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謎 我的李白

大結謎 我的李白

楔子

楊柳岸、曉風、殘月。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美景、虛、設。

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我突然想起了柳永的這首詞,用在此情此景,實在太恰當了!

新月墜入了湖面,摔碎了,幻化成的片片晶瑩,那是岸邊垂柳,傾斜著柔弱的軀,輕輕點擊著湖面,生怕打破了這醉人的靜霾,竊竊地泛起的漣漪。

和和的山風輕過,微微撩起我絲絲的劉海,我聞到了夜的氣息。

要不是身旁的子云輕輕攬着我的腰,我都快醉倒了。

這夜,實在是太美了,美得有些不真實。

我知道,柳永的詞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出現。畢竟,他必須三百年後才能出生。如今,大唐舉國上下,都把李白當成偶像,人人都在吟唱「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湖岸不遠的徑路邊上,一個小販正在熱氣騰騰地煎燒餅賣,不時抬起頭來,沖行人吆喝兩聲。

奇怪,這麼近,為什麼我聽不見他的吆喝聲呀?

我突然感到了一陣襲來的寒風,我激靈打了個冷戰,不自覺地裹了裹單薄的羅衫。

我感到子云似乎在跟我說些什麼,我抬起頭,遇見他柔和關切的目光。他的嘴在微微顫動,可是……可是,我怎麼什麼也聽不見呢?!

這時,湖邊山道上一輛紅色的馬車吸引了我的目光。因為那馬車無聲地從山腰間,緩緩地駛來,慘白的月光照着它那紅色的頂棚,像是哪本恐怖雜誌封面裏的畫面。

順着馬車一直往下,在離我們不遠的徑路旁,我又看到了一張臉,一張俊秀的,充滿英氣的臉。那個男子,一襲白衣,書生打扮,亭亭地就站立在那裏,正沖我們這邊望。

我們目光相遇的時候,我地心竟然不自覺地兔兔亂跳了起來。在心頭一熱之間,我知道,我的臉上一定已經泛起了紅霞。

他似乎看透了我的心,他在沖我微笑!似乎要向我這邊走來。

我的心跳得更快了!我忽然有了一種想逃的感覺,可是,我要逃去哪裏?逃到他的身邊去嗎?

不知道為什麼,我對這個書生有種很熟悉、很親切的感覺,彷彿認識了多年。為什麼會這樣?我為什麼會在這裏?

難道我是在這裏等他?!

突然,我看見拉車的那匹兇悍的黑馬,人立了起來,它的前蹄落下的時候,變成了狂奔,它兩眼噴着火,拽著那紅車,忽左忽右地直衝下來!沖向那白衣書生!

我驚駭得想大喊,可卻喊不出聲!

黑馬一下就把書生撞翻,車輪從他身上軋過,像把鍘刀將他切成幾段。書生的頭像個被人踢了一腳的皮球,瘋狂地向這邊滾了過來,撲地正好撞到了我的腳上!頭翻了個個,露出了臉。我駭然看見他的眼睛,裏面充滿了詭異,他還在沖着我笑!

我轉身緊緊地抓住子云的胳膊,尋求他的保護。

我想拖着子云趕緊逃開,可是我的腳卻一動也不能動,低頭看時,我的腳脖子正被兩隻殘斷帶着鮮血的手死死地拽住、並且開始猛烈地搖晃!

啊——

我拼盡全身的力氣,歇斯底里地尖聲驚叫起來!

裂人心肺的尖叫聲,劃破了幽冥的靜夜!

