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猙 恐怖1+1

第七猙 恐怖1+1

楔子

離雜誌社不遠的地方,有個叫「孔布1+1」的酒吧。據說,老闆是一個姓孔的和一個姓布的。不過,我們寧可認為它其實「恐怖1+1」的諧音。

因為,這裏每到晚上,就會吸引許多恐怖、懸疑小說家來這裏消遣。他們大多是附近各家出版社、雜誌社的編輯或者寫手,還有些是暫時還沒混明白,想到這裏來找出版機會的業餘寫手或者槍手。

按道理,在創作的靜寂環境中,沉浸得太久的話,一般都想找個喧鬧的地方徹底發泄一下,這樣才能達到平衡。

可是,孔布1+1偏偏是個安靜得出奇的酒吧。沒有樂隊,沒有歌手,連CD音樂也沒有,甚至伺應生的說話聲都輕得讓你幾乎聽不見。

來這裏的客人們,似乎也心有靈犀地個個很自覺地輕聲細語,保持着這裏的沒一份寧靜,生怕打破它。

這裏幽靜得像座地獄!

可不知為什麼,我卻是這裏的常客。胡軒也是,應該說,也曾是。因為,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在這裏遇見他了。

以前,我們見面也不過簡單打打招呼,偶爾寒暄幾句。可是,這一次,也許是許久不見分外親切,據說他還離開了北京一段時間,又或者是他最近確實經歷了不少事情。他顯得有點滔滔不絕,在他的談話中提到了一個名字,一個死人的名字,令我頓時提起了想聽他故事的興趣。

這個已亡的人,正是在「驚悚一刻」事件里的那個貪污警察——海淀區四季青公安局隊長高林天。不過,胡軒的這個故事,讓我從不同的角度了解了「貪污警察」的另一面。

誰是好人?誰是壞人?現實世界中活生生的人,完全不是能夠靠童話故事裏,那些臉譜化的忠奸角色所能去定義的。

我叫胡軒,是一個碼字為生的自由撰稿人,靠着給雜誌寫些懸疑、恐怖、探險小說維持生計,日子過得不好不壞,湊合著活着。雖然我常常寫些驚悚的故事,但是我的實際生活並不是那麼有趣,甚至有些呆板,每天無非就是吃飯,寫字,睡覺循環往複,可是「夜路走多了遲早會遇見鬼」,我整天琢磨點子怎麼嚇人,自然也會反被別人的嚇唬,比如「田路事件」就嚇得我毛骨悚然,差點把這條小命給送了。

田路也是個寫恐怖小說的作者,不過混得比我好,出了幾本書,在恐怖小說圈裏有些名頭,稿約向來不斷,而且身價不菲,像我這樣未入流的寫手,自然而然會時常打着拜師的旗號過去撈點好處了,田路也從來沒讓我失望過,每每也總會分點好事出來,介紹些稿約讓我寫,這麼一個人,我當然更愛接近了。

去年的這個時候,田路約我去他住處吃飯,為慶祝他的四本恐怖小說順利簽約,我自然欣然赴約,可本來一場歡天喜地的約會,卻沒想到引起了兩條命案,現在我想起當時那一連串驚心動魄的經歷,至今還是渾身發冷,打心底的冒冷汗。

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我打的來到田路住處,正要敲門,卻意外發現門是虛掩的,當時我並沒多想直接就走了進去,以我和田路的關係,敲不敲門早已無所謂了,這就成了後來我的致命點。進去之後,我才覺得有點不對勁,屋子黑漆漆一片,窗子緊閉着,空氣很是渾濁。寫恐怖小說的人,為了尋找靈感,渲染氣氛,有時候是會做點古怪的行為,比如把住處佈置得陰森森的,搬在墳場附近住,我也曾經這麼干過,田路自然也不會例外,但是今天,既然田路請我過來吃飯,那就意味着他今天沒打算要寫字的,那就用不着搞這麼一套。我見客廳里並不見田路,知道他人在書房,叫了一聲:「老田!」並無人應答,又叫了好幾聲,結果皆是一樣,不由好奇起來,我直徑朝他書房走去,突然腳下像是碰到什麼硬東西似的,一個踉蹌,差點被絆倒在地。我低頭一看,嚇得不由退了一步,田路赫然橫躺在地,眼睛鼓起得老大,正胸口處插了一把刀,血流了一地。

