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祭殺人事件

雷祭殺人事件

1

起居室里聚集了好幾名警察,以及所有跟這宗殺人事件有關的人員。

葉月也被警察從警察局帶回來這裏。

所有人面前都放着由秋繪和時雨沖泡的茶水,但是都沒有人去動一下。

除了美雪之外,朝木家的人全都不知道待會兒要進行什麼事情。

不過,從現場森嚴的氣氛來看,每個人大概都猜得到這次的聚會可能是昨天那件殺人事件的落幕。

葉月、時雨、秋繪和春子這四個女人雖然意識到其他人的存在,但卻又都刻意不讓自己的視線和別人接觸到。

金田一雖然已經識破兇手設下的沒有腳印的詭計,也知道企圖嫁禍給葉月的兇手是誰,但是他的心裏還有一個無法釋懷的疑問。

(在場的「某個人」一定可以幫我解開這個疑問。)

儘管金田一昨天才到朝木家裏來拜訪,但他總覺得這個家裏還有某種讓人難以想像的密存在。

「我們開始吧!」

金田一邊說邊站起來。

他似乎不太習慣眾人的視線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不禁把頭低了下去。

不過,金田一隨即又下定決心,堅毅地抬起頭來看着大家說:「我之所以要求赤井刑警把大家聚集在這裏,純粹是為了要揪出昨天發生在這個家中的殺人事件的真兇。」

頓時,現場瀰漫着一股緊張的氣氛。

「等一下!」

突然間,春子一屁股地站起來叫道。

「警方不是已經確認兇手是葉月夫人了嗎?既然如此,你這個外行偵探為什麼還要把我們都聚集在這裏?」

「姑姑,請你坐下來。如果你沒有做虧心事,到這裏集合又有什麼關係呢?我們還是安靜地聽聽看金田一怎麼說。」

時雨用冰冷的聲音制止春子。

「時雨,你有什麼權利對我發號施令?」

春子怒不可遏地問道。

「姑姑、時雨,你們兩個人都不要再說了。金田一把我們叫來這裏,並不是為了要聽你們發飆的。」

秋繪出聲制止她們,她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這當兒,一直保持沈默的葉月也開口說:「金田一先生,請你不要為了我……」她的話還沒說完,金田一便搶白道:「葉月夫人,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可是,為了不讓武藤先生死得不明不白,我一定要把事情的真相揭露出來。」

葉月繼績乞求金田一說:「我有我的想法,所以才會保持緘默,所以金田一先生,求求你不要再繼續追究下去。」

金田一看到葉月那無依的眼神,心中原本模糊的疑問瞬間愈來愈清晰了。

在尚未得到答案之前,金田一、心中某個微乎其微的「可能性」,開始從疑問的背後顯露出來。

儘管如此,金田一目前還無法將這個「可能性」提高到足以導出結論。為了找出根據,金田一現在必須先揭開自己已經知道的真相。

金田一搖搖頭拒絕葉月的請求,開始進行他的推理。

「首先我要說的是,這宗殺人事件的真兇並不是葉月夫人。關於這件事我已經跟赤井刑警提過了,我可以用幾個心理上的理論來加以證明。」

2

金田一以淺顯易懂的方式,為大家解說他剛才跟赤井刑警所講的內容。

警察們一面觀察上司赤井刑警的臉色,一面頗表贊同地直點頭。

赤井刑警見狀,一股怒火打從心底升起,於是站起來提出反駁說:「你說的這些話我都懂。葉月夫人所採取的行動或許有些不自然,可是我們也不能因為這一點點的不自然,就完全推翻她的腳印留在現場這個決定性物證。再說,其他人根本不可能犯下這個罪行,因為現場沒有其他人留下的腳印,難不成兇手能像小鳥一樣飛離現場嗎?或者你要說,兇手是利用繩索之類的道具逃跑?事實上,這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們剛才已經測量過了,主屋後門到獨立房之間的距離是七點五公尺,兇手要越過這麼長的距離需要相當牢固的道具,而且還得要有相稱的體力和體重才過得去。最重要的是,我們在現場找不到任何可以安裝繩索的地方,庭院裏除了那棵巨大的櫸樹之外,就只有一些小花草,更何況後院裏只有幾株杜鵑花而已,兇手根本不可能在那裏設置機關。」

金田一讓赤井刑警說得盡興之後,不疾不徐地反駁道:「兇手本來就不可能投下機關呀!因為這宗殺人事件是兇手利用現場的煙灰缸為兇器所犯下的突發罪行。正因如此,兇手不可能安裝機關,更沒有多餘的時間去做排練。事實上,兇手採用的是一種可以更簡單、快速進行的詭計。」

金田一故弄玄虛,使得赤井刑警的臉益發脹紅起來。

「金田一,你不要老像只鸚鸝一樣,一直嘮嘮叨叨地念著詭計、詭計的,趕快把事情的真相說出來!」

「好,可否請大家到後門去一下?」

金田一瞥了焦躁的赤井刑警一眼,立刻走出起居室,前往長廊盡頭處的主屋後門。

金田一先把鞋子脫下來放在後門,接着緩緩步下石階。

其他人也魚貫地穿上從玄關帶過來的鞋子,相繼來到後門口。

「如大家所看到的,這裏的上都已經幹了,我輕輕一踩幾乎不會留下任何腳印。就算會留下腳印,只要下過一點雨,也會被雨水沖得一乾二淨。」

「這種事誰不曉得?可是,這裏的土壤一旦吸收雨水之後,便會變得很柔軟,非常容易留下腳印。除非是沒有腳的幽靈或是其他怪異的東西,否則一定都會在下過雨之後留下腳印的。」

赤井刑警抬起下巴說道。

金田一不理會他,繼續說道:「事實上,兇手在這些土壤還呈乾涸的狀態之時,便已經犯下罪行離去,所以現場沒有留下兇手的腳印是理所當然的事。」

「啊?你、你說什麼?既然如此,那麼武藤恭一的腳印又怎麼解釋?他前往獨立房的腳印不是清清楚楚印在地上嗎?如果這宗殺人事件是發生在下雨之前、地面還乾燥的時候,那麼武藤恭一的腳印又是誰印上去的?」

「當然是兇手啊!兇手的目的是為了讓大家以為命案是在下過雨之後發生的,然後又刻意演出一場沒有腳印的殺人戲碼,並企圖將罪嫌誣陷給而後送晚餐過來的葉月夫人。」

「胡說!你的意思是事件發生之後,兇手一直都躲在獨立房裏嗎?」

「不,兇手應該是光明正大地離開。」

赤井刑警歪著頭想了一會兒,隨即露出惡意的笑容說:「金田一,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了。你的意思是『命案是在下雨之前發生的,而當開始下雨時,兇手便穿上武藤恭一的涼鞋,以倒退的方式離開現場』,難道你還不放棄這種單純的想法嗎?告訴你,那雙涼鞋是五年前就停止生產的老式鞋樣,而且鞋底已經磨損得相當嚴重了,再說,鞋溝上也有明顯的特徵,連夾嵌在上面的小石子也都一樣。我十分肯定那些腳印是留在獨立房裏的涼鞋所印上去的。」

「當然是這樣。正因為這雙涼鞋有這些特徵,所以兇手才會把它當做詭計的道具。兇手知道就算腳印被雨水衝掉一些,但是警方憑着那雙涼鞋,一定也會查出它和腳印相吻合。」

赤井刑警聞言,露出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

「什麼意思?你說涼鞋是兇手耍詭計的道具?兇手光明正大地走出去?可是,如果兇手離開的話,腳印……」

赤井刑警像一個解不開難題的小孩子似地自問自答。

這時,金田一把目光移往時雨。

「時雨,請你幫我拿個東西。」

「啊?」

時雨突然被金田一點到名,不禁露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你能不能幫我拿水管來?你應該知道水管放在什麼地方才對。」

時雨不了解金田一的意圖,微微歪了歪頭,隨即應了一聲「好」之後才跑開。

3

不久之後,時雨拿來一條綠色的塑膠水管。

「謝謝你。」

金田一從時雨手上接過水管,然後把它接到後門旁邊的水龍頭上。

金田一在眾人愕然的注視下,扭開水龍頭讓水流出來,一邊涮涮涮地向地面,一邊走向獨立房的門口。

「只要再等個兩、三分鐘就。k了。」

金田一慢條斯理地在獨立房和主屋後門之間來回走動,然後關掉水龍頭。

此時,原本跟其他人一樣對金田一的行動滿腹疑問的美雪,突然指著被水澆濕的地面大叫一聲:「啊!」

「怎麼?美雪終於注意到啦!其實大家只要注意看,便會知道兇手的詭計有多拙劣了。」

金田一微笑地說道。

「哎呀!為什麼我們沒有注意到這麼簡單的事呢?」

美雪用力地拍手叫道。

金田一轉頭對她說:「所以我才說是一般人認知上的盲點嘛!美雪,現在請你邊印上腳印邊走向獨立房,然後在不留任何腳印的情況下再走回來。」

「好。」

美雪慢慢地走向金田一用水過的區域。

「啊!」

現場有好幾個人都同時發出驚叫聲。

只見美雪走過的地方清清楚楚地留下腳印,當她走到獨立房之後,旋即一個轉身,又大步大步地踩在旁邊乾涸的地面上,回到主屋的後門。

金出一帶着會心的一笑說:「武藤先生前往獨立房的腳印就這樣製造出來了。兇手打的如意算盤是,那些微微留在乾涸地面上的腳印會被待會兒下的雨給衝掉,而事實也如兇手所料。就這樣,宣告雷祭開始的那場大雷雨,幫忙兇手上演了一出『沒有腳印的殺人戲碼』。」

「這……怎麼會這樣?為什我先前沒有發現這個漏洞……」

赤井刑警驚訝地喃喃自語。

金田一安慰似地拍拍赤井刑警的肩頭說:「你不用這麼氣嘛!我一開始也沒注意到啊!我們看到這些腳印時,到處都被剛剛下過的雨給淋濕了,再加上地面又清清楚楚地留有葉月夫人的腳印,我們當然會被這種明顯的狀況給騙住。下過雨後,地面變得濕漉漉的,所以才會留下腳印……我們都被這種非常自然的認知給誘導了。一般而言,兇手逃離現場時一定會盡量避免留下腳印這種物證。可是,這個兇手卻刻意水在地面上,讓一部分的地面濡濕以留下腳印,想藉此擾亂警方的偵查工作,這其中隱藏着巧妙的心理詭計。因為這樣,我們都會往『兇手是如何在不留腳印的情況下逃離現場』的方向去想,從來沒有想過『兇手是如何在現場留下腳印』。」

「原來如此。」

金田一那過人的推理能力,終於讓赤井刑警大開眼界。

過了幾秒鐘,赤井刑警又狐疑地問道:「可是,金田一,如果你說的沒有錯,兇手是有可能營造出被害人在雨下得最大的時候前往獨立房的假象。但是,那也只不過證明是有這種可能性罷了。你能提出證明說,被害人是在下雨之前前往獨立房的嗎?」

赤井刑警說話的語氣跟先前已經截然不同。

其實赤井刑警已經認同金田一的推理,現在只是要知道最後一個證據。

金田一用力點着頭說:「事實上,獨立房裏的那把雨傘就是最好的證明。」

說着,金田一獨自進到獨立房裏,將那把藍格子雨傘拿到外面來。

他當着大家的面,把雨傘高高地舉起來。

「據赤井刑警所說,這把雨傘是武藤先生從東京帶來的。不過,我第一次和武藤先生、葉月夫人來獨立房時,這把雨傘並沒有插在傘架壺裏。」

「阿一,我們剛到朝木家時,它好像是放在玄關的那個傘架壺裏的。」

美雪在一旁忙着提供資訊。

金田一頷首示意說:「是的,我也有印象。後來,這把雨傘是插在獨立房裏的傘架壺中,所以警方理所當然地認為這把雨傘是武藤先生在下雨時撐的傘。可是,我覺得很奇怪,因為武藤先生絕對不會拿這種雨傘的。」

「為什麼?」

赤井刑警困惑地問道。

金田一指著傘尖的鍍金部分說:「因為這把雨傘的尖端附有金屬。武藤先生非常怕打雷,我們來獨立房時,他一聽到外面有雷聲,立刻鬆掉長褲上的皮帶才敢走到外頭。武藤先生說:『閃電會落在金屬上,尤其最常落在皮帶的金屬扣上。』

大家認為像這樣怕打雷的人會往大雷雨中,撐著一把附有金屬的雨傘在外面走動嗎?

當我看到雷祭進行得最熱烈的時候,村子裏的人都不怕打雷,我真的嚇了一大跳。

儘管有人告訴過我,大樹上有類似避雷針的裝置,雷電根本不會落到人的身上,可是那種與生俱來的恐懼感還是無法改變。

更何況,武藤先生曾經以害怕的語氣說過那些話,我懷疑他大概不知道樹木有取代避雷針的效果吧!

如果我不知道這種事,我絕對不敢撐著這種雨傘在大雷雨中走動。

但是,對於視雷為神明的兇手而言,她從來都不會覺得打雷有什麼可怕。

兇手為了製造出武藤先生是在下雨時前往獨立房的狀況,於是不暇思索地從玄關把雨傘帶過來,放進獨立房的傘架壺裏。

「」金出一,兇手到底是誰?

「赤井刑警不耐煩地問道。金田一深深地吸一口氣,將視線落在某個人身上。」

兇手就是在雷祭中,毫不畏懼地撐著雨傘在外面走動的人,換句話說,就是春子姑姑!

