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錯點鴛鴦

第五十九章 錯點鴛鴦

婉珍猛把頭一低,似是點頭,又有點不像。

素珍趁機道:「我們四姐答應了,新郎官快來!」

明珍急道:「素妹且休急躁,新配成的八十對夫婦也未完婚,索性利用這傲來堡完這大事,男方由你羅郎作主人,女方由你十姐妹,我權充月下老證婚好了。」

「好事!」

羅端首先歡呼,各人更是齊聲贊賀。

夜深沉,傲來堡中幾十個房間已實行切瓜分片、剖蚌探珠,傳出浪謔的笑聲,但羅端夫婦,馬明珍主婢,還在廳上商議搜尋敵蹤的方法,忽然一聲慘呼由高處傳來,接着又是幾聲吆喝。

羅端驚叫一聲:「不好!」

他首先縱身飛出,即見圍牆上刀光浮動,喝聲如雷,來人可真不少,竟不知援哪一處是好。

馬明珍跟蹤而出,急道:「羅公子你夫婦上前,一面喝令停手,一面見人就殺。」

羅端愣然道:「那怎麼可以?」

「目前敵我難分,只有這樣做才保得住房裏……」

馬明珍正說她的理由,兩股人潮已翻越圍牆,衝進堡內。

羅端頓悟馬明珍的計策,叫一聲:「我迎右側!」

他雖然率領十姬奔上,在刀光飛卷的剎那,越牆來敵已倒下不少。然而,傲來堡地面太廣,人潮又由兩側湧進。

馬素珍心頭一怵,急叫道:「羅郎!我們分開打!」

羅端長嘯一聲,身隨劍走,掌起風雷,殺得敵人四肢飛濺,慘叫震天,沖開一條血路直達牆角。

馬素珍在十姬中雖然武藝最弱,但她服過丹藥之後,和馬淑珍俱已功力倍增,此時也領着八姬,沿牆衝殺。

顯然一批進牆的敵人最是藝業平庸,被羅端和十姬這一陣狠殺,牆裏五丈之地,全是肢體不全的屍首。

但是,敵人好像小知死為何物,仍然一個接一個眺進牆殺。

羅端威風凜凜,劍掌所及,敵人屍體漸積漸離,自己反而心膽發毛,斷喝一聲,躍登圍牆,高呼道:「你們不必送死,快放下兵刃投降。」

傲來堡佔地雖廣,但圍牆不厚,每隔十丈,便有一座哨堡,圍牆四角,各有一座敵樓。

羅端身法如風,在牆上往來衝殺,竟把十丈圍牆封閉得飛箭難人。

驀地,圍牆外斷喝一聲:「住手!」

那人聲如巨雷,震得牆習習生風。

羅端聽那口音十分陌生,一步躍上敵樓,叫道:「何處高人,怎不……」一語未畢,已見幾道身影如流雲飛矢,同時登上圍牆。

為首一個,是虯髯翻飛、目光如電的老者,面向敵樓喝道:「快通報馬無雙來答話!」

羅端毫道:「你是什麼人?找馬無雙幹什麼?」

此話一出,那老者似也怔了一怔,立又厲聲道:「你先報個名來。」

「區區姓羅,單名端字。」

「你不是傲來堡的人?」

羅端笑吟吟道:「不僅不是,而且有讎隙。」

「啊!」那老者驚叫一聲道:「你真的不是?」

羅端笑道:「騙老丈作什麼?敢情我們是誤會了,老丈何不先將始末見告?」

馬明珍忽然在另一面圍牆驚呼道:「原來你們是西羌族,趕快停手!」

那老者一聲長笑,但笑聲帶着幾分悲涼,他環顧各處,見圍牆上雖是人影幢幢,但已停手不鬥,這才嘆息一聲道:「果然是誤會了,老夫聽說馬無雙和他那三位孽子俱已身受重傷,才聚集族眾要奪回這裏的產業,不料已被列位捷足先登了。」

羅端大詫道:「傲來堡難道是老丈的?」

「唉!」那老丈嘆一聲,突由堡中響起巨雷般一聲暴喝,即見一道碩大的身影飛出,大罵道:「哪來的兔崽子,敢觸你大爺的霉頭。」

羅端見石角貪圖歡樂,到這時才抽身出來,不禁暗笑,但怕他奔撞傷人,急招呼一聲:「石大哥過來!」

石角循聲而到,面帶愁容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羅端以為他舍不下新娘子才發愁,笑道:「這裏沒你的事,回房陪新娘子去罷!」