雖然我的小說中殺人出現屍體的情節幾乎每篇都有,但是初見死人我還着實嚇得魂飛魄散,我定了一下神,俯身一探田路的鼻息,發現他早已死去多時。這怎麼可能呢,我明明就在十分鐘前還跟他通過電話,告訴他路上有點堵車,估計要晚幾分鐘才到。可從屍體和血跡來看,他死亡的時間最少有半個小時以上,儘管我並不是法醫出身,但是多年寫懸疑小說的我,對於根據人死後的跡象推測死亡的時間還是綽綽有餘的。已經死了半個多小時的人,居然還能在十分鐘前跟活人通電話,這事不能不讓我感到驚秫與害怕。

我驚魂尚定,突然,一陣「嘎嘎」的響,本來驚弓之鳥的我,不由渾身一抖,又出了一身冷汗,不過這只是驚虛一場,那聲響只不過是我自己手機的鈴聲,我原本設定這鈴聲是覺得那鬼叫好玩,沒想到這會居然嚇著了自己。我摸出手機一看,身子像觸了電一樣僵硬住了——屏幕上顯示的手機號碼赫然是田路的!我看了看那顯示田路的手機屏幕,又看了看地上田路仰面朝天的死屍,心裏的驚恐簡直到了極點。那鬼叫的鈴聲一直在響,在這傍晚時分顯得異常的刺耳和詭異,難道是鬼來電,酷愛看鬼片的我,首先想到了那部日本的恐怖片,我猶豫着,不知道是該接還是不接,半晌之後,最後按下了接聽鍵,湊近耳朵,戰戰兢兢說了一句:「喂,老田?」

電話那邊果然傳來田路那四川方言嚴重的聲音:「小胡,你終於來了,我等你老半天了呢,本來你是有十五分鐘逃跑的時間,不過由於你遲到了十分鐘,又在我屋裏耽擱了兩分鐘,所以現在你只剩下三分鐘,趕緊逃命吧,你再不走的話,警察將會逮捕你,因為你是殺我的兇手。」

聽到是他的聲音,我心裏反而踏實下來了,這老小子又開我的玩笑了,田路雖然為人有點嚴肅,但是有時也像個頑童一樣會出點子來忽悠人,我有一次就是不小心中了他的道,被他騙得一愣一愣的,這次不用多說,肯定是想用詐死來唬我,我一笑說:「老田,別玩了,我知道你又在唬我了,出來吧,你以為在地上擺具玩具屍體就真能忽悠得到我嗎?這種把戲,我早十年就會了,你……」

我話還沒說完,他那邊就已經掛了機,我以為他又在故弄玄虛,趕緊又撥打了過去,不料號碼一撥自動返回,居然打不出去,一連試了幾次都是一樣,剛才鬆懈的神經又緊繃了起來,難道……我又撲到田路的屍體上摸了幾把,沒錯,有肉又有彈性,確實是活生生的人。我記得田路的脖子右邊有個黑斑胎記,連忙又把他的頭移在一邊,果然在那裏看到了那塊拇指大的黑斑,這下可想而知,我當時驚駭到什麼程度。

報警,我腦海閃過這兩字,正要撥打110的時候,突然意外在屍體旁邊發現兩個寫着「胡軒」的血字,從田路右手指上的血跡來看,像是他在臨死之前用自己的血在地上寫的,看到這個,我又想起田路在電話中說「……因為我是你殺的」,驟然渾身冰冷。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從現場來看,像是有人在陷害我,但是田路剛才的電話又怎麼解釋,這個警要是報的話,我該如何說明,繞是我平常自命聰明絕頂,這會也徹底傻眼了。

就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外面忽然響起了「嗚嗚」的警報聲,由遠而近,我心莫名一緊,打開窗口一看,果然老遠看見一兩輛車警車像發瘋了一樣正朝這邊駛來,那嗚嗚的警笛聲像在催魂似的,我腦子飛快的轉着,在想着對策,想來想去最後決定還是一走了之,不然要是真的被那些警察逮個正著,我是有嘴也說不清了。主意一定,我連忙抽回身子,隨便在屋了撿了塊布,小心的把地上的血字擦了,然後匆匆走出田路的住處。

下了樓我又想起剛才有一把沒一把的在田路屍體上摸來摸去,他那上面肯定會留下我的指紋,我光把那兩血字擦去又有什麼用,以現在那麼先進的科技,一檢查指紋就知道是誰,正要反身上樓來一個大清除,可這時,那兩輛警車已經從緊急入口駛進了進來,我顧不了那麼多了,先扯呼再說,這個節骨眼上,要是再退回去的話,那無疑是自找死路。我迅速從小區正門走了出去,一揮手攔了個的士,膽戰心驚的回到了住處。