「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春子身上,使得春子的表情僵住了。」

「春子姑姑,你是這樁兇殺案的真兇,也就是設下腳印詭計的人,對不對?」

「不、不是!不是我……」

「我……」

「春子內心受到的巨大衝擊,已經完全顯露在聲音當中。金田一為了從心理上徹底擊潰春子,刻意把所有人都集合起來,慢慢地揭開事情的真相。在這個案件上,金田一根本沒有掌握足以讓兇手伏首認罪的證據,因此他不得不採取這種間接讓兇手認輸的手段。這種作法雖然有點殘酷,金田一卻認為讓春子自白或許對她來說比較好一些。

4

春子拚命將激動的情緒壓抑在僵硬的笑容底下,大聲地反駁道:「聽你分析過後,我確實覺得葉月夫人可能不是兇手,可是你也不能沒憑沒據地一口咬定我是兇手啊!你怎麼可以因為我不怕打雷就直指我是兇手?再說,雲場村裏的人都不怕打雷,連那個不是出生於本村的時雨也不怕打雷啊!」

金田一默默地聽着春子辯白。

「怎麼樣?外行偵探,你還有什麼話說?你說的那種詭計,除了我之外,任何人都可以做得出來,你憑什麼說我是兇手?」

「蟬殼。」

金田一簡短地回道,卻讓春子因此住了嘴。

隨後,金田一刻意降低音調,以緩慢的語氣再度進行推理。

「事實上,那些覆蓋在屍體上的蟬殼一直是個難解的謎題,我怎麼想都想不出兇手做這件事的動機。武藤先生畢生致力於研究蟬,可以說是幾近蟬痴的人,根據這一點,或許會讓人認為兇手是利用蟬殼來埋葬武藤先生。但我一開始就摒棄這種想法,因為兇手在時間緊迫的狀況下,應該沒有那麼充裕的時間去吊信死者,所以我覺得那些蟬殼一定是兇手設下某種詭計的道具。我整晚沒睡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卻還是想不出兇手把蟬殼覆蓋在屍體上的理由。不過話說回來,也許兇手用蟬殼掩埋屍體這件事的本身根本不具任何意義。如果勉強要舉出個理由來,那麼我想與其說兇手是隨意地撒蟬殼,說不定是在營造某種意義的假象,故意將警方偵查的重點誤導到其他方向。」

「阿一,兇手究竟為什麼會用蟬殼來掩埋屍體呢?」

美雪焦躁地問道。

金田一沒有馬上回答,只是又踏進獨立房裏,將那個原本裝着蟬殼的塑膠瓶拿出來。

金田一拿着塑膠瓶上的把手,對着大家解釋道:「兇手需要的不是裏面的蟬殼,而是這個容器。兇手需要這個塑膠瓶,所以才會想到這樣處置裏面的蟬殼。警方在命案現場最注意的是被害人的屍體,因此如果兇手把蟬殼撒在屍體上的話,警方便會朝着蟬殼的方向去偵查。大家都努力去想兇手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卻完全忽略了這個在犯罪過程中真正被使用到的塑膠瓶。春子姑姑,我說的對不對?」

春子沒有回答,只是一動也不動地楞在原地。

「等一下!金田一,你憑什麼因為兇手使用那個塑膠瓶,就一口咬定我姑姑是兇手?」

秋繪的話很明顯地想袒護春子。

(對於自幼失去母親、四個月前又遭喪父之病的秋繪來說,春子是她最重要的親人,因此秋繪極力維護春子是很自然的反應。)

金田一強壓住內心的痛楚,選擇了將春子逼到盡頭的作法。

(將事情的真相完全揭露是為了春子好,同時也是為了秋繪好。)

想到這兒,金田一對秋繪問道:「秋繪,你覺得這個塑膠瓶像什麼東西?」

「啊?像什麼……」

秋繪滿臉困惑地看着金田一抓住塑膠瓶的把手,將整個塑膠瓶懸空拿着。

「你看,我這樣拿的話,這個塑膠瓶看起來像不像一個水桶?」

春子聞言,痛苦地皺着眉頭,垂下肩膀。

一旁的秋繪依然不明白,十分急躁地反問:「那又怎麼樣?你說像水桶……」

秋繪說到這裏,猛然住了嘴。

「沒錯!兇手利用這個塑膠瓶取代水桶,裝滿水之後在地上水,完成我剛剛說明的詭計。至於證據……哪!」

說着,金田一將塑膠瓶倒轉過來。

「你們看!瓶子裏面什麼都沒有,就像是用水洗過一樣乾淨。如果兇手只是把蟬殼倒出來的話,不應該是這種情況。我想是春子姑姑把水裝進這個塑膠瓶里,然後水在地上,做出一條可以印上腳印的小路。當時沒有多少時間可用,我相信春子姑姑一定相當匆忙。或許有人會質疑兇手要水的話,像我剛才那樣用水管不是更快嗎?就算不用水管,去拿真正的水桶裝水,應該也會比用裝了蟬殼的塑膠瓶來得方便,至少不會因為蟬殼而受到警方的懷疑。春子姑姑為什麼不這麼做呢?其實答案不是不做,而是她根本做不到。因為春子姑姑已經很久沒有回來朝木家,所以她不知道水管和水桶放在什麼地方。」

金田一說到這裏,轉頭望向春子。

春子完全不反駁,只是默默地低着頭。

她垮著肩膀,看不到平時那副盛氣凌人的樣子。

這時,金田一給予她致命的一擊。

「春子姑姑,我們剛到這裏時,你不是想洗車嗎?當時你要時雨去幫你拿水管和水桶,可是時雨堅決不肯,你們還因此發生衝突。那時候,你清清楚楚地對着時雨大吼:『我就是不知道水管和水桶放在哪裏,才會請你幫我拿……』

後來,秋繪還主動說要幫你拿水管來。

時雨已經在朝木家生活了三年,她當然知道水管和水桶放在什麼地方,而且她剛剛也馬上幫我拿來了。

至於葉月夫人當然也知道這些東西放在哪裏。

如果是葉月夫人設下這種詭計的話,就不應該事後還送晚餐過去,讓自己遭到警方的懷疑。

由此可知,朝木家只有你一個人不知道水管和水桶放在哪裏,才非得要用這個裝蟬殼的塑膠瓶來裝水。

你想出在地面上水留下腳印的詭計之後,隨即便面臨怎麼去拿水的問題。

對你來說,獨立房裏的傘架壺太重、而那些裝飾用的小壺和花瓶又太小了,只有這個裝着蟬殼的塑膠瓶最適當。

「怎麼樣?你還有話要反駁嗎?」

「不是……我沒有殺……我……」

「春子自言自語似地喃喃說道。」

春子小姐,我們要請你到警察局去一趟。

「赤井刑警用的措詞相當謹慎。春子沒有點頭同意,但在警察們的輕推之下,她只好步履蹣跚地向前走。(她遲早會供出真相來的。或許等春子姑姑自白之後,這個事件」真正黑暗的部分「才會在太陽底下攤開來……)

金田一目送春子離去的背影,內心思索著。不知不覺中,太陽由西方射進來,遠處隱約傳來轟然的雷鳴聲。

(聽說雷祭會持續進行三天,今晚村民們依然會在雷電打在櫸樹上之後,站在雨中發出震天價響的歡呼聲吧!)

想到這裏,金田一的視線不斷地搜尋着秋繪。只見秋繪沈默地陪在春子身邊。秋繪或許是感受到金田一射過來的視線,她突然回過頭來,和金田一四目相接。這一刻,秋繪的表情彷佛是在告訴金田一「這是沒辦法的事。」

(唉!今晚的雷祭看不成了。)金田一忍不住在心中嘆道。

5

春子被警方帶走的那一天,金田一和美雪也離開了雲場村。從警察局回到家之後,秋繪一直關在自己的房裏。金田一和美雪非常清楚,她是刻意避免和他們兩人碰面。不過,當他們收拾好行李后,還是禮貌地到秋繪的房門外打聲招呼。沒想到秋繪打開門探出頭來,臉上帶着一絲笑意對金出一說:「金田一,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想,這樣對姑姑也比較好……」

金田一回到東京三天後,赤井刑警打電話來說春子已經完全招供了。

赤井刑警跟金田一、美雪約好見面地點,進一步聊聊詳細的情形。

他們三人來到約好的餐廳,赤井刑警立刻將土產送給美雪,隨即開始進入正題。

「朝木春子和武藤恭一原本是情侶。武藤恭一是一個相當有魅力的男人,卻經常在金錢上和女人有瓜葛。武藤恭一雖然從事蟬的研究,但都在女人身上撈錢,一旦發現這個女人沒錢可拿時,馬上拋棄她再去找新金主,這種事一而再、再而三地重演着。總之,武藤恭一也是透過朝木春子知道雲場村的事情。朝木春子對武藤恭一一往情深,她還要求朝木冬生讓我藤恭一住進來。從此之後,武藤恭一就在那個獨立房裏大搞陰謀。」

說到這裏,赤井刑警啜了一口咖啡。

金田一從赤井刑警的言行舉止中,已經感受不到先前那種渾身是刺的感覺。

(或許這種實的樣子才是赤井刑警本來的真面目。)

金田一看着赤井刑警喝了一口咖啡后,又追加兩匙冰糖的模樣,不禁在心底自我反省。

(美雪說的沒錯,我常常會因為給人的第一個印象不佳,而使得雙方的關係不好。我該學學美雪的成熟、懂事才對。)

「赤井刑警,我曾聽說武藤先生是朝木冬生的朋友的弟弟。」

金田一說完,赤井刑警把那杯咖啡咕嚕咕嚕喝完,馬上又跟服務生點了一杯。

「這根本不是事實。朝木冬生一死,武藤恭一那傢伙立即要求跟朝木春子分手,並對葉月夫人大戲殷勤。可是,武藤恭一和葉月夫人太過明目張膽,朝木春子難以忍受心中的怨恨,便四處宣揚他們兩人的姦情。」

「真是的,教人聽了好不舒服。」

美雪苦着一張臉,把她喜歡吃的脆餅送到嘴邊。

赤井刑警一邊在第二杯咖啡里加了大量的冰糖,一邊開口說道:「從這件事我們大致可以推論出朝木春子殺人的動機。朝木春子和勾搭上葉月夫人的武藤恭一起了爭執,她情急之下拿起現場的煙灰缸,用力擊向老情人的頭。朝木春子之所以誣陷葉月夫人,可能是為了達到一石二鳥的效果。更何況朝木春子跟葉月夫人、時雨一向處不來,所以她打算趁這個機會,將所有礙事的人都清除掉。這個女人真是恐怖啊!」

金田一聽着赤井刑警感嘆不已地談論這個案件,不由得想起沈潛在他心底的「疑問」。

「金田一,我想請問你一件事。朝木春子殺害武藤恭一的自白書,跟我們從鑒定當中所得到的報告有些部分不符合,這一點還真讓我傷透了腦筋。武藤恭一的頭部有兩處嚴重的傷口,其中一個致命傷是在後腦部。但是,朝木春子強調自己沒有打武藤恭一的後腦,她只趁對方回頭時用力打了他左邊的頭一下。同一個時間,她也被武藤恭一用力一推,以至於頭部撞到桌角而昏迷,一直到被雷聲驚醒,這中間大概昏迷了五、六分鐘。關於朝木春子說的這些話,你有什麼看法?」

金田一把手抵在額頭上沈思一陣子,然後自言自語似地悄聲說道:「果然是這樣嗎?」

「果然?」

赤井刑警反問道。

金田一把身子往前一探,定定地看着赤井刑警說:「那麼,赤井老兄,春子姑姑承認是她打的那個傷口嚴不嚴重?」

「老、老兄?」

赤井刑警一聽大感不悅,美雪趕快從旁加以解釋說:「對不起,赤井刑警,阿一這傢伙有個壞毛病,總是喜歡把跟自己熟悉的刑警稱為老兄。不過,他真的沒有輕視你的意思。」

金田一不把美雪的辯解放在心上,又繼續追問道:「赤井老兄,到底怎麼樣嘛?如果光是左邊頭部的傷,武藤先生會不會死?或者……」

赤井刑警苦笑着回答:「根據鑒識人員表示,武藤恭一左邊頭部的傷口,頂多只會讓他昏過去而已。」

「是嗎?那麼我可能已經找到最後一個疑問的答案了。」

「阿一,那你……」

美雪驚訝地瞪大眼睛。

金田一周那澄澈而清亮的眼睛望着美雪說:「謎題完全解開了。」

赤井刑警一口氣喝完第二杯咖啡,着急地問道!

「金田一,你說謎題完全解開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朝木春子的自白到底是真是假?今天我就是特地來問你這件事的。」

「我想八成是真的。」

「什麼?那麼武藤恭一到底……」

「一定有人趁著春子姑姑昏過去時,給了武藤先生致命的一擊。」

「致命一擊?那到底是誰?」

「是……」

金田一說到一半突然又住了口。

「是誰?」

赤井刑警焦急地追問道。

金出一雖然有點猶豫,但在赤井刑警的催促下還是開口說:「赤井老兄,我現在要說的完全是我個人的推測。如果你想確認的話,只好去追問葉月夫人了。」

「追問葉月夫人?」

「嗯,我想她一定知道所有的事實。」

「金田一,你就別再吊人胃口了,趕快告訴我真正的兇手是誰?」

金田一喝了一口杯子裏的水,旋即拿起杯子慢慢說:「殺死武藤先生的真兇是……」

說時運那時快,赤井刑警的流動電話剛好響了起來。

「啐!真是的!」

赤井刑警一邊嘮叨,一邊拿起流動電話來聽。

「什麼?」

赤井刑警彷佛受到極大震撼似地跳了起來。

金田一見狀連忙問道:「赤井老兄,發生什麼事了?」

赤井刑警用手捂住話筒,輕聲地對金田一說:「朝木時雨死了。」

頓時,金田一拿在手上的杯子,不由得傾了一下,水立刻翻在桌上。

6

時雨的葬禮以最簡單的方式進行,這是順從她生前的希望,只有家人到場觀禮。

朝木家左鄰右舍和時雨的同學們都沒有出席她的葬禮,所以金田一和美雪更不可能去參加時雨的告別式。

根據秋繪打給美雪的電話中所說,時雨是病重而死的。

長久以來時雨一直被羸弱的身體困擾著,前幾天病情突然急劇惡化,沒多久便過世了。

自從朝木家發生殺人事件后,時雨開始拒絕吃藥。

時雨的主治醫生表示,那正是急速縮短她生命的主因。

不管怎麼說,時雨本人大概也知道,在醫生都對她的病束手無策的情況下,自己頂多只能再活個半年。

時雨從小身體就不好,醫生診斷出她罹患的是幾十萬人中才會有一個人得到的致命奇病之後,她有七年的時間都足不出戶。

(難怪她的皮膚會這麼白皙。

對時雨而言,這是她生命中最後的一個夏天,因此她才會被家人允許可以自由出入戶外。)

金田一不禁回想起在栗樹底下第一次看到時雨的情景。

他想起時雨在艷陽中輕飄飄走着的模樣。

(時雨讓白皙的肌膚曝晒在好久沒有接觸過的陽光下時,她究竟在想些什麼?