我發了瘋似的揮舞著雙臂,像被釋放的彈簧般,從床上彈了起來。

「喂!喂!你醒醒!快醒醒呀!」這是古月軒的聲音。

我勉力睜開朦朧的雙眼,看到妹妹古月軒正站在床頭,雙手拽着我的兩隻腳脖子,一個勁在搖。

我鬆了一口氣,終於從夢中掙脫出來,渾身似乎已濕透。

「我被你嚇死了!一大早的,你怎麼還不去上班?來吵我幹嘛?」我嘟囔地抱怨。

「嗨!你這個人!」古月軒挑起眉毛,叉腰指着我,「昨晚是誰跟我說,今早9點鐘叫你起床的?免得子云哥又罵你不守時?!看來我是好心沒好報了呀。」

我猛然想起了與子云今天的約會。為了修改一篇奇幻武俠的稿子,昨夜搞得太晚,差點真的誤了時間。

「看你一頭大汗的,又做春秋大夢了吧?!好了,任務完成,我上班去也!拜拜!」古月軒一扭頭,一陣風一樣出了門。

約了子云10點鐘,在「水雲間花店」見面的。我匆匆地洗漱,淡淡化了點妝,急急地出了門。

今天是陰天,到處灰濛濛的,車輛行人來來往往,倒也不覺得有多喧鬧。我滿腦子渾渾噩噩的,悶着頭趕路,無暇四顧。

一如以往的約會,子云早早地就到了。我遠遠地,透過花店的玻璃櫥窗,就可以看到子云正站在一排生機勃勃、五彩多姿的花草後面,望着我微笑。

這微笑怎麼這麼熟悉?我忽然想起昨夜的夢。

不,不可能!我搖了搖頭,嘲笑着自己的胡亂瞎想。

我沖子云揮揮手,加快了腳步。

「挺準時呀,怪不得今天太陽都沒敢出來!」子云笑着調侃我。

「你幹什麼嘛?一見面就說得人家這樣,再說,約會遲到是女孩子的專利呀!你不總說人家像男孩子嗎?」

「你也不需要每次用遲到的方式來證明吧!」

「可是,今天我沒有遲到呀?你看,遲到你也說,不遲到你又說。好在我當你是我哥,你要是我男朋友,我早就一腳把你踹飛了!」

「哈哈哈……」子云爽朗地笑了起來。

我為什麼不能把子云當成自己的男朋友?

我腦海里突然冒出這個以前從來想都不敢想的問題。

子云是知名的武俠小說作家,數年前已經移居海外,在國內有自己的出版公司,雖然不算大,但也在業界做得有聲有色。子云可以說早已事業有成,更重要的是,至今還是單身!鑽石王老五就是專門用來形容他這種人的啦。

我跟子云已經認識很多年了。可是,感情這東西,是不能用時間來衡量的。日久生情,那也只是指的友情或者親情。

愛情,跟時間無關!

「你寫的《玄牝之門》的書稿帶來了沒呀?」子云的問話把我從天馬行空般的思緒中拽回。

「我昨晚按你的要求,又做了最後的修改。我已經發E-mail給你啦。」

子云笑了笑:「我不是跟你說過要書面稿嗎?你知道,出版界那些大佬們,都是老古董,是非要看書稿的。雖然他們辦公室那些電腦全是最先進、最Top的,但都是擺設,他們最多偶爾用來打打紙牌接龍遊戲。好了,不要緊啦。既然你發到我郵箱了,那我等下回去,幫你打印出來吧。」

我委屈地撅起了嘴:「你看,我又搞砸了吧。為了這篇《玄牝之門》,我昨晚一夜沒睡,一大早起來就往這邊趕,怕讓你久等……」

「好了、好了,我又沒怪你什麼。」子云過來輕輕拍了拍我的後背,安慰起我來。

叫人幫忙出書,還讓他有點內疚,從而心甘情願替我辦事。我的目的達到,不禁心裏壞壞地竊笑。

「對了,你不是一直寫恐怖、懸疑小說的嗎?你們雜誌是叫《驚悚e族》嗎?怎麼突然想起寫玄幻武俠來了呀?」

我感到背後子云手掌的溫柔,透過衣服滲入到我的肌膚。我又想起了昨夜的夢。

「沒有了啦,我只是想換換口味,寫點其他東西,成天寫恐怖小說,我怕我遲早會瘋掉的啦。」

我不自覺透過花店的櫥窗,沖外面望了望。我竟然有點期望夢境會在現實中重現,甚至開始用目光四處搜索起來。可是,外面並沒有什麼白衣書生,也沒有紅馬車,更沒有殘月、柳岸。

總算讓我有所收穫,發現十字路口的馬路邊上,有個小販站在一輛小推車旁,可他賣的不是燒餅,而是魚丸。隔壁花店的玻璃櫥窗,我聽不見他那賣力的吆喝叫賣聲。

我的胡思亂想實在有些無藥可救了。

「你在聽我說話嗎?」

「啊?什麼?啊,我聽着呢。」我胡亂應着子云的話,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我感到一陣寒風不知從哪裏突然吹來,我不禁打了個冷戰,趕緊裹了裹衣服。

原來,店主家的小孩,在玩遙控器的時候,把冷氣打開了。店主急急地跑出來,喝罵着奪過小孩手裏的遙控器。

就在這時,我看到街的另一頭,一輛麵包車頂上閃著耀眼的紅燈,呼嘯地沖這邊疾馳而來,我隱約聽見刺耳的警笛聲!

