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墨羽被石砥中點了穴道,動彈不得。他正在着急,忽見一條人影橫空掠起,落在他面前一塊大石上。

墨羽看得清楚,那輛馬車離這兒至少有五丈多遠,而自車裏躍出之人,空中竟然沒有停頓一下。

他倒吸一口涼氣,定過神來方始看清那是個身材高大,穿着黑色大袍的中年婦人。

一看到那兩道凌厲的目光,墨羽不由心頭一顫,打了個寒顫,只覺一股寒氣自脊髓冒了出來。

那婦人眼光停在幾個屍骸上,微微露出驚訝之意。

她飄飄落在黃土地上,細細地看了下那些被四大神通嫁禍海南和崎石兩島的劍手,所殺死的各派弟子。

她劍眉皺了一下,自言自語道:「怎麼四大神通會到了這裏?」

她看到折斷的樹枝以及那黃土坑的時候,驚詫地道:「有誰能具有這種強勁的勁道?莫非真的東方剛已經到了?」

墨羽躺在草叢裏,兩眼看着那高大婦人,暗自提心弔膽,生恐她會對石砥中一掌打下,而致死去。

因為他知道任何武林高手都不容許其他高手在自己眼前運功療傷的,而任何一個武林中人,在運功之際,都會選擇隱蔽之所的。

他不知道石砥中為何敢在草叢中公然運功療傷,不由為之捏了一把汗。

但是那婦人儘管兩眼四下觀望,卻好似沒有看到趺坐於地,運功療傷的石砥中,以及躺着的墨羽。

她身形平飛而起,似飛絮飄空,繞着樹林墳場躍了一圈,然後再看一下,便飄身躍走。

蹄聲陣陣,在潮濕的森林裏響起,很快地便消失在空中。

墨羽吸了口涼氣,忖道:「這中年婦人輕功好高明,躡行在樹枝上,竟然連一點白霜都沒墜落。」

他不禁為那婦人為何沒看到自己和石砥中而感到奇怪起來。

一眼望去,石砥中臉上泛著一層瑩光,剛才那股蒼白頹喪的神色,已經一掃而空了。

他詫異地看着四周插的錯綜不一的枯枝,摸不清那是為着什麼。

懷着滿腹的疑惑,他閉上眼睛,想到養一下神,看看是否能撞開被閉的穴道。

時間在寒風吹過白霜附着的草叢上,很快地滑過。

他頹然地張開眼睛,因為他沒能撞開被閉的「啞穴」。

石砥中的臉上,泛著一層紅潤,此刻,他已經渾然忘卻身外之物,處身在一種忘我的境界裏。

就在這時,一條白潔如雪的人影,輕巧地自密林深處飛奔過來。

墨羽中到草叢簌簌的聲音,眼光後轉,往那兒望去。

他全身一震,忖道:「怎麼天下有如此美的女人!」

在清晨淡淡的霧中,飄逸的長發輕盈的身軀,似是仙子凌波而來。

東方萍手提綠漪劍,自霧中穿出,浴著淡淡的晨光,神情焦急地尋覓著石砥中的所在。

但是空林寂寂,卻沒見到石砥中何在。

她眼中一陣濕潤,幾乎要掉下淚來。

似是迷途的小鹿,她惶急地喊道:「砥中,石砥中!」

嬌柔如鈴的呼聲,深深打動着墨羽的心房,他妒忌地望了望石砥中。

但是石砥中卻依然靜坐不醒,似是泥塑木雕的菩薩一樣,根本沒聽到東方萍的呼喚,墨羽暗暗着急,他幾乎要喊出來,卻因為啞穴被點,不但不能出聲,連動彈一下都不能夠。

東方萍連喊幾聲,仍然沒聽到石砥中回答,她急得都哭出來了。

晶瑩的淚珠,一顆顆墜落下來,滾落在她的斗篷上,然後落在地上。

墨羽難過無比,他從未見過一個如此美麗的女孩子在他面前哭泣過,那是梨花帶雨,惹人憐愛。

他張開嘴,對着石砥中大喊,卻啞然無聲,這使他頹然地低下頭來。

他萬分詫異地忖道:「為何剛才那黑衣婦人和這美麗的少女,都沒看到我們?她們的目光雖然朝這邊望了望,卻好似這兒沒有人一樣。」

他的思緒急轉,倏地想到一事,不由忖道:「莫非我和他都隱身了?他會隱身法?」

隨即,他很快地又被自己這無稽的想法而覺得好笑起來。

他望見一個臉容清瘦,長髯垂胸的中年儒生,悄然地飄身而來。

東方萍蹲了下去,掩著臉痛哭起來。

那中年儒生臉上掠過一絲憐惜的神色,默默走到東方萍身邊。

望着痛苦的東方萍,他輕咳一聲,說道:「怎麼啦?沒找到他?」

東方萍聞聲抬頭,看了著那中年儒生,搖搖頭道:「沒有,沒有看到他。」

那中年儒生微微一笑道:「沒有就該哭嗎?這麼大的大姑娘了,找情郎沒找著,就要哭起來?讓人家看到,多難為情啊!」

東方萍嘟起嘴道:「我不來了,庄叔叔好壞!」

金羽君庄鏞哈哈一笑,掏出一條白絹,道:「還不把你眼淚擦乾,不然讓石砥中看到,多不好意思,賢侄女,是嗎?」

東方萍點了點頭,接過手絹將眼淚擦乾。

金羽君庄鏞道:「你說他是決定往滅神島而去?我陪你去一趟,那兒,我在十年前曾經去過一次……」

他嘆了口氣,目光凝聚在遠處天空的盡頭,臉上有一種凄涼的表情。

東方萍拉了拉他的衣袂,道:「庄叔叔,你很想念那滅神島主?」

她當日眼見金羽君忍受着滅神島主的侮辱,後來還是受了那自稱滅神島主的少女暗算的一掌,方始受傷。

她知道金羽君與滅神島主之間一定有點關連。

庄鏞哦了聲,輕輕地又嘆口氣,自言自語道:「往事如雲似煙,追憶又有何用?」

他捋了下長髯,道:「太上忘情,匹夫不及於情,象我們這些人整日裏都是糾纏於情中,簡直不能自拔……」

東方萍哼了聲道:「庄叔叔,你又來了,什麼情不情的,真討厭!」

庄鏞苦笑一下道:「討厭?你剛才不是為了找石砥中不著而哭泣?嘿!如令尊天龍大帝都為情之一字,而不出江湖十多年,又何況我呢?」

墨羽聽得分明,不由心頭大震,忖道:「她竟然是天龍大帝之女,那麼石砥中所言不假了。他竟然能擋住天龍大帝七招之多……」

他吁了口氣,忖道:「但是為什麼會與天龍大帝之女認識,而且看來很有感情?」

這使他有點莫明其妙了。

就在他對石砥中感到神秘莫測之際,車聲轔轔,蹄聲急響而來。

金羽君肅然而立,凝望着那黑色的馬車飛馳而到。

他一見那馬車,神情一震,但是隨即他便看清那不是滅神島主的那輛綠色窗帘,金色窗欞的馬車。

「萍萍……」

一聲喜悅的呼叫里,車門一啟,黑衣長衫,一個高大的中年婦人躍出,朝東方萍撲來。

金羽君冷哼一聲,腳下如行雲流水,滑步移位,立在東方萍身旁。

他大袖一拍,狂飈翻飛,擊了過去,道:「你要幹什麼?」

那中年婦人劍眉豎起,道:「你要幹什麼?」

他們對話之際,已互對一掌,「啪!」地一響,氣勁向兩旁逼開,捲起草莖泥沙,直漫開數丈。

那中年婦人低低嘿了一聲,雙掌連出八掌,掌掌相疊,如同鐵壁壓到,毫無一絲空隙。

金羽君目射精光,腳下未動絲毫,上身略移,大袖倏翻,已硬生生接下對方擊來的八掌。

他深吸口氣,喝道:「你也接我兩式看看……」

他袖影飛旋里,十指乍隱即現,神妙無比地連攻六式,那中年婦人哼了一聲,挫掌回身,詭絕凌厲地連出數招,似驚龍出壑,沉猛地迎了上來。

「啪!啪!啪!」

反掌相擊,發出密雷似的爆聲,如珠串落地樣響起。

兩條人影倏然分開,金羽君重重地哼了聲道:「西門嫘!你倒沒把功夫丟下,嘿!可喜可賀。」

羅剎飛虹西門嫘斜軒雙眉,罵道:「姓庄的,你倒沒被那狐狸精迷死?」

庄鏞知道西門嫘是說自己與滅神島主之事,他淡然一笑道:「半斤不要說八兩,你姓西門的也不見得多高明!」

西門嫘冷哼一聲,不屑地道:「當年不知哪個在我弟弟的『冥空降』絕技下,連吐鮮血,險些斃命的?你還有臉說我?」

金羽君庄鏞臉色一變道:「你那弟弟縱然自稱幽靈大帝,卻是個不知好歹的傢伙,專會暗算別人,哼!他不是也在東方剛面前敗北而去?」

西門嫘手腕一振,雙手已迅捷如電地握著兩柄如月牙的彎刃兵器。

她一抖之下,弧光幻起,似水流泄。

金羽君臉色一驚,道:「你要與我動兵刃?」

隨又冷笑道:「你也試試我『金羽漫天』之技!」

他們針鋒相對,直聽得墨羽心中發寒,他沒有想到江湖絕頂高手卻會在自己眼前出現。

那一向從師父那兒聽來的這幾個神化了的人物,竟然仍舊在世間。

而剛才的那幾記絕技的顯露,使得他更是嘆為觀止。

他自愧地忖道:「以往我還以為自己劍法不錯,但是現在才曉得實在差得太遠了。」

且說東方萍愕然地看着金羽君與西門嫘吵起架來,她喊道:「嬤嬤,你幹麼又要動刀動槍的?以前你不是說過以後再不這樣了嗎?」

西門嫘一直與金羽君鬥氣,一時倒沒想到問及東方萍。

這下她一聽,方始想到自己出谷就是為了追回東方萍的。

她問道:「萍萍,你怎麼跑出谷來?你好大的膽子!走,現在跟我回去。」

東方萍搖頭道:「我現在不回去。」

西門嫘詫異地大聲道:「什麼?你現在不回去?你不知道你爹和玉兒也都親自出谷,到江湖上來找你?」

東方萍悄聲道:「我知道。」

隨又堅定地道:「但我現在不能回去!」

西門嫘睜大眼睛道:「什麼?不能回去?天下有誰敢留住天龍大帝之女?」

她心念一轉,恍然道:「噢!我知道了。」

東方萍詫異地望着她,問道:「嬤嬤,你又知道什麼來哉?」

西門嫘揚聲道:「是不是為了那石砥中?」