她又感受到什麼?

時雨在神社的屋檐底下,看着企圖從殼裏展出來的蟬時,她一定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金田一仔細回想着蟬有七年的時間在暗無天日的地底下過日子,好不容易才得以破殼而出時的純白身體。

(據說蟬蛻完殼,化為成蟲飛往天空之後,只能再活兩個星期的時間。那兩個星期對蟬來說是很久的時間嗎?或者只是無常、短暫……)

金田一和美雪兩人並肩走在夏日的晴空下。

此時,距離朝木家的殺人案件已經快過三個星期了。

待會兒他們要去見一位來自遠方的客人。

金田一沒有選擇餐廳當作約會地點,反而選擇車站附近的公園作為和這位客人碰面的場所。

他覺得樹蔭底下的板凳比開着冷氣的餐廳,更適合作為讓這個暑假所發生的難忘事件落幕的舞台。

「真是的,這麼熱的天氣幹嘛約在外面碰面?」

美雪埋怨地嘟噥著。

金田一隻好到便利商店買了個雪糕給她,然後急急趕往約定的公園。

遠從雲場村來訪的客人已經坐在樹蔭下的板凳上,靜靜地等著金出一和美雪的到來。

她一看到金田一和美雪,立刻整了整和服的下站起來,深深地鞠了一個躬。

「葉月夫人,好久不見了。」

金田一輕輕地點頭回禮。

「金田一先生和七瀨小姐看起來都很好嘛!」

葉月微笑地說道。

7

金田一、美雪和特地從雲場村跑來跟他們見面的葉月,一起坐在公園樹下的板凳上。

金田一覺得坐在這張深藍色的塑膠板凳上,比坐在前往雲場村路上的木製板凳來得舒服。

可是,金田一頭頂上的闊葉樹葉子不多,和足以遮住鄉間道路的大栗樹相較之下,感覺上一點涼意都沒有。

每當微風輕拂過全身,金田一覺得額頭上的汗水幾乎是被蒸乾的。

從雲場村回來之後,除非是特別悶熱的天氣,否則金田一在家裏絕不會開冷氣。

葉月聽說了這件事,不禁笑道:「這樣比較好。你們會漸漸習慣暑熱,也不會流很多汗。我到雲場村生活之後,也是這樣慢慢習慣的。」

「葉月夫人,秋繪還好嗎?」

美雪擔心地問道。

「嗯,她很堅強。時雨過世后,秋繪小姐一天到晚哭,我還挺為她擔心的……秋繪小姐真的是一個好孩子。只要有秋繪小姐留在朝木家,我就可以放心地離開了。」

「離開?」

金田一和美雪不約而同地反問道,接着又不解地面面相覷。

葉月輕輕地點着頭說:「我打算去向警方自首。」

「啊?」

金田一和美雪同時驚愕地叫出來。

「葉月夫人,你並不是兇手啊!」

金田一把整個身體轉過來面對葉月,她也扭過身體看着金田一。

「金田一先生果然什麼事都知道。」

「我想,殺死武藤先生的真兇應該是時雨。」

自從得知時雨的死訊之後,金田一一直沒有對赤井刑警提過這個結論。

「那一天春子姑姑跟武藤先生發生爭執而拿煙灰缸砸他時,春子姑姑確實是懷有殺意。可是,武藤先生在危急之際閃開來了,以至於春子姑姑沒能殺死他,反而還被武藤先生猛力一推,昏迷了好幾分鐘。如果我的推測正確,時雨當時從窗口看到所有經過,因此當她看到他們兩人同時倒地的時候,便悄悄溜進獨立房裏。時雨或許認為春子姑姑和武藤先生都死了,其實那正是她的希望,因為時雨和春子姑姑的關係本來就不好。可是,春子姑姑只是輕微的腦震湯,而武藤先生左邊頭部的傷他不至於危及生命。於是,時雨想到春子姑姑或許以為自己已經將武藤先生殺害,那她乾脆趁此機會給予武藤先生致命一擊,然後把所有過失都推到春子姑姑的頭上。我不知道時雨企圖殺害武藤先生的動機,不過,葉月夫人,你一定知道才對。」

一時之間,葉月沈默了下來。

金田一不放在心上,繼續說道:「總而言之,時雨將這種可怕的想法付諸行動。她撿起春子姑姑先前用來打武藤先生的煙灰缸,朝着倒在地上的武藤先生的後腦勺重重一擊。事實上,這可以說是一個相當完美的犯罪手法,因為連春子姑姑都以為自己殺了武藤先生,然而知道真相的只有時雨一個人,因此這個真相絕對不會被人揭發。如此一來,一向與你跟時雨處不來的春子姑姑便會被警方逮捕,這可謂是一石二鳥之計。但是,時雨沒想到事後卻發生兩個錯誤。第一是春子姑姑設計出腳印的詭計,企圖將罪名推到你的頭上,而另一個則是時雨從獨立房離開時,剛好被你看到了。」

「金田一先生,你真是個不可思議的人。」

葉月十分佩服地望着金田一。

「一切經過就如同你所說的,你知道得那麼清楚,好像你當時在現場一樣,真是不可思議!」

「不,這大部分都是我的推測,所以當我得知時雨過世的消息后,便不再跟赤井刑警說什麼了。我覺得光憑推測去一口咬定一個已經過世、不能提出辯駁的人是兇手,實在是一件相當沒有人性的事情。」

「時雨一定很後悔,她深深感覺自己所做的事是多麼罪過,所以才會停止吃藥來縮短自己的生命……」

葉月說着,聲音不停地顫抖著。

她從皮包里拿出絹質手帕輕輕地擦拭眼角。

金田一將目光從流着淚的葉月身上移開,然後看着遠方說:「當我聽到葉月夫人在警察局裏一直保持緘默的消息后,才開始懷疑時雨是兇手。這宗殺人案件的嫌犯共有四個人,就心理層面來講,你絕對不可能是兇手。我想,剩下的三個人當中,會讓你保持緘默而加以保護的一定是自己的親生女兒——時雨。再說,你那天一直待在朝木家裏,有充分的時間和機會目睹時雨和這個案件扯上關係,然後採取某些不自然的行動。不過,當我後來知道設計那個腳印詭計的人是春子姑姑時,可真是一個頭兩個大,因為你根本沒有理由為了庇護她而保持緘默。於是,我不得不揣測,這宗殺人事件可能演變成原本A想推給B的罪行,卻轉嫁到C身上的雙重構造。」

葉月一面聽着金田一推理,一面不斷地點頭。

金田一看到葉月這個樣子,就知道自己的想法完全正確。

可是,有一件事情還是讓金田一想不透。

(時雨為什麼要殺害武藤先生呢?這會不會跟剛才葉月夫人提到的自首一事有關……)

金田一決定向葉月問個明白。

「葉月夫人,你是不是有什麼把柄落在武藤先生的手上?」

葉月那原本沈穩的表情,瞬間起了劇烈的變化。

由此可見,金田一的問題雖不中亦不遠矣。

「剛才你說要去自首,難道武藤先生知道你犯了一個必須向警力出面投案的罪?武藤先生是不是拿這件事來威脅你,所以你才不得不跟他發展一段類似愛人的關係?果真如此,我可以想像時雨潛藏在心裏對武藤先生的恨意有多強烈。」

「金出一先生,你說的沒錯。」

葉月的臉上浮起一抹令人看不透的神情。

「那個男人確實握有我的弱點,因為這個緣故,他才肆無忌憚地做出讓我不能反抗的事情……」

葉月幾乎說不下去,但地依然緩緩道出事情的始末。

「實際上,朝木冬生並不是真的想娶我,他要的是我的女兒——時雨。朝木冬生想將時雨那身像他燒制的陶器一般白皙的肌膚據為己有,才會跟我結婚。」

葉月的身體不停地顫動着。

金田一也被一股不斷湧上來的厭惡感,激起渾身的雞皮疙瘩。

「那一天,雖然才時值三月,可是天氣已經非常炎熱,我……我幫在燒陶的朝木冬生送冷飲過去,結果卻聽到工作室里傳來哭泣聲……那是時雨的聲音,我聽得出來她的哭聲十分痛苦,並且極力壓抑著……我原以為是時雨做了什麼錯事,才會被朝木冬生罵到哭。可是,當我從門口往裏面窺探,才發現時雨竟然赤裸著身子,而朝木冬生……他……」

「夠了!我不想再聽了。」

金田一忍不住阻止葉月說下去。

美雪則緊咬着嘴唇,不發一語。

葉月沈默一陣子,然後失神地任視線在半空中游移。

原本一直鳴叫的蟬從他們頭頂上的闊葉樹飛走,彷佛在提醒葉月,讓她重新開口說:「我憤怒地抓起一旁的鐵具,用力往朝木冬生的頭上一敲……當時他的頭整個裂開來,血水也飛濺而出。等我恢復意識時,朝木冬生已經死了。」

我原本想向警方自首,然而此時那個男人……

武藤恭一卻出現了。

他看着全身赤裸的時雨、渾身是血的朝木冬生,以及手裏拿着兇器的我說:『你不用去自首,這個男人被殺死是應該的。』

武藤主張利用秋繪小姐在東京上學不在家的時候,把朝木冬生的死設計成不慎墜落致死的意外事件。

按照武藤恭一的劇本,朝木冬生是從工作室後面的房間掉下來,他的頭剛好撞到地面而死。

這些話簡直是惡魔的催眠曲,可是我竟然聽進去了!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一腳踏進深深的泥沼中,任憑武藤恭一擺佈。

我實在太傻了,如果當時毅然決然去自首,時雨也不會殺人……

不!

我嫁給朝木冬生就已經是個錯誤……

時雨為了我,任憑朝木冬生那樣凌虐她,她一直……

一個人默默承受痛苦……

「說到這裏,葉月已經泣不成聲了。金田一和美雪達一句話都講不出來,只是默默地坐在她身旁。夏末的太陽已經開始西斜,天空仍然一片晴朗,可是和雲場村的天空相比,看起來好像晦暗了幾分。(是因為都市的空氣比較臟,或是因為夏天已經快要過去了?)

遠處響起茅蜩的叫聲,那是一種等待暮色遠去的美麗鳴叫聲,而且說不定正是剛剛從他們頭頂上飛走的那隻蟬所發出來的。金田一在心中對着不見蹤影、只聽得見歌聲的蟬說:(嗨!你是怎麼度過生命中最後的那兩個星期?你是快樂地唱歌,懷着滿足的心情離開這個世界的嗎?嗨……)

尾聲

「阿一,起床!」

金田一的母親用高八度的聲音在樓下叫道。

「好……」

金田一懶懶地應了一聲。其實他只是做做樣子,根本沒有要起床的意思。因為今天是暑假的最後一天,金田一決定要好好睡個夠。這是金田一昨晚玩電動玩具——」生物危害二「到半夜三點時所做的決定。」

「阿一!」

金田一的母親又在樓下催促道。(真是的,好夢正做到一半哪!)金田一用兩手捂住耳朵。

「阿一!」

沒多久,突然有人在金田一的耳邊大叫。

「哇!」

金田一嚇得馬上從床上跳了起來。

「伯母,阿一已經起來了。」

美雪對着樓下大喊。接着,她又狠狠地瞪着金田一說:「真是的,你想睡到什麼時候啊?」

金田一一邊揉着惺松的雙眼,一邊不悅地說:「搞什麼嘛?你怎麼隨隨便便闖入我的房間?更何況今天還是暑假哦!你要拖我去上學得等到明天。」

「誰要拖你去上學?是因為有人寄了一件很棒的東西給我們,我才會過來找你的。」

美雪說着,將抱在懷裏的快遞包里展現在金田一面前。

「『小心易碎』……那是什麼東西啊?是煎餅嗎?」

「笨蛋!煎餅哪算什麼易碎物?」

美雪在金田一的頭上敲了一記。

「煎餅也會碎呀!」

「不是啦!哪,你看!」

美雪指著包里上面貼著的寄貨人姓名。

「秋繪?是秋繪寄來的東西?」

「是啊!」

「是什麼寶貝?」

金田一倏地起了身。

美雪打開瓦楞紙箱,拿出一個用發泡樹脂包起來、上面寫着「送給金田一一先生」的東西。

她慢慢將它拆開來,取出一個白色的大湯碗。

「好漂亮哦!」

美雪忍不住讚歎著。

這個湯碗正是用朝木家的土壤燒制而成的白色陶器。

此外,瓦楞紙箱裏還有一個標明「送給七瀨美雪小姐」字樣的小湯碗。

「這是秋繪燒出來的作品耶!你看,湯碗的底部還有秋繪取的藝名。」

美雪把湯碗翻過來給金田一看,只見上面刻着「秋雨」兩個小字。

「秋雨……」

金田一定定地看着湯碗底部。

「秋繪一定很想念時雨吧!」

金田一一邊說,一邊把窗戶打開來。

頓時,微微帶着涼意的初秋微風輕撫著金田一的臉頰,然後一溜煙似地竄進房裏。

雷祭殺人事件完。

共犯X「交換殺人?」

金田一邊說邊將叉子擱到盤子上。

「阿一,你先把東西吃下去再說話嘛!你看!你吃一半的飯都快從嘴角噴出來了!哎呀!真是的……」

美雪一邊用紙巾擦拭金田一的嘴角,一邊抱怨道。

「美雪,你真羅嗦耶!你自己趕快吃啦!」

金田一像個嬰兒般任由美雪幫他擦嘴巴,然後又將嘴裏的飯和肉一口吞下去。

接着,他詢問坐在對面、正抽著飯後一根煙的劍持警官說:「交換殺人是不是兇手和共犯交換彼此想殺死的人?」

「沒錯。」

劍持警官邊說邊吐出一個煙圈。

「乍聽之下,這個想法或許相當愚蠢,然而事實上,讓一個沒有殺人動機的共犯,去殺死自己想殺的對象,如此一來,警方若想從動機這條線索來尋找嫌疑犯時,便會顯得困難重重。不過,話說回來,這還是我第一次碰到這種真實案例呢!」

金田一又用叉子串起盤子上的肉送到嘴邊,同時開口說道:「既然其中一名兇手已經落網,那何必還要我出馬?只要讓兇手供出共犯是誰就可以結案了。哪,在昏暗的偵訊室里把燈光對準嫌犯,等到天快亮時再問他:『想吃炸豬排嗎?』

這不正是你最擅長的嗎?

