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金田一遠渡重洋

第一章 金田一遠渡重洋

1

「謝謝。」

空中小姐邊說邊接過飛機內提供的耳機。

「美雪,你聽到沒?剛剛空中小姐對我說『謝謝』耶!」

金田一一在七瀨美雪的耳邊聒噪不已。

「阿一,你別丟臉了!她本來就是中國人,當然要說『謝謝』嘛!」

美雪無奈地闔上旅遊指南說道。

「喂,美雪,你覺得我和中國人溝通應該沒有問題吧?」

金田一轉頭問道。

「阿一,你以為自己是來中國旅遊的嗎?居然一直在看這本書……」

美雪緊皺着眉頭,並用力將旅遊指南丟到金田一的膝蓋上。

「我本來就是來這裏玩的啊!你不是告訴過我,如果海關問我出國的目的何在,我就回答『sightseing』,『sightseeing』不就是指觀光嗎?」

「每個人在入關時通常都會這麼說的嘛!事實上,我們這次來上海的目的並不是觀光,我想你應該知道。」

美雪沒好氣地說。

「我知道啦!我們是來幫助你朋友的,對不對?你放心,一切統統交給我來處理。」

金田一十分自信地挺起胸膛。

大約在十月中旬,美雪一個住在上海的筆友楊麗俐寄了一封國際信函給她。

麗俐在信中提到自己的哥哥楊小龍不幸捲入殺人事件中,而被視為嫌疑犯,目前她正在為此事大傷腦筋。

美雪得知后,立刻將此事告知金田一,也因而促成這趟上海之行。

「阿一,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幫麗俐解決這個棘手事件的。」

既然美雪都已經開口,身為她青梅竹馬的金田一當然就立刻答應了。

其實,金田一很想結束跟美雪這種沒有發展性的「青梅竹馬」關係,一心一意想進入「身心合而為一」的親密關係,因此這趟次旅行剛好正中他的下懷。

之後,美雪經由住在香港的叔叔,以廉價買到飛往上海的機票。

兩個星期後的今天,金田一在美雪的帶領下,展開有生以來的第一次海外旅遊。

「哇!我一想到可以吃到大螃蟹,就忍不住要流口水了。」

金田一露出一副嘴饞的模樣。

「你是指上海蟹?」

「沒錯!這本旅遊指南上面提到上海的食物享譽國際,而其中最有名的就是上海蟹。蟹蟹蟹蟹……」

「阿一,你怎麼只想到吃啦!」

「不只是吃而已,我還想到其他快樂的事情哪!嗯……等我把事件解決之後,就要開始進行我的『三大目的』。」

金田一若有所思地說着。

「三大目的?如果吃螃蟹是目的之一的話,那另外兩個目的是什麼?」

美雪不解地看着金田一。

「啊……哈哈哈!沒什麼、沒什麼啦!美雪,你趕快繫緊安全帶,飛機就要降落了。」

金田一故意避開話題。

(另外兩個目的……嘻嘻!就是看黃色書刊,以及佔有美雪的身體。)

光是想到這兩件事,金田一的下半身就忍不住要蠢蠢欲動。

2

金田一在入關時不管海關人員問什麼,都一律回答!

「SIGHTSEEING。」

結果反而讓海關人員對他起了疑心。

然而美雪也好不到哪裏丟,因為她從和麗俐通信,以及參考書上學來的幾句北京話,也因為發音不準而「有口難言」。

他們倆勉勉強強和設於機場大廳內的銀行櫃枱兌換完錢幣,接下來就真的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了。