我腦海里突然閃出一個畫面:

馬車——紅頂棚——狂奔——白衣書生——身首異處!

我驚駭地睜大眼睛,望着窗外正在發生的一切!我在找尋白衣書生!

小販聽見警笛聲,也來不及去接那個買魚丸男子遞過來的錢,推著車就往花店拐角的那個小巷子方向逃。誰知,正好逆行迎著警車而去,他發現時,想轉向已經來不及了!

警車迎面撞了上去,我幾乎能聽見那砰的撞擊聲。小販連人帶車被撞飛起來,一口鍋帶着湯,遠遠向這邊飛來,快及花店時,墜落在了行人路上,翻了幾個滾,搖搖晃晃地衝到櫥窗邊上猛地停了下來。

我驚駭得不自覺往後要退,可是我的腳似乎正被兩隻手拽住,使勁在搖晃!

啊——

我驚叫起來!

我幾乎快跌倒,本能地轉身,死死地去扯子云。

「怎麼了、怎麼了?!」子云一定是被我嚇到了,緊緊扶住我詢問道。

我喘息著低頭看時,店主家的小孩兩手拽着我的褲腿,抬頭驚駭地望着我,似乎被我的驚叫嚇呆了。

店主跑了過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這孩子太調皮,嚇着你了吧?」

小孩這時忽然哇地一聲,嚎啕大哭了起來。看來,被嚇著的不僅僅是我。

「我看你可能是休息不好,有些魂不守舍的樣子。」子云輕撫着我的後背安慰我,「金老喜歡收集蘭花,要不我也不約你在這裏見面了。好了,我付完帳,去辦公室把你的《玄牝之門》打印出來,就直接去拜會他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我沒事、只是……只是……」我辯解著,不自覺又往外看了一眼。

一個穿着一身白色西服的男子,迎面走來,在外面熙熙攘攘地圍觀人群中,顯得格外搶眼。他似乎對街上發生的事故絲毫不感興趣,只顧走自己的路。

走到櫥窗邊的時候,他看到了目不轉睛正望着他的我,他側過頭沖我笑了笑,那笑容是那麼的熟悉!還有那張俊秀、充滿英氣的臉!

白衣書生?!!這……這怎麼可能?!

我低頭看了看窗外街邊地上,飛過來的那口鍋,鍋里剩下的兩顆碩大的魚丸,彷彿兩隻眼睛,恐怖地望着我。

「子云、子云!你快看!我的夢!我的夢!」我瘋狂地指著窗外,再抬頭找尋白衣男子時,他已然不見了!

子云瞟了一眼外面:「這沒什麼好看,這種事經常發生,對這些不法商販只能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了。」

我這時才留意到,寬大的落地櫥窗底部,有一條水槽,裏面擺放着些縮微假山石,裝飾出湖泊的效果,旁邊一盆文竹,低垂的枝葉輕點的那「湖面」。櫥窗的頂上,用剪紙貼著一彎新月。

湖岸——殘月!

子云急着要去取我的書稿,拿去拜會金老,談出版的事。我知道,就算他有時間聽我解釋我所夢到的,和剛才所看到的一切,他也不會相信。

但現實與夢境實在是太相似了。紅頂馬車與閃爍著警燈的警車,突如其來的相撞事故,切斷的人頭與打翻的魚丸鍋,白衣書生與白衣男子,寒風、冷氣,湖岸與盆景,甚至還有我身邊的子云,等等這一切。儘管夢中的時代與環境,與現實中發生的事情,存在差異,可是兩者之間,有太多共同的痕迹。

難道這一切真的都只是巧合嗎?