老兄。

「」金田一,你電視看人多了。

「劍持警官瞪了金田一一眼。」

就是因為沒有效果,所以我才會請你到FamilyRestaurant來吃午飯啊!

「」沒有效果……

怎麼可能?

「話聲剛落,一塊肉就從金田一的嘴邊掉了出來。」

阿一!

「美雪滿臉不悅地叫道。她對於金田一的禮儀問題,似乎看得比殺人事件還重要。劍持警官帶着微微呆楞的表情看着這對青梅竹馬,隨即將抽了一半的煙熄掉說:「金田一,雖然你是名偵探金田一耕助的孫子,可是看起來就像一無是處的小鬼頭,而我卻還非得要你幫忙不可,我真是沒用啊!唉……趕快吃、趕快吃!喂!認真聽我說……」

接着,劍持警官便將整件兇案的來龍去脈詳述一遍。

這宗駭人的交換殺人事件是發生在東京都內屈指可數的私立高中。

被害少女瀨川奈奈子是這所高中一年級的學生,至於被逮捕的兇手則是和她同校的三年級學生——三島由里繪。

瀨川奈奈子是在回家途中,不幸在公園裏遭人殺害的。

三島由里繪在殺害瀨川奈奈子時,剛好被她的女同學從樹叢中看到這一幕。

警方根據那名目擊證人的說詞,在案發後的隔天便將三島由里繪逮捕。

「說也奇怪,那名目擊證人晚上九點跑到公園的樹叢里幹什麼呢?哎呀!反正不管怎樣,三島由里繪自己都俯首認罪了。後來,我們經過調查,發現死者和三島由里繪雖然讀同一所學校,但是她們之間幾乎沒有任何交情。警方再三訊問三島由里繪,最後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宗兇殺案就是交換殺人事件。」

劍持警官喃喃說道。

「既然是交換殺人事件,那應該還有另一名被害者吧?老兄。」

金田一問道。

「沒錯。在一個星期之前,三島由里繪想殺害的情敵——中島留美無故失蹤了。根據三島由里繪的供詞,那可能是交換殺人的共犯所做的。三島由里繪一開始是懷着半信半疑的心態答應交換殺人計劃,可是在獲知共犯已經依約行事後,她認為自己已經沒有第二條路可走,於是下定決心動手殺人。」

「原來如此。這麼說來,那個中島留美後來也被殺死了?」

金田一狐疑地問道。

「沒有。三島由里繪被逮捕之後,中鳥留美突然出現了。其實她只是被人用藥物迷昏,監禁一段時日而已。」

劍持警官重新點燃了一根煙。

「啊?難不成那個共犯一開始就不想玷污自己的手,而是利用別人來達到殺人的目的?」

一直在旁邊默默聽着的美雪突然大聲問道。

「大概吧!」

劍持警官微微點頭。

「太過分了!這麼一來,三島由里繪不是被共犯利用了嗎?雖然三島由里繪殺人不可原諒,但是那個共犯把她逼到無路可走更是可惡!阿一,你說對不對?」

美雪轉頭詢問金出一。

「沒錯!不過,話又說回來,三島由里繪為什麼不供出共犯的真實身分呢?因為那個共犯並沒有按照約定完成任務,很明顯地背叛了她。照一般常理推斷,三島由里繪應該會憤怒得要發狂,而一狀把那個共犯供出來才對啊!」

金田一不解地猛搔頭。

劍持警官輕嘆口氣,同時吐出一個煙圈。

「那是因為三島由里繪根本不知道共犯的真實身分。」

劍持警官邊說邊皺起眉頭。

「不知道共犯是誰?」

金田一蹙緊眉頭問道。

「嗯。不要說不知道共犯的姓名和長相,三島由里繪甚至連對方是男是女都搞不清楚呢!」

「哪有這麼離譜的事情?他們不是都已經談好要交換殺人了嗎?」

「這就是這個案件最詭異的地方。」

這時候,女服務生來收拾餐具,劍持警官趁機跟她點了三杯飯後咖啡。

隨後,劍持警官將身子往前一探,小聲地說道:「這宗交換殺人案的起源,可能是三島由里繪寫在課桌上的塗鴉。」

「塗鴉?」

金田一困惑地歪著頭。

美雪卻忽然擊了一下掌說:「我知道!我也經常在物理教室或音樂教室……的課桌上塗鴉。有時候使用同一張課桌的人還會互相通信呢!」

「沒錯,就是這樣。三島由里繪就讀的高中是私立名校,因此校方特別為學生們安排電腦實習課程。三島由里繪在上電腦課時,因為太無聊想打發時間,因此在電腦教室的課桌上,無意中寫下一句『真想殺死那個女人』,而讓她與共犯……姑且稱為x吧!兩人有了進一步接觸的機會。」

說到這兒,劍持警官把身體深深地窩進椅子裏。

根據三島由里繪的供詞,她開始跟x藉着課桌進行溝通,大概是三個月前的事情。

剛開始,x便以心有戚戚焉的形象,和對情敵燃著熊熊怒火的三島由里繪取得共識。

後來,x向三島由里繪坦承自己也有一個恨到非除之而後快不可的對象。

不只如此,率先提出交換殺人計劃的正是x。

就在兩個星期之前,三島由里繪和x這兩個互不相識的人,決定合作殺掉對方懷恨已久的對象。

後來,三島由里繪參加體操社外宿旅行的期間,她的情敵——中鳥留美突然失蹤了。

「原來如此。於是,三島由里繪認定x已經遵守約定,因此自己也只好動手殺死x所憎恨的對象,是這樣子嗎?」

金田一說着,把送來的咖啡送到嘴邊。

「就是這麼一回事。三島由里繪根本不知道自己完全陷入x設下的陷阱中。」

劍持警官狀似惋惜地搖搖頭。

此時,美雪十分得意地探出身子說:「劍持警官,據我所知,使用同一張課桌的人並不多,應該很容易就可以鎖定哪些人有嫌疑才對。」

劍持警官一聽,不禁笑道:「哈哈哈!美雪,你挺機伶的嘛!」

劍持警官清了情嗓子,繼續說:「事實上,我們也已經仔細清查過,那所高中一共有十二個班級要上電腦實習課。不過,三島由里繪的座位是在教室角落的最後一排,因此使用同一張課桌的人並不是很多。我們調查之後發現,竟然只有三個學生跟她使用同一張課桌!」

「只有三個而已啊!既然如此,老兄,只要清查這三名學生是否有殺人動機不就得了,譬如查出誰曾經和瀨川奈奈子交往過……」

金田一話還沒說完,劍持警官就插話進來說:「不行!用一般的調查法根本行不通。因為這次調查的對象是未成年人,再說這三人也只是在偶然的機會下,和三島由里繪使用同一張桌子而已,我們根本不能深入追查,更不能強行把他們押到警察局去訊問。如果我們採取行動的話,說不定會對無辜的高中生造成不良的影響。正因如此,我們只能旁敲側擊,或是故作無意地詢問導師這三名學生的日常行為。」

劍持警官無奈地說。

「就算這樣,警方也總該查出一些端倪吧!趕快說來聽聽。」

金田一焦躁地催促道。

「嗯。第一個是一年級的男學生——有吉淳平,他跟死者瀨川奈奈子是同年級的學生。不過,有吉淳平是一個相當老實的男學生,他跟愛玩的瀨川奈奈子之間似乎也沒有什麼交集。有吉淳平的成績中下,最大興趣就是打電動玩具。啊!金田一,他跟你還滿像的。」

劍持警官挖苦地說道。

「拜託,老兄,我只是……」

「算了、算了!阿一,先聽下去嘛!」

美雪趕緊安撫金田一。

「啐!那麼其他兩個人呢?」

「第二個是三年級的女學生——大冢茉莉。後來,我看過大冢茉莉的照片,才發現她看起來有點像年輕時的岩下志麻,算得上是一個小美人。」

「岩下志麻……老兄,說重點!」

「大冢茉莉跟死者既不是同年級的學生,兩人之間也沒有任何交集。不過……」

「不過怎樣?」

「從某方面來說,瀨川奈奈子和這個大冢茉莉倒是滿相似的。她們從服裝、髮型到言談舉止都很像……或許最近的女高中生都是同一個樣子吧!」

金田一聽到劍持警官說出這番感慨的話,忍不住笑了起來。

「哈哈哈……老兄,你別忘了自己已經是LKK一族了。」

「阿一,太失禮了。」

美雪用力捏了一下金田一的手臂。

金田一隻好收起笑臉,正經八百地問:「那麼,最後一個人怎麼樣?怎麼凈說一些無關緊要的情報?」

說完,金田一無趣地啜起咖啡。

劍持警官見狀,也聳著肩說:「沒錯,都是一些大同小異的訊息。最後一個也是三年級的女學生——島本美和。表面上看起來,島本美和跟死者好像也沒有什麼瓜葛。若要勉強牽上線,那隻能說她們都是從同一所國中畢業的。島本美和是一個非常平凡的高中女生,成績是中等程度。她的人際關係很好,朋友相當多,但就是沒有一個人跟瀨川奈奈子有關係。」

「這麼說,要從動機來鎖定嫌疑犯,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嘍?」

金田一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會兒,接着又說:「老兄,三島由里繪一個星期要上幾個小時的電腦實習課?」

劍持警官快速地翻閱黑皮記事本,然後抬起頭來回道:「三島由里繪是在每星期二的第二節上電腦實習課,而且一個星期只上一個小時的課。」

金田一聽了,微微點一下頭。

「對了,那三個使用同一張課桌的學生呢?」

「這個嘛……有吉淳平是在每星期二的第四節上電腦實習課;大冢茉莉是每星期三的第一節課;島本美和則是在每星期一的第四節課。在三島由里繪和x藉着課桌通訊約三個月期間,這三名學生上電腦實習課的時間都沒有變動過。」

劍持警官解釋道。

「x和三島由里繪在三個月的時間內,真的都只有靠着課桌上的塗鴉來連繫嗎?」

金田一狐疑地問道。

「嗯,三島由里繪是這麼說的。」

「這樣啊……」

說完,金田一開始陷入沈思中。

劍持警官和美雪交換一個眼色,兩人很有默契地不再出聲。

因為此時的金田一就不再只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生,而是一個智商一八○、具有驚人推理能力的天才偵探。

隨着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劍持警官漸漸耐不住性子,於是把手伸向還沒有動過的咖啡。

就在這當兒,金田一忽然開口說:「老兄,我可以再問你一個問題嗎?」

金田一那雙睜得老大的眼睛,散發出澄澈明亮的光芒。

劍持警官見狀,不由得把身體往前探。

「金田一,你想到什麼了?」

「沒什麼。你先告訴我,目前有嫌疑的那三名學生的不在場證明情況如何?」

「不在場證明?啊,你等等。」

劍持警官趕緊查閱筆記本里的資料。

「瀨川奈奈子被殺害的時候,大冢茉莉剛好在夜遊之後的回家途中,至於島本美和當時則是一個人待在家裏。總而言之,案發當時只有那個一年級的男學生——有吉淳平擁有不在場證明。根據警方調查,有吉淳平當時正在朋友家玩電動玩具,所以他的不在場證明是無庸置疑的。」

「那麼x監禁中鳥留美時的不在場證明的情況又如何呢?」

金田一追問道。

劍持警官十分得意地回望着金田一說:「關於這一點我也查得很清楚。中鳥留美是在星期日被綁架的,當時大冢茉莉一個人在外面遊盪,因此可以說沒有不在場證明。此外,中鳥留美被綁架時,島本美和剛好到城裏去逛街。根據我們暗地裏調查,島本美和經常光顧的一家服飾店店員確認當時的確有看到過她。雖然島本美和的不在場證明不是很完美,但姑且也算可以成立。」

「那個有吉淳平的不在場證明呢?」

「哦,有吉淳平的不在場證明可就非常完美了,因為當天他參加了話劇社到長野的外宿活動。後來,我詢問過話劇社的顧問老師,才知道那一天有言淳平都忙着製作道具佈景,根本沒有時間回東京去。」

這時,劍持警官像想起什麼似地提高音調說:「啊,對了,金田一,你以前不是也曾經參加過話劇社嗎?看起來,這個有吉淳平跟你是愈來愈像了。哈哈哈……」

「胡扯!」

金田一將臉轉到一邊去。

見狀,劍持警官只好收起笑臉。

「不過,話說回來,從你以前解決過的案件來看,有時候不在場證明根本沒什麼用,說不定他們的不在場證明隱藏着令人意想不到的詭計……反正我們一定要繼續搜尋更多的資料才行。」

可是,金田一竟然搖著頭說:「老兄,沒有那個必要。」

「你說什麼?」

劍持警官訝異地瞪大眼睛。

「我現在很想去三島由里繪就讀的學校看看。」

說着,金田一一古腦兒地站起來。

劍持警官依然瞪大雙眼望着金田一。

「喂!你是說現在去嗎?」

劍持警官邊問邊抬起屁股。

「當然。」

「可是,我還沒有喝咖啡耶!」

劍持警官露出為難的表情。

「老兄,等你喝完咖啡,我就來不及上下午的課了。」

「好吧!」

劍持警官站起身來說道。

這時候,美雪猛然拉住金田一的手臂說:「阿一,下午的數學課不是要舉行隨堂測驗嗎?如果你再不參加考試,依你目前出席的狀況來看,肯定會留級的哦!」

「你放心,我一定會乖乖去參加考試的。不過在這之前,我非得解開這宗交換殺人案的謎題不可。」

金田一信心十足地看着美雪。

「我以爺爺的名譽做賭注!」

他們穿過華麗的石砌校門,來到美崙美奐的校園裏。

在綠意盎然的校園裏,除了種滿高聳參天的針葉樹之外,四周還佈滿了爭奇鬥豔的鮮花。

這所私立名校不只在硬件設備跟金田一和美雪就讀的不動高中不同,連上課時間的分配也不一樣;或許是早上的課還沒有上完,因此現在只有零零落落的幾名學生在校園裏走動。

此外,這所學校的校舍打掃得非常乾淨,不像不動高中的地磚總是斑斑駁駁,而且走廊上的日光燈也經常明明滅滅的。

不過,儘管這裏是私立名校,牆壁上還是到處都有學生們的塗鴉。

(高中生會做的事情好像都差不多。)

金田一跟在劍持警官和教務主任後頭走,不時抬頭看着牆壁上的塗鴉。

文也,我愛你!