東方萍喝了一聲道:「你又怎麼曉得他?」

西門嫘哼了一聲道:「這小子膽大包天,不但敢跑到天龍谷里引誘你出來,而且還敢將西門錡我那侄兒打傷,天下除了他之外有誰敢同時與天龍大帝和幽靈大帝為敵?」

墨羽躺在草地上,聽得心頭直打顫,他移開視線望了望石砥中,心中湧起一絲敬佩之意。

他忖道:「本門雖為九大門派之一,但被七絕神君逼得幾乎不能存身江湖,誰知這下會出了這麼一個年青高手,竟敢惹上武林至尊的二帝,這下可不怕七絕神君了!」

西門嫘怒氣沖沖道:「我倒要看看那小子倒底是什麼出身?有什麼硬的後台?」

金羽君笑了下道:「石砥中技藝很雜,連我都摸不清他倒底是何來歷,他彷彿各門各派的技藝都懂……」

西門嫘道:「難道他不是柴倫的徒兒?」

金羽君笑道:「你說得好,天下有誰敢同時惹上二帝?柴倫縱然七藝在身,也不敢與二帝為敵啊?」

他頓了頓道:「據我那日所見,他不但會中原各派之藝,而且連柴倫兄和千毒郎君丁兄的絕藝都會,只怕羅剎飛虹不是他的敵手!」

西門嫘怔了一下,怒道:「姓庄的,你不要以為你唐門暗器高明,老娘不怕你!」

金羽君淡然笑道:「你大有機會試試本門暗器功夫,但現在請收起兵器。」

西門嫘雙手一攏,兩柄弧形劍套合起來,放回肋下革囊里。

她問道;「萍萍,你現在倒底要上哪兒?」

東方萍道:「嬤嬤,我要去滅神島。」

西門嫘皺了下眉頭道:「那個地方怎是你能去的?」

她側首對金羽君正容道:「庄鏞,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地方?怎能帶萍萍去呢?」

金羽君歉疚地一笑道:「她一定要去那兒,我有什麼辦法?況且我這條命還是石砥中和她救的呢?」

西門嫘揶揄地道:「你還要人救?堂堂金羽君!」

她劍眉一蹙,道:「萍萍!我和你哥哥一塊出來的,剛剛我已經馳過這兒,直到大同府城,碰到玉兒留下的記號,說這方圓三十里之內他都查過了,沒有見到你,所以我又倒回來。」

東方萍問道:「我哥哥去哪兒啦?」

西門嫘嘆了口氣道:「他已越過太行山,到山東境內去了!萍萍,你想想,他和你爹奔波江湖,為的是誰?」

東方萍眼眶立時潮濕起來,她輕輕道:「但是我不放心石砥中,他會被爹爹殺死的!」

西門嫘道:「象他這樣膽大之人,還怕天龍大帝?」

東方萍點頭道:「他現在還不是爹爹的對手,但是用不了三年,他一定能領袖武林,打敗二帝三君。」

「哼!」

西門嫘叱道:「象你這樣的女兒,你爹爹幸虧只有一個……」

東方萍彷彿沒聽到西門嫘之言,她夢幻似地道:「我相信他能,因為……因為他蘊藏有一種神奇難測的力量。」

西門嫘冷哼一聲道:「你少自我陶醉了,那倒希望那小子活上三年那麼久。」

她叫道:「來吧!上車去。」

金羽君也勸道:「萍萍,你還是隨她回天龍谷里,滅神島你確實不能去的……」

他微笑道:「放心好了,遇到石砥中時,我會叫他去天龍谷的!」

東方萍想了想,默然地點頭道:「我這就回谷去,你遇到砥中,一定要他來,我在谷里等着他,不管一年或二年,甚至五年!」

她的話聲嗚咽,說到最後,淚水奪眶而出。

她擦了擦眼角的淚,仰首望天,幽幽道:「秋天就這樣冷,砥中,冬天我會很寂寞……」

她這兩句話說得凄涼無比,石砥中若是運功時能聽到的話,他一定會不顧自己身上有多重的傷,躍將起來,奔到東方萍面前,向她訴說自己的思念……

然而,他卻瞑目趺坐,精神已至忘我之地,不聞不問,不知不覺了。

墨羽感到心頭一酸,眼淚不由得滾落出來,他真恨不得能高聲喊叫,告訴東方萍,說石砥中就在他面前不足八丈之處。

但是他連掙扎的力量都沒有,更不用說站起來。

他不敢眼見一個那麼美的女孩子,臉上儘是哀傷悲苦,他閉上眼睛,任由眼淚緩緩流出。

美的力量是最感人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墨羽聽到耳邊有人對他說道:「你很傷心?我實在不該點了你兩個穴道這麼久……」

墨羽睜開眼睛,便見到石砥中站在自己的眼前。

他看到石砥中那玉潤的俊俏臉孔,以及那微含憂鬱的眸子,不由愕然忖道:「昨晚的他,與現在相差好遠!」

他倏地想到那楚楚可憐的東方萍來,待他目光一轉,卻見空林蕩蕩,叢草依依,沒有一個人停在附近。

石砥中伸手點出,飛指解開墨羽被困的穴道。

他胸前沾上被天龍大帝震傷的血漬,仍自鮮明未乾。

低頭望了望胸前的血印,他淡淡地笑道:「我本想不點上你的啞穴,但我運功之際,絕對不能受到外物干擾……」

墨羽穴道被解,還不能站起來,他仰首望見石砥中一笑,那淺笑中的一抹哀愁,使得他的心弦都不由一跳。

他暗自忖道:「象他這樣的笑容,我都忍不住為之心動,何況女孩子,怪不得東方萍以天龍大帝之女的身份,也會對之依依不捨。」

他站了起來,望見石砥中仰首凝望空中浮雲,他輕輕咳一聲道:「師叔。」

石砥中聞聲應了一聲道:「你現在承認我是你師叔了?」

墨羽跪下,叩頭道:「師侄去年見到靈光師兄時,並未聽他講起過師叔,故而冒犯師叔,尚請師叔恕小侄不知之罪。」

石砥中雙手托起墨羽,淡然一笑道:「我上崑崙至今不過三個月,當然你不會聽靈光告訴你。」

墨羽驚道:「師叔僅上山三個月?」

石砥中頷首道:「本無大師兄代師收徒,所以我就是先師藏空的關門弟子……」

他沉聲道:「本門輕功與內功,都名著武林,然而劍法上未免有不足,我看你輕功還可以,但內力就不大行了。」

墨羽想到昨晚與石砥中對上一掌之事,他不由問道:「師叔你已經恢復了?」

石砥中一笑,知道墨羽此刻所想,他右掌輕飄飄地一拍,沒聽見勁風急嘯之聲,便見距此二丈外的大石,「嘩啦」一聲,碎裂散開。

墨羽倒吸口氣,這才相信石砥中確實與天龍大帝對過掌的,因為他忖量自己的師父水月大師根本無法如此瀟灑地在這遠的距離將那巨石擊碎。

石砥中道:「這是本門失傳之藝『般若真氣』。」

墨羽問道:「師叔,你在地上插的是……」

石砥中道:「那是我所布的陣法,你若站在外面將會只見到一層淡淡的白霧……」

「哦!」

墨羽驚叫道:「怪不得他們不能看見你……」

石砥中問道:「你說是誰?」

墨羽道:「金羽君,羅剎飛虹西門嫘,還有天龍大帝之女東方萍……」

「什麼?」

石砥中目射寒光,他玉指似電,抓住墨羽的手臂,問道:「你說萍萍……哦不,東方萍她到了這裏?」

墨羽只覺手臂上痛得全身微顫,他呼道;「師叔,您放手!」

石砥中歉然地放開手,墨羽就將剛才發生之事源源本本的告訴他。

石砥中痛苦地悶哼一聲,右掌一揮,將地上擊開一個大坑,他大喝道:「你剛才為何不說。」

墨羽道:「她說要在天龍谷等你,希望你能在冬天趕去!」

他頓了下道:「我幾次要叫你,卻因啞穴被點,喊叫不出……」

石砥中抓着自己的頭髮,痛苦地叫道:「哦!萍萍……」

他腦海里思緒飛旋,由東方萍那美麗的臉靨,想到在滅神島上的寒心秀士。

眼前彷彿浮現一張滿臉鬍鬚,憔悴焦急的蒼老臉孔,他嘆了口氣道:「爹,我這就去救你。」

他很快地鎮定了自己的心神,也作了一個決定,於是他側首問道:「你這次為何會替宮中護送一劍一戒給幽靈大帝?」

墨羽道:「聽說幽靈大帝有個女兒要一柄寶刀,所以大內侍衛就邀請華山、武當、少林、點蒼、峨媚各派,派弟子護送……」

他赧然道:「師侄我因為與武當一個弟子熟,所以也被他邀作一道,其實我是想看看名震天下的幽靈大帝,沒想到四大神通會施計冒充海南、崎石兩派劍手,來向我們挑戰……」

石砥中點頭道:「你現在該回崑崙,不要在江湖上闖,拜謁掌門之後,專修本門劍法,等我回去,我會另傳授給你一套劍法。」

他歉然道:「現在我沒空了!在崑崙再會吧!」

他話聲一了,拉着墨羽,閃出了枯枝所布的陣式。

待到墨羽定過神來,已不見石砥中人影了。

望着幽幽的荒林,他不禁為自己這一夜所遇而感到有點恍恍惚惚。

凝立了好一會,他輕嘆口氣道:「江湖上奇人異事如此之多,我也該再回山去苦練一番。」

那些倒卧地上的屍骸,已被泥沙亂草掩蓋,但是血跡依然可以看清。

他目光移轉在點蒼棲霞子身上,那僵硬的屍體使他有一種人事無常的感覺。

他嘆道:「還是任他們如此吧!也許他們會覺得如此才會心安。」

他悄然步出叢林,悄然穿行於草叢。

秋風起,白雲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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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了,天黑得早。