到了住處,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息,滿腦殼都是田路這事,若是栽贓嫁禍的話,田路那詭異的電話解釋不了,若是冤鬼來電的話,那要找的人應該不是我呀,我根本就沒殺人啊,要纏也是纏殺他的那個人呀,我想破了腦袋也沒把這事想明白過來。還有更讓我擔心的是,警察要是檢驗出了田路身上的指紋,鐵定會找上我的,到時我就真是縱有千張口萬張嘴也解釋不了,明擺着,人要真不是我殺的,我幹嘛要跑,我這一跑,就很說明有問題,我這會不由後悔起來,為什麼當時就沒想到這一環節。

那一天我就這麼坐立不安,提心弔膽地度過的,當晚還做了個噩夢,我夢到警察找上了門,把我抓了起來,法官判了我的死刑,我被拉出去槍了斃。半夜中我被這噩夢驚醒,渾身是汗,下半夜怎麼也睡不覺,直到黎明前才迷迷糊糊又睡著了。

第二天起來,我覺得頭疼得不成,我禁不起又想起田路的事情,我心想,經過昨晚一夜的時間,警察這會應該檢驗出了田路屍體上的指紋,也從田路鄰居口中得知了這兩天田路家來了些什麼人,更有可能的是警察估計正在來找我的路上,我越想心裏越不踏實,不成,我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我得趕緊離開這裏,我打定了主意,不管怎麼樣,先離開這裏才是上策,不然,萬一被抓,那我就算不挨子彈,下輩子估計也要在監獄里蹲過了。

我收拾了一下東西,匆匆打了個包,正要買張飛機票離開,這時,手機突然響了,我掏出一看,又嚇了一大跳,赫然又是田路的那個手機號碼打來的!正好,我可以問問他這事到底是這麼一回事,我沒像昨天那麼猶豫,直接拿起來就接通了。

田路在那邊笑嘻嘻的說:「小胡,昨天嚇壞了吧,有沒有做噩夢呀?哈哈,看着你落荒而逃的樣子真是太可愛了,老哥我的演技還可以吧,為了逼真,我們可是費了不少功夫呢,不過見到你那驚慌失措模樣,我們也算沒白忙一場。呵呵,對不起了,又耍了你一次!」

我就說嘛,這老小子肯定又是在玩我,聽到他這番話,我的心總算鬆懈了下來,我大罵說道:「我靠,老田,你丫真不是東西,又來玩我了,這回你可真嚇慘我了,你要是再不來電話的話,我可要跑路了,媽的,你現在在哪,真恨不得一拳打扁你的鼻子,你個傢伙,看我下次怎麼修理你!」

田路回答說:「別生氣,玩玩而已嘛,老哥我,張維佳,何勇正在朝陽公園,你趕緊過來,咱哥幾個好久沒一起聚過了,今天就好好聊聊。」

我應答說:「好好,媽的,今天不會放我的鴿子了吧,老田,你娃趕緊買點好東西賄賂我,不然我到了之後,有你小子好看!」我本來還想說點什麼,卻聽到那邊傳來一陣盲聲,該死的田路,那麼節約話費,我話還講完,他就掛斷了。

掛了電話之後,我有點哭笑不得,弄了半天,原來又是給田路那小子戲弄了一把,看着自己收拾好的包袱,我一聳肩,很是無奈,不由有點嘲笑自己神經過敏了,這麼一個簡單的局,我怎麼就沒看出來,還虧我是寫懸疑的呢,這次真是糗大了。我真恨不得馬上趕到聚朝陽公園,痛扁田路一頓,顧不得把包袱里的東西放回原處,隨手扔進了壁櫃,然後出了門。

在去往朝陽公園的路上,我一直都在想,見田路之後怎麼收拾他,才算報仇雪恨,想了好幾套方案,想着想着,不由自己笑了起來,惹得司機頻頻向我投來注目禮,就差沒把我當成神經病了。可惜我高興得太早了,當我趕到朝陽公園的時候,哪裏有田路他們的影子,一連問了幾個人,都說沒見過他們三人,我瘋狂的打着田路的手機,哪知結果還是像昨天一樣,他的號碼死也撥不通,一打就主動返回。我狠狠的跺了一腳,媽的,又給這老小子耍了,大老遠趕來又撲了個空。我這會真的很惱火,三番兩次給他像戲猴一樣耍著玩,心裏很不爽,打了個的士回住處了。