緊急招募女朋友!

請速來信。

讓我們一起拒上面頭的課!

(「面頭」應該是某位老師的綽號吧!)

金田一不由得歪著頭,想像那位老師的長相。

(一定長得很像河馬……)

金田一忍不住竊笑起來。

(這些塗鴉原本都是用來消磨時間或抒發心情的,可是共犯x卻利用塗鴉來進行殺人計劃……共犯x實在太卑鄙了!)

這時候,美雪用手指戳了戳金田一的側腹說:「阿一,好像是這裏。」

金田一抬頭一看,只見木製的門上標示著「電腦實習室」這幾個字。

「請進。」

教務主任一面催促,一面推開教室門。

只見一位看似老師的男人繞過一張又一張並排在一起的課桌,好像正在做什麼工作。

「老師,打擾你了。」

劍持警官先打了聲招呼,隨即招手示意要金田一和美雪進來。

老師看見金田一等人先是楞了一下,待劍持警官說明來意之後,才揚起嘴角微微一笑。

「劍持警官,那位老師在做什麼?」

美雪小聲地問道。

「我想那些課桌上的電腦設備大概都很名貴,所以每次一上完課,老師就會將課桌的上蓋拉起來,把電腦收進桌子裏面。」

劍持警官輕聲回答。

「哦。」

金田一若有所思地應了一聲,同時注意著老師的一舉一動。

事實上,這間電腦實習室里的每一張課桌都附有活動上蓋,只要將上蓋拉起來,整套電腦設備便會自動收進桌子裏。

劍持警官逕自走到教室一角,然後指著課桌說:「三島由里繪和共犯x就是利用這張課桌,來達到聯繫的目的。你們看,當我把上蓋一掀開,整部電腦也就跟着現出來。」

金田一湊上前一看,只見電腦螢幕的正下方桌面,好像被人用橡皮擦擦拭過好幾次,比其他地方來得乾淨許多。

「正如你所看到的,除了上課的時間之外,這些電腦都會收到桌子裏面鎖起來,因此我們才會把嫌疑犯鎖定在那三名學生身上。」

劍持警官看着金田一專註的臉龐說道。

「嗯。」

金田一點點頭,雙眼不停地掃視其他課桌,才發現每一張用灰色樹脂製成的課桌上都有很多塗鴉。

這一刻,金田一彷佛可以聽見學生們因無聊而打呵欠的聲音。

「老兄,這張課桌上總該留有一些指紋吧?」

金田一回頭詢問劍持警官。

「當然。」

劍持警官定定地看着金田一。

「在校方的配合下,我們首先採集所有進出這間教室的學生指紋,然後再採集留在這張課桌上的指紋。最後,我們一共檢測出九個人的指紋,同時也查出他們的真實身分。這九枚指紋都是學生留下來的,其中當然也包括那三名涉嫌的學生。」

劍持警官清楚地解釋道。

「是嗎……既然如此,我想大概錯不了了。」

金田一喃喃地自言自語。

「什麼錯不了?」

劍持警官不解地問著。

「我知道共犯x是誰了。」

「真的嗎?」

劍持警官和美雪難以置信地面面相覷。

「嗯,我已經找到讓共犯x身分曝光的有力證據了。」

「那、那麼,金田一……」

劍持警官訝異地張大嘴巴。

金田一自信地點着頭,露出會心的一笑說:「所有的謎題都解開了!」

「喂,金田一,共犯x到底是誰嘛?」

劍持警官不斷逼近金田一。

金田一一面避開劍持警官那巨大的身軀,一面賣關子地說:「哎呀!老兄,你別猴急嘛!在我揭開謎底之前,難道你不想先用消去法想想,那三名嫌疑犯中哪些人最不可能是共犯x嗎?」

說着,金田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消去法?」

劍持警官不解地歪著頭。

金田一斜睨了劍持警官一眼,隨後開始進行推理。

「首先,在兇案發生時沒有不在場證明的大冢茉莉和島本美和都不可能是共犯x。」

「啊?為什麼?阿一。」

美雪困惑地問道。

一旁的劍持警官也百思不解地歪著頭說:「一般而言,擁有不在場證明的人不會是兇手,這種說法遠比較容易教人信服。可是,金田一,你怎麼反而先把沒有不在場證明的人從嫌疑犯的名單中剔除掉呢?」

金田一聽了,不禁笑道:「如果照一般的殺人案來看,你說的一點都沒錯。不過,現在是一樁交換殺人案,所以只要仔細想一想『為什麼要交換殺人』,答案很快就會浮現出來了。」

這會兒,金田一看到劍持警官和美雪仍然露出一副不知所以然的模樣,只好試着用最簡單的方式解釋。

「共犯x一定很想致對方於死地,而不是一時衝動才想出交換殺人這個計劃的。由此可知,共犯x一定擁有相當強烈的『殺人動機』。於是,共犯x讓完全沒有殺人動機的三島由里繪,代替自己去殺害心中最恨的瀨川奈奈子。也就是說,他們互相交換彼此想殺害的對象,這樣就會發生兩起『沒有動機的殺人事件』,當然警方在搜證上便會倍加困難。對了,老兄,你認為警方在偵辦這個案件時為什麼會不順利呢?」

劍持警官思考一會兒,旋即緩緩開口說:「這是因為交換殺人時,有動機的真兇會設下不可能犯罪的詭計,而讓共犯去殺人……啊!我懂了,原來如此……」

劍持警官話還沒說完,金田一便接下去說:「就是這麼一回事。如果大冢茉莉或島本美和其中一人是共犯x,那麼在命案發生的那一天,她們應該會捏造出完美的不在場證明才對。可是,這兩個人在瀨川奈奈子被殺害時,一個在回家的途中,一個獨自待在家裏,看得出來她們根本沒有捏造不在場證明的企圖。這麼一來,她們進行交換殺人計劃不就沒有意義了嗎?」

「原來如此,所以這兩名女學生絕對不是共犯x。」

美雪萬分佩服地百點頭。

「金田一,既然如此,共犯x是有吉淳平嘍?」

劍持警官興奮地問道。

「不,不是他。」

金田一用力搖著頭否定。

「可、可是……」

「這一次跟剛剛的情況又要倒過來了,因為有吉淳平擁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所以他也不是共犯x。」

「喂!金田一,以前不是也發生過很多類似的情況嗎?有一些乍見之下相當完美的不在場證明,其實隱藏着超乎我們想像之外的詭計。」

劍持警官急切地說道。

只見金田一冷淡地搖著頭說:「一個一整天待在長野幫忙話劇社佈置道具的人,如果還有時間在東京綁架女高中生,而且能想出那簡直像魔術般的詭計的話,根本就不需要用交換殺人的手法。有吉淳平只要善加利用詭計,然後捏造出完美的不在場證明,便可以親自動手殺人了。再說,共犯x就是為了取得不在場證明,才會想出交換殺人的計劃。老兄,你覺得一個可以用別的方法獲得不在場證明的聰明兇手,會選擇和別人交換殺人這種危險至極的方法嗎?」

劍持警官沈默不語。

「嗯,有道理。阿一,你真棒!」

美雪交抱雙臂,露出佩服到極點的神情。

「不過,阿一,既然如此,那麼共犯x到底是誰啊?」

美雪急着想知道答案。

金田一將自己坐着的椅子往後一堆,倏地站起身來,然後將目光轉移到教室里的某一處角落。

「就是那個老師。」

金田一肯定地斷言道。

「啊?」

劍持警官、美雪和教務主任聞言,頓時都楞在當場。

金田一不理會他們的反應,大聲地宣告:「這位老師就是共犯x!老師,我說的沒錯吧!」

老師慢慢轉過頭來,而那雙原本不停地工作的手也變得僵硬起來。

他那張鐵青的臉更加證明金田一的推理完全正確。

「為、為什麼我……為什麼……為、為……」

老師的嘴巴不停嚅動着,卻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雖然老師還想為自己辯解,但金田一根本不給他任何機會。

「證據就在於指紋。」

金田一大步走向老師。

這時候,劍持警官連忙制止金田一說:「喂、喂!等一下!難道你剛才沒有聽清楚我說的話嗎?警方已經調查過了,那張課桌上的指紋全是學生留的,根本沒有這位老師的指紋。」

「沒錯!我們剛才也都看到了,每次一上完課,這位老師都會將課桌的上蓋拉起來,讓電腦收進課桌裏面,最後還把它上鎖。不過,令人覺得十分奇怪的是,為什麼三島由里繪的課桌上面卻完全沒有老師的指紋?這不是太不自然了嗎?」

金田一睜大雙眼,直視着老師。

老師噤若寒蟬地垂著頭。

「你大概也設想過萬一交換殺人的計劃失敗,會有什麼樣的結果吧!如果三島由里繪遭到逮捕,她很可能會告訴警方這是一樁交換殺人的罪行。到那個時候,警方一定會來搜查這些課桌,自然也會採集到留在課桌的指紋。正因如此,你對課桌上出現自己的指紋感到非常不安。因為警方只要採集到你的指紋,經過詳細的調查之後,便會發現你有殺人動機。你一定是考慮到這一點,所以才會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的指紋留在那張課桌上。只可惜你聰明反被聰明誤,竟然沒有在三島由里繪的課桌上留下你這個教室管理者的指紋!」

金田一一口氣說明完畢。

此刻,老師將頭垂得更低了。

「終於真相大白了。」

劍持警官輕鬆地呼一口氣,然後拿起流動電話打回搜查本部,要求本部派人來對教室里的全部課桌進行指紋鑒定。

在這段期間,老師一直用兩手托著下巴,不斷地發出牙齒打顫的聲音。

劍持警官向教務主任述說清楚之後,金田一隨即打趣道:「剩下就是老兄的工作了……我想『炸豬排』差不多該上場了。」

「笨蛋!我不是說過你電視看人多了嗎?」

劍持警官邊說邊走向不敢和他對望的老師。

「老師,請你跟我去局裏做一下筆錄。」

老師不發一語地點點頭。

「他殺人的動機實在太無聊了。」

劍持警官看着大口咀嚼牛排的金田一,搖著頭說道。

「事實上,那個老師患有一種非常嚴重的心理疾病——戀少女情結。死者瀨川奈奈子在讀國中的時候,那個老師好像是她賣春的客人。」

「真的啊?聽起來真教人倒胃口!」

美雪把一塊正要送進嘴裏的牛肉放回盤子上。

「後來,瀨川奈奈子上了高中,在偶然的機會下遇到那個老師,於是兩人又開始『買賣』的行為。瀨川奈奈子是出身於一個中產階級的家庭,根本不愁吃穿……唉!真不知道現在的小孩子到底在想些什麼?不過,那個老師也真笨,竟然會被瀨川奈奈子拍下不堪入目的照片!為了繼續保有老師的身分,他最後付給瀨川奈奈子好幾百萬元才得以了事。警方根據老師的供詞,在瀨川奈奈子的房間里找出了一些足以構成殺人動機的底片。話說回來,這個共犯x的殺人動機還真是無聊。」

劍持警官將刀叉擺在吃得精光的盤子上。

「劍持警官,你怎麼老是講一些令人難以認同的話?那所高中可是私立名校耶!學生們的價值觀應該不至於如此偏差才對。」

美雪質疑道。

「傻瓜!知名學校難道就沒有偏差學生嗎?再說,一個人的好壞也不該從偏差值來決定。」

說着,金田一大大地喝一口水,將嘴裏的牛肉吞進肚子裏。

「話是沒錯,不過,這種話從阿一的口中說出來,還真是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美雪,她……」

金田一氣得瞪大眼睛叫道。

「好了、好了!你們不要吵了。對了,金田一,你是什麼時候發現老師就是共犯x?」

劍持警官疑惑地問道。

「就是我在這個餐廳里喝咖啡,聽老兄說完電腦教室的狀況之後。說老實話,當時我還不是很確定。」

「喂!說清楚一點。」

劍持警官忍不住把身體往前探。

金田一用手背擦拭嘴角,隨即開口說:「因為電腦實習實在是一門很無趣的課,所以那間教室里的每張課桌上才會寫滿了塗鴉。但是除了兇手之外,那段交換殺人的塗鴉內容卻沒有被其他學生看到,你不會覺得很奇怪嗎?我想那個老師可能是在開始上課之前,先把訊息寫上去,然後等上完課看過對方的留言之後,馬上將塗鴉擦掉。這麼一來,這些塗鴉內容就不會被其他的學生看到了。」

「嗯,有道理。」

劍持警官對金田一的推理能力佩服得五體投地。

金田一繼續說:「學生們經常會往課桌上寫一些誰愛誰之類的話,他們的心態擺明就是要讓大家都知道嘛!如果是我自己使用的課桌,我一定會把每個角落的塗鴉都看得一清二楚才罷休。」

「你是為了要作弊吧!」

美雪故意扯金田一的後腿。

「哪、哪有!你亂講……」

金田一急着辯解。

「這是事實!」

「你……」

正當金田一和美雪爭辯不休的當兒,餐廳服務生前來收走餐具,隨後送來了餐后咖啡。

一時之間,咖啡濃郁的香味溢滿四處,也緩和了金田一跟美雪兩人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

共犯x完。

DEMON拖着十分沈重的腳步向前走。

事實上,他已經在雪深及膝的山路上,連續步行了四個多小時。

DEMON是為了掩埋屍體才來到這座深山裏,誰知道,最後卻演變成始料未及的結果。

在接受警察訊問時,照理說,在劇團里屬演技派的他,三兩下便可以將警察打發過去,而不會露出任何破綻。

(都是那隻狗惹的禍!)

