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集 沒有選擇的李元亨

第十四集 沒有選擇的李元亨

這份報道上的消息,對李元亨來說,無異於當頭一棒。

但他這一回似乎冷靜的速度尤其的快,那股熱血剛衝到脖子位置又迅速迴流身體。這來來回回的幾次媒體爆炸事件最終不是被他安危化解,便是鬧劇收場。這一次,關鍵是他看到「絕症」二字,這個太具有爆炸性了,但只是對外人而言,鄭小燕是周國榮的妻子,連她都毫不知情的事,真實成分能有多大?要不是保險公司惡意捕風捉影煽動輿論,就是媒體自作主張捏造事實。

不過,保險公司有膽量這麼做么?這似乎還沒有過先例。想深一層,他又覺得寒意凜凜。

那一陣衝動已經過去了,他仔細地反覆讀了幾遍報道,也算看出苗頭,至始至終,媒體的語氣是在講述一個故事,並不是那種言之鑿鑿,理據並用的語調,況且沒有一個象樣的證明來證實自殺,最重要的,自殺結論並不是警方下的,媒體妄自菲薄草率定論,不過只具有娛樂性,並不具有法律效用。

他想應該打個電話安慰鄭小燕,女人衝動着急起來,很可能節外生枝。

鄭小燕的電話一直處於接通但無人接聽的狀態,李元亨心裏泛起隱隱的不祥感覺,這種感覺讓他坐立不安,反覆惦量再三,他決定親自過去一趟,這種節骨眼上,可不能再出差錯了,晚上,他便要去王笑笑家裏取回照片和底片,只要一到自己手裏,之前與鄭小燕的一切便從此在這個世界上銷聲匿跡,蹤影全無。

董事會已經定了明天召開,到時羅仁禮會正式宣佈股改計劃,跟着他在文件上面一簽下自己的名字,這麼多年的努力便終於有了成果,他將永遠脫離勞方階層,正式邁入資方統治者的俱樂部大門。

二十年來,他邁過了一個又一個的坎,他是個謹慎小心的人,如果沒有鄭小燕的出現,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自己走在危險邊緣的,那種一步踩空便粉身碎骨的處境他不願意發生在自己身上。如果不是因為天意安排讓他發現鄭小燕是人海中難得的同類人,他根本不可能邁出那一步。而現在一切都過去了,他也再不會與鄭小燕並排回到懸崖邊沿,他眼看已經退回到了最安全的地帶,只要過了今晚,他取回了遺留在懸崖上的最後一件痕迹,從此便可以安然無憂。

多少步都走過來了,這最後的一步,他絕對不允許出差錯。

李元亨抓起起外衣,急匆匆往外走去,剛到門口,羅貞正好推門進來。

「咦?元亨,你要出去?」

「哦,沒事,想去一趟銀行的,你怎麼來了?」

羅貞神秘地眨眨眼睛,嘴角掛着一絲調皮的得意,「你猜猜,提示是我爸和我還有你都渴望的事情。」

「還有什麼,不就是個女兒唄,」李元亨隨口答道,這個問題整天被羅貞翻來覆去地說,他只當調侃。

「你太厲害了,」羅貞跳起來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將身體掛他他身上晃起來。

「不會吧,真的有了?」李元亨問。

「是啊,你看,」她從包里掏出一支測試筆,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後指著上面的杠杠說:「瞧瞧,早上測的,兩道紅線。」