還好在一個會說幾句日語的中國人協助下,他們兩人才終於搭上前往上海市的公車。

公車在下午四點左右到達終點站延安中路。

美雪和金田一下了公車,便拿着旅遊指南到處問路,慢慢地朝着目的地前進。

根據旅遊指南上的說明,現在他們所在的位置正是上海最著名的南京西路「上海灘」,這是一條相當熱鬧的大街。

「美雪,你看!那塊招牌上面寫着『百事可來』耶!」

金田一興奮地說着北京話。

「阿一,應該念成『百事可樂』才對。」

「啊!對、對……」

金田一沒想到上海會是一個這麼熱鬧、充滿活力的城市,而有些驚訝地不停四處張望。

當他們彎進巷子裏,便發現一些在都市發展中被淘汰的老舊建築物。

令金田一和美雪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在這條巷道里,居民們各式各樣的衣服和內衣褲全都晾在半空中的竹竿上,形成一幅相當奇特的街景。

一個老人完全不理會往頭頂上隨風飄湯的衣物,逕自推著攤子往鬧街的方向走。

幾個穿着七分褲的小孩們在巷子裏跑來跑去,其中一人把原本抱在腋下的足球放在水泥地上,然後用力踢出去。

足球筆直地飛向建築物的牆上,砰的一聲又滾到金田一的腳邊。

這時,小孩們臉上笑嘻嘻地對金田一不斷揮手。

金田一拿起足球,將它高高地丟回去,那些小孩們於是又叫又笑地追逐著足球離去。

美雪對金田一露出粲然一笑,兩人又繼續走向另一條大馬路。

此刻,有一部快要解體似的老爺車正慢慢駛過金田一眼前,它的後面跟着一部全新的BMW名車,再後面還有一輛小摩托車,車道兩旁則是難以計數的腳踏車。

一群身穿西裝,打着領帶的男人們正大聲說話地走過金田一身邊。

在這條街道的四周有許多在建築中的高樓大廈,讓整條街看起來彷彿是在重新改造中。

過了一會兒,金田一和美雪又在建築中的大樓後面看到一大片空地。

「這裏以前應該是集體公寓之類的建築物,而現在正準備蓋大樓吧!」

美雪看着空地上的瓦礫堆說道。

「嗯……這就是上海。」

金田一口中喃喃低語着。

3

「阿一,那棟建築物好像歐洲的洋房哦!真美,對不對?」

美雪興奮得簡直要手舞足蹈起來了。

「其實這裏就是所謂的『灘頭』,以前會被英國和其他國家佔領過,他們還稱它為共同租界,你知道嗎?」

「我哪知道這些事啊!」

金田一說着,便一屁股坐在行人路上。

他一個人扛着大包小包,連同美雪的行李在內,足足走了有四公里之遠,所以根本沒有力氣再想其他的事。

但是,美雪的口中仍念念有詞地說:「上海有許多法國租界、英國租界和日本租界的遺跡,現在還留有許多歐風式的建築物,正因如此,所以上海是一個充滿異國風情的城市,這些都是我從旅遊指南上現學現賣的。咦?阿一,你怎麼了?」

「當然是累垮了呀!早知道路程這麼遠,我們就該搭公車或計程車。」

「可是,我又不知道該怎麼坐車……」

美雪歉疚地垂下頭來。

「既然如此,那你就該叫那個……麗俐來接我們才對。」

「那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她既然請你把我這個名偵探金田一耕助的孫子帶來上海,好幫她的哥哥洗脫罪嫌,那她就應該來迎接我們呀!」