「不行了!」石角聲音發顫,淚珠紛落。

羅端驚道:「你究竟怎麼了?」

「我倒沒什麼。」石角悲聲道:「婉妹最是禁受不了,竟在床上昏死過去,唉!」

羅端望望他那碩壯如牛的身子,雖然比尋常人高出一個腦袋,但說一位成熟的少女會被弄死,誰也不敢相信,料必另有隱情,忙叫一聲:「素妹!你陪大哥去看四姐怎麼了?」

「我不去。」

馬素珍早聽到石角的話,艷臉已經羞得發熱,怎肯領這門差事。

羅端碰個釘子,猛可醒悟過來,只好對那老者道:「列位既與傲來堡諸魔為敵,也就是我們的朋友,若不嫌棄,請進堡小憩。」

馬明珍由遠處介面道:「不但是小憩,我們應該將此堡奉還原主。」

那老者面泛喜容道:「老朽孟時傳拜領了,列位既還有要事,請不必客氣,圍牆上的崗哨由敝族人接替就是。」

羅端心急救助她這位大嫂,問過馬明珍,便與石角走進新房,但見馬婉珍赤條條一絲不掛仰躺在牙床上面,狼藉得不堪人目,急把頭偏過一邊,皺着眉頭道:「石大哥快把被褥給她蓋上。」

石角微愕道:「她已死了,待用熱水替她洗澡……」

羅端着急道:「休說廢話,快蓋上,待我施救。」

石角無可奈何地依言照辦,眼看羅端坐上床沿,隔着一床被褥,揮指如雨,在他那暈死的嬌妻身上猛戳,暗忖:「我都救不了的時候,難道你要高明些?」

哪知羅端這套「金雞啄粟」,隨着功力精進,幾已進入玄境,半盞茶時不到,馬婉珍已大叫一聲:「恨死我也!」同時睜開星目,一眼看見羅端,又厲聲叫道:「你不是我端弟!」

這一聲驚得羅端倒躍下床,愕然道:「我果然是羅端,你也是我大嫂。」

「胡說!」馬婉珍突然滿面怒容道:「我是你姐姐羅鳳英!」

她一探起上身,瞥見石角站在羅端身後,頓時柳眉倒豎,一掌劈出。

羅端攔在中間,怎會讓她發橫?右手一伸,已握緊她的藕臂,笑道:「有話好好說。」

馬婉珍忽覺身上一絲不掛,泣不成聲攬緊被褥,連哭帶罵道:「我的好兄弟呀!你我同父同母,竟然幫別人來奸你姐姐,我先和你拚了!」

她話聲甫落,立刻挺起身軀,把錦被當作兵刃,舞得風聲呼呼,滿屋子陳設俱卷得顛倒破碎。

石角想不到被強迫成親的嬌妻,竟是羅端的姐姐,剎那間,羞慚、內疚,一齊湧起,反而一步躍出房外。

羅端分明認得對方是馬婉珍,但因已和石角成就好事,就成自己的大嫂,見她發起狠性,石角先遁,也只好退出房外。

馬婉珍像瘋了一般,舞起錦被,疾追出門,一面厲聲罵道:「今夜不殺你兩個賊子,也不能為人了!」

馬素珍一行十姬本已遙跟羅端到屋外,但因有石角在場,誰也不願去管那羞人的事,待見婉珍赤裸身子,追出門來。

馬淑珍忙喝一聲:「四姐敢是瘋了!」

婉珍微微一怔,旋即厲聲道:「滾開!我不認識你!」話聲未落,錦被已橫掃開來,捲起一股狂風。

淑珍見對方當面不認人,急一閃丈余,叱道:「咱姊妹相處多年,怎不認得?」

「不認得,不認得……」

馬婉珍厲聲疾呼,錦被激起的勁風遠達十丈。

羅端在遠處叫道:「敢情是瘋了,你們姐妹合力把她擒下,替她穿好衣服,待我替她醫治。」

婉珍聞言,嘶聲大罵道:「賊兄弟,你敢欺負我,爹娘在陰間也會取你的命。」

她一陣猛衝,十姬赤手空拳,竟被迫得往後倒退。

石角濃眉一豎,喝一聲:「賤婢!你再不聽話,我就一掌把你打死!」

「嘻嘻——」

婉珍一聲慘笑,聽到的人也禁不住毛骨悚然。

她接着又叫道:「你羅姑娘冰清玉潔的身子,被你這賤賊串通我兄弟姦污了,死、死了更是乾脆。」

石角聽了大叫一聲,單掌劈去。

然而掌到半途,羅端忽橫攔一臂,趁機把他帶過一旁,同時五指揮出勁風,隔空點中她的穴道。

十姬爭擁上前,把婉珍抬進屋裏。

馬明珍帶領孟時傳交接崗哨完畢,也走了過來,笑道:「你們這邊大吵大鬧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但聽羅端說出經過,又詫道:「莫非你姐姐的陰魂,果然附在婉珍身上?」