「為什麼是兩道呢?雙胞胎嗎?」李元亨不懂,皺着眉看了看說。

「哈哈哈,兩條線是表示有孕了,一條就是沒有,笨蛋。」

「哦,那你還跑出來瘋什麼,還不趕緊回家躺床上好好安胎。」

「去去去,哪那麼快,還早著呢,對了元亨,我想去逛街,給小孩子買些玩具啦衣服啦,BB床什麼的,你有空么?」

「什麼啊就BB床,你不是還十個月么?着什麼急。」

「七個月,看着看着就快了啦,你不陪我,現在都找不到人陪我了,」羅貞有些落寞,「也不知道笑笑和小燕她們現在怎麼樣了。」

一提到鄭小燕,李元亨就有些煩燥,他心裏着急要去她家,便哄著羅貞說:「得,明天陪你逛一天的街,現在你先回去,我還是要去一趟銀行,晚點就關門了。」

劉子強匆匆趕到公安局,傅強引他到小辦公室里會談。

「劉律師,開門見山吧,我想請求你一件事情。」

「請說。」

「我記得周國榮的遺囑里曾經提過一個保險箱,但是要一年後才可以開啟,是不是?」

「沒錯。」

「我可不可以用公安局的名義要求你提前打開?」

「這個——」劉子強沒有意料到他會提這個要求,有些措手不及,「請問理由是什麼?」

「由於周國榮的案子牽涉面越來越大,並且被媒體多次猜測誤導,令警方的偵破行為受到了很多干擾,老實說,是讓我們很被動,而我現在有理由認為,周國榮留的這一手,很可能與他的死亡真相有莫大關係,因此,我希望能儘快了解真相,重新樹立起警方的威信度。」

在傅強的解釋過程中,劉子強爭得了時間快速理了一遍自己的思路。他說:「傅警官,按照我們的律師操守準則,是不可以私自違反當事人的委託的,尤其是書面委託,它具有法律效應,而我想,周先生之所以定下這個囑託,自然有他的道理,我們何不嚴格依照他的囑託再耐心等待幾個月呢?」

「是九個月,不是幾個月,你覺得我們能等這麼久么?」傅強有些不快。

劉子強還是搖頭,「對不起,我想我做不到,這不是我應該做的,也不是我個人能力能做到的,再說,我沒有義務將我的行業信譽來配合警方理由不夠充分的行動,如果此事宣揚出去,我們律師事務所,包括對整個律師行業的誠信度將是巨大的打擊。」

傅強盯着他,想從他臉上找出些破綻出來,可是,作為一個資深律師,隨時板起一副公事公辦、嚴肅認真的臉孔,是他們職業的基本要求,怎麼可能有破綻呢?

「劉律師,那麼,我以私人的名義,與你一起秘密查看保險箱內容呢?我向你保證,只是了解內容,絕不會泄露我們的行動,也絕不會在正式開箱之前用裏面的內容來作為證詞證據。」傅強拍著胸脯,表示出巨大的決心。

「呵呵,」劉子強看他那副着急上火的神情,不禁笑了起來,「傅警官,你有所不知,剛才你說以警隊的名義,我還有所躊躇,如果以私人的名義,那我絕不考慮,因為這是背離我作為律師的誓言的。」

「你……」傅強黑著臉,問:「劉律師,難道就沒有一些周旋的餘地么?」

「這個,很難,」劉子強為難地說。

「如果我用刑警隊的名義向你們律師公會提出申請呢?」傅強使用最後一招。

「那麼,這倒可能是個方法,」劉子強也實話實說,「如果是律師公會接受你的申請,向我正式致函提出要求,那麼,我會在律師公會指派代表的陪同下,為你開啟保險箱,不過,律師公會可能比我更難對付,行業操守和聲譽的重要性他們比我領悟得更深刻。」

劉子強其實非常了解傅強此刻的心情,早上的報紙他也看到了,他的震驚不亞於傅強,因為那份轉贈合約剛剛經他的手簽字,原件還保留在他的事務所保險櫃里,王笑笑的錢已經成功交割了,這意味着,報道屬實的話,鄭小燕已經將自己的九成財產換回了一份不值一文的廢紙。

「那好吧,劉律師,感謝你跑了一趟,如果必要,我會去爭取的,」傅強無可奈何地站起來送客,自從早上看了報紙后,周國榮的案子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了,他之所以一直有意無意地拖延這個案子的進展,其實是心底有一個暗結,這個暗結不能對人傾訴,卻死死扼住了他的後腦。那就是周國榮這份神秘遺囑的附加部分。他害怕,假如公安機關偵破出來的真相,被一年後開封的神秘內容所推翻,那將是莫大的諷刺,警察的顏面威風蕩然無存。

當然,保險箱裏的內容也可能與他的死無關,但是這個險他能去冒么?當然不能。他任由小章天馬行空的推理,一個接一個的嫌疑人登場亮相,無非是儘可能讓警方不至於漏掉疏忽之魚,不管小章如何折騰,他只管配合調查,卻從不去主動對嫌疑人進行拘押審訊,也正是出於這種投鼠忌器的暗結。