「不是這樣的。」

美雪搖搖頭。

「事實上,是我自己作主帶你來的。」

「什麼!這麼說來,她完全不知道我們要來上海嘍?」

「沒這回事啦!我確實有為了封信告訴麗俐,只不過一直到我們出發之前,我都還沒收到她的回信。」

「你、你這個人……至少你也先打個電話告訴她呀!」

「我又沒有打過國際電話。」

「哎呀!我們這樣說來就來,一定會造成她的不便。」

「不會的。麗俐跟我們同年紀,而且是一個相當善解人意的好女孩。」

「你光靠和麗俐通的那幾封信,哪會了解她的本性?」

「我們也見過面啊!」

「真的?」

「嗯。大約在一年多前,我們在東京認識,之後才開始互相通信的。阿一,先別說這個了,趁天還沒有黑,我們趕快來拍幾張照片吧!」

美雪馬上從袋子裏拿出照相機給金田一,然後逕自在一棟石造的西式建築物前擺了一個姿勢。

金田一輕嘆口氣,按著拿穩照相機大聲喊道:「準備好嘍!上海……蟹。」

金田一話聲甫落,快門聲也隨之響起。

4

金田一和美雪靠着旅遊指南上的地圖,終於到達了目的地黃浦江。

沒多久,一艘停靠在河岸邊的大游輪映入金田一和美雪的眼帘。

「楊氏雜技團利用數十條堅固的鎖鏈,將這艘游輪緊緊地綁在岸邊的石柱上,並把裏面的大廳改建成表演劇場,取名為『魚人劇場』。」

美雪解釋道。

「那個叫麗俐的女孩就在魚人劇場里嗎?」

金田一好奇地問道。

「嗯。不只如此,她還是楊氏雜技團里的紅角呢!」

美雪一面說,一面走到售票亭去購買入場券。

「我跟麗俐是在楊氏雜技團到日本公演時認識的,我已經好久沒有見到她了,真想快點見到她。阿一,我們趕快走吧!」

美雪拿其中一張入場券給金田一后,便興高采烈地跑上入口處的扶梯。

這時候,有好幾名「公安」站在劇場入口處,神色緊張地盯着每一個進出場的觀眾。

「這些公安應該都是來處理麗俐所說的那宗殺人事件吧!」

美雪將嘴巴湊近金田一的耳邊,輕聲地說道。

「嗯,我想也是。」

「對不起,請問你們是日本人嗎?」

一名公安走近金田一和美雪兩人,相當客氣地用日語問道。

「是、是的。」

美雪怯生生地點頭。

「對不起,由於這裏不久而發生命案,所以要請你們從那道門進去。」

「門?」

金田一不解地望着他所指的方向,只見一部像在機場或海關一模一樣的金屬探測器,正擺在被拓寬了的通道上。

「另外,請你們把行李放在這邊。」

那名公安指著一旁的行李輸送帶。

「美雪,在這麼嚴格的戒備下,兇手應該是無所遁形的,我想大概不需要我再插手管這檔事了。」

金田一把行李放到輸送帶上,同時轉頭對美雪說。

「阿一,你說這種話難道不怕你爺爺傷心嗎?」

「可是,我爺爺活躍的地方也只局限於日本國內……」

這會兒,金田一先前在飛機上信心十足的氣概完全消失不見了。

此時距離開演還有三十分鐘,觀眾零零落落地敬坐在觀眾席上,金田一和美雪兩人則到後台去尋找團員休息室。

「美雪,等一下。」

金田一在鐵鏽斑斑的艙門前停下腳步,並從上面的窗口看向裏面。

「我想這扇門上懸掛的牌子,大概就是寫着類似『閑人勿進』的字……不如我們進去看看。」

「好啊!」

金田一和美雪兩人警戒般地環顧四周,然後一起打開笨重的艙門。

艙門裏的走廊從天花板到牆壁,完完全全就是游輪的原貌,就連照明也只是簡單的日光燈而已,兩地板也因為上了蠟而泛著黑光。

金田一和美雪雖然盡量放輕腳步走着,可是老舊的地板還是不斷嘎嘎作響,使得陰暗的走廊更添加一股詭異的氣氛。

他們往前走了一陣子,又看到一扇同樣的艙門。

不同的是,這扇艙門的窗口塗上白色油漆,因此金田一看不到裏面的狀況。

「阿一,你先走好不好?」

美雪嬌嗔地說道。

「你就只會往這個時候……」

就在金田一抱怨的時候,艙門的把手突然轉動。