回來之後,本想繼續睡覺充電,不料門一開,就有四五個警察撲了上來一把把我壓倒在地,一個像是他們為首的警察掏出了手銬,嫻熟的把我拷了起來。

我拚命的掙扎著,嘴巴里大叫說:「幹什麼幹什麼,你們為什麼拷住我?我又沒做壞事!」

那個為首的警察冷笑一聲說:「有沒有干過壞事,你心裏明白,走,押他回去!」

我一邊掙扎一邊說:「我是沒做壞事啊,你們為什麼抓我,快放開我,快放開我,我要告你們,你們亂抓人!」

那幾個警察哪容我爭辯,推推搡搡把我抓了出來,塞進了警車裏,車子一拐,上了路。

我當然不服叫囂著要他們給我個抓我的理由,那為首的警察威嚴的說:「為什麼抓你?你以為殺了人之後你逃得掉嗎,要想人不知,除非己未為,小子,你在殺人之前就該想到會有這麼一天的!」

殺人?開什麼國際玩笑!我一頭霧水說:「誰殺人了!我殺誰了?我可是一等良民,你們抓錯人了吧!」

那為首的警察眼睛直勾勾的瞪着我說:「『世紀城垂虹園何勇被殺一案』你敢說與你無關!」

我吃驚的說:「什麼?何勇被殺了?什麼時候?不會吧,我前幾天還見着他了。」

那為首的警察冷笑說:「還挺會裝蒜嘛,他不就是你殺的嗎,今天早上你偷偷潛入了他的家中,用斧子把他砍死了,搶了他五萬元人民幣,然後迅速離開現場,收拾衣物準備跑路,可是沒想不到吧,我們會那麼快就找上了你。」

我忙說:「警察先生,我想你搞錯了,我怎麼可能殺何勇呢,我們可是好朋友,再說我今天早上根本就沒去過他家,我會朋友去了。」

那為首的警察說:「是嗎,我知道你和何勇是好朋友,可是據我們的調查,最近你們似乎鬧得很不愉快,上次你還找上門,聲言要用斧頭砍死他,這事你不會不記得了吧。」

「是有這麼一回事,但是那時只是說氣話而已。我想我很有必要,說一說我們為什麼會鬧翻的原因,事情是這樣的,上次何勇找上我,說有個書商看中了我寫的一本長篇小說有意購買下來出版,問我要多少稿費。我說隨便,只要價格湊合就成了。他說那書商出價八千問我賣不賣。我只是一個不入流的寫手而已,根本就沒出過書,現在有人看中了,我自然很是歡喜,他說八千就八千吧,我同意了。何勇說,他現在正想做個圖書工作室,要我幫個忙,把書先簽給他,然後由他出面跟書商簽約,這樣一來的話,一是也算開了個張,二是有了這本書做底氣,以後方便開張業務。我想大家都是朋友無所謂,於是便跟書籤給了他,他拿着我的書稿和合同跟書商簽了約,那書商當時很爽快,當場就預付了定金五千,並承諾餘款書出版后一個月支付。」我怕事情會越描越黑,急忙解釋說,「本來這事應該沒有什麼皮可扯的,可是沒想到那書商定金是給得痛快,但是餘款卻遲遲不給,於是我找到何勇問個明白。何勇說現在市場不景氣,我那書,書商賣得不是很好,回款不多,要我稍安毋躁在等等吧。他都這麼說了,我也不好再說什麼,那就等吧,這一等就等三四個月,我見餘款還沒動靜,又催何勇了。何勇說,那書商沒給,要我繼續等。我又等了兩個月,還是不見餘款過來,我打電話向何勇要,可沒想到,他居然換了號碼,我好不容易從朋友那邊得到他的號碼,給他打過去,他還是要我等,後來要了幾次都是千篇一律要我等,這時距離書出版的日子已經大半年了,我不由引了疑心,按照書上的地址打電話直接跟了那書商,卻得知我的餘款早在半年之前就已經如數給了何勇了,另外還意外得到了一個消息,當時何勇是以一萬五千的價格把我的書稿賣給書商的,聽到這裏我實在很憤怒,何勇把我的書稿多賣了錢那是他的本事,但是既然書商早就把餘款打給他了,他為什麼還一再推脫,我又找上了何勇,誰知他說我該得的稿費早已給我了,剩下的餘款都是他的了,那五千稿費是他收的代理費,我氣得吐血,明明當時我們簽約的時候,說好是幫他的忙的,這會他反過來這麼坑我,我自然不爽,為此跟他大吵了一架。」

那為首的警察說:「所以你就懷恨在心,今天早上潛入他家裏殺了他,可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萬萬沒想到吧,你行兇的時候,正巧被何勇的鄰居看見,他迅速報了警,要晚一步的話,現在估計已經被你逃離這裏了。」