他最希望見到的結果就是,在這種看似抓瞎的調查里,突然捕到一個鐵一般的證據,一出手便揪出真相,他不允許有失誤,然後再開啟保險箱的時候,證明警方的正確。所以,看似鬆懈的表面,事實上他一直都處於緊張焦慮之中,小章每一次的調查彙報之後,他都要重新整理,甚至重新調查一遍,他相信自己的嗅覺,至今他還沒有嗅到兇手的味道,所以,他不能出手,他還要等待。

今天突然而來的報道將他一下子逼到了死角,這便是他早上暴跳如雷的原因。如果沒有這個報道,他是不會衝動到要求劉子強提前開啟保險箱這樣愚蠢的建議的。

出去辦案的人陸續回來,除了小章仍然在診所車庫裏忙碌之外。據回報,這些消息來自一個神秘的女性電話,她提供了一個外地醫生的聯繫方式,正是這個劉姓醫生曾經確診過周國榮患有中晚期肝癌,惡意擴散的情況很嚴重,他預言周國榮的生命只剩下一年左右。

傅強當即決定,立刻驅車去面見這位劉姓醫生。

沒有找到鄭小燕,她家門鎖緊閉,側耳靜聽,能聽到手機仍在屋內,但不管他如何呼喊,也不見有人開門。李元亨覺得鄭小燕估計在屋內出事了,會出什麼事情,他不敢想像。想撞開門,嘗試了幾下,這門太厚實,只換來肩膀徹痛。

這時候,有個鄰居似乎聽到了這邊的動靜,特意走出來向他呼喊,「先生,先生,你是找周太太么?」

「是的,你知道她上哪去了嗎?」

「她昨天就出去了,說是看女兒去了,今天沒回來。」

原來如此,李元亨累得無力靠在門框上,虛驚一場。

不過幸好的是,小燕並沒有出狀況,如果她今天沒有看到報紙的話,起碼在明天之前不會出狀況,他今晚便可以順利解決所有問題。

李元亨突然想起什麼,他給劉子強掛電話過去。

「劉律師,我想委託你一件事情。」

「請說。」

「你幫我到保險公司查證一個報紙上的消息可靠性。」

「李先生,我今天看了報紙后,因為找不到周太太,便自作主張去電查證過了,保險公司的確得到了一份周國榮先生真實的身體檢驗報告,那份報告上證實了周國榮先生的病情真實狀況,」劉子強講完覺得不夠,又繼續解釋:「事實上,對於保險公司來說,擁有這個證明就足夠了,他們只關心是否可以不需要賠償,至於周先生的死亡原因,他們不會再繼續關心了。」

李元亨茫然地聽着,頭腦又開始暈眩空白起來,末了喃喃地問:「這麼說,保險賠償金是拿不到了?」

「是的,」劉子強非常肯定地說,「並且,我可以透露一個消息給你,因為我的律師身份,有個呂姓的保險代理員將他與那位給周先生確診病情的劉玉山劉醫生的對話錄音給我聽了,所以,我知道是誰提供了這個消息給保險公司的,你想知道么?」

劉子強今天心情也非常鬱悶,從保險公司了解情況出來,他按時間來推算,王笑笑給保險公司提供消息之後,正好是他上門邀請她吃飯,從頭至尾,自己當她朋友對待,因為作為周國榮的律師,他一直都非常了解發生在周國榮身邊這幾個人的故事,他當然能理解王笑笑在周國榮出事後的艱難處境。後來發生的一系列轉贈,轉讓合約事情讓他眼花繚亂,百思不解,作為律師,他無權過問,只需要接受委託妥善解決。不過最後看到王笑笑得到了一筆現金,不用再艱難苦撐一年了,並且得知她要離開這個城市,他是欣慰和理解的,這才有了主動請她吃飯作為送別的事情。