見狀,金田一和美雪慌慌張張地轉身就跑,但他們的背後已經響起一個男人的怒吼聲:「你們在幹什麼?」

剎那間,美雪一個不小心,被地板上的蠟給滑倒了。

「美雪,你沒事……哇!」

金田一話還沒說完,也跟着一個踉蹌,整個人滑向美雪。

「阿一,你壓到我了啦!」

正在這當兒,一個清亮的女孩聲響了起來:「你是……美雪。」

她用略微生澀的日語說道。

那個女孩將一頭烏黑亮麗的秀髮盤起來,身上穿着一件粉紅色緞質緊身服,整個人看起來非常清爽、漂亮。

「麗俐。」

美雪驚喜地叫道,並和金田一一起站起來。

「美雪,沒想到你真的來了。我好高興哦!」

麗俐高興地伸手要拉美雪的手。

然而,金田一卻立刻拉住麗俐的手說:「你好,我是金田一一……好痛!」

說時運那時快,金田一的後腦勺猛然被美雪打了一掌。

「美雪,你幹嘛打我?」

金田一用手撫摸著頭。

「哼!請你不要在我的朋友面前,露出那一副色狼樣。」

美雪狠狠地瞪了金田一一眼。

儘管美雪生氣地鼓脹著臉,但金田一倒是不以為意。

他把美雪的反應解釋成「吃醋」,在心底暗暗地欣喜著。

(不知道為什麼,每次只要我和美雪兩人一起出遊,總是會碰到一些麻煩事。可是,每經歷過一件事,我們之間的關係就會更進一步。嘻嘻!這趟上海之行一定會讓我達成目的。)

金田一無意中將手伸進牛仔褲的后袋,摸著那銀色包裝的小袋子。

(只要再忍耐一下就好了。到時你可得好好發揮,千萬別在緊要關頭破掉了哦!)

想到這兒,金田一不由得傻笑起來。

「阿一,你在想什麼啊?那副德性看起來真噁心。」

說完,美雪又在金田一的後腦勺敲了一記。

5

「麗俐,你收到我的信啦?」

美雪興奮地叫嚷着。

「嗯,我是今天早上收到信的。」

麗俐對美雪露出粲然一笑。

「我本來想到機場去接你們,但是又怕來不及,所以……」

「沒有關係的,我們可以自己參考旅遊指南,或是問一下路就行了,對不對,阿一?」

「胡說八道!我們不是差一點就迷路了嗎?」

「亂講!那是你自己大驚小怪,我才不這麼覺得呢!」

「是嗎?不知道是誰動不動就莫名其妙地跟怪老頭走。」

「那位老先生明明就是好人嘛!好不容易碰到一個會講日語,而且又好心要開車送我們的老伯,你卻莫名其妙地拉着我就跑……」

「笨蛋!他駕駛的是非法的出租汽車耶!如果我們坐上他的車,搞不好會被敲竹杠,而且還不曉得會被帶到哪裏去呢!」

「我沒有想到上海會是這麼危險的地方。」

美雪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就整個中國來說,上海算是滿富裕的地方,可是窮人還是不少,因此貧富之間的差距很大,而日本觀光客總被視為有錢人。除此之外,上海有些地方是『黑社會』的人聚集的場所,他們跟日本的流氓一樣可怕,所以為了安全起見,你們最好不要到危險的地方去。」

麗俐好心地提醒著。

「嗯。阿一,我們明天還是安份點,不要再到處亂逛了。」

美雪面露惶恐的神情。

「美雪,你還真是極端耶!麗俐只是說有一些地方比較危險,但別的地方還是很安全啊!」

「是的。我明天上午表演完畢之後到晚場的時間都沒有事,到時我再帶你們去四處逛逛。」

麗俐說完,金田一和美雪不約而同地拍手叫好。

「太棒了!」

他們兩人異口同聲地歡呼著。

「麗俐,你在跟誰說話?」

瞬間,一個短髮女人一面說北京話,一面從他們背後的艙門裏探出頭來。

「尼……尼號,那個……尾、尾斯……哎呀!我是七瀨美雪的北京話該怎麼說……我明明背得很熟的……」

美雪本想用北京話問候對方,卻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那個短髮女孩見狀,不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們好。」