我見他死死咬定是我殺了何勇,不由有點氣憤說:「我都說了,我沒殺人,我今天根本就沒去過何勇那裏,為什麼你們就不信呢,警察先生,我真沒殺人,那人一定是看錯人了!」

那為首的警察冷冷的說:「那人有可能會看錯,但是小區里的閉路監控系統里的錄像總該不會出錯吧。你口口聲聲說你今天沒去何勇那裏,那我且問你,你今天早上八點到九點之間在哪裏?都幹了些什麼?有誰能證明?」

「我去朝陽公園了。」

「去幹嗎?」

「見朋友去了。」

「見誰去了?」

「田路。」

「是那個著名的恐怖小說家田路嗎?」

「是的。」

「你有何證明。」

我不由語塞,雖然田路是約我去朝陽公園見面,但是他只是玩我而已,我並沒見到他的人,又如何能證明。

那為首的警察像抓住了我什麼把柄一樣,譏諷地說:「無話可說了吧。你還是老實地獃著吧,別亂動,你有沒有罪,法官那裏自公斷,現在你說什麼也沒用。」

我大聲說道:「你要不信,你可以打電話問問田路,我是沒在朝陽公園見到他本人,但是今早他確實打電話約我過去的。」

那為首的警察說:「是嗎,他的電話是多少,我來問問。」

我把田路的電話號碼告訴了他,他打了過去,不料又遇到了我昨天的情形,一打就自動返回,壓根就打不通,他試了兩三次,都是老樣子,搖了搖頭,語氣有點不滿說:「你要是真想證明自己是清白的,拜託你給我一個打得通的號碼,你這樣戲弄我,告訴你,對你絕對沒有任何益處。」

我急說:「警察先生真沒騙你,田路的電話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從昨天開始就一直打不通了,不過我發誓,他的的確確今天約過我去朝陽公園見面,要不,你們掉頭去一趟他家問問。」

其中一個警察似乎早已看不慣了,兇惡惡地說:「小子,敢情你把我們這警車當的士了,你說去哪就去哪,你給我好生獃著,廢話少說,我們高隊長是個老好人,他不願跟你計較,老子脾氣可沒那麼好,放聰明點!」

我有點可憐兮兮的看着他們為首的高隊長說:「警察先生,我求您了,田路真的約過我,我們去他那裏對質,田路的住處離開這裏並不遠,就在四環邊上的亞運豪庭里,你就行行好,再信我一次,我真沒殺人,真的!」

高隊長看着沉思了一下說:「你說田路打過你的電話?有何證據?」

我說:「我電話里有他的顯示,你不信,拿出來看看,手機在我的右邊口袋裏。」

高隊長對着我旁邊的一個警察打了一個眼勢,那警察從我口袋裏拿出了我的手機遞給了他。他翻看了一下,又瞟了我一眼,跟開車的那個警察說:「掉個頭去亞運豪庭看看。」

那個看我不順眼的警察說:「隊長,你真相信這小子的話?很明顯他是在……」

高隊長打斷他的話說:「老李,我心裏有底,反正那也離這不遠,看看也無妨,到時看他怎麼說!」

警車掉了頭,開進了亞運豪庭,我領着他們來到田路的住處。本以為見着了田路之後,我就能洗脫嫌疑了,誰知人是見到了,但是見到的是他的屍體。田路依然像昨天一樣橫躺在地上,胸口插著一把刀,暴睜的眼珠子已成灰色,面孔抽搐成一團,一看就知道最少已經死了有十幾個小時以上。

我像見了鬼一樣,跳了起來說:「不可能,不可能,他明明今早還打過電話給我約我見面,要向我道歉,解釋昨天的事情只不過是跟我開玩笑而已!」

高隊長沉聲說:「昨天你來過這裏?什麼時候?」

聽他的口氣,像又是把我當成嫌疑犯一樣,我連忙解釋說:「昨天傍晚時分,我來是來過,當時田路也是這樣,可是不是你想像的那樣,我沒殺他,後來,他打電話給我說要我趕緊逃,今天他打電話跟我說,昨天是逗我玩的……反正這事,我與我無關,我……」這件事實在太詭異了,搞得我稀里糊塗的,一時也不知道從何說起。

「行了,你什麼也不用說了,老李,你帶他回局裏,好好看住他。小陸,小趙,趕緊封鎖現場。」高隊長說完,又拿起對講機說,「喂,喂,呼叫總部,我是海淀區四季青鎮警察局隊長高林天,我現在在北四環的亞運豪庭A座,這裏發生一場命案,死者是男性,三十左右,死亡時間是昨天傍晚五六點鐘左右,致命的傷口是……」