晚霞滿天,茫茫的四外,是一片蕩漾的河水,波光粼粼,映着艷麗的霞光,海面泛起一層彩虹。

一隻大船,扯滿著帆,戴着滿空的晚霞,航行於海中。

回頭望着沿海的點點漁帆,石砥中撫著肋下長劍,緩緩坐了下來。

靠着艙門,他默然地低下頭來。

無盡的相思,似江水萬千在他心底激蕩,他不能忘記啟己與東方萍在一起時的每一段時光的度過,儘管那是有着許多哀愁摻雜在快樂中。

船行海中,泛著霞光的海水,漸漸退去了彩色。

天暗了,一彎眉月自河的邊緣升起。

石砥中深吸一口潮濕而微帶鹹味的空氣,抬起頭來。

瑩潔的皓光,灑出淡淡的銀輝,落在船艙和船板上。

他看到船老大坐在船頭吸著煙,那長長的煙桿伸出老遠,一點火星時亮時滅。

在蒙蒙的夜色里那結實的身軀現出了明顯凸現的輪廓。

石砥中想道:「象他們整日泛行海上,又何嘗不是與命運搏鬥,經過了無限的風浪,而不能倒下去……」

他撫著新買的長劍,自言自語道:「人生就是這樣,每一天都是搏鬥,與命運,與環境,與自己心中的慾望而搏鬥……」

海面平靜,縱然有風,但並不很大,故而船很快地航行於茫茫的大海里。

浩瀚無邊的大海,帶給石砥中一種開朗愉快的心情。

他在沉思之際,船老大拿起大煙桿,走了過來。

他站了起來道:「老丈,你好。」

船老大呵呵笑了下道:「公子你是第一次出海吧!覺得還好吧?」

石砥中回頭望了望,已不見那出海捕魚船上的漁火,他點點頭道:「嗯,很不錯,象這樣的一個晚上,確實是很愜意的。」

船老大吸了口煙笑道:「等到刮大風的時候,海浪比山還高,船象要飛上天空,搖晃得檣傾楫摧,人都摸不清東南西北時,可不能說船上愜意,那時真恨不得從來不會掌舵……」

石砥中應道:「那麼我是太幸運了?」

船老大道:「在東海附近,群島羅列如星,公子你說的滅神島和七仙島兩相對峙,其他尚有羅公,崎石,等等較大的島。」

他敲了敲煙桿,道:「若非最近崎石、七仙、羅公三島聯合起來,共同保護附近這段海面,我可不敢承諾公子,出海到滅神島去。」

石砥中哦了聲道:「莫非那崎石、七仙、羅公三島都有善良之人,他們保護你們打魚!」

船老大苦笑一聲,還沒作聲,便聽到前面船頭一陣吆喝,道:「有三艘大船向這邊馳來。」

船老大苦笑道:「抽利錢的來了,只不知他們為何要出動三艘大船。」

他對石砥中道:「公子,我跟你要四十兩銀子,實非得已,他們要抽去二十兩,再加上什麼放行的錢十兩,一共要三十兩,所以……」

石砥中雙眉一軒,道:「哦!原來還有這事?我怎麼不知道?」

船老大匆匆往前走去,石砥中忖想一下也跟着往前面船頭行去。

他剛走到前艙之處,便聽到一聲低沉的喝叱苴:「你們好大的膽子,晚上敢航行在這條海道上?」

石砥中一見那說話之人一臉彪悍之色,兇狠地喝道:「前日開始,海外三島二洲會盟於滅神島上,嚴禁一切船隻航行此處,你難道不知道?趕快回航!」

石砥中忖道:「又有什麼三島二洲?他們之會莫非又與大內有何關聯?」

他喝道:「朋友,我雇這艘船,是要到滅神島去,我是應滅神島主所邀。」

那漢子目光一移,在石砥中臉上轉了一周,問道:「你是何人?」

石砥中淡然一笑道:「在下石砥中。」

那漢子傲然笑道:「沒聽過這名字,中原的無名小卒太多了!」

石砥中臉色微變道:「閣下何人?」

那大漢道:「本人崎石島『千鱗快劍』洪鋒……」

他一拍胸膛道:「我早就想到中原去會會各派劍手,喂!

