只蒙特帕納斯,被人笑話的話,也少不了我。為了你自己着想,你說話之前想清楚一點。」

「我確實說過火了,無論如何,別生氣。」

蒙面男人稍稍低下頭。看到這個情形,古爾梅爾又問:

「你說沒必要渡過萊茵河,那不就是眼睜睜看他們幾個溜走了嗎?」

「我們只要在萊茵河西岸等著就好了。就算小丫頭他們一夥到了雙角獸之塔達成了目的,也會馬上渡河回來的。那時候再埋伏下來就好。」

古爾梅爾歪著頭:

「他們要是打不成目的呢?」

「那時候小丫頭就永遠不會回來了。不用髒了我們自己的手,就能除掉他們幾個。」

「說得倒輕巧。」

古爾梅爾的聲音中充滿諷刺,但蒙面男人似乎並不介意。

蒙特帕納斯咬牙切齒還想多問幾句,蒙面男卻不再搭茬。

「你沒必要知道得更多。」

話還沒說完,他已經按住了帽子——其實帽子並沒有被風吹跑的意思。然後又摸摸了假面確實沒什麼問題,很快轉過身背對着蒙特帕納斯和古爾梅爾,快步走開了。

古爾梅爾也沒說話,只是跟在後面。蒙特帕納斯把手裏的繩子仍在地上:

「真討厭這傢伙,我最討厭這傢伙了。」

蒙特帕納斯嘟囔的聲音,乘着從萊茵河水面上掠過的北風,不知道飄到了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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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茵河的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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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珂莉安來到萊茵河,四人迎戰一百二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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