以前我也有過這樣的經歷,比如,在夢裏夢到了一件事,生活中會發生一件類似的事情。或者去到一個以前從沒去過的地方,卻恍然會有一種似乎很熟悉,曾經在哪個夢裏到過這個地方的感覺。

然而,這一次截然不同。那夢對於我,實在是太真實、那種感受實在活生生地太真切。而現實發生的一切,又着實令我彷彿在夢中一樣感到不可思議、渾渾噩噩。

報紙、電視看得多了,但真正親眼目睹汽車相撞事故,我想不是誰都會經常有這樣的機會遇到的。

也許,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都是我胡亂猜想,才讓它們之間彼此有了很雷同的聯繫?也許其他的一切都可以這麼解釋,可是那個白衣男子呢?他可是在現實中真真實實存在的呀!

在大街上,穿一套純白色西服,甚至連皮鞋都是白色的!這樣的行人絕對不會多見!

也許能夠找到這個白衣男子,就是一切事情的關鍵?!

可是,人海茫茫,我去哪裏找他呢?

又或許,他只是在那種特定環境下,我的幻覺?

我看,我是最近寫小說太投入,有些神魂顛倒了。

可是,那夢中的白衣男子又是誰呢?也許,要找他會更容易些!

我真的又再一次夢到了他,並且他告訴我,他叫李白。

「你真的是李白嗎?」我坐在岩石邊上,雙手抱着膝蓋,側臉望着他。

李白從我們坐着的這塊岩石上站了起來:「是呀,我就是李白。」

「你就是寫『床前明月光』那個李白?」我天真的目光中帶着敬仰和興奮。

「傻月月,那首詩叫『靜夜思』。我剛剛告訴過你的。唉,」李白嘆了一口氣,「看來你的病又加重了。」

原來,我叫月月。好像我跟他很熟的樣子。

「可是,你真的是李白嗎?」

「是,我真的是李白!你說的那首當下最流行的詩叫『靜夜思』,是當今皇上身邊的紅人,翰林院大學士李太白寫的。」

李白指著山下,遠遠的那座城池:「你看,那就是京城,皇上和李太白住的地方。我們下山沿着官道一直走,很快就能到了。到了京城,就能見到子云了。」

從山頂眺望開去,京城就像是個棋盤,方方正正地擺在那裏,一條寬寬的河從城邊流過,河上騰起淡淡的霧氣,向京城籠罩過去,遠遠的山巒,若隱若現,一切彷彿仙境一般。

「我們要去京城嗎?」我很稚嫩地問道,「我們要去見子云嗎?子云也來了嗎?好耶!可是……可是,子云是怎麼到唐朝來的呢?難道我們都能時空穿梭?」

「唉!」這次李白不僅嘆了氣,還搖了搖頭,他無奈地說,「我們下山吧。希望子云這次從西域帶回的葯能治好你的病。」

我們下了山,快到京城的時候,炫麗的夕陽已經將天際,潑染成一幅黃昏美景的畫卷,勾起人心頭無限遐思與惆悵。哼!這個李白,一點也不像詩人!似乎沒有一點去領略這落日奇景的雅興,只是一個勁拖着我急急往城裏趕。

剛進城,城門就在我們身後,轟隆隆沉重地關上。好險!要是誤了關門時間,我們可要在城外荒野過夜了。

李白帶我找了一家酒樓住下來。這裏樓下是熱熱鬧鬧、生意興隆的飯館,樓上是客房,並不是專門的客店。可是,李白說,這裏安全。

可是,我們為什麼要這麼安全呢?難道我們在躲避什麼?我們有什麼需要逃避的呢?!

「月月,你聽着,我跟子云約好在老地方——莫名湖見面的。我會儘快趕回來,可是萬一我要是在『火禁』之前回不來,你不用等我,自己先睡好嗎?記住,一定不要亂跑!要不我又會像上次一樣,點住你的穴道,你就動也不能動了,那多難受呀?你不想那樣吧?要乖哦!」李白輕輕攏開我額頭的劉海,含情脈脈地望着我。

我知道在唐朝的時候,為了防止火災,入夜之後,有家家戶戶必須熄燈滅燭的法律規定。到時候,整個城市都會是一片漆黑、寸步難行了。

他現在的眼神怎麼有點像在做生死離別的味道呢?為什麼他不能明天再去找子云呢?為什麼這麼急?