你是那一派弟子?」

石砥中見這人傲慢自大,與當日自己看到的南海劍派的破石劍鄧舟一樣粗暴無禮,他淡然笑道:「我是崑崙弟子……」

話聲未了,「嗆」地一聲微響,寒芒一縷,迅捷如電的襲向他的胸前。

來劍飄忽,卻毒辣無比地指向他「鎖心」大穴。

石砥中低嘿一聲,在劍尖剛剛觸及衣衫之際,飄風而起,似一片飛絮,吊在劍尖上。

千鱗快劍臉色一變,吐氣開聲,劍式幻變,點點鱗光灑出,凌厲詭奇地逼向石砥中。

石砥中長衫飄起,身形回空旋了一個大弧,落在艙頂,他冷冷道:「蠻荒之人一點禮儀都不知道,難道見面之下,便要殺人?」

千鱗快劍一咬牙,道:「我要殺了你!」

他身形如急矢躍起,帶着一片劍光,沉猛犀利地射了過來。

石砥中怒叱道:「象你這等兇殘之人,留之何用?」

他五指穿過對方的劍鋒,準確無比地將射來的劍尖捏住。

「哼!」他一抖手腕,長劍嗡嗡直響,斷成數截。

千鱗快劍全身一震,手中只剩下一截劍柄,他這才想到眼前來自中原的英俊青年,技藝較自己實為高超。

他立時懊悔自己不該在劍會未曾舉行時,而預先賣弄一番,以至惹上這個強敵。

但是他這個念頭還沒完全轉過腦際,石砥中低嘿一聲,駢五指,斜揮一式,在一個剎那裏,劃過空中……

「啊……」

那沉重的一擊,落在他雙眉之間,頓時使他頭骨裂開,鮮血流滿臉上,慘叫一聲,仰天倒下。

石砥中呼了口氣,有一股懊悔的思潮泛過腦海。

船舷上一陣紊亂,那三艘大船上躍上七個勁裝漢子。

夜色深沉,船舷旁站着的人齊都嚇得躲了開去。

船帆被海風吹得獵獵作響,搖晃着的油燈,發出昏黃的光芒,映照着船板上的一切。

石砥中雙足如鐵樁似地站立在船艙上,他的衣袂飄起,健壯的身影在海風中,毫不動搖。

船上,七個持劍的漢子,默默地逼向船艙而來。

石砥中望着三艘大船,和那些身着羊皮縫製成的緊身衣裳的大漢,突地有了一種懊悔的感覺。

他認為自己不應該就如此殺死一個人,雖然是自己生命受到威脅。

但是他還沒想到現在要怎樣之際,已見到一個大漢撲了上來。

眼前劍風嗖嗖,劍芒閃爍,石砥中悶哼一聲,身形一閃,移出四尺。

他雙掌一分,已將自側面躍上船艙的漢子劈下,就在這時,他聽到船老大慘叫一聲,跌入海里去了。

他微吃一驚,移目一看,已見船上水手齊都被那些大漢追殺。

頓時之間,一股深深的歉疚自他心裏升起,他沒想到因自己一時之氣,船老大便被殺死。

他眼中露出一絲殺氣,那鬱積的情緒,已凝聚成殺意在眉宇間。

眼前又出現了閃爍的劍形,悄無聲息的襲到,石砥中大喝一聲,平飛而起,剎時之間,他掣劍斜劈,劍刃擊在那襲來的長劍上。

一點火星飛起,那支長劍被他無匹的內力擊得從中截斷,劍刃飛在空中。

劍芒閃動里,那個大漢臉上閃現一片恐懼與絕望的神色。

他身形用勁一挪,卻未能閃開石砥中有如電光掠空的一劍。

「啊!」他慘叫一聲,眉心滴血,頭部被劍尖劃開,跌落艙板上。

「噗!」地一下,人體墜地聲中,石砥中橫空跨出四步,如大鷹展翅,劍刃自四個部位切出,顫出一蓬凄迷的劍影。

一連數聲悶哼,四支長劍落入海中,那幾個大漢驚惶地向四外躍開。

石砥中冷酷地一哼,「嗤嗤!」之聲響起,劍式疾轉,劍尖劃開了四個驚惶逃遁的大漢臉上的「眉沖穴」。

他們手掩額頭,全身顫動,慘叫聲中,仰天跌倒,鮮紅的血液自指縫流了出來……

石砥中雙眼露出炯炯的神光,凝視着那畏縮地站在船舷的一個漢子。

他緩緩地收回長劍插入鞘中,輕嘆一聲道:「你是那一個島上的?」

那大漢搖搖頭,指了指自己的嘴。

石砥中淡然一笑道:「原來你是啞巴!」

他揮手道:「你走吧!我不殺你。」

那大漢欣然地朝石砥中作了一揖,便往右側那艘船上躍去。

石砥中俯首望着船板上倒著的幾具屍首,輕輕地嘆了口氣。

他寥落的垂下頭來,感到一股從未有過的孤獨之感襲上心頭。

想到剛才與自己傾談的船老大,此刻已經死去,這種世事無常的感覺,在海船之上,尤其在他現在失去了東方萍之際,更是感觸良深。

他思緒流轉,良久,方始抬起頭來。

新月如鈎,風帆被大風吹得高高鼓起,船身在海中搖搖晃晃的,石砥中望了望四周,突然,他愕然驚呼起來。

他叫道:「喂,船上怎麼沒有人了?」

海風呼呼吹過,他停了一下,又高聲喊道:「喂I船上有人沒有人?」

呼聲隨着海風散開,但是卻沒有一個人應聲而出。

他記得船中除了船老大和那掌舵的長個子外,還約有十二人在艙中工作,然而此時卻未曾見到有人出來。

他忖道:「莫非他們都已經嚇昏了?」

他走到艙尾,發現舵已經折斷,兩個短裝船夫頭頸折斷,卧在船舷之上。

他低哼一聲,忖道:「莫非有人趁我揮劍之際,自船尾潛上船?那些人竟被他們殺死?」

一念及此,他悚然一驚,身如風旋急轉,掠空撲向船艙。

艙內沒有什麼人,他立刻又撲入底艙。

方一進入底艙,一股腥氣撲了上來,他皺了一下眉頭往四側一看,只見艙中四處都是屍首。

每一具屍首都是身如漆黑,浮腫的身軀都泛出濃黑的漿水,腥臭之味,正是由這裏發出。

石砥中悚然忖道:「他們都是被人下毒而死,看這種慘象,他們卻連一聲呼叫都沒喊出。這種毒之厲害可想而知了,而且下毒之人能於我出劍殺人之際放毒,這種功夫……」

他低嘿一聲,叱道:「是誰?」

隨着叱叫一聲,他雙掌護胸,飛身躍上船板。

腳尖略一站穩,他便四下一看,只見海風依然輕呼而過,沒有一個人影。

他愕然地轉過身去,忽地目光凝聚在桅杆上。

在那粗壯的桅杆上,一朵鮮紅的花鐫進桿中,在昏黃的燈光下,依然可看得清那是被人硬生生壓入桿中的。

他飛身躍起,站在艙上,伸出手細細一摸,方知那真是一朵紅花,並非以鐵片鑄成的。

這種花瓣脆弱的花朵,竟能被人以內力嵌入桅杆中,邊緣沒有損壞一點,這種功力,確實可驚。

石砥中右掌貼著桅杆,內力一發,將那朵紅花逼出桿外。

他手持紅花,略一查看便知這花才採下沒有一天,因為花瓣依然隱含芳香,沒有枯萎之象。

他不清楚這是何時被人鐫入桅杆,同時也弄不清楚在秋日風霜甚濃之時,怎會有這麼鮮艷之花。

他略一忖思,身軀便平飛而起,繞着船行走查看一周,卻沒有發現任何地方藏有人。

濃濃的霧在四處凝聚,他已不能看到剛才三艘船到了哪裏。

海上波平浪靜,船身僅是搖晃着,石砥中頹然地坐了下來。

他手持着長劍,靠在艙門坐着,右手旋轉着手中的小花,花朵散放出淡淡的芬芳的香味。

他的一縷幽思隨着淡淡的芬芳發散開去,他想到以往的日子裏,在大漠中闖進天龍谷后的情況。

思緒往前追溯著,於是,他又覺得此身似在崑崙……

他哦了一聲,忖道:「莫非這是千毒郎君弄的鬼?」

剎時之間,他大驚忖道:「若是他,我今日可糟糕了,在這茫茫的海上,我一點水性也不懂……」

就在他惶然四顧之際,船身突地一斜,咕嚕幾聲,海水湧進底艙。

石砥中見到海風吹得風帆鼓起,船舷直往右邊傾去,眼看只要風再大一點,這船立刻就要翻了。

他拋去手中的紅花,雙掌一合,嘿地一聲,拍在桅杆上。

千鈞之力自掌心發出,那根長約丈許,粗如海碗的桅杆,「喀嚓」一聲,從中而斷,夾着巨響,落了下來。

石砥中大喝一聲,左足登前半步,揮出般若真氣,頓時將飽含海風的船帆送出丈外,墜落海中。

他四顧茫茫,眼前一片白霧,連天空都沒入霧中,不見星月,更不知離最近的陸地有多遠。

他忖道:「這霧來得快,去得一定也很快,等到霧散了,我就可看清四周,那時再謀打算。」

就在他忖思的短暫時刻中,船在繼續下沉着,傾斜的船身只露出半截在海上。

石砥中沉着地站立在船頭,兩眼注視着四周,心中不住地忖思著如何才能脫離這將沉的大船,而到達岸上。

船緩緩地下沉,他依然沒想出好的辦法,眼見只須片刻,這大船便將全部沉沒。

他咬了咬牙,拔出劍來,在船舷削下兩塊長約三尺的木板,然後脫下外袍,撕了兩條布帶將木板扎在腳下。

望着自己的樣子,他不禁苦笑起來,但是在這茫茫無人的海上,要他一個人孤寂地應付即將來臨的打擊,除了自己想辦法之外,還有什麼人可依靠?

他想了想,忖道:「這整條船在繼續沉下,因為船底被人打通,海水涌了進來,我若將這小半截船身切下,或可浮在海上,只要今晚不要刮大風,霧散天亮之後,再想法劃上陸地。」

他想了便做,長劍揮起,從身前的船板削入,繞着四周劃了一個大圈。

誰知他劍刃還沒將船板切開,便覺手中一震,整個船身都在下沉,生似有人在海底扯下一樣。

他勃然大怒,提起丹田真氣,雙足踏浮在海上,右掌貼住船身,強勁的內力傳出,藉着木板撞去。

他這種藉物傳力的功夫,與少林之「隔山打牛」一樣,全系內家借力打力之法。

只見海水嘩啦一陣波動,兩個赤身都背有一個黑皮袋的短髮漢子浮了起來,他們胸腹之間,裂開了一個大洞,血水正如潮流出,染紅了海面。

石砥中俯下身去,將那兩人背上的皮袋解下,只見袋口有一突出的小孔,此刻正「嗤嗤」地漏出氣來。

他這才恍然那些人原來是藉着這皮袋裏的空氣,作為水底呼吸之用。

他輕哼一聲,右足一抬,內力湧出,直逼海面,「啪」地一聲,海水波濤翻起,一個赤身的漢子,浮在水面。

石砥中眼光如電,已見到兩條白浪往外潛去,他大喝一聲,長劍脫手飛出,直射丈外。

身形一翻,他滑開數尺,藉着腳底木板的浮力,右掌急揮而出。

「啊……」

一聲慘叫,他已將潛在水中的漢子半邊腦袋劈去。

鮮血直冒上來,他側目一看已見那被自己長劍射穿肩押的另一個漢子,掙扎在海水裏,痛苦地慘叫着。

他冷笑一聲,深吸口氣,斜劃過去,方待伸手拔出長劍,卻已見那人帶着長劍沉入海中。

一把沒抓住,他險些跌入海里,回頭一看那半截船身也都沉入海里。

他咬了咬嘴唇,略一忖思,便朝東南浮去。

豈知他方始滑行不到三丈,便見海面浪花翻滾,一群長約丈許的鯊魚遊了過來。

他暗暗叫苦,忖道:「唉!我殺了這些人,讓血腥味浮在海上,當然這些鯊魚會嗅着味道而來。」

雖在忖思之際,他仍然運氣滑行,藉着腳踏兩塊厚厚的木板浮在海面,向前面滑去。

後面浪花飛濺,十幾條鯊魚急速地追趕而來,石砥中將手中劍鞘握住,向那最先趕到的一條鯊魚頭上擊去。

「啪!啪!」數聲,他掌風揮出,劍鞘連擊,轉眼便打死數條鯊魚。

但是那一群鯊魚立時趕到,浪濤湧現里,已將那些頭部碎裂的鯊魚的屍骸吃個乾乾淨淨。

石砥中左掌平拍,拍在一條躍起的鯊魚頭上,他大喝一聲,劍鞘斜揮,挑起一條重約百斤的鯊魚,摔出丈外。

他掌起即落,內力如潮,擊得海浪翻滾,海面上剎時浮着十幾條仰著雪白肚子的死鯊。

但是僅一會兒,那些死鯊又被其他鯊魚吃個骨肉無存。

石砥中見到這種情形,駭然地急喘兩口氣擦了擦臉上濺著的魚血。

他已覺得左掌都快麻木了,而內力也消耗不少,不由心中焦急無比。

「咯噔」兩聲,他腳下的木板被鯊魚咬得斷裂大半。

他右足一踢,震脫那咬住木板的鯊魚,飛身躍起丈許,斜身而去,死勁地向著東南方滑行而去。

在他身後,波如潮水,激蕩翻滾,大群鯊魚追趕而來,浪濤澎湃。

石砥中全身都已濕透,汗水混合血水,頭髮凌亂地披在額上,狼狽無比。

他暗暗叫苦,知道自己只要內力一時不能調勻,便會沉入海底,而單人獨力,盡殲這些兇殘的鯊魚,又是不可能之事。真使他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他暗自忖思之時,海浪倏然洶湧如山,狂風大作,排空而來。

石砥中被大浪翻起,拋入空中,他大驚失色,未及深思,深吸一口氣,然後閉住呼吸,將背在背上的皮袋小孔,塞在嘴裏。

濁濤排空,立即將他擊落海中。

一入水中,他方始想到還有鯊魚窺伺在側,趕忙又睜開眼睛。

一陣輕微的刺痛后,他已能看清周圍十丈的情形,這時,他方始曉得海上風浪洶湧澎湃,海水深處是不會感覺得出,較之海上平靜得多。

他用手撥了一下,便見到一條又長又大的虎鯊靈活地衝刺而來。

那雪白的尖銳牙齒,清晰地可以看見,石砥中心裏一慌,雙足使勁一踢,正好踢在那鯊魚頭上。

他整個身軀卻滑得在水中翻了個身,跌在衝來的虎鯊身上。

急忙之中,他雙足一夾,右手握著劍鞘往鯊魚那張開的大嘴塞去。

剎時之間,那條虎鯊發出一聲刺耳的怪叫,往深海中鑽去,全身翻轉遊走,想要將騎在身上的石砥中拋下來。

石砥中抓住撐著鯊魚大口的劍鞘,雙足夾緊,任憑虎鯊在海底翻騰。

好久好久,他方始覺得身下的虎鯊已經不再使勁翻騰,於是他一扯劍鞘,往上面拉了拉。

他的意思是想要浮上海面,誰知那虎鯊嘴中刺痛,反而又往深海潛去。

石砥中趕忙雙足用勁夾緊,腳尖一勾。

虎鯊長尾急拋,仰頭直衝而上,破浪浮出海面。

耳邊風聲呼呼,清涼濕潤的空氣撲到臉上。

石砥中深吸口氣,然後呼了口長氣,他輕輕地拍了拍虎鯊的背,說道:「這才是個好乘騎!」

他立即又啞然失笑,想到這兇狠的虎鯊怎會聽懂自己的話?

他仰望蒼穹,只見北斗傾斜,七顆星星高懸天空,正象自己胸前的七顆紅痣一樣。

周遭大霧一散,海浪倏又回復平靜,新月如鈎,淡淡的光芒灑下,落在海面。

石砥中用手梳了梳散亂的頭髮,又擦了擦臉。

他暗自慶幸著自己能夠逃離出生葬海底的厄運。

海風吹乾了臉上的水漬,有點粘粘的,他一面擦著,一面想到:「萍萍天真活潑,她若是曉得我能夠駕御虎鯊在海中遊玩的話,不知要多高興,唉!只可惜她沒在,否則她一定也吵著要騎一下……」

濕的衣裳貼在身上,腰上鼓鼓的包囊束得也很是難受.清涼的海風吹來,竟然有點涼意。

石砥中沉思道:「現在將近四更,再有一個時辰,天就會亮了,到那時再想法。」

遠處燈火閃現,一艘大船,緩緩地駛來,浪花激蕩里,石砥中不由大喜。

他雙足一夾,提了一下劍鞘,控著虎鯊向大船游去。

方一靠近,他便看到那船頭之上,七朵鮮紅的大花鐫著,一排照明燈掛在船頭,清楚地照耀着那七朵大花。

他嗯了一聲,自言自語道:「原來到我乘船上的人就是這艘船派去的。」

循着大船,他騎鯊魚游繞了一周,然後深吸口氣,大喝一聲,平空拔起二丈,落在船上。

船上每隔六尺,便立着一個身着玄衣勁裝,腰懸細長峨眉刺的大漢,他們正自抱胸站立着,突地聽到一聲大喝,風聲自頭上掠頭,船板「嘭」地一聲大響,上來了一人一魚。

這些大漢齊都大驚失色,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仔細一看,果然是一人一魚。

他們一愣之下,立時便撲了上來。

石砥中輕哼一聲,左掌一揮,已將最先撲來的大漢擒住,振臂一擲,便將他擲在海中。

船上鈴聲急響,石砥中揉身而上,指掌齊施,連出七招,如秋風掃落葉,將擁上的八個大漢一齊打落海中。

眼前一排大漢,持着峨眉刺護住艙門。

石砥中跨著大步,直往艙里闖去,他漠然無視於那森森發光的尖刃,挺胸往前行走。

那排手持峨眉刺的大漢眼見石砥中大發神威,於剎那之間便連闖兩道防衛,齊都大驚失色。

此刻一見石砥中昂首前來,面面相視了一下,不知如何是好。

石砥中站在艙門,左右顧盼了一下,沉聲喝道:「讓開!」

那排大漢一愣,剎時被他炯炯的神光所逼,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石砥中大步跨了進去,他一進門,便見艙中一片碧綠,頭上懸著七顆明珠,淡淡的珠光照得四壁更加油綠可愛。