那個叫老李的警察,猛推了我一把,怒吼說:「小子,你有種,一天殺一人,還真沒看出來,瞧你斯斯文文的,下手夠狠的,不過你撞在我的手上,有你好受的了,還看什麼看,走,回局裏再收拾你!」他說着,推着我下了樓,開着警車往局裏趕。

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他們也不會信,我必須冷靜下來,好好把這兩天發生的事想一想,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只有這樣才能解決問題。首先是田路約定我去他那裏吃飯,到了那裏卻發現他已經被人殺死了,接着死去的田路打電話過來說我是殺他的兇手,我嚇得跑回了家,第二天正要遠走高飛的時候,田路又電話過來解釋昨天的一切都只是一個局並再次邀請會面,我興沖沖地又去朝陽公園赴約,可有人又假裝我的模樣謀殺了何勇,警察找上我,為了證明清白,我帶着他們來找田路,不料真的發現田路被人殺死多時了,而且死亡時間赫然就我跟田路昨天最後通電話之前的半個小時前,問題的關鍵也就是在這裏:既然那時田路已死,那為何之後,我還接二連三的接到他的電話,而且聲音又的確是他的。田路的聲音極有特點,尖而細,有點像太監的,但是尾音很重,另外還有一口半四川話半普通話的腔調,這是任何一個人也無法模仿的。那電話中的田路的聲音究竟從哪裏來的呢?我想不明白。

那個叫老李的警察見我乖乖悶在一邊沒吭聲,倒也沒再為難我,自顧著開自己的車,這時,他的手機突然響了,他一看號碼,本來緊繃繃的臉一下子開了,笑着接通電話說:「喂,老婆是我,哦,兒子想跟我說話……好呀好呀,哦,我的乖兒子,怎麼了,想爸爸了……電視里在放足球呀……爸爸現在辦事,回不去……你幫爸爸錄下來呀,好啊,真是乖孩子……好吧,我們晚上一起看哈……嗯,就這樣,拜拜!」掛了機之後,他似乎還有點意猶未盡,得意的跟我說:「我是兒子,小小年紀就很懂事了,他說電視里正在播放足球賽,他要幫我錄起來,等我晚上回去一起看!」

「是啊,我怎麼就沒想到,錄音,錄音,那絕對是錄音!我終於明白了!」我一聽錄音,頓時像醍醐灌頂一樣豁然大悟,田路的第二次打我電話的時候,曾經提到昨天一事只不過是一個局,但是有人如果假戲真做了,然後又利用田路的先前早就準備好的錄音,事後跟我打電話,以製造他還沒死的假象,那麼這一切的事情就都串起來了,我忙對老李說,「我現在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兇手了,警察先生,請你立刻開車前往五道口,那個殺田路和何勇的兇手就在那裏。」

老李嗤之以鼻說:「又來這一套了,老子可不像高隊長那容易忽悠,你就悠着點吧,歇口氣,過了這條街就是咱們四季青警察局了,到時候有一大堆活兒等着你呢。」

我見他不信,急忙說:「真的,請相信我,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可以肯定殺了田路和何勇的兇手就是張維佳,拜託您趕緊掉頭過去,遲了他就要跑了。」

「媽的,又冒出了個什麼張維佳,滾,老子沒那麼多時間跟你磨機,識相點就乖乖閉上嘴,不然,老子對你不客氣!」老李一邊罵我,一邊把車開得飛快。

我見他不聽,執意要先帶我回警察局,心裏不由大急,要是張維佳真的跑了話,這個黑鍋我是鐵定要背了,看着警車這會進了一條衚衕,突然心中一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到老李的身邊,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拖了一把他的方向盤,只聽「砰」的一聲,車立時撞在了旁邊的牆上,我的身子像斷了線的風箏飛了起來,從車頭甩到了車尾,我早已有準備,抱着了頭,這一甩並沒受傷,我爬了起來,一看老李,系好安全帶的他也沒大事,只是撞暈了過去。我從他身上找出鑰匙,把手上的手銬開了,對着他說了聲對不起,然後下了車,攔了個的士,匆匆向李維佳的住處五道口趕去。

張維佳也是跟我一樣,是個靠寫字為生的作者,主要是寫新派武俠小說,混得也是一般,我是通過田路認識他的,他為人還不錯,挺仗義的,但是不管怎麼樣,他殺了田路和何勇嫁禍給我,我是絕對不會放過他的。