千言萬語、太多想知道的事情,不等我開始問,李白已經悄然離去了。

我才不管他那一套!還不容易來到唐朝,我可要好好溜達見識一下!出門的時候,我特意記了一下,這裏叫「會元館」。一邊走,我還一邊記沿途的明顯建築和標誌。

大唐的一切,實在太令我驚詫了。任何的史書和詩篇,都無法真正描繪出京城長安的繁榮與興盛。這裏簡直是個國際大都會,穿各種服飾和各式膚色的人來來往往,幾乎就是一個古裝版的紐約。

然而,不論我怎麼記標誌性建築,我還是很快就迷路了。

眼看天越來越黑,很快就要到「火禁」時間,我到底是該四處打聽一下怎麼回會元館,還是去莫名湖,乾脆直接去找他們?

問了不到十個人之後,我決定了要去的地方——莫名湖,它是離我所在的位置最近的地方。

難道真的是因為它近我才想去嗎?答案當然是No。

不知是我的舉止,還是我問話時的「奇怪」語言,引來匆匆回家的路人們紛紛投來惶恐的目光。我才不管,我興高采烈、蹦蹦跳跳地往莫名湖趕。

就在這時,我隱約聽到路的另一頭傳來熙熙攘攘的聲音,接着是飛奔的馬蹄聲,還有一個男子的吼叫聲:

「在哪?!她在哪?!她到底在哪?!快、快!」

很快我看到了一支旌旗招展的武士騎兵隊伍疾馳而來。我呆立在路中央不知所措。令我驚呆的不是馬隊,而是為首那個滿身儘是黃金甲的武士。

黃色,那是皇族才允許穿戴的顏色!可那個金甲武士,竟然是我的主編——李元霸!

馬隊立刻衝到了我的面前,他們並沒有料到我居然會不做躲避,想勒住韁繩似乎已經不可能。一匹匹駿馬直撞過來!

「危險!快閃開——」

幾乎就在同時,忽然一聲巨喝,伴着一個矯健的身影在我眼前一閃,一雙溫暖的雙臂摟住了我的腰,這種感覺是那麼的熟悉、那麼的溫馨。

在半空中,我微微側過了頭,看了看救我的英雄。

「子云!」我幾乎驚訝得叫出聲來。

我們還沒有落地,我就聽到了一連串急促、慌亂地呼喝聲:「就是她!就是她!抓住她!不要讓他們跑了!……」

就在這時,我又看到一個白色身影,箭一般的射了過來。他更像是一道白色的閃電,像一道犀利的刀光!一把無堅不摧的快刀!

就在子云幾個縱越,帶着我翻過層層屋宇的時候,我扭頭看了看身後。我分明看見,李白那瀟灑的英姿,他在那瞬間決定生死的刀光劍影中,抽空扭過頭來深情地望了我一眼。

那一眼為什麼在突然之間,讓我心裏湧起一絲依戀與纏綿,我的心在刺痛,那麼的不舍、那麼的惆悵、那麼的甜蜜。

那是愛嗎?難道我愛上了他?!不!難道我早就已經愛上他?!

「不!不要!讓我回去!!!」我奮力地向李白的方向伸出了慘白的手臂。

「子云——老地方!我們不見不散!」李白的呼喊聲漸漸遠去。

※※※

「喂!喂!你在說什麼?你再說一遍?」電話里,子云的聲音斷斷續續,這是手機信號不好的緣故。

在半夜三點鐘,還能接我電話的人只有子云。在半夜三點鐘,還能讓我想起,並且毫無顧忌地打電話給他的人,也只有子云。

我要立刻把剛才的夢境告訴他,不管他相不相信。

「嗯,」子云在電話里沉思了一會兒,「如果按你這麼說,那麼飛奔的馬在現實中將會表現為疾馳的汽車,那是不是意味着,按照你的夢,我可能很快會在一次交通事故中救你一次?然後,你可能在事發現場,再次遇見你的夢中情人?也就是那個白衣男子。叫什麼來着?李白?」

我點了點頭:「可能真的會發生的呢。」

我趕緊又說:「我真的有預感,女孩子直覺都很準的啦。還有就是,我對李白,真的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很奇怪。可是我從來沒有真正遇見過他呀?!怎麼會呢?」

我不相信我跟那所謂的李白那是愛,我跟他一點也不熟,相處的時間不過短短的一兩次夢而已,我沒理由愛上他!可那確實是一種愛的感覺!