在艙中光滑的地板上,鋪着淡綠的地毯,古色古香的綠色茶几上,有着墨綠的花瓶,花瓶里有鮮紅的花,這是室內唯一的不是綠色。

他略一瀏覽,卻發覺室內空寂無人,同時也發覺這綠色的船艙里,有一股芬芳的氣息,沁人肺腑。

他冷哼一聲,道:「艙里有人嗎?」

身後金風破空,急銳似錐的刺到。

石砥中頭也沒回,上身平空移開三尺,右掌反臂拍出,疾如電掣。

他一掌拍出,卻沒有碰到什麼,身後疾風陡然隱去,生似那急射而來的東西突然消失一樣。

石砥中悚然動容,他回掌附胸,旋身面對倉門而立。

門口立着一個身着綠色綢緞錦衣,披着銀灰貂皮披肩的少女。

她眉如新月,秋水清溢,朱唇瑤鼻,手持一支長約五寸的碧玉簪,正愕然地望着劍眉斜軒的石砥中。

石砥中雙目凝視着這綠裳美妙的少女,驚訝這個綠裳少女怎地如此年輕。

因為剛才那式自后暗襲的金風破空之聲,非有深沉的功力不可,而那應變之速,連他竟也沒能擒住,這等技藝的確令他吃驚不已。

那個綠衫少女似是沒想到石砥中會長得如此俊逸,她一愕之下,剎時臉上浮起一層紅暈。

石砥中雙眉輕皺,道:「你就是船上主人?」

綠衫少女點頭道:「是啊!幹嗎?」

石砥中目光一閃,瞥見那些手持峨眉刺的大漢都肅然站立着,沒有動彈一下,象木頭雕塑而成。

他哼一聲,道:「那麼派人下毒,沉船,送花示威的都是你了?」

那綠衫少女秀眉一揚,滿臉驚容地道:「你就是那姓石的崑崙高手?」

石砥中朗聲笑道:「在下石砥中,正是崑崙弟子!」

綠衫少女看見石砥中一身濕淋淋的,以詫異的目光注視着他,不信地道:「剛才那陣旋風和濃霧,竟沒把你吹入海底?而且這附近是虎鯊出沒之地,你竟能逃過這分屍的厄運?我真有點不相信,你是真的石砥中?」

石砥中沒想到眼前這個少女竟也如此天真,真把他問得有點莫明奇妙了。

他沉聲道:「石砥中是我,還有什麼假的不成?」

綠衫少女哼了聲,一咬下唇,斜睨了石砥中一眼,右手倏然一揮,一點綠光電射而出,朝近在數尺的石砥中咽喉射去。

石砥中目中精光一現,五指回空抓去。

綠衫少女一抖手腕,綠光一縷倏地又折回,拐個大弧,神速幻妙地射向對方小腹「大赫穴」。

石砥中低喝一聲,上身斜移二尺,—縮腹吸胸,避開那詭異的一簪。

他目光看得真確,已見綠衫少女手中碧玉簪上系著一條細細的銀灰色繩線,所以能夠遠攻近截,伸縮由心。

他身形一閃,雙掌伸直如劍,連接不斷地攻出兩式,掌緣削過空中,發出呼呼的嘯聲,掌式大開大闔,沉猛宏闊地向前逼去,頓時將綠衫少女逼出五步之外。

綠衫少女被剛勁犀利的掌式,逼得連退五步,她臉孔漲得通紅,嬌叱一聲,左袖一拋,舒捲而出。

她那雪白的玉掌,奇幻莫測地在綠袖之下,時隱時現,詭絕的掌式配合著右手雙指捏著玉簪,猛攻而出。

石砥中雙足不動,連接對方攻到的六掌三簪,他嘿嘿一笑道:「果然你是千毒郎君一路的。」

他深吸口氣,喝道:「現在看我的!」

話聲之中,他大步跨前,雙掌分化,詭奇幻妙地連攻五掌二指。

綠衫少女驚叫一聲道:「你怎麼也會大爺的招式?」

石砥中剛才所施的幾招,正是當日在崑崙眼見千毒郎君與七絕神君對抗時所施的「陰陽雙尺」上的招式。

他聰穎無比,過目不忘,胸中雜藝淵博,包羅廣泛,是以將那千毒郎君雙尺所施之招式都熟記於心。

這時,他見綠衫少女驚詫的一叫,淡然一笑道:「我會的還多著呢!」

他五指奇快地一抓,左掌疾穿而出,斜劈對方「臂儒穴」,直朝肩上「肩井穴」而去,掌勁內蘊,卻朝對方右肋劈去。

他一招兩式,狠辣詭絕,直嚇得那綠衫少女臉色大變。

她身如飛絮,滑旋退後,閃開對方攻到的兩式。

石砥中五指如風,斜伸而出,於電光火石的剎那裏,將綠衫少女的貂皮銀裘抓住。

綠衫少女峨眉倒豎,綠光疾射,穿心而出,射向石砥中「鎮心大穴」,迅捷似電。

石砥中左掌一勾,平拍而出,一股掌勁逼出,將碧玉簪擊得在空中一頓。

他左掌一合,便將碧玉簪抓住。

綠衫少女右手指上套著一個銀環,環上細線似絲,銀光閃閃,在線頭即縛著那碧玉簪。

她一見自己玉簪到了對方手中,趕忙沉身運氣,用勁一扯,想要將玉簪槍過來。

石砥中站立如山,他低嘿一聲,用勁一拉,心想雙方內力一扯,那根細若遊絲的銀線該會斷去。

誰知那根線不知是什麼東西織成的,堅韌無比,儘管被拉得筆直,拉得緊緊的,卻仍然沒有斷去。

石砥中心裏驚愕萬分,他深吸口氣,如抱滿月,左臂往胸中一回,立即又往前一送。

那綠衫少女只覺對方力道突加,馬步頓時一晃,往前傾了兩步。

誰知石砥中一緊之後,立即又是一松,那綠衫少女只覺渾身力道都放在空處,不由悶哼一聲,仰天跌倒船板上。

她兩眼一紅,嬌叱道:「你們上呀!」

那些手持峨眉刺的大漢,立時交錯縱橫,遊走如絲,將石砥中圍了起來。

石砥中朗笑一聲,掌如刀刃,格開兩支自偏鋒刺進的尖刃,雙手倏然一伸,已將兩個大漢后領擒住,高高舉了起來。

他大喝一聲,往船板上一摔,只聽「叭噠」兩聲,腦漿四濺,鮮血灑得一船板都是。

他瞪大雙眼,神威凜凜,沉聲道:「誰敢再上一步,這就是你們的榜樣!」

那些大漢齊都戰凜地停住了身子,驚愕地望着他。

石砥中自肩上拿下適才搭上的貂皮衣裘,朝綠衣少女扔去。

他寒聲道:「千毒郎君是否在此船上?」

「嘿嘿!」

兩聲似冰的冷笑,自他身後傳來。

石砥中未及思索,便飄然翻身,果然他見到綠色的艙中立着一個瘦削的中年人,那正是崑崙所見的千毒郎君。

千毒郎君臉上掛着淡漠的微笑,他見到石砥中凝視着自己,肅容道:「你的命真大!」

石砥中冷峭地道:「沒有被你毒死是吧?」

他俊眉一軒,朗聲道:「我只道天下以二帝三君為武林之最,豈知儘是沽名釣譽之輩,只會暗中侵害於人!」

千毒郎君冷冷道:「好狂妄的小子,嘿!你的口氣真大。」

他在茶几旁的一下長椅子坐下,右手一伸道:「你請坐下。」

石砥中一愕,不知對方這是何意,心中意念急轉,卻沒表露在臉上。

他大步跨進艙里,靠着茶几旁的一張檀木椅坐下。

下毒郎君一擺手道:「來人哪,倒茶。」

石砥中目光自那墨綠的茶几移轉到几上的玉瓶上。

剎時,他的目光凝聚了,凝聚在那高約三尺的玉瓶上。

那玉瓶上畫着一個身着淡綠輕紗的長發少女,低垂黛眉,斜倚香榻,一副幽怨之情,栩栩如生的活現瓶上。

那細纖的手.如同白玉,襯著薄紗,更顯得清瑩無比。

循着細極約束的柳腰,輕紗掩蓋着小巧的,修長的大腿,露出了纖巧玉潤,晶瑩有致的腿踝骨和薄薄的腳掌。

這玉瓶上的畫,不知怎樣燒上去的,精巧細膩,連紗上一個小褶都看得清清楚楚。

石砥中驚嘆道:「好細的功夫!」

千毒郎君苦笑道:「這費了我半年功夫。喏,你看這一邊。」

他將玉瓶旋了半匝,石砥中一看之下登時臉孔發紅,不敢再看。

敢情瓶子那邊畫的仍是同一個人,那修長的腿,整個地露出輕紗之外,衣襟半掩,露出玉潤的酥胸.長發散落榻上,臉孔朝外,露出美麗的笑靨……

那微張的朱唇,編貝的玉齒,半睜的眼睛,自長長的睫毛后,發出冶艷撩人的目光……

石砥中肅容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千毒郎君輕咳一聲道:「你用茶吧!這是產自福建武夷的。」