我來到他的住處——五道口附近的一個平房裏,本想直接衝進去問他為什麼要殺田路和何勇嫁禍於我,後來一想,要是他一口咬定不是他乾的,我也憑沒據,也拿他沒辦法,倘若逼急了他,他反過來殺我滅口也是不能不防的,所以這事只能智取不能強來,好在來得巧,我從他鄰居得知,他出去了不在家,心裏頓時有了主意,偷偷翻牆潛入了他的屋裏,我從他的廚房裏弄了一把刀握在手上,然後藏在他卧室里的衣櫃里,靜靜等待着他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兇手回來。

我也不知道在衣櫃里呆了多久,正有點睡意朦朧的時候,突聽一聲「咯吱」,我精神一震,知道張維佳回來了,我透過衣櫃的縫隙,果然看見張維佳眉頭緊皺,神情有點緊張地走了進來。

他進來之後,打開了電視,百般無聊的隨意調控著電視頻道,當調到北京電視台的時候,他停住了,死死地盯着熒屏,還不斷地看着手錶,像是在等着什麼,突然,電視里傳來一條消息:「本台報道,今日早上七點到八點左右,世紀城垂虹園發生了一起惡性殺人事件,被害人是一家圖書工作室的老闆,姓何名勇……另外昨日傍晚六七點鐘的時候,亞運豪庭也發生一起殺人事件,著名恐怖小說家田路被人殺害……兩起殺人案件,都與一名叫胡軒的恐怖小說寫手有關,目前警方正在通緝……」

張維佳看到這條新聞,嘴角一揚笑了,很是得意的樣子,我悄悄走了出來,躡手躡腳走到他身後,用手上的刀子頂住了他的後背心,冷笑說:「老張,如意算盤打得不錯嘛,一石三鳥,不僅輕鬆的解決了田路和何勇,而且還兵不刃的血嫁禍給了我,高,實在是高!」

張維佳頓時驚慌失措,失聲說:「胡軒?」說着想回頭看我。

我立刻提醒他說:「不許動!再動老子就宰了你!不是我,難道還會是別人!」

張維佳聞言,不敢再動,勉強一笑說:「老胡,別開這種玩笑,把刀放下,有話好說嘛!」

我大怒說:「你媽的,害得老子現在成了通緝犯,老子惹你什麼了,為什麼要陷害我?」

張維佳臉色大變說:「你,你都知道了!」

我說:「就你這點伎倆,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你以為你利用田路的錄音就真能瞞天過海嘛,哼!我就是很不理解,田路和何勇都待你不錯,你為什麼要殺了他們!」

張維佳突然激動起來說:「田路那雜碎,我早就想幹掉他了,媽的,他在前面大把撈錢,老子跟在他後面什麼都沒有,他不仁,我不義,是他毀約在前的,本來早就說好,無論文章長短所得稿費一律平分的,可是這個龜孫子,每次都像打發要飯,隨便給我幾個子兒,他住在豪華的公寓裏,我他媽的,長期只能住在這個破平房了,省吃儉用,湊合著過日子,憑什麼!媽的,那些文章都是我寫的!你真以為那個狗雜種很有才華嗎,要不是我在背後給他當槍手,就他那小學水平的文字能賣錢嗎!他能有今時今日的地位嗎!既然他不遵守承諾,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

我大吃一驚說:「你說什麼?你一直都在做田路的槍手?你不是寫武俠的嗎?」

張維佳說:「誰規定寫武俠的就不能寫恐怖,懸疑的,你不是也偶爾寫點愛情故事嗎。我給他做槍手整整做了三年了,每天昏天暗地的寫字,一天最少寫兩萬多字,像頭牛一樣,但是所得稿費呢,連他的十分之一都沒得,我要是不寫,他就找人打我,這種日子,我他媽的,早就不想過了。」