DEMON忿忿不平地踢開絆住雙腳的積雪。

可是,當一隻野狗銜著屍體的手掌走出來時,DEMON再也沒有理由辯解了。

剎那間,DEMON用預藏在背後的小刀,手腳俐落地刺向警察。

雖然警察渾身是血地倒地不起,卻依然奮勇拔出手槍準備還擊,這下子迫使DEMON不得不棄車逃亡。

DEMON原本想逃往深山裏藏匿,沒想到卻因突來的暴風雪而迷了路。

(現在警察一定聚集在山腳下,準備進行一場搜山的計劃。

可是,照目前的天氣狀況來看,警方一定也動不了。

至少這一點對我很有利。

我才剛開始享受殺人的樂趣,所以現在絕不能束手就縛。

仔細算一算,我這雙手已經勒死了九個人,眼看要晉陞到兩位數字,偏偏在這個時候碰上狗屎運!)

DEMON緊握拳頭,手套里那雙凍得快沒有感覺的手還隱隱作痛。

(如果這次我能逃出去,一定要去整個容,然後先找一份工作。等一切都穩定之後,我再來找個地方好好殺人。用我這雙手,用力地勒住對方的脖子……)

一想到這裏,DEMON的精神不禁振奮起來,雙腳又繼續跨向前。

(我要去哪裏呢?不管那麼多了,反正前頭自然會有落腳的地方。)

DEMON如此堅信着,並勉勵自己繼續往深山裏走。

不久,DEMON從瘋狂飛舞的白雪之間,看到一棟引人注意的紅瓦屋。

他的嘴角忍不住微微往上一揚。

DEMON露出一抹意味深長、姦邪狡猾的笑容,腳步也跟着加快許多。

「就快到了……只要再一口氣……再一口氣……再……」

2

「可惡!暴風雪一直下、一直下……」

金田一沒好氣地揮舞著滑雪杖抱怨道。

這時,被滑雪杖挑起來的雪塊剛好飛到金田一的臉上。

「哇!」

「阿一,誰教你擅自決定在滑雪場以外的地方停下來,害得我們落到這般田地。」

美雪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金田一。

「可是,電纜車因為暴風雪來臨而停擺了,如果我們再滑下去,就會離我們休憩的旅社愈來愈遠。我原先以為既然是同一座山,那麼從斜邊穿過去應該也可以回到旅社才對。」

金田一一面解釋,一面擦掉臉上的雪塊。

「一般人根本不會這樣做。」

美雪頓了一下,接着又說:「一般人遇到這種情況,總是會先滑到最底下,然後搭計程車或便車回旅社。總之,說來說去都得怪你,老是選擇跟別人相反的方向走。」

金田一聽了,不停揮着手說:「啊!羅嗦、羅嗦!真倒霉!每次跟你出來旅行總是會遇到狀況,不是遇難就是被卷進兇案中……」

「喂!這些話應該是我講的才對耶!上次不也是這樣嗎?你說要到一個與眾不同的地方滑雪,結果我們不但遇難,連暫時棲身的休息處也發生兇殺案……」

美雪還沒吐完苦水,金田一卻像如獲至寶般地插話進來說:「美雪,我們走運了!」

「阿一!你有沒有在聽我講話呀?」

「有啦、有啦!你看,那裏有一棟別墅。」

金田一用滑雪杖指著斜坡下方的一棟紅瓦屋。

「哎呀!我們剛才地經過好幾棟別墅,可是那些別墅里根本沒有人住,我想這棟別墅也一定是一間空屋。」

美雪沮喪地說道。

「不可能!你看那些冰柱。」

金田一不禁露出興奮的笑容。

「冰柱?」

「沒錯。先前我們看到的無人別墅有那麼大的冰柱嗎?」

「好像沒有。」

「這就對了!冰柱的形成,是由於屋頂上的積雪融化成水流下來,落到屋檐時被屋外的寒氣凍結成一條條的冰柱。那棟別墅有那麼大的冰柱,就代表屋子裏面非常溫暖,使屋頂上的積雪不斷地融化,才會凝結成那麼大的冰柱。」

金田一詳細地解釋道。

「嗯,你說的有道理。」

美雪點頭表示贊同。

「走吧!我想那棟別墅裏面一定開了熱呼呼的暖氣。」

金田一邁開大步向前走。

美雪望着那個總是能急中生智的青梅竹馬的背影,忍不住笑開來。

「阿一!等等我!」

3

「對不起,打擾了。」

金田一搔著被雪濡濕的頭髮,同時將脫下來的雪靴丟在玄關處。

「哇!這玄關比我的房間還要大呢!」

金田一毫不客氣地走到鋪着高級地板的走廊。

「對不起、對不起!阿一,你至少也要把雪靴擺好吧!」

美雪一邊抱怨,一邊將金田一脫得橫七豎八的雪靴擺好。

別墅主人見狀,面帶笑容地說:「請進來休息。今天屋裏的客人不只有你們兩位哦!」

別墅主人是一位大約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他用髮油將頭髮全部往後梳,身上穿着閃閃發光的高級長袍。

「不只我們兩個人?什麼意思?」

金田一不解地問道。

別墅主人把手放在木門上,停下腳步說:「事實上,打從暴風雪來臨開始就一直有客人上門。他們都跟你們兩位一樣,是來這邊躲避突如其來的暴風雪的。說真的,這場暴風雪也着實讓我大吃一驚呢!因為我原本也是想趁著冰雪融化之前來滑雪的。哎呀!全世界的氣候果然都產生異常現象了。哈哈哈!」

為了不讓氣氛變得尷尬,金田一和美雪只好陪着乾笑。

「不過,說也奇怪,雖然這一帶有很多別墅,但是好像都沒有人住。如果我們沒有看到這棟別墅的話,說不定真的會凍死呢!」

金田一瞪大眼睛說道。

「這麼說來,你們還真的滿幸運的,因為我是在三天前才來到這裏,而且先前已經有一個月的時間沒來了。以往每到冬天,我總會來個兩、三次,每次都會待上一個星期以上……除了我這棟別墅之外,這一帶的別墅到了冬天好像都沒有人住,搞不好你們真的會被凍死哪!哈哈哈!」

對金田一和美雪而言,別墅主人的這番話並不好笑,可是基於禮貌起見,他們一邊互望一眼,一邊忙不迭地陪笑臉點頭稱是。

「請進來。」

別墅主人十分客氣地請他們進入大廳。

「真漂亮!」

美雪才剛踏進大廳,便情不自禁地讚歎。

大廳里有好幾根用大圓木製成的紅屋樑,十分氣派地擺置其中,而且地板上至都鋪設著高級堅硬的木材。

此外,大廳的一角還以大型的觀葉植物裝飾。

每當暖氣徐徐吹拂,那些脆綠的葉子便輕輕地搖曳生姿。

「我在教科書上看過這幅畫耶!作者叫什麼名字來着?應該是……巴塔利羅……」

金田一看着牆上的壁畫,用力地回想着。

「是尤特利羅吧!他可是一位相當有名的畫家呢!」

美雪笑道。

「對、對!就是那個尤特利羅。喂,這幅畫大概值多少錢?」

「笨蛋!這是仿製品,真正的作品擺在羅浮宮展覽。」

美雪小聲地回答。

「什麼?原來這是膺品啊?」

「噓……小聲點!」

美雪皺着眉頭,急慌慌地走進大廳里,似乎想跟金田一保持距離。

「啐!」

金田一嘴裏咕噥著,卻將視線落到大廳內側的鐵鑄壁爐上。

「喲!又有遇難者了嗎?」

一陣高亢的男聲猛地響起來,讓金田一和美雪都不約而同地轉過頭去。

一位年約三十歲、身材擁腫的男人從皮革沙發上站起來。

「這兩位客人看起來真年輕!你說是不是啊?火口小姐。」

火口沈默地望着金田一和美雪。

火口雖然坐在沙發上,但依然可以看得出她是一個身材高大的女人。

她的肩膀很寬,全身上下好像都是肌肉。

火口剪了一頭短髮,由於化濃妝的關係,五官顯得相當分明。

(她是不是混血兒?從她的外表實在看不出真實年紀,大概有二十五歲吧!)

金田一好奇地打量着火口。

這時候,別墅主人換上一張正經的臉說:「歡迎大家蒞臨寒舍。」

說着,別墅主人深深地鞠了個躬。

「我是這一棟別墅的主人——恩田。待會兒我會送上一些熱飲,請大家放鬆心情,好好休息。」

恩田離去后,那個肥胖的男人率先開口說:「你們兩位請過來這邊坐,這邊溫暖多了。」

他挪了一下肥碩的身體,空出一些位子來。

金田一見狀,十分大方地說:「謝謝!看來我們都一樣是天涯淪落人哪!哈哈哈……」

「阿一,你太失禮了!我們跟他們是第一次見面,而且對方又是長輩,你實在太不懂禮貌了!對不起、對不起。」

美雪在金田一的頭上敲了一記,旋即頻頻向其他人道歉。

金田一絲毫不予理會,他將濡濕的雪衣丟到地上之後,又大剌剌地將屁股對着壁爐。

「好溫暖哦!美雪,你也趕快過來烘一烘啊!」

「阿一,你真丟臉!」

儘管美雪的嘴巴上這樣說,可是隨即也被爐火的溫熱吸引,忍不住開始烘着她的屁股。

「我猜你們一定也是在滑雪途中迷路的,對不對?」

胖男人微笑地問道。

「是啊!都是因為她的緣故。」

金田一用手指著美雪,美雪的五爪功立刻迎了上去。

「都是你害的!」

「好痛……我只是開玩笑嘛!」

「哈哈哈!你們真是有趣的一對。」

火口被他們兩人給逗得笑了出來。

「坐下來吧!看樣子,這場暴風雪不會那麼快停,我們可能要在這棟別墅待上好一陣子。既然如此,大家來交個朋友吧!」

火口露出白皙的牙齒笑道。

胖男人一聽,馬上點頭說:「是啊!大家能相識還真是有緣。哪,這位美麗的小姐叫火口雪子,火山口的火口,雪之子的雪子。」

「你們兩位是朋友嗎?」

美雪看到胖男人一副熟稔的模樣,忍不住開口問道。

「哈哈哈!其實我們也是剛剛才認識的。」

胖男人說完,火口又補上一句:「沒錯!我們兩個完全不相干。」

儘管如此,胖男人依然毫不在意,逕自口沫橫飛地說:「火口小姐的車子陷在雪堆里動彈不得,所以她才會來這裏避風雪。我則是來登山健行的,誰知道走着走着就被暴風雪給困住了。天氣預報說今天會是個晴天,所以我什麼都沒有帶……原本還以為這次死定了呢!哦,對了,我是萬田光男,一萬、兩萬的萬,田地的田,發光的男人的光男,請多多指教。我目前是一個喜戲演員,不過沒什麼名氣。哈哈哈!」

「你是喜劇演員啊?好厲害哦!那麼你上過電視嗎?」

美雪好奇地問道。

只見萬田張大了嘴巴,露出那口整齊潔白的牙齒笑說:「哈哈哈!沒有、沒有!我只有在劇團里表演。說老實話,我幾乎是靠兼差打工所賺的錢來餬口……咦?你們剛才有沒有聽到開門的聲音?」

「嗯,好像有。」

美雪邊說邊站起來,往玄關的方向窺探。

「難不成又有客人來了?」

萬田縮起脖子,口中喃喃自語。

過一會兒,恩田將放了五人份咖啡的餐車推進來,同時還帶來一位新客人。

「各位,我們又增加一位新的客人。我聽這位客人說,他是因為滑雪撬偏離了滑雪場而迷路,最後才會來到這裏的。」

恩田帶着複雜的笑容,回頭看着身後的那名高大男予。

那個男人看起來大約二十來歲,身上穿着一套非常素的灰色衣服。

除了坐雪撬需要戴的手套之外,他看起來就像是工廠里的作業員。

那名男子將覆滿白雪的頭壓低,然後緩緩開口說:「我的運氣實在太差了,一個不留神就完全搞不清楚方向。對了,我姓鳳,叫鳳辰馬,請大家多多指教。」

恩田一邊小心翼翼地將咖啡放在桌上,一邊說道:「天快黑了,我想應該不會再有客人上門。而且在暴風雪停止之前,鏟雪車也一定來不了。萬一情況差一點的話,搞不好我跟大家都要在這邊困個兩、三天,所以請大家好好相處吧!」

「困在這裏啊?」

有人不禁喃喃嘟噥著。

金田一聽到這句話,不由得把視線移向窗外。

只見窗外滿是狂舞的飛雪,以及足以令人窒息的昏暗。

「對了,你們還沒有自我介紹呢!」

萬田微笑地看着金田一和美雪兩人。

美雪立刻回道:「哦,我是七瀨美雪,旁邊這位則是我小時候的玩伴——金田一一。」

「大家好。」

金田一將奶精倒進咖啡里,無精打采地說道。

美雪看見金田一這副瀨洋洋的模樣,忍不住狠狠地瞪他一眼。

「金田一……你跟以前一個名偵探的姓一樣耶!」

鳳辰馬若有所思地說道。

美雪馬上代替金田一回道:「嗯,其實他就是那位名偵探——金田一耕助的孫子。」

就在這一瞬間,金田一感受到一股騰騰的殺氣正襲向自己。

儘管如此,金田一卻感覺不出這股殺氣是發自於何人身上。

4

DEMON完全沒有想到事情會演變成現在的局面。

(在這種深山裏的別墅,而且又是吹着暴風雪的日子裏,沒想到除了我之外,竟然會有這麼多人因迷路而闖進來!