羅端搖頭道:「古時候雖有倩女離魂的故事,實在說起來,哪有這個道理,若她身上附有我姐姐的靈魂,為何初見的時候,她不認得我這位弟弟。」

馬明珍苦思半晌,忽然叫起來道:「是了,一定是先被人用藥迷倒,再施以化裝,作為替身。」

羅端一驚道:「照你這般說來,婉珍竟是我的胞姐?」

「這時還難說。」馬明珍蛾眉緊皺道:「待我問過他們怎樣擒得婉珍,便可明白真相。」

羅端聽她這麼一說,心上暗自發愁,不覺回顧石角一眼,發生一聲輕喟。

石角見羅端望着他唉聲嘆氣,詫道:「若果我那好妻確是令姐,難道你不喜歡這樁婚事?」

照說那女的若確是羅風英,羅端也許確要後悔,他當然不願意自己的胞姐嫁給一個又高又大、又粗又笨的蠢驢!但此時已被剖蚌探珠,生米煮威爛飯,還有何法挽回?他十分氣惱,暗祈那女的不是他的胞姊,石角偏偏又提起這事,氣得他厲聲道:「休向我問這個!」

石角被叱得帶羞幾分慚愧,低頭踱步,漸漸遠去。

馬明珍去向原俘獲婉珍的少年詢問,得了消息趕來,見羅端痴立門前,忙道:「羅公子!眼前的婉珍,多半是你的胞姐!」

羅端失驚道:「這個當真?」

馬明珍眉頭緊皺道:「我問過俘得婉珍的馬令君,據說當時追着五位少女入林,結果就只俘得婉珍一個,婉珍被俘的時候如醉如痴,好像已失去武功。」

羅端不覺失驚道:「馬令君這傢伙也太糊塗,難道婉珍因什麼失去武功,剩下四女逃往哪裏,都不先問明白?」

馬明珍沉吟道:「這也難怪,他們雖曾詢問,但因聖母下令緝捕我們幾個背叛姐妹,除了當場殺死,不許窮究其原由。他們既擒獲人犯,喜極欲狂,婉珍又不肯開聲說話,哪能問出什麼結果,這時你已知道大概情形,應該親自盤問一番,如果真是婉珍,那便沒有話說,如果是你姐姐,也只能婉詞勸慰,難道還想反悔,不挽留你石大哥么?」

話是不錯,但昕進羅端耳里,心頭更覺煩躁,恨恨道:「不必說了,我都知道。」

究竟他知道些什麼,只怕連他自己也說不出來,話一說完,立即大踏步沖向那凌亂的房中。

十姬將馬婉珍抬回新房,臀見狼藉的景象,也自覺心寒,替她穿好衣服,便要退出外面,恰見羅端沖了進來。

馬素珍像驟然接到一顆寶星,笑叫道:「這回好了,人就交還給你。」

羅端急道:「你們也留下。」

「呸!」馬索珍罵道:「你也不羞,當着我們面前問你姐姐么?我們替你找姐夫去吧。」

羅端回心一想,確是成理,只得立待石角,那知等待多時,還不見石角來到,探頭向門外一看,馬明珍和十姬全無蹤影。

這事越被多人知道,就越發使女方羞得不敢見人,沒奈何,只好隔衣解開婉珍兩處穴道,讓她能夠開聲說話,恨恨道:「你到底是什麼人,快說!」

馬婉珍星目一瞪,厲聲道:「你這禽獸,敢不認親姐姐?」

羅端恨不得一掌把她打死,但一念到她可能是自己的胞姐,眼下又是石角的嬌妻的時候,這一掌又打不出去,只得冷笑一聲道:「你分明是馬婉珍,怎好冒充別人?」

「胡說!」馬婉珍恨極道:「我長你四歲,長你哥哥兩歲,你身上有十六顆小黑痣,我能一一指出在什麼部位,怎說我冒充別人?」

羅端見她說出身上暗記,也大惑不解,似已相信幾分,但又冷笑道:「你說的確是不差,但敵人假冒我爹娘,假冒我形象,又把我迷倒三年,身上什麼地方不曾見過?你說是我姐姐,也得拿出證明來。」

馬婉珍聽羅端提起爹娘,已泣不成聲,嗚咽道:「你已見我本人還不肯相認,還有什麼能使你相信?」

羅端目光炯炯注視她的臉上,冷冷道:「你這副形象,哪有半分是我姐姐的樣子?」

馬婉珍似是無限驚訝的竟叫出聲來!