我說:「所以你就借用他玩我的機會把他幹掉了!」後面的話,我幫他說出來了。

「是的!我給田路寫的那四本書跟一出版社順利簽了約,一共賣了八十多萬,然而田路卻只給了我兩三萬作為酬勞,我心裏雖然不爽,但是也不好說什麼。為了慶祝書稿大賣,田路專門請了你和何勇過來喝酒。何勇因為離他那很近,所以提前就到了。我們三人一邊瞎聊一邊等人,不知不覺談到了你的身上,田路突然說,你一向自詡聰明,今兒他有一計,保證可以嚇得你魂飛魄散。我們連忙問他有什麼妙計,他把點子跟我們說了一通,我們一聽都覺得妙不可言,紛紛舉手贊成。於是,我們開始精心佈置,田路事前錄好台詞,也就是我事後跟你打的電話說的那些話,然後利用番茄和假匕首躺在地上詐死,我躲在暗處,等你來了之後,利用他的手機和錄音打你的電話,何勇則候在外面隨便等我的消息隨時放火引來消防員,製造警察就要過來的假象。」張維佳咬牙切齒說,「本來事情一切正常的進行,但是我看着躺在地上的田路,忽然想來這幾年來他那麼對我,心裏猛生惡膽,眼下不就是一個除掉他的大好時機,而且還能輕鬆的找個人來背黑鍋。我偷偷從他廚房裏拿了把刀子,悄悄湊了過去,捂住他的嘴,一刀正中插進了他的胸口,他連最後一聲慘叫都來不及喊,當場就斃了命。幹掉他之後,我按照原計劃,打你電話,然後又用短訊通知了屋外的何勇,他在園裏放了一把火,然後報了火警,消防員迅速的趕到,果然把你嚇走了。你走了之後,我隨後下了樓,跟何勇說,一起跟蹤你,看看你被嚇后的情形,何勇覺得有意思,於是我們兩個偷偷跟在你後面,誰知你回去之後,就把門窗都關起來了,惹得我們都沒戲看,當然這對我來說無所謂,我本來就是想支開何勇的。我們在你家蹲了一會,見時間不早了,於是各自回家了。我知道田路的死,很快就會被發現的,到時何勇一定會懷疑我的,所以,第二天,我利用田路的錄音把你引到朝陽公園,我打扮成你的樣子,悄悄潛入何勇的家裏,我記得上次你跟何勇吵架的時候,曾聲言要用斧頭砍死他,因此我用斧頭把他砍死了,特意給他鄰居的郭某看見了。我自認為這個計劃天衣無縫,就是不知道你是從哪裏看出破綻的?」

我說:「你的計劃的確高明,你把田路殺死,利用他的錄音引得我在他屍體上亂摸,巧妙的嫁禍給了我,然後又利用他的錄音引我去了朝陽公園去赴所謂的約會,隨後把何勇殺了,再次嫁禍給我,因為你知道,我要是被抓,遲早會找田路對質的,但是他早已死去多時,警察自然不會相信死後的人還會打電話給活人的鬼話,但是有利必有弊,田路的錄音雖然幫了你嫁禍我的忙,可是它也成了你致命的一擊,因為在他第二條錄音中,曾經提到過你們三人的名字,既然其他兩人都死了,那麼作為第三人的你,毫無疑問肯定有問題!」

張維佳像是如夢初醒說:「真是百密一疏,早知道如此,我就應該把錄音處理一下,想不到一時的偷懶,製造了現今這種局面。」他笑了笑接着說:「不過也無所謂,哈哈,老胡,你有膽子就捅呀,反正我已經殺了他們兩人就算死在你手上也算夠本了,但是你就慘了,你殺了我之後,不但再也無法洗清你的黑鍋,而且還在你身上多加了一筆血債!不如這樣,你放了我,我把田路的分一半給你,你遠走高飛,這樣我們兩人都皆大歡喜。」

我也笑着說:「主意聽起來不錯,不過暫時不想過那樣四處逃亡的日子,我是不敢殺你,不過自然有人來收拾你,謝謝你的電話,我想高林天隊長現在已經距離你這裏不遠了。張維佳,你就洗乾淨屁股準備把牢底坐穿吧。」

張維佳扭頭一看,看着我手上捏着他的座機話筒,臉如灰土說:「你,你剛才給誰打電話了?」

我說:「也沒給誰,就是給我自己的手機打了個電話,只是接電話的人是海淀區四季青警察局高林天高隊長。他今上午逮捕我的時候,我曾為了證明田路確實打過我的電話,把手機給過他,之後他忙着做事,忘了給我。我剛才見你說得那麼津津有味,心想要是這番話光講給我聽,實在有點辜負你的口才,所以趁你不注意的時候,拿起了你的座機打了個電話過去,讓高隊長也聽聽你的高論,學習一下。」我對着話筒說:「高隊長,不知您聽了我們張老師的精彩演說,可有什麼感想?」

高林天在那邊說:「確實學到了不少東西,替我問候張老師,我隨後就到!」

我應了一聲,掛了電話,跟張維佳說:「真不好意思,浪費你電話費了。你稍安毋躁,歇口氣,很快就有人過來接你了,你……」我話還沒說完,張維佳的屋門突然被撞開了,高隊長領着幾個警察沖了進來。

這件詭異而又離奇的殺人事件,就這樣以張維佳被捕,我無罪釋放而告終,不過因為老李押送我回警局的時候中途逃跑,我還是稍微受到了一點懲罰,那就是老老實實,誠誠懇懇寫了一份保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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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恐怖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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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猙 恐怖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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