石砥中接過一個淡裝少女遞過來的茶杯,往几上—放道:「我遊了半夜的水,並非來此喝茶的。」

千毒郎君淺笑道:「茶中無毒,何況你也不畏毒藥。」

他話聲一頓,正容道:「你可否告知你為何不怕毒藥?難道你本身是個毒人?」

石砥中皺眉道:「什麼毒人?」

千毒郎君注視着石砥中臉上,他見到對方神色非是裝出來的,方始點點頭道:「你既不是毒人,那就好辦了!」

他喝了一口茶,道:「象我一生弄毒,天下所有毒物,我都有涉獵,甚而以身試毒,故而百毒不侵,血中自然產生一種克制毒藥的力量,因為我所有的血液都是毒,所以我是毒人。」

石砥中只覺毛骨悚然,他聽到了從未曾聽過的怪論。

千毒郎君臉上掠過一絲得意之色,繼續道:「你知道我為何告訴你這些話嗎?」

石砥中搖了搖頭,揭開了茶杯蓋子,他只覺一般馥郁的香味撲上鼻來,沁心入胸,杯中綠色的茶水,更是碧綠可愛。

他蓋上茶蓋,伸手自懷中掏出那枚「紅火寶戒」來,生恐千毒郎君會趁他不防之際,放毒暗算。

千毒郎君沉聲道:「天下的毒物,廣散宇宙各處,大凡草根樹皮,花朵綠葉,以及蟲獸皮甲,各種礦物,都有巨毒之類蘊藏其中,只要略加提煉,便可製成置人於死地的毒藥。」

他微微一頓道:「例如那些鶴頂紅,孔雀膽,或毒蛇口液,具是尋常之物,弄毒之人所要研究的,乃是那無色無臭,施之無形,受之立斃的毒物……」

石砥中圓睜雙眼詫道:「有這種毒?」

千毒郎君傲然道:「這種無形無影之毒,普天之下,唯有我丁一平會用!」

石砥中劍眉一軒,剎時立了起來。

千毒郎君丁一平道:「你不用太過緊張,我若是施出此『無影之毒』的話,你已不能與我在此說話了。」

他微微一笑道:「請坐。」

石砥中猶疑一下,依然坐了下來,他沉聲道:「你說這些話是何意?」

千毒郎君道:「我生平對什麼人都不服氣,儘管天龍大帝三劍司命絕技震憾武林,幽靈大帝絕藝高明,而他們卻沒似你這樣,過目不忘,身懷寶物,運氣好極,不畏巨毒……」

他點了下頭,嚴肅地道:「老實說我很佩服你。」

石砥中沒有作聲,他在尋思著千毒郎君言中之意,實在他弄不清千毒郎君怎會說出這種話來。

千毒郎君丁一平道:「我在崑崙曾劫獲一金戈,那時與你會面時,我曾將你擊傷,而你卻沒中毒,至今僅二個月左右,你目前功力已突飛猛進,大可與我硬拼百招之外,所以在武林中,你是每一個成名高手之最大的敵人。」

他雙眼發出駭人的陰寒目光,寒聲道:「若是假以二年時光,你必能成為一代宗師,為崑崙發揚光大,所以在目前,我有除去你的慾望……」

石砥中劍眉斜軒,朗聲笑道:「你說了半天,原來就是說的這個意思?我在那沉船上,面對着一群虎鯊,狂風惡浪,也沒能死去,現在還怕你殺了我?不管你怎樣,我領教了就是……」

千毒郎君瞥見石砥中手指上載的紅火寶戒,面露詭笑道;「這是紅火寶戒?」

石砥中點頭道:「正是!」

千毒郎君道:「你請坐下,我們慢慢再談!」

他點頭忖道:「怪不得我那產自七仙島陰魂谷的『七魔花』會失效果。」

他略一沉思道:「你可想到與我合作?」

「合作?」石砥中愕然道:「什麼合作?」

千毒郎君指著桌上玉瓶道:「你再仔細看看這瓶怎樣?」

石砥中看了下那墨綠玉瓶,頓時他為瓶上所畫的半裸體美女所迷,他只覺心神撩亂,不可自已。

他捧起玉瓶,緩緩旋轉着,讚歎地道:「真是好瓶,尤其這人像,精緻無比……」

千毒郎君微微一笑道:「這畫像是我請天下第一畫師依據真人所畫……」

石砥中聞聲驚道:「什麼?真有這人?」

千毒郎君輕拍一下,只見艙壁一移,一縷陽光射了過來。

石砥中抬頭一看,只見一個長發披肩,身着淡綠輕紗的少女,緩緩地自前艙的一座榻上抬起腿來。

她優美地伸出手來,掠了下茸茸垂下額際的秀髮,然後立了起來,朝這邊走來。

石砥中一見,果然就是瓶上所繪的那美人,只不過那迷人的風韻,更有甚之。

他只覺心頭一震,不由自主地立了起來。

千毒郎君丁一平道:「這是韻珠,七仙島上七仙之首。」

石砥中兩眼凝視着那濃密的睫毛,木然地點了點頭。

那叫韻珠的美女淺笑輕盈,露出編貝的牙齒,朝石砥中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後緩緩坐了下來。

石砥中只覺腦海之中紊亂無比,他幾乎停止不了要撲上的慾望。

空氣中散發的芬芳香味,使他血液奔騰,不可自己。

千毒郞君陰陰地一笑道:「你若與我合作,我將韻珠贈你!」

石砥中腦門一震,頓時清醒過來。

他深吸口氣,舌抵上顎,凝神靜氣,意存丹田,收回紛擾不安的意志。

望着千毒郎君,他開聲道:「你為什麼殺我不成,又要與我合作?」

千毒郎君道:「我自覺崑崙所得之金戈是假的,而我必須涉身於大漠鵬城之秘,目前面對強敵,我已感到弧單,我必須尋一助手,唯有你,才是我最理想的人選。」

石砥中朗笑一聲道:「過去數十年,你為何沒想到這事?現在倒找到我身上來了?」

千毒郎君道:「過去天龍大帝東方剛和海心山之幽靈大帝西門熊曾以帖牌公諭武林中人,不得圖謀那金戈玉戟……」

石砥中避開那身側射來的兩道火熱誘人的目光,諷刺道:「所以你一直不敢與他們作對,而不敢動到金戈玉戟?」

千毒郎君怒叱一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立即又忍住了滿腔怒火,答道:「當時我並非不敢,而是不需要。」

「嘿!」石砥中低嘿一聲道:「那麼現在又需要到大漠去尋找金鵬秘城?這其中又有什麼原因?」

千毒郎君一挑雙眉道:「這個原因你沒有知道的必要。」

石抵中一攤雙手道:「那麼我們還有什麼合作可言?」

千毒郎君目中射出凌厲的光芒,寒聲道:「那麼你是選定死亡一途了?」

石砥中肅然道:「死亡倒成了你威脅的理由,告訴你,我並不在乎死!」

丁一平怪笑道:「你若不答應,我會讓你痛苦地死去,」

他狠狠地道:「我要叫你哀號三日,輾轉翻滾,渾身糜爛而死!」

石砥中昂然一笑道:「這倒死得新鮮,我倒要看看你被七絕神君『劍罡』所傷之處,是否已經復原。」

他說話之際,將那玉瓶捧起,交給那一直坐着,默然不語的綠衫少女韻珠。

他輕輕一笑道:「姑娘,你把玉瓶拿去,免得被打破了。」

那叫韻珠的姑娘微微一笑,伸出手來,輕聲道:「我姓施,名韻珠,你就喚我韻珠得了。別姑娘姑娘的,多難聽!」

她那十指尖尖,有如春筍舒出的小手,貼著石砥中的手背,輕輕地摩挲著,竟然不去接那遞來的玉瓶。

石砥中微吃一驚,臉上一紅道:「姑娘……」

施韻珠一嘟小嘴,道:「叫你不要姑娘姑娘的亂叫……」

她眨了下雙眼,茸茸的睫毛扇動着,驚嘆道:「你這個戒指好大,哦!好美的一顆寶石……」

石砥中心裏一陣迷糊,目光頓時變得慌亂起來,他幾乎又有擁抱上去的慾望。

剎那間,他突地想起天真純潔,巧笑倩兮的東方萍來。

他雙手一放,也不管玉瓶是否摔破,右手奇快地將那束紅花自瓶中拔出。

他輕哼一聲道:「這花香味固然濃郁,但是來得過於邪惡了。」

話聲中,他雙手一合,內勁進發,片片落英已化細粉自指縫灑下。

千毒郎君陰陰一笑,右手抬了起來。

石砥中在他抬手之際,已經看到施韻珠臉色一變,他心知不妙,未及多加思忖,大喝一聲,十指交揮,撲將上去。

丁一嚴正要發出他新近鑽研出來的「無影之毒」,突地眼前指影繽紛,尖銳的勁風似萬支小劍,迅速地射到。

他匆忙之間,聚勁立掌,後退一步,在這狹窄的空隙里,發掌攻出三式,擋住那射到的指勁。

石砥中旋身回掌,剎那之中,連出「將軍十二截」中怪招,「將軍盤岳」、「將軍彎弓」、「將軍揮戈」,有如狂風暴雨,席捲而去。

丁一平先機一失,被石砥中那連環銜接,有如鐵環的緊緊招式,逼得立足不定,一連退出八尺之外。

他駭然變色,沒料到僅別了兩個月,對方便能以深沉的內力,發出如此神妙的招式。

他連擋對方三招六式,身形一屈,弓身斜行,自側面攻出四掌六腿。

他這一輪猛攻,四肢齊動,有似八足之蛛,漫空侵襲而去。

石砥中挫掌回身,有若岳立淵峙,拳掌齊施,發出沉猛的勁力,抵住對方奇幻的怪招。

他們略一接觸,石砥中便知道千毒郎君是以輕靈詭絕見長,所以他立定身子,以雄渾的掌力與對方相搏,絕不移動腳步。

僅一剎那間,他們已交手三十餘招。

室內狂飈翻飛,嘯聲充塞住每個空間,直使那立在一旁的施韻珠花容失色,被激旋的風勁逼得往壁間退去。

千毒郎君見自己三十招內,仍未將石砥中擒住,他氣得怒喝一聲,滿頭長髮根根豎起,身旋步移,掌如巨扇陡然變得又粗又黑。

石砥中心中一驚,生恐自己一個疏忽,便會中上所謂無影之毒。

他目光一斜,瞥見移開的壁牆后,一支細長的寶劍掛着。

他身軀一橫,雙足挺立,肅穆地望着千毒郎君巨扇似的雙掌,提起渾身真氣戒備着,他想到伺機躍開,拔劍應敵,以劍罡法防止對方暗算。

千毒郎君倏然急閃,掌風帶起一股腥臊之氣,飛撲而到。

石砥中推肘附掌,深吸口氣,立即閉住呼吸,雙掌一抖,「般若真氣」劈出。

宏闊的風勁,似海潮湧出,千毒郎君推掌聚勁,硬生生地接下一掌。

「嘭……」

一聲巨響,艙面碎裂成片,大塊掉落,那張長幾也被勁風壓得碎屑飛濺。

風勁呼嘯里,丁一平悶哼一聲,身形一晃,退後兩步方始站穩身子。

他臉色蒼白,目中露出凶光,齜著牙緩緩朝石砥中走來。

石砥中看得真實,他提起真氣,壓住翻湧的氣血,凝神注視丁一平。

他決定只要一有不對便倒躍而出,跳出艙外。

就在這對峙之時,那在旁的施韻珠尖聲吼道:「大爺不要……」

千毒郎君略一猶疑,石砥中怒吼一聲,雙掌交拂,竭盡一身之力,發出兩記「般若真氣」。

千毒郎君只覺得氣勁瀰漫,逼人慾窒,他現在可不敢硬接這千鈞勁道。

低嘿一聲,他滑步退入室內,右手飛快地朝壁上一按。

剎那之間,只聽軋軋之聲,整個艙房一陣動搖,兩層鐵欄柵自地板上升起。

石砥中愕然地望着密密的欄柵,他走了前去,用力握著鐵棍,使勁地搖了搖。

施韻珠道:「那是產自七仙島中陰魂谷的寒鐵所鑄,你無法搖動的。」

石砥中沒有理她,他走到碧綠的牆壁旁,右掌貼在壁上。

「嘿!」地一聲,他吐氣開聲,只見壁上裂開許多隙縫,隨着他大袖一拂,塊塊落下。

他看着那落下的壁后,依然是兩層鐵欄柵,不由倒呼一口涼氣。

施韻珠微微一笑道:「你也不用抬頭看了,頂上也是兩層鐵條!」

石砥中哼一聲,道:「你怎麼不早出去,要與我關在一起。」

施韻珠沒理會石砥中的問話,繼續道:「這兒四面都是鋼鐵,下面是一塊寸厚鐵板,裝有滑輪,可將囚在裏面的人推入海中,或者讓他餓死!」

石砥中冷哼了一聲道:「你以為我怕死?」

施韻珠諷刺地一笑道:「我知道你勇冠武林,但是你若中了大爺的無影之毒,你將哀號三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時你再充好漢也沒用。」