羅端怔了怔,暗忖敵人詭計百出,自己會被千日香所迷,做出不少不可思議的事,如果對方也受千日香或別種迷藥所迷,再被奸徒替她喬裝,她又怎能自覺?略一沉吟,忽然遙發一掌,解開她的穴道,隨說一聲:「你自己照鏡子看是什麼樣子?」

妝台鏡子早被馬婉珍揮舞錦被打得粉碎,但她仍很細心撿起一片精銅,在燭光下照照自己的面孔。

不料這一照之下,馬婉珍忽然驚叫一聲,立刻暈倒。

羅端渾身一震,暗道:「看這情景應該不是假裝,但你也未必就是我姐姐。」

他對眼前這位少女身份雖然十分懷疑,但已可斷定不是馬婉珍本人,趕忙上前拍她穴道,救醒過來,帶着幾分歉意道:「姑娘究竟是准,不妨實說。」

那少女泣道:「我真正是你姐姐,因何變成這副形象,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羅端沉吟道:「我目前還不敢相信你是我姐姐,因為像貌和口音都不像,但你絕不是這副面貌的馬婉珍本人。」

「馬婉珍?」那少女叫道:「我不認得她,她為什麼要害我?」

「這就很難說,也許為了救急,順便拿你作替身,也許你暴露行藏,被敵人愚弄。你仔細想一想,曾在什麼地方遇上可疑的人,可疑的事,告訴我猜猜看,也許能猜中幾分。」

「你先告訴我,這裏是什麼地方?」

「這裏是雪峰派的策源地一積雪山,傲來堡。」

「哎呀!」那少女叫道:「我上月在松潘街上遇着好幾個抱着孩子的勁裝少女,彼此問起姓名,十分融洽,我向她們說過要找你……」

羅端不待話畢,急道:「那幾個少婦可是長得十分妖艷?」

「是呀!」那少女叫道:「怪不得那羅雲虹說和你是夫婦,原來果然不差,但她為什麼要害我?」

羅端氣憤憤罵道:「那分明是馬如珍那伙妖婦,被雪峰三老魔追得無路可逃,恰遇你說找我,才假借羅雲虹的名頭行騙,這是一石三鳥之計,姑娘你上當了。」

那少女花容慘戚道:「你到現在還不肯承認我是你姐姐?」

羅端覺得眼前這少女十分值得同情,但對方說不出真實憑據,怎好承認是德姐?沉思片刻,輕嘆一聲道:「在下現在實難承認,但姑娘已和我世兄成親,無論如何也是我的世嫂,請你別着急,讓我……」

「天呀!」那少女不禁驚叫出聲道:「那淫賊竟是你的世兄?」

羅端怔一怔道:「我世兄姓石,是師叔石碌的侄子,為人並不太壞,世嫂……」

「胡說!」那少女這一聲斷喝,竟把羅端驚退三步,忽又掩面痛哭起來。

羅端急道:「石角大哥確是好人,世嫂……」

那少女怒罵道:「我一輩子也不聽世嫂二字。」

羅端陪笑道:「這怎生使得,女子從一而終,何況生米已煮成熟飯。」

「呸呸!」那少女止淚大罵道:「你是我親兄弟,居然用這話來辱我,我羅鳳英今日雖死,也要向過世的爹爹告訴你這狼心狗肺…」

羅端被罵得心頭微寒,急道:「你休得胡亂罵人,當心我請石角哥回來收拾你這世嫂。」

那少女厲聲罵道:「你叫,你叫,你儘管叫來吧,羅鳳英也不過是一條命,賠了出去,也沒有什麼了不起,但你這狼心狗肺的兄弟當心爹爹要你的命就是。」

羅端眼見對方發急的情形,又口口聲聲提起:「爹爹」,疑團漸起,暗忖:「她莫非果是大姐,但又有什麼方法能夠證實?」

敢是因為哭、叫、怒罵,聲傳遠方,另有幾條身影由一座石屋湧出,一個銀鈴似的聲音笑道:「你們做的好戲啊!也不請我們來看看。」

羅端聽是馬素珍的口音,又喜又恨道:「你們還不趕快來解圍,還有心情開我玩笑。」

來的整整十道纖影,正是他那十位姬妾,馬紊珍向那披頭散髮形如厲鬼的少女「馬婉珍」瞥了一眼,恍若有所悟道:「這位姑娘莫非果是羅郎的胞姐。」

羅端苦笑道:「我也起這念頭,就是無法證實。」

馬素珍道:「要證實,並不太難,若是被雪峰派的奇葯改顏,只須把褪色葯合她本身的陰陽液塗上,便可恢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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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出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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