那到底什麼才是愛呢?愛真的需要理由嗎?也許我該好好想想這個問題了。

「對了,」子云打斷了我的遐思,「你的《玄牝之門》我給金老看了,他很滿意,但一切最後還是要看市場反應。他覺得你很有寫武俠的天分。」

「哦?他真的這麼說嗎?」

「是呀,你有沒有想過轉轉路子寫武俠?當然了,也不需要馬上做決定。你可要好好想想清楚哦!要是真那樣,你可就替我打工了哦,哈哈哈!」電話里傳來子云那爽朗的笑聲。

「我才不要呢!天下又不是只有你一家出版武俠小說,哼!你想得美,才不要跟假洋鬼子幹活呢!」

「好了、好了,不開玩笑了。這樣吧,我們明天碰個頭,把代理合同的細節具體談一下。我們找個沒有汽車,不可能發生交通意外的地方怎麼樣?要你的美夢不能成真,再也沒機會見到你的夢中情人。哈哈哈!」

我們約好第二天中午,在子云家所在紫金花園裏的「阿買加酒吧」見面。那裏沒有寬闊的馬路,更不可能有平治的汽車。

但,意外還是如期發生了!

像紫金花園這樣的高尚住宅區並不難找,再說,平時不太好客的子云,曾經在他那「豪宅」里,也舉行過幾次Party,我也都有參加,有一次還是我的生日聚會。所以,我算是輕車熟路了。

紫金花園裏翠草綠樹,鬱鬱蔥蔥,街道沒有一條是直的,全都彎彎曲曲。其實,紫金花園裏到處都是類似這樣的人性化設計,一來讓住宅區里顯得更幽靜,更貼近自然;二來也是為了讓進進出出的車輛保持低速,以確保安全。

看來我是沒機會被車撞,子云也沒機會英雄救美了,我更是沒機會見到我那夢中請人李白了。

李白真的存在嗎?為什麼我會如此思念他?每當想起他的時候,為什麼我的心跳就會加速、臉就會發熱呢?

再轉過一個彎,沿着那棟12層高的公寓走一小段,就到阿買加酒吧了。子云應該已經在那裏點好我最喜歡喝的愛爾蘭咖啡等着我了吧?

「阿買加」是個敞開式經營的酒吧,它彷彿就是一個夏威夷的那種特色沙灘竹篷酒吧,完整地移植到了這裏一樣。那四圍的齊腰小柵欄,將兩個世界徹底分開。

我已經看見子云正坐在那個世界裏,一張小藤桌邊,向我熱烈地揮舞着手臂。

我臉上不由自主地綻開了笑容,也揮着手,興沖沖地快步向他走過去。

隱約間,我聽到一個聲音:

「……在哪?!她在哪?!她到底在哪?!快、快!……」

就在我看到子云從藤椅上站起來的時候,突然頭頂上傳來了一聲雷鳴般的巨吼:

「危險!快閃開——」

我嚇得立刻站住了腳,驚駭得要抬頭往上看。一個巨大的黑影,像座小山一樣迎頭砸了下來!

沒等我看清那是什麼,猛然間感到有股巨大的力量,將我拽住,我兩腳離地,騰空飛了起來。

剎那間,我腦海里閃現出,駿馬、武士、白衣……

「李……李……李……」最後這個白字我始終沒有從我顫抖的嘴唇里蹦出來。

我眼睛睜得大大的,如饑似渴地打量著將我摟在懷裏的這個身穿白西服的男子。

是他!是他!就是他!就是這張俊秀、充滿英氣的臉!

他,是李白嗎?

他就是李白!

「你不用害怕,現在沒事了,已經安全了。」連這說話的語氣和聲音都是那麼一樣!