石砥中沉聲道:「你少說這些話來嚇唬我!」

「哼!」

施韻珠微哂道:「剛才若非我阻止大爺施出『無影之毒』你還有活命!」

石砥中想了下道:「那你為什麼要這樣?」

施韻珠嬌羞地一笑道:「我不願意你變成全身糜爛的樣子,所以……」

石砥中看到她頭上有一根碧綠的玉簪,隨着她一掠長發露了出來。

他詫異地問道:「那剛才在艙外的綠衫少女,是你的……」

施韻珠一笑道:「那是我妹妹雲珠,她好勝心強,對任何人都不服,剛才被你打敗,氣得睡在床上哭了!」

石砥中哦了聲道:「那你的武功也很好啦?」

施韻珠淡淡一笑道:「海外三島二洲中,各有奇功異技,不過七仙島最小,象個小沙洲樣,所以江湖上不聞其名,其實島上任何一個人到了中原都可成名的。」

她看到石砥中臉上有不信之色,笑道:「你以為大爺敗在你手下?若非他被七絕神君以琴音暗算而傷了心脈,復又被他劍罡所擊,而至今帶着嚴重的傷勢,經過千里奔波,雖然休養了近兩個月光景,卻到現在都沒復原,否則在三十招內,你就要負傷倒地!」

石砥中哦了聲道:「怪不得我怎麼覺得他較在崑崙與七絕神君較技時,那種快速的行動與奧秘之技藝,比今日要厲害得多?」

施韻珠回眸一笑道:「不過你這種年紀,能有如此深厚的內力,的確震撼江湖的,怪不得雲珠上了你的船都沒能將你殺死……」

石砥中恍然道:「原來那朵紅花就是她放的!」

他想到船上被毒死之人不由罵道:「她好狠的心,亂殺無辜!」

施韻珠道:「天下之間,有誰不畏毒的,除了你之外,我想沒有其他人了,不然這七魔毒花早就熏死你了,還容你現在發狠!」

石砥中見到桌椅齊都被勁風擊毀,無處可坐,他用腿掃開了碎屑,蹲身坐了下來。

施韻珠手捧玉瓶道:「喂!你認為我漂亮嗎?」

石砥中一怔,抬起頭來,望了她一眼,忽地覺得奇怪起來。

他摸了摸頭,說道:「我回答你問題之前,你先回答我一句話好嗎?」

施韻珠點了點頭,石砥中忖思一下道:「剛才,我還沒與千毒郎君比拳之際,我覺得只要一看你,便會心神撩亂,而現在不會如此,這是什麼原因?」

施韻珠臉孔一紅,道:「這個是我剛才施出『奼女迷陽之術』,而現在我沒法施出來!」

石砥中哦了聲道:「原來如此,怪不得上次我碰見那假滅神島主時,也會有這個感覺!」

他臉色一正道:「據我所見,你和你妹妹都是很漂亮,較之那滅神島主可漂亮得多!」

施韻珠露出雪白的牙齒,輕盈地一笑道:「我該謝謝你羅!不過……」

她詫異地道:「你與那滅神島主又怎麼碰見的?」

石砥中道:「我與滅神島主有仇……」

施韻珠欣然道:「有仇?你與她有什麼仇?」

石砥中道:「這個恕不奉告了。」

施韻珠咬了咬紅潤的朱唇,長長的睫毛輕輕扇動了兩下,似是在忖思些什麼。

石砥中盤坐於地,也在忖思著怎樣才能脫開這兩層鐵欄桿。

艙室內恢復了平靜,雙方的話聲一斷,便沒有接續下來。

好半晌,施韻珠方始開口道:「你知道這次為何要自七仙島出航海上嗎?」

她頓了下道:「因為我們與滅神島主青媛有仇,而青媛那老妖精最近邀集海外五島,舉行一次劍會,冀圖涉足中原……」

石砥中雙眉一軒道:「那滅神島主青媛既與你們有仇,你們又為什麼要去參加劍會?你這不是太矛盾了?」

施韻珠怒道:「青媛並不知道我們有仇,她……」

她歉然一笑道:「對不起,一提起此事,我就會很衝動。」

石砥中不明白施韻珠要說些什麼,他默然地點點頭輕聲道:「沒有關係!你繼續說吧!」

施韻珠道:「我爹為青媛所迷,而不歸家,以致我媽獨自尋上滅神島去……」

她慘然一笑道:「結果是我和妹妹成了孤兒……」

她輕輕地摸挲著玉瓶,說道:「而大爺知道了,也曾到滅神島去,結果卻因通不過那奇怪的各種陣式以及青媛的迷陽之法,險些不能生離島上……」

石砥中雙眉一揚道:「那島上有許多的陣式?嘿!我倒要見識一下……」

他話聲一頓,側臉問道:「且慢,千毒郎君那時為何不施出他那無影之毒?」

施韻珠搖搖頭道:「那時他還沒找出制這毒藥的藥方。」

石砥中道:「你為何要與我關在一起?難道不怕我挾持着你來威脅千毒郎君?哦!我到沒問你,他是你的什麼人?」

施珠珠道:「他是我媽的大哥,不過我們一直叫大爺。」

她低下頭來望着手中的玉瓶,輕聲道:「至於我沒先走,這因為我相信你不會是挾持一個女子來保護自己生命的人,你為人光明磊落必然不會這樣做的。」

石砥中並沒被這一下迷湯灌得暈暈的,他微哂道:「這些話都是你那大舅教你說的!」

施韻珠聞聲一震,愕然地抬起頭來.她的嘴唇蠕動了兩下,幽幽道:「你到現在還不相信我的話?」

石砥中見她兩眼泛紅,淚水充盈眼眶之中,他默然地側首望着鐵柵,好一會方始道:「我相信你就是啦!但我還有一點不明白。你大舅為何要得到什麼金戈玉戟?他為什麼要找我合作?」

施韻珠道:「這個我可以回答你的,因為我大爺一生弄毒,已經成為一個毒人,血液之中俱是毒,尤其最近發明了無影之毒后,引發深潛之毒素,以致每月有一次發作之欺,到了那時,神志昏迷不醒,全身發冷,若在一年之內沒將『還魂草』找到配藥服下,則一年之後必會變為瘋狂無知之人。當然,他有慾望取得鵬城之秘,而成為天下第一人……」

石砥中想了下道:「這『還魂草』是產自滅神島吧?」

施韻珠點了點頭道:「我大爺認為你既為七絕神君之徒,一定通曉陣法之道,所以……」

石砥中頷首道:「嗯!所以就要以你交換我合作?」

他提聲笑道:「我認為你編的故事很好,只不過我不相信兩點,第一,我就不相信什麼無影之毒;第二,我若不到海上來,他又有何法找我?則無人替他上滅神島取那『還魂草』了!」