我要小心一點,否則萬一事迹敗露的話,我根本無法制伏這麼多人。

總之,在天亮之前,我只要乖乖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就行了。

等到半夜,這些人全部睡着之後……)

DEMON不斷地環顧四周,最後將目光落在美雪的身上。

(如果我把手指頭嵌進她那纖細的脖子,會有什麼樣的感覺呢?

我絕不能粗心地壓迫到她的頸動脈,否則她一昏過去,我就不能看到她露出痛苦的表情了。

我要勒住她的喉頭,堵住她的氣管,然後讓她漸漸無法呼吸……)

光是這樣想像,DEMON的一顆心就不禁興奮地怦怦亂跳。

(乾脆趁這些人睡覺的時候,把他們統統殺掉。

不行!

這樣太無趣了。

對了,不如模仿推理小說中的劇情:一群人被暴風雪困在深山裏的別墅中,每天早上總會發現一具屍體嗯,這樣進行比較有趣。

再說,現在還有一個自稱是名偵探的孫子在場,一切就會變得更有趣。

等大家都睡着之後,先把別墅的主人解決掉,然後……)

DEMON偷瞄了美雪一眼。

(如果美雪被殺害,那個金田一會有什麼反應呢?真是令人期待啊!)

DEMON的視線在半空中游移了一會兒,旋即定在金田一的身上。

「對了!」

剎那間,金田一將咖啡杯放回桌上,一百腦兒地站了起來。

5

「我們來看一下天氣預報。」

金出一快步走向電視機。

鳳辰馬也點頭附和道:「對哦!我也想看看天氣預報怎麼說。因為我的假期只到後天,如果這場暴風雪再不停止,那我就準備回家吃自己了。」

「但是在這種深山裏,電視可以接收得到訊號嗎?」

萬田疑惑地問道。

「當然收得到訊號嘍!不然這一台電視機是放假的嗎?」

恩田苦笑地說。

「嘻嘻!說的也是。」

火口像嘲笑萬田的愚蠢似地發出笑聲。

「火口小姐,你是在嘲笑我嗎?難道火口小姐討厭我?唉!真令人失望。我本來還以為可以跟你發展出一段戀情……」

瞬間,火口彷佛要打斷萬出的話題似的,用力將咖啡杯放到桌上。

「萬田先生,可不可以請你安靜一點?我正在為車子陷在雪堆里大傷腦筋,請你讓我安靜一下。」

「火口小姐,你不要把話說得那麼絕嘛!我是看到大家被困在這裏,心情都十分不好受,才會想說些輕鬆的話讓氣氛變得熱絡……」

「正在播報新聞哪!你們看。」

金田一為了化解萬出和火口的唇槍舌戰,於是故意大聲叫道。

所有人的視線果然都不約而同地望向電視。

此刻,電視上的男主播正在播報當地一年一度的慶典活動。

「這場暴風雪什麼時候會停呢?」

正當金田一喃喃自語時,電視上的另一位女主播帶着緊張的口吻說:「現在為大家插播一則剛剛收到的消息。」

這時候,電視畫面上出現一行斗大的海報字:喪心病狂的殺人魔刺殺警察之後逃到白鹿山裏!

「啊!白鹿出不就在這附近嗎?阿一,把聲音開大一點。」

美雪催促道。

金田一馬上轉大音量,女主播清亮的聲音也跟着響起:「涉嫌分案的兇手在刺殺一名警察之後,逃進白鹿滑雪場附近的山區。根據警方調查,這名兇手是長野縣的劇團演員——出門章一……」

女主播的話還沒說完,電視畫面突然變成一片黑。

「對不起,我不小心碰到了遙控器……」

火口一面道歉,一面彎下腰去把掉到沙發下的電視遙控器撿起來。

「對不起。」

火口驚慌失措地按了好幾下遙控器,於是電視上又出現杯麵廣告的畫面。

「不是這個頻道。」

金田一搖著頭說。

「哦。是哪個頻道?」

火口疑惑地問道。

「這個嘛……其實我也不知道,不過請你轉轉看。」

「好。」

火口不停地轉換頻道,好不容易才又看到女主播的影像。

不過,女主播早已將殺人魔的新聞播報完畢。

「哎呀!剛剛的新聞都已經播完了。」

金田一十分氣地抱怨道。

火口一聽,不禁嘟起嘴巴說:「有什麼關係嘛!反正殺人魔又與我們無關。」

「可是,白鹿滑雪場剛好在這一帶耶!再說,我們從滑雪場滑過來,一路上除了這棟別墅之外,其他地方都沒有人在,所以說不定那個殺人魔也會誤闖到這棟別墅來呢!」

大家都被金田一這番話給嚇得楞住了,只有鳳辰馬搖頭否定道:「金田一,那不太可能發生吧!一般而言,逃犯總是會選擇藏匿在無人的空屋中,根本不會笨到跑來這裏才對。」

「或許殺人魔看到那些無人的空屋裏沒有燈火及食物,擔心度不過這種嚴寒的天氣,才會打消躲在空屋中的念頭。更何況,我看那幾間空屋的門窗都緊緊深鎖著,不是那麼容易可以闖進去的。」

鳳辰馬被金田一這麼一反駁,有些不悅地說:「金田一,我想你是推理小說看太多了。我了解你被困在這裏,難免會感到不安……」

「算了啦!管他是逃犯還是殺人魔,只要我不讓他進來別墅里,不就沒事了嗎?」

恩田插話進來緩頰。

「話雖如此,但是我們都不知道那個殺人魔長什麼樣子,搞不好一不小心就讓他闖了進來……而且說不定他早已經混進來了。」

一時之間,火口這番話讓現場的氣氛變得十分詭異。

「火口小姐,你是什麼意思?」

萬田那雙細小的眼睛裏閃著銳利的光芒。

「推理小說中經常出現這種情況呀!一群互不相識的男女被暴風雪困在山莊里,後來卻發生兇殺案。儘管兇手在這群人當中,卻沒有一個人知道他是誰……」

「搞什麼嘛!」

突然間,坐在電視機前面的金田一大聲叫道。

「怎麼了?別嚇人好不好?」

火口拍拍胸脯說道。

「電視……收不到訊號了。」

金田一定定地看着黑畫面。

「一定是天線被暴風雪打斷了。」

恩田苦笑地說道。

「這麼一來,我們的處境不就跟推理小說中的情節愈來愈像了嗎?殺人魔會不會真的出現……」

火口邊說邊打顫。

「我們不要再談這個話題了,好不好?再說我肚子也餓了,恩田先生,我來煮晚飯吧!平白投宿在這裏,實在說不過去。」

美雪提議道。

「美雪,你太客氣了,我來張羅晚餐就可以了。對了,我先帶各位到客房去吧!」

「太棒了!我本來還以為要在大廳里打地鋪呢!」

鳳辰馬笑道。

「我這棟別墅原本打算用來作公司員工的度假中心,卻因為地點實在太遠,只好作罷。不過,正因如此,這棟別墅才會設計了許多間客房。」

恩田滿臉笑容回道。

「恩田先生,你是大老闆嗎?」

「哈哈哈!應該算是吧!哪,各位,我帶你們去看看房間。」

在恩田的催促下,大家立即從沙發上站起來。

「啊,鳳先生,你的皮夾掉了。」

美雪指著沙發上的皮夾說道。

「哦,謝謝。」

鳳辰馬彎下身,迅速將皮夾拾起來。

「等一下!讓我看看。」

火口倏地伸出手,一把搶過鳳辰馬的皮夾。

鳳辰馬大吃一驚地楞在當場,火口卻高高舉起那個皮夾說:「你是姓鳳吧!這是你的皮夾嗎?」

「是……是啊!有什麼不對?」

鳳辰馬慌慌張張地回道,雙眼猛眨個不停。

「那麼,請問皮夾上的『S。D』是什麼意思?」

火口用下巴指指皮夾上的燙金字母問道。

「啊……」

鳳辰馬不解地瞪大眼睛。

「如果我記得沒錯,那個殺人魔的名字不是叫做『DEMONSHOH』嗎?縮寫就是『S。D』呀!」

「哈哈哈……」

鳳辰馬突然噗哧一聲地大笑出來。

「有什麼好笑的?」

火口沒好氣地斜睨著鳳辰馬。

「難道你懷疑我是那個殺人魔?拜託你饒了我好不好?『S。D』是我本名的縮寫啦!」

「本名的縮寫?那麼『鳳辰馬』這名字又怎麼來的?」

火口窮追不捨地問道。

「那是我平常使用的筆名。」

「筆名?請問鳳先生是作家嗎?」

一旁的美雪好奇地問道。

這時,鳳辰馬又極力忍住笑意地答道:「事實上,我是一名公務員,成為知名作家則是我長久以來的夢想。我一向喜歡用這個筆名投稿,而且有好幾次還名列新人獎的入選名單中呢!」

「既然如此,你的本名叫什麼?」

火口看起來似乎還無法釋懷。

「請你不要繼續追問,因為我實在不想說。」

「為什麼?」

「喂!你還真固執耶!」

鳳辰馬露出不耐煩的表情。

「好了啦!不要管那麼多了,我先帶各位去客房看看。」

恩田說着,率先離開大廳。

6

在寒意的助長之下,美雪的一顆心更加感到不安。

「阿一,這裏會不會發生事情呢?」

美雪緊緊地貼在金田一身邊,在他耳邊嘀咕道。

「什麼事?」

「殺人魔該不會在這些人當中吧?」

說着,美雪擔心地左顧右盼。

「這個嘛……」

金田一沒有正面回答,反而還陷入深深的沈思中。

「阿一,我真的很不想待在這裏。你可不可以打通電話到旅社,請店家派人來接我們?」

「我剛才已經打過了,但是電話根本無法接通。」

「什麼?電話不通!」

「嗯。恩田先生說電話線可能也被暴風雪給打斷了。」

「怎麼會這樣……」

美雪害怕得將脖子縮了起來。

「如果你怕的話,就跟我一起睡嘛!」

「我才不要!」

「不然,你就把房門鎖好。」

「如果房門沒有鎖呢?」

「那你就把整張床堵在房門前,懂嗎?」

「嗯。」

這時候,恩田推開沈重的木門,回頭對美雪說:「美雪,你睡這一間,可以嗎?」

「嗯,謝謝。」

美雪根本不注意房裏的擺設,反而趕緊確認房門上有沒有鎖。

「太好了!有鎖。」

美雪放心地鬆了一口氣。恩田見狀,不禁疑惑地問道:「你說什麼?」

「啊,沒什麼。呵呵呵!」

「美雪是指房門有鎖,這樣至少可以防止殺人魔闖進去。」

金田一的這番話惹得大家都把視線投到他身上來。

「阿一,你別……」

美雪急忙想制止他,然而金田一卻毫不在意地繼續說:「大家最好也把房門鎖好……因為我有一股不祥的預感。」

說完,金田一環視在場的所有人。

一陣沈默之後,火口皺着鼻子說:「名偵探先生,多謝你的忠告!」

剎那間,不知道是誰輕嘆了一口氣,讓整個現場瀰漫着一股難以言喻的沈悶氣氛。

7

(真是個礙事的小鬼頭!)

DEMON在心裏面罵道。

(可惡的金田一,沒事看什麼電視,害我差一點就暴露了身分。

還好幸運之神站在我這邊,在千鈞一髮之際,電視的天線突然斷掉。

此外,為了以防萬一,我一來到這棟別墅,便先把電話線給剪斷了。

現在回想起來,我還真是做了個聰明的決定。)

「哈哈哈……」

想到這裏,DEMON不禁得意地笑了出來。

他抬眼望向牆上的時鐘。

此刻,時針正好指在兩點鐘的位置。

(可惡的金田一!

都是他多管閑事,要大家鎖上房門睡覺,害得我根本無從下手。

看樣子,今天晚上我是無法享受到勒死美雪的樂趣了。

算了,這樣也好,省得我三更半夜四處奔波。

不過,我一定要想辦法讓這些人再困在這邊幾天。

我絕不能放棄這個殺人的大好機會!有什麼辦法呢?應該怎麼做……)

DEMON直挺挺地站在窗戶前,一邊看着依然狂飛的風雪,一邊焦躁地猛搔著頭。

(有了!)