「怎麼樣、怎麼樣?!……砸著人了沒有?……受傷了沒有?……」嘈雜、混亂的說話聲自遠而近。

我轉過頭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李……李……李元霸!」我驚駭得喊出聲來。

一身黃色工裝的李元霸帶着三五個幹活的工人已經趕到了我們面前。

我這才看清,從空中掉下來的是一個碩大的電冰箱,我赫然瞥見那冰箱的牌子——駿馬牌。

冰箱已經砸扁,好在沒有四分五裂,否則,鋒利的金屬元件碎片四濺,不知會是什麼後果。

子云這時候已經飛跨過酒吧圍欄,衝到了我的面前。

「你沒事吧?傷著哪裏沒有?」子云跪倒在地,過來一把將我攬在懷裏,急切的目光將我全身搜了個遍。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李元霸也上上下下打量着我的「傷勢」,「我看到有人在樓下經過,明明叫那些工人小心看着下面,你看……唉,都是我媳婦要買這麼大的冰箱,走樓道根本運不上6樓去!電梯偏偏今天檢修!……還好、還好,有保險,全陪。大家這麼熟,都是同事,你不會去告我吧,呵呵。明天我請客吃飯,為你壓驚……」

「李白,李白呢?!」我騰地從子云懷裏掙脫出來,四下找尋着我的李白。

「人呢?他人呢?剛才不是還在嗎?!子云,我跟你說過的!一切真的又發生了!」我像瘋了一樣,歇斯底里地喊著、尋找著。

「月月、月月!你醒醒!現在沒事了!」子云抓住我的肩在搖晃。

「月月?你叫我什麼?月月?!」

「你不是古月軒嗎?你是古月軒呀!你是驚悚e族的編輯,你的筆名是古軒言呀?你快醒醒!月月!」

「……她是不是受刺激了?……」

「……這可麻煩了……不會有事吧?……」

「……遭了!就算我沒意見,她這醫藥費也沒理由跟社裏報呀?那豈不是要我個人掏?完了、完了,非被老婆罵死不可……」

「子云!」我使勁壓制住急促的呼吸,放低了音量,盡量讓自己顯得正常些,「子云,我真的沒事。你快告訴我,剛才救我的那個人呢?他去哪兒了?」

「哦?你說那個穿白制服的園區保安嗎?咦?剛才還在呀?可能走了吧,怎麼了?你要是想感謝他,我改天去找他們負責人,專門送面錦旗去!你看行不?這些都不重要!現在你快告訴我,你真的沒事!你嚇死我了!」

我慢慢冷靜了下來,我知道,現在不管我說什麼都沒有用。誰也不相信我!

我,誰也不相信了!我要自己去找他!我一定要找到我的李白!

尾聲

「我告訴過你,不要總是跟着我,我根本不認識你!我也不叫李白!」白衣男子使勁甩開了這個紅衣女子的手,像躲瘟疫一樣,左躲右閃地跑開,一會兒跳上路邊的土坡,一會兒又繞着樹轉幾圈。

可是不管他怎麼逃,紅衣女子像塊橡皮糖一樣地始終「粘」住他不放。

「我求求你了!大姐!饒了我吧!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我真的不知道什麼悚什麼族在哪裏。我一點也幫不上你。」

看到白衣男子累了、不再逃了,紅衣女子像個乖孩子一樣,緊緊拽著白衣男子的衣袖,傻傻地抬頭望着他,嘴裏不斷嘟囔著:「嘿嘿,李白,李白!」

「好了、好了!我算服了你了!對、對、對!我就是李白!你想怎麼樣吧?!」

「你真的是李白嗎?」

「我真的是李白!」

※※※

水雲間茶樓已經打烊,大廳里的燈燭已經吹滅。

裏屋掌柜的房間里,昏弱的燭光下,三個人的影子,在粉牆上隱隱綽綽。

「你看她到底怎樣,子云兄?」白衣男子急切的問這名瘦高的青衣中年男子。

子云收回撥弄紅衣女子眼睛查看的手,搖了搖頭:「我看不行,這葯沒有效果。我得去一趟西域。聽說有一味叫『玄牝之門』的葯,專門治療這種朝代顛倒的病症。」

「路途遙遠,那就有勞子云兄了!」

「咱倆生死弟兄,不說這個。我倒是不擔心這個,你真的打算救她?她為什麼總叫你李白呢?」

李白堅定地目光望向深邃的夜:「我一定要救她!就算付出我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唉!」子云嘆了口氣,「她的畫影圖形貼得滿街都是!就算知情不報都已經可以殺頭了。萬一定個拐帶公主的罪名,九族都要斬滅!我從沒見你對一個女子這樣不顧一切過。萬世孽緣呀!」