施韻珠冷笑道:「既然你說我們並非事先約好碰面,我們怎能預先編好故事?至於那無影之毒,等下可讓你看看厲害!」

石砥中被駁得無話好說,他點了點頭道:「只要我親眼看見無影之毒的威力,我便答應替你大舅取得『還魂草』,但是我絕不答應與他合作。」

施韻珠伸出手來,道:「我們勾勾手指,就這樣決定吧!」

石砥中笑了笑,伸出手指,與她勾了勾。

施韻珠道:「那麼我現在該叫大爺把鐵柵拿開,好讓你見見無影之毒。」

石砥中朗笑一聲道:「這個倒沒關係,在下有辦法出去!」

他走到兩層欄柵邊,身形一頓,挫掌撫著丹田。深吸口氣,只聽「格格」數聲,身形倏然平空伸長,胸腹一縮,自那僅七寸余寬的兩支欄柵中間穿了過去。

他一出柵外,便見到千毒郎君和適才以碧玉簪與自己對敵的施雲珠站在船舷邊,指點着往海里望去。

他回首一望,只見施韻珠已經不在室內。

他微吃一驚,卻見施韻珠自艙後走了過來。

她笑道:「你縮骨之術都會,真的令人摸不清你的來歷。」

石砥中淡淡一笑,呼了口氣,運功散了縮骨之術。

千毒郎君丁一平回過頭來,道:「你們談好了吧?前面就是滅神島了。」

施韻珠淡然一笑道:「他答應將那還魂草取來,但是並不答應與你合作,而且,大爺,他要看看你的無影之毒。」

千毒郎君眼光自石砥中臉上掠到他的手上的紅火寶戒,哼了聲道:「你現在可以見識一下。」

他走到船邊,將石砥中騎上船來的虎鯊託了起來,道:「現在我將這鯊魚扔下……」

石砥中走到船舷,往海中一看,只見海中密密叢叢的眾頭踴躍,一個個頭伸了起來,往上咧開了嘴露出白森森的尖銳牙齒。

他心中一寒,想到剛才海上碰到的那群虎鯊,這時竟然會到了這裏,而且這麼兇狠地想要跳上船吃人。

千毒郎君嘿嘿冷笑,右手托著的虎鯊高高舉起,左手輕輕一揮,只見他自指甲縫中,一層淡淡的輕霧落入那虎鯊嘴裏。

他大喝一聲,將手中虎鯊一擲,扔入海中。

剎時之間,只見海中萬頭攢動,有如海水突然煮沸似的,那些虎鯊翻騰跳躍,立時將落下的鯊魚分屍吞噬。

石砥中眼睛還沒眨動幾下,已見到一個個鯊魚都翻轉肚皮,立時又被其他鯊魚吞噬。

還沒有一盞茶的時候,海面上白白的一層浮着,海水的碧綠顏色都看不見了。

石砥中毛骨悚然,幾乎不相信這成千上萬的鯊魚會在這麼一個短暫的時間裏死個乾淨,但這又都是他眼睛所親見,不由他不相信的。

千毒郎君陰陰一笑道:「天下巨毒盡萃於斯,這無影之毒發於無形。而又無色無味,幾乎透明的,現在你該相信了吧?」

石砥中點了點頭道:「我會依照諾言將還魂草與你取來,但你先要告訴我這種草的所產之處及形狀!」

千毒郎君道:「還魂草產於滅神島中央的鏡湖裏,色呈赤紅,多葉羽狀,葉梢有小刺,內蘊巨毒……」

他頓了頓道:「凡是在還魂草中,結有碧綠的一顆果子的,最為有用了,我要的就是有果實的。」

石砥中點了點頭,道:「我一定會取來給你,但是……」

他凜然道:「以後你若以這種巨毒傷害無辜,我將誓與你周旋到底。」

千毒郎君冷笑道:「那咱們走着瞧吧!韻珠,你就跟着他走吧!」

他掉轉頭來,跨開大步朝前艙走去。

施雲珠拉着施韻珠的手,輕聲道:「姐,祝福你了。」

施韻珠默然地點了點頭,道:「你好好在島上,我會很快回來的。」

石砥中在一旁聽得清楚,他問道:「什麼?你要跟我一起去?」

施韻珠道:「我要代表七仙島參加五島劍會,當然要去。」

她自懷中掏出一個小瓶道:「喏!這給你裝還魂草用的。」

石砥中接過瓶子道:「現在就走?」他抖了抖衣裳道:「幸虧這麼快就幹了,否則……」

施雲珠哼了聲道:「我知道你本事大,在海里沒有喪身,哼!有什麼了不起?」

施韻珠哼了聲道:「雲珠。你怎好這樣跟他講話?」

施雲珠一撅嘴,氣道:「什麼他呀他的,好不害臊……」

施韻珠沒料到自己妹妹突然說出這話來,她愣了一下,卻見雲珠已經跑走了。

石砥中雙眉一皺道:「脾氣好壞!」

施韻珠嘆了口氣道:「不要理她,她本性是如此的。」

她接過一個大漢遞過來的包袱和兩支長劍,交了一支給石砥中道:「這你拿去吧!我預備了乾糧,等下了舢板再用吧。」

這時天色已經漸亮,晨霞滿空,清涼的海風自空掠過。

石砥中站在船板上,回頭望着大船漸漸向北駛去,愈遠愈渺,終至不見。

他暗自為自己這晚所經歷的事,感到唏噓起來,他輕嘆口氣,暗忖道:「江湖中恩恩怨怨,不能以常理衡斷,就象天一樣,一陣狂風暴雨之後便是睛朗的好天,不知道何時又會有暴風雨來臨,嘿!誰與誰是生來有仇,誰又與誰生來有恩?恩仇難斷呀……」

眼前陽光自海上露出,火紅的太陽升起,萬道霞光四射……

□□□□□□

眼前群山高聳,綠林偏野,陽光和煦的照耀着,鳥鳴之聲在晨風裏傳來,清亮悅耳。

海灘上一片平闊,怪石崢嶸,交錯雜亂地矗立着。

石砥中問道:「這就是滅神島?」

施韻珠點頭道:「這就是了,不過我們要到另一端去,那兒有島上的人接待。」

石砥中搖頭道:「我先不要跟他們見面,就在這兒上岸便行了,等我找到還魂草時,我會去與你會面的,那時我將要看看海外各劍派之絕技了。」

施韻珠道:「那麼你要小心點,記住,若有什麼大鳥在天上飛時千萬要躲開,免得把行蹤露了。」

石砥中想到父親被囚島中,恨恨地道:「我若見到島上之人,絕不讓他們活着跑走。」

施韻珠見他目中射出駭人的神光,殺氣騰於臉上,不由駭然心跳一下。

她柔聲道:「總之你一切小心,這包袱里是乾糧肉脯,都是我親手做的,你放心吃吧!」

石砥中接過包袱背在身上,問道:「這劍會進行幾天?」

施韻珠道:「從今日起,一連三天,呃!我還沒問你陣法之學,你若是……」

石砥中朗聲笑道:「七絕神君的陣法也都難不倒我,還有什麼古陣能使我被困?」

他於笑聲中,飛身躍起,掠空躍出六丈之外,落在沙灘之上。

回過頭來,他朝施韻珠揮了揮手,便往那怪石矗立的亂石堆里躍去。

一進石堆,他眼前一花,見到面前道路縱橫,有數十條之多,巨石堆積,一根根粗若三人合抱的大石條自土中生出,豎立眼前。

他右手摸著石柱,用力一推,竟然沒移動分毫。

「嘿!」他深吸口氣,雙掌內力一提,只聽「咯咯」兩聲,石柱動搖起來。

他放開手,忖道:「這座石林筍立,真是天然生成的,不懂得陣法變幻之人,若妄想以內力推倒,則非要活活累死不可!我用了七成功力,才推動右柱,怪不得滅神島跟銅牆鐵壁一樣,無人敢來。」

他緩緩坐了下來,閉上眼睛,略一忖思,然後伸出手指,在沙地上劃了起來。

縱橫錯亂,線路雜亂的一副圖剎時畫了出來,他拍拍手站了起來。

「嘿!」

他冷哼一聲,忖道:「這乃是『九九歸元』之陣雜以八卦生象,造成八十一明路,六十四條暗路,誘人進入迷城之中,據我推測,可能路中還埋伏有陷阱或其他的機關,現在我得一一予以破去。」

想到這裏,他抓了抓頭,忖道:「這陣法系以天然石配合人工埋置所造成的,我若以『般若真氣』予以強行摧毀,內力消耗太大,等會遇見人時怎能予以重重之一擊。」

他迴轉身來,走到進入石林的一塊大石前,伸手在大石上削下一塊石片來。

但見他右指伸直,在石上刻畫起來。

他指行之處,石粉簌簌落下,剎時便將行走陣中的路徑刻好。

他滿意地望了望,吹了吹手指,反身又走入陣中。

左行右繞,回身又退,石砥中在陣中分歧的路行走着,很快地便一連越過二十幾根石筍。

太陽升得老高,光輝自石縫透過,射在地上,沙礫已經漸漸減少,地上露出了黃褐色的泥土。

石砥中望了望地上的泥土,忖道:「現在該離開沙灘了,差不多行了五分之一的路程了。」

就在他忖想之際,空中「呱呱」兩聲,兩隻大鷹飛掠而過。

他抬頭一看,見到兩隻老鷹身上都載着兩個大籃子和一個人。

他身形一閃,貼著石柱根部,望上望去。

那兩隻鷹剎時便飛近,鷹上的人一吹口哨,便將一籃東西擲了下來。然然便遠飛而去。

石砥中還沒搞清這是怎麼回事之際,在他伏身的大石后一聲大喝,一個身高八尺開外,鐵塔似的大漢,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

石砥中愕了一下,見到那大漢滿頭亂髮,鬍鬚滿面,一身襤褸不堪的衣裳,都補了又補,露出黑亮的肩部和手臂來。

那大漢俯身將籃子拾起,木然地掀起蓋子,自裏面掏出一大塊肉來,往嘴裏便塞。

石砥中想了一下,也不知道這大漢為何在陣中居住,但是他見那大漢步復沉穩,心知必有一身好功夫。

他知道除了闖過這大漢的一關,其他便無路可通島中,於是他站在路中,搖搖擺擺地往前走去。

那大漢倏地迴轉身來,睜大兩隻血絲佈滿的眼睛,朝石砥中瞪了一眼。

他虎吼一聲,雙掌一合,便朝石砥中撞來。

石砥中見那鐵塔似的大漢有似小山壓下,帶起一陣風聲,撲了過來,他叫道:「喂!你慢一點!我有話問你,」

那大漢理都沒理他,雙掌倏然一翻,十指箕張,帶着萬鈎之力,劈將過來。

石砥中深吸口氣,身形飄然而起,自對方頭上掠過。

那大漢雖然木頭似的樣子,但是一見石砥中自眼前躍起,他蹲身挫腰,便要猛撲。石砥中大吼一聲陡然又拔起三尺,落在那大漢身後。

他目光一掃,只見那塊大石,被鑿了一個大洞,裏面鋪了些草,另外還有許多白骨在裏面。

他駭然地收回目光,道:「那些人骨卻是你吃的?」

那大漢一招落空便很快地翻轉身來,他擦了下嘴角的血際,吼道:「我要吃你!」

吼聲中,他又撲了過來。

石砥中心中大怒,知道這是滅神島主用來看守歸元陣的,心想道:「象這等兇狠殘暴泯滅人性的怪人,不該留於人間。」

他在忖想之際,已提聚丹田真氣,身形一移,往前跨了兩步,急劈而出。

「嘭——」地一聲,那大漢前沖之勢一頓,他微微一愣,立時又大吼一聲,兜掌劈下。

石砥中望了望自己深陷於地的腳印,雙眉一皺,深吸口氣,雙掌緩緩一推,「般若真氣」發出。

這大漢大吼一聲,雙掌急速劈出。

「噗!噗!」兩聲輕響,石砥中瀟灑的飛身躍起,朝左邊第三條路行去。

那大漢雙眼睜得老大,木然地注視着前方,待到石砥中已消失在石后,方始悶哼一聲,仰天倒下。

自他的七孔,有鮮血湧出。

且說石砥中繞過三座石柱后,突地見到前面又是一個蓬頭亂髮的大漢坐着在吃東西。

他還沒走近,那大漢已狂吼一聲,倏然翻轉身來。

石砥中吁了口氣,忖道:「又是一個瘋子。」

那大漢齜牙咧嘴,露出血紅的牙齒,朝着石砥中緊盯着一雙佈滿血絲的大眼。

石砥中略一停步,忖道:「這石陣的路上,有這些瘋漢擋着,還有誰能夠越過?爹不知道是否經過這條路……」

他知道寒心秀士石鴻信武功雖高,但是絕不能衝過這兩個瘋漢,何況前面一定還會有人把守!

他還沒往下想去,那大漢嘿嘿怪笑,已身如車輪疾轉,挾著排山倒海之勁撲將上來。

石砥中一咬牙,提氣聚勁,雙掌一抖,身子急旋,全身衫袍立時隆起。

「嘭——」地一響,那大漢身形一陣搖晃,一連退出三步之外。

石砥中清吟一聲,右掌輕推而出,一蓬氣勁彌然發出。

「呃——」那大漢慘嗥一聲,龐大的身子被「般若真氣」擊得飛了起來。

「叭噠」一聲,重重地摔落地上,就此死去。

石砥中嘆了口氣,沒有回顧,便朝右首的正路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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崑崙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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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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