現在他才總算明白過來,自己這位出身高等學府,經歷了無數曲折案例的聰明人,竟沒有看清一個弱質女流來,她的手段雖然簡單,卻出手毒辣準確,一擊即中,讓人防不勝防,也許,最簡單直接的招術才是最實用難防,她是早就計劃好了每一步棋,甚至在時間拿捏上也恰到好處,不知她用什麼辦法哄到了鄭小燕與她交換遺產,但是要哄住鄭小燕似乎也不是太難的事,之後她便毫不猶豫出擊,動作乾脆利落,錢到手的當天,保險調查也正好完成,然後是媒體配合廣而告之,三軍齊發,勢如倒海,所有對立面的人都在敗局已定的時候才得到消息,再無一絲反擊機會。

真正的高手原來就一直站在他的同情和理解中獰笑。

王笑笑靜靜地坐在黑暗中,直到敲門聲響起,她才去把燈開了,她知道來的一定是李元亨,他早就等不及了,所以一定會準時。

剛打開門,李元亨一頭撞了進來,渾身濃重的酒味嚇了她一跳。

「元亨,你喝酒了?」王笑笑其實對這個男人並沒有恨意惡意或者是好意善意,一直以來她根本也沒當他是回事。

「少廢話,把照片給我,現在,快……」李元亨暴喝道,眼睛佈滿血絲,彷彿餓極的困獸。

「你先喝點水吧,」王笑笑轉身去給他倒了杯涼開水。不過李元亨並不領情,他抓過水杯,往她兜臉潑過去,王笑笑本能地眼一閉,卻不躲,任由涼水迎面淋下。

「王笑笑,你真是狠毒啊,」李元亨眼睛裏火焰狂竄,「你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我不是把錢都給你了嗎?沒錯,這是你早就計劃好的,是不是?你就是要讓小燕一無所有,是不——是?」他彷彿胸腔里積蓄了超負荷的能量,要從這最後一個字裏全部釋放出去。

王笑笑一言不發,只是站着,慢慢眼睛轉到他的臉上,那眼神里充滿的怨恨狠毒,又冰冷得讓空氣凝固,「沒錯,是我計劃好的,我就是要讓鄭小燕一無所有,本來,她擁有的一切都應該是我的,那原來就是屬於我的。」

王笑笑的話將李元亨僅存的一絲理智也激怒了,他突然揮手狠狠往王笑笑臉上抽去,嘴裏撕吼著:「你這個惡毒的巫婆,是你一直在霸佔小燕的丈夫,現在還要奪她的財產,你為什麼,為什麼要把她往死里逼呢?你現在有錢了,你幹嘛不走?離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回來,不要——」

李元亨一巴掌下去的時候,只看到王笑笑的身體在他巴掌的力量下向後仰翻了一圈,然後撲向地上。當他吼完這一大通話時,他看到王笑笑一動不動地倒在地上,腦袋上方有一灘污黑的濃血漫延開來……

李元亨嚇得酒醒了一大半,他踉踉嗆嗆倒退兩步,後背緊緊貼著牆,驚恐萬丈地盯着趴在地上的王笑笑,嘴裏哆哆嗦嗦地呼喊:「笑笑……笑……笑笑……,你怎麼了,別……別嚇我……你怎麼了?」

王笑笑如同死人般毫無反應,他慢慢看到了,王笑笑朝地的額頭下面有一個四方尖角的金屬罐子露出一半,邊沿上還閃著白森森的反光。

「我殺了她,我殺了她……」李元亨語無倫次自言自語,這時候他的酒意徹底被驅趕得無影無蹤,第一個想到的念頭便是離開這裏,越快越好。

剛到門口,他突然想起今天的目的,對,照片千萬不能落到警察手裏,那樣他就徹底完蛋了。一定要找回照片才能離開。

李元亨返回來,瘋狂地在屋內翻找,「到底在哪裏,照片……照片,到底在哪裏?」他一邊嘴裏念著,一邊翻天覆地將屋子幾乎掀了個遍,終於看到原來照片一直就在電腦鍵盤下邊壓着,他迅速抽出來塞到西服內袋裏,「太好了,太好了,這下就沒事了……走……沒事了,沒事了,」李元亨沒有也不敢回頭再看一眼王笑笑的屍體,拉開大門,正要跑起來,突然意識到會引起別人懷疑,於是收起腳步,低垂著腦袋,乘電梯下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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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歡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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