剎那間,DEMON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絕妙好計。

8

「大家都起床了,阿一,快起來!」

美雪將嘴巴湊近金田一的耳邊,用了亮的聲音叫道。

「好啦!啊……」

金田一睡眼惺松地打了個呵欠,他起身穿好衣服之後,慢慢地走到大廳。

「早安!名偵探先生。」

火口神采奕奕地打招呼。

金田一看見火口戴着一副無邊眼鏡,不由得楞楞地站在原地。

火口於是摘下眼鏡,面帶笑容地說:「我昨天是戴隱形眼鏡。」

(或許是戴眼鏡的關係,火口小姐看起來比昨天溫柔許多。)

金田一定定地凝望着火口。

「早安。」

恩田正拿着水壺幫觀葉植物澆水,當他看見金田一和火口兩人,立刻露出一貫從容的笑容。

「我已經準備好土司、火腿蛋跟牛奶,請你們到餐廳用餐。」

「謝謝。」

火口微笑地說道,隨即和金田一步入餐廳。

「啊,名偵探先生來了呀!年紀最輕卻起得最晚,果然是一位不簡單的人物。」

萬田坐在餐桌前,精神抖繳地取笑道。

「哈哈哈!」

金田一敷衍地笑了笑,隨即找一個位子坐下來。

「抽煙嗎?」

萬田向金田一遞出香煙。

金田一還來不及反應,美雪的聲音已經從後面傳來:「阿一,不行!」

美雪端來熱騰騰的咖啡,同時狠狠地瞪了金田一一眼。

「對不起,我忘了你還是高中生不能抽煙。」

萬田一面微笑地說道,一面用左手拿起美雪端來的咖啡。

就在萬田要將咖啡送到嘴邊的當兒,鳳辰馬的驚叫聲驟然響起:「不好了!」

鳳辰馬粗暴地推門進來,萬田也本能地將咖啡放回桌上。

所有人都將目光集中在鳳辰馬的身上。

「發生什麼事了?」

金田一焦急地問道。

只見鳳辰馬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外面有、有一具屍體……有一個人死在屋外!」

9

一具男橫躺在距離別墅玄關約十幾公尺的地方。

那具男有一半被白雪掩蓋住,但還是可以看得出來他的身上穿着一件雪衣。

鳳辰馬原本想到屋外看看天氣狀況,卻赫然發現這具男。

男士們將這具屍體從雪堆里拉出來,小心翼翼地抬到玄關口。

乍看之下,這名死者大約三、四十歲。

他的身上穿着綠色的滑雪衣,和同色系的滑雪帽,雙手則戴着黑色的手套。

除此之外,死者臉上戴着的「swans」太陽眼鏡,以及腳上穿的雪靴都是高級品。

死者雪衣上的扣子全部都扣得整整齊齊的,腳上也還穿着滑雪板,兩手則緊緊握著滑雪杖。

金田一覺得這具男的死因有點不尋常,便全神貫住地凝視着屍體。

死者除了在衣領的地方別上一個金屬徽章之外,身上並沒有穿戴其他的飾品。

「那個徽章是高級品呢!」

鳳辰馬用下巴指著徽章說道。

「他一定對自己的滑雪技術很有信心,才會不在乎積雪有多深,依然前去滑雪,最後才會遭到暴風雪襲擊。唉!真可憐,只要再向前滑二十公尺就可以到別墅來了……」

萬田忍不住搖頭嘆道。

「我記得以前有一個高中登山社的社員,在北阿爾卑斯山上遇難時,也是在距離山莊五十公尺遠的地方死掉的。」

鳳辰馬邊說邊拍掉沾在衣服上的白雪。

「好恐怖哦!」

火口站得遠遠地看着男人們處理屍體,口中喃喃說道。

「我還是覺得很可疑……」

金田一忽然冒出這句話,同時蹲了下來,開始用手撥弄男。

「阿一,你在幹什麼?」

金田一無視於美雪的制止,逕自將死者雪衣上的口袋翻出來。

「喂!金田一,你不要亂來!」

金田一也不理會鳳辰馬的阻止,他將死者身上所有的口袋都翻出來,然後把裏面的手帕、黑皮夾,以及拆封過的「SKIWAX」攜帶型噴霧劑全部散放在地上。

「果然沒有錯!這名男子根本不是因暴風雪而死,他是遭人殺害身亡的。」

金田一肯定地說道。

「你、你說什麼?」

鳳辰馬驚愕地瞪大眼睛。

不只如此,其他人也都驚訝萬分地望着金田一。

「對了,電視上說那個殺人魔會先把人勒死,再將屍體肢解……」

金田一一面喃喃自語,一面將死者穿在最裏層的內衣翻起來。

「你們看!」

金田一指著男的頭於部位說道。

只見屍體的頸子上留有一道瘀青的傷痕,而且很明顯是被人用兩手勒斃的痕迹。

登時,在場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氣。

「我想,這名男子很有可能是被那個殺人魔——DEMON殺死的。」

金田一十分慎重地說出這句話。

「這、這麼說來,那個殺人魔真的在這棟別墅附近徘徊嘍?」

火口緊張地問道。

「不,我想事態比這個更嚴重。」

說完,金田一環視在場的每一個人。

「殺人魔應該已經混進我們當中了。」

「你說什麼?」

恩田訝異地大叫出來。

「阿一,你說的是真的嗎?」

美雪也忍不住開口問道。

「嗯。」

金田一點點頭,旋即又說:「本來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掛在心上,現在我已經找到答案了。」

「你的意思是……」

美雪難以置信地看着金田一。

「沒錯,所有的謎題都解開了!」

金田一再度掃視眼前這一群面面相覷的人,然後斬釘截鐵地說:「事實上,殺人魔——DEMON就在我們當中!」

10

「金田一,或許真的是那個殺人魔害死了這名滑雪客,可是,你怎麼敢斷言殺人魔已經混進我們當中了呢?」

鳳辰馬大聲詰問道。

「我當然有理由。不過在解說之前,我要告訴大家一件事,其實那位死者並不是一般的滑雪客。」

「啊?」

在場所有的人同時發出驚叫聲。

「但是,如果他不是滑雪客,那他究竟是什麼人呢?從他的打扮來看,分明就是一個滑雪客嘛!」

恩田反駁金田一的話。

一旁的萬田也附和地說:「沒錯!他一定是跟我們一樣中途遇到暴風雪,好不容易到達這邊,沒想到卻遭到殺人魔偷襲,進而被勒斃的。」

「不可能。因為那具男的身上,並沒有一般滑雪客一定會帶在身上的東西。」

金田一十分肯定地搖頭否定。

「什麼東西?」

火口不解地問。

金田一望了一眼地上的屍體回道:「電纜車票。」

全部的人聞言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

金田一從自己的夾克口袋裏拿出一張附有塑膠封套的電纜車票,票券上面還標示著昨天的日期。

金田一將電纜車票展示給大家看。

「一般而言,我們到雪山上滑雪,總會購買一日或半日的電纜車票。雖然也有人會購買回數票,但是滑雪技術高超的人一定都知道這樣很不划算,因此不太可能買回數票。為了慎重起見,我仔細翻過男身上的每一個口袋,可是怎麼找都找不到電纜車票。換句話說,一定有人刻意要讓這名死者看起來像是在滑雪中遇難一樣,所以才把他穿上雪衣,還讓他穿上雪靴,最後把他丟棄在這裏。現在,我希望大家仔細想想。昨天晚上萬田先生最先來到這棟別墅,接下來是火口小姐,然後是我跟美雪兩人,最後來這裏的則是鳳先生,對不對?那麼,這名被喬裝成滑雪客的男子到底是什麼人?是什麼時候來到這裏的呢?」

金田一邊推理邊走向大廳。

其他人也緊跟在金田一後頭,來到寬廣的大廳。

這時,金田一定睛注視着一個面色凝重的人。

「我想,那名死者應該是比我們都還早到這棟別墅的人。喂,我說的對不對,恩田先生?」

頓時,所有的人眼光全都聚集在恩田的身上。

恩田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同時用那佈滿血絲的雙眼瞪着金田一。

金田一毫不畏懼地繼續說:「事實上,你根本不是這棟別墅的主人。你比我們來得更早,而且在勒死熱情款待你的別墅主人之後,便霸佔了這個地方。但是你還來不及處理屍體,萬田先生便上門來了;你還來不及分,火口小姐、我、?讓你大傷腦筋吧!你原本想把屍體丟到遠一點的地方去,卻因為積雪實在太深,以至於你無法背着屍體走那麼遠的路。於是,你將死者打扮成滑雪客的模樣,讓他看起來像個中途遇難的人,免得他的真實身分曝光。我說的有沒有錯啊?恩田先生,不……應該是殺人魔——DEMON才對!」

DEMON清了情嗓子,佯裝委屈地說:「啊,真是人心不古啊!我在你快要遇難時救了你,現在卻被你誣指為殺人魔,我真是倒了八輩子的楣!雖然你說的話很有道理,但是這都只是你的推測而已。再說,你有證據可以證明我不是這棟別墅的主人嗎?如果你再胡言亂語,我就不管外面有沒有暴風雪,請你即刻出去!」

「等一下!我有證據。」

金田一完全不讓DEMON有喘息的機會。

「今天早上你做出一個很奇怪的舉動,就可以證明你根本不是這棟別墅的主人。」

「奇怪的舉動?」

DEMON的嘴角開始顫抖起來。

「沒錯!今天早上我來到大廳時,你不是正在替觀葉植物澆水嗎?」

金田一又轉頭看着火口說:「火口小姐也看到了,對不對?」

「啊,是的。」

火口突然被金田一點到名,不禁楞楞地直點頭。

「金田一,原來你所謂的證據就是這麼一回事啊!我身為這棟別墅的主人,難道不能幫植物澆水嗎?這是很自然的行為嘛!」

「如果那些植物是真的,那當然是很自然的行為。」

「什麼?」

DEMON聞言臉色大變。

金田一乘勝追擊地說道:「其實那些觀葉植物是幾可亂真的仿造品,餐廳也經常會拿這種東西當成裝飾物。最近的仿造技術愈來愈好,除非你去觸摸或者撕下一片葉子,否則根本無法分辨真偽。我原先也以為那些是真的觀葉植物,所以想撕一葉下來,結果卻讓我大吃一驚。你太專註於扮演別墅主人這個角色,才會做出幫假植物澆水的愚蠢舉動來。」

金田一話一說完,DEMON便冷不防地把手伸向身邊的盆栽。

「哇!」

DEMON一邊發出狂叫聲,一邊將盆栽用力扔向金田一。

幸運的是,金用一在千鈞一髮之際躲了開來。

DEMON見狀,一把將火口拉過來,同時用手勒住她的脖子。

「統統不準動!」

DEMON像一頭凶暴的野獸憤怒地咆哮著。

「如果你們敢亂動一下,我就馬上勒死她。聽着!我的手指頭就是兇器,我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把她的脖子……」

DEMON話還沒說完,身體就被拋到半空中。

「呀!」

同一時間,火口中氣十足的聲音在大廳里響起。

下一刻,DEMON整個人已經被火口狠狠地摔到壁爐上。

接着,火口再施展一個完美的過肩摔,DEMON便昏了過去。

啪啪啪……

此起彼落的鼓掌聲隨之響起。

火口害羞地用手捂著那漸漸泛紅的臉頰。

在如雷的掌聲中,萬田跟着眾人一起拍手,嘴裏卻嘟噥著:「還好半夜沒有跑去騷擾她……」

DEMON被繩子綁在玄關前的大柱子上。

金田一從DEMON藏在主卧室里的衣服中,找到一個放有駕駛執照的皮夾。

DEMON的本名是出門章一,而且他確實就是新聞報導所說的那個逃往山區的殺人魔。

金田一等人坐在大廳里,啜飲着火口和美雪兩人所沖泡的咖啡。

萬田喝完自己從冰箱裏拿出來的啤酒後,十分好奇地問道:「名偵探先生,你怎麼會知道那些觀葉植物是假的呢?」

「對呀!我也很想知道答案。」

鳳辰馬興緻勃勃地說道。

萬田又補上一句:「我想你應該沒有碰過那些觀葉植物,既然如此,為什麼你……」

不待萬田說完,金田一便開口問道:「你們真的想知道?」

「想、想!我也想知道!」

火口興奮地把身體往前探。

這時候,金田一轉頭望向鳳辰馬。

「既然如此,那麼鳳先生也要告訴我答案。」

「什麼答案?」

「你的本名啊!雖然我們知道你的英文名字縮寫是『S。D』,可是卻不知道它代表什麼意義。」

鳳辰馬露出為難的神情。

他抬起頭來看着天花板,沈思了好一會兒,然後才無奈地說:「好吧!我告訴你們答案,但是你們絕對不能笑哦!」

「嗯,當然。那……」

「你先說。」

鳳辰馬不假思索地說道。

「嘿嘿!其實說起來這只是個很簡單的道理。那個DEMON曾經對我跟美雪說過,他在冬天時頂多會來這裏兩、三次。既然這棟別墅不常有人住,照理說真的植物應該早就枯死了。所以當我一走進大廳,看到那些翠綠的觀葉植物時,就感到十分驚訝。」

「原來如此。」

鳳辰馬點點頭,但隨即又若有所思地開口說:「可是,一個有能力購買這棟別墅的人,說不定也會買一些可以讓植物一兩個月不澆水也不會枯死的裝置……哈哈哈,我是開玩笑的啦!」

「其實我原本也和你有同樣的想法,不過,美雪的話卻讓我確定那些植物一定是假的。」

「我說了什麼?」

美雪不解地問道。

「就是牆上的那幅畫呀!」

金田一指著掛在大廳入口附近牆上的尤特利羅的仿製畫。

「你不是說過那是仿製品嗎?所以我就想到這棟別墅的主人雖然相當有錢,但也不是那種凡事都追求真品的人。我想,他會將那種只要稍微懂一點畫的人便看得出是仿製品的畫掛在牆上,那麼應該也會以方便管理為考量,而擺設一些幾可亂真的觀葉植物才對。」

「嗯,果然有兩把刷子!真是了不起!」

鳳辰馬交抱着雙臂,不停地點頭稱讚。

「好啦!鳳先生,現在輪到你說了。」

「你們絕對不可以笑哦!」

鳳辰馬又提醒一次。

每個人都用力地點着頭。

「事實上,當我出生的時候,我父親不過才二十歲出頭,他小時候愛死了超人。」

「那又怎樣?」

金田一聳著肩說道。

「所以他幫我取了一個與眾不同的名字,而且這個名字跟超人影集中扮演科學特搜隊的某個演員的藝名相同。」

「鳳先生的本名到底是什麼?」

「此外,我父親又特別喜歡那個隊員所使用的武器——光線槍。」

「所以……」

「唉!所以我對自己的名字相當自卑。我這樣點到為止可以了吧!」

「不行!你一定要說出來。」

「這……你們絕對不笑?」

鳳辰馬擔心地問道。

大家又信誓旦旦地點一下頭。

「那麼我說嘍!」

「嗯,鳳先生的本名是……」

金田一邊說邊做出遞麥克風的動作。

鳳辰馬深深吸了一口氣,旋即語重心長地說:「毒腹三太夫。」

頓時,其他人都將剛要吞下去的飲料給噴了出來。

(金田一少年之事件薄:雷祭殺人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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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樹征丸短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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