「這是她寫給我的一首詩。」李白從懷裏掏出一張絲絹。

「哦?她寫的?」

「是!她當着我的面親手寫的。也許我們曾經真的如她所說,在什麼地方相遇過,只可惜,我已經不記得。」

子云看完那首詩,他的雙眉鎖成了一個結,長長噓出一口氣,用力點了點頭:「嗯,我明白了。我立刻動身去西域!我們長安城老地方見!」

※※※

我一定要把我所夢見的和我所經歷的一切全都寫下來!儘管醫生再三囑咐過護士小姐,一定不能讓我多用腦,不許我寫作,並且沒收了我的筆記本電腦。

但是,子云還是答應了我的要求,偷偷給我帶來了紙筆,甚至還有一個小手電筒,以備晚上熄燈的時候,我可以躲在被子裏寫。

我寫好的東西,在他每天來探視我的時候,會替我帶出去,妥善保管好。等我病好了,可以出院了,再交還給我。

唉,自從那次「冰箱事件」之後,我在這裏已經住了快半年了。

我根本一點病都沒有!!!

唉!這個世界,說幾句真話,就要被送到這裏來進行治療,我看,根本就不是什麼治療,他們是想給你洗腦。等徹底洗完腦了,才能放你出去。

我要趁他們把我大腦洗乾淨前,把我的這些記憶都被殘酷地抹去之前,趕緊把這一切都記錄下來!我感到自己的記憶在慢慢衰退,看來他們每天給我吃的那些葯在開始起作用了。

我要抓緊時間!

子云又來看我了。我透過隔離窗,可以看到他正在跟胡醫生交談着什麼,他們說說笑笑,好像很開心的樣子,難道要放我出去了嗎?!

子云輕輕地進來,輕輕地把門關上,他的動作是那麼優雅,他總是那麼優雅、有紳士風度。

子云坐到了我的床邊,輕輕吻了一下我的前額,偷偷在我耳邊說:「怎麼樣?我的小公主,今天要跟我講什麼故事呢?」

我竊竊地笑了:「噓——不要這麼大聲!讓胡醫生知道就死定了!」

「不怕!他敢對你不好,我回去叫老爸開除他!」

「你想知道故事的結局嗎?」我賣著關子。

「當然想了!那……子云跟你最後怎樣了呢?可是……李白被李元霸派來追殺的馬車軋死了,實在太可惜了。難道這個世界,真愛真的這麼難得到嗎?」

不知為什麼,我的淚突然不由自主地從眼裏,順着臉頰一路流淌下來。

「你想知道,後來我在李白屍骸的衣服里找到了什麼嗎?」

「哦?找到了什麼?」

「他寫給我的一首詩。」我從枕頭底下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

子云接過來,輕聲念了起來:

「長相思,在長安。

絡緯秋啼金井闌,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嘆。

美人如花隔雲端,上有青冥之高天,

下有淥水之波瀾。天長地遠魂飛苦,

夢魂不到關山難。長相思,摧心肝。

日色慾盡花含煙,月明欲素愁不眠。

趙瑟初停鳳凰柱,蜀琴欲奏鴛鴦弦。

此曲有意無人傳,願隨春風寄燕然。

憶君迢迢隔青天,

昔日橫波目,今作流淚……泉。

不信妾斷腸,歸來……看取……明鏡前。……」

念到最後,我聽到子云的嗓子哽咽了起來,幾乎無法將詩念完。

「那是用鮮血寫在一張絲絹上的。」我望着兩眼噙著淚的子云,「在詩的最後,他還留了幾個字。」

「什麼……什麼字?」

「我相信,我相信你說的一切!」

子云突然緊緊地摟住了我:「我也相信!我也相信你說的一切!」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因為,你就是我的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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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恐怖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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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結謎 我的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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