她露出一口白哲的牙齒笑道。

金田一和美雪聽到她說出流利的日語,相當驚訝地楞在當場。

「你們不用驚訝,我是來楊氏雜技團學習雜技的日本留學生,名字叫做西村志保,你們叫我志保就可以了。請多指教。」

「原來如此,難怪你的日語說得那麼好。真是的,害我嚇了一跳。」

「阿一,你太沒禮貌了。對不起,我叫七瀨美雪,是麗俐的筆友。至於這個沒禮貌的傢伙則是我的朋友金田一一。阿一,趕快打招呼呀!」

「我又不是小孩子,幹嘛老是用一副大姊的口氣跟我說話?」

金田一對着美雪嘟起嘴巴表示不滿,旋即又轉頭對志保露出滿臉的笑容說:「你好,我是金田一一。志保,你可真是個大美人哪!簡直就像是電視上的明星。咦,搞不好你真的在電視上出現過呢!不然我怎麼覺得好像曾經在哪裏見過你……」

金田一話還沒說完,美雪又在他的後腦袋敲了一記。

「阿一,你怎麼跟第一次見面的人講這種話嘛?志保,對不起,這個傢伙,實在太沒有禮貌了。」

美雪一邊道歉,一邊定定地看着志保。

「不過,話說回來,我也覺得自己好像曾經見過你……」

「事實上,志保以前在日本是相當有名的體操選手。」

麗俐插嘴說道。

「啊!對了,你就是新體操選手的西村志保,以前還曾參加過奧林匹克運動會。」

美雪恍然大悟地叫道。

「其實我參加奧林匹克運動會已經是三年前的事,沒想到你竟然還記得我,我真是太高興了!」

志保喜出望外地說。

「我就說嘛!你果然曾在電視上出現過。原來你是新體操選手,難怪身材保持得這麼好。美雪,你一定要跟志保小姐學學,偶爾也運動一下嘛!」

「哼!阿一,任何人都可以這樣說我,只有你不行。你自己連蹲下來的時候,兩個膝蓋都會嘎嘎作響,所以根本沒有資格批評我。」

「你、你亂講!我的膝蓋什麼時候……哇!」

金田一話說到一半,美雪突然用力推他一把,頓時,金田一一個踉蹌,整個人往前蹲了下來。

啪嘎!

在場的人聽到這聲巨響,都立刻哈哈大笑。

「阿一,你的體格真像個糟老頭,我看你也到雜技團里學點技藝吧!」

美雪促狹地說。

金田一羞紅了臉,猛搔著頭以遮掩自己的窘態。

就在這時,一個粗野的男聲驟然響起:「志保。」

「啊,藤堂先生,有什麼事嗎?」

志保的表情在瞬間僵硬起來。

「節目有一些更動,馬上就輪到你出場了,趕快去準備一下。」

藤堂焦急地緊皺着眉頭。

「咦?怎麼突然又輪到我表演?」

「喂,如果你有任何不滿,盡可以馬上離開。反正軟骨功這種簡單的表演項目,有很多團員都可以勝任。」

就在這當兒,一個高個子的女人突然走過來,並且用日語說道:「藤堂先生,志保可是來自日本的留學生,我們怎麼可以讓她那麼勞累呢?我看還是由我上場表演吧!」

那個女人大約三十來歲,可以算得上是一個大美人。

「好吧!人美,你就代替志保上場表演。」

藤堂露出邪惡的笑容,並輕輕撫摸人美的下巴。

人美也好像刻意回應他的挑逗似的,將塗着口紅的嘴巴微微噘起。

「志保,你覺得這樣好嗎?」

人美高傲地抬起下巴。

「不、不用了。對不起,我上場表演就是了。」

志保無奈地低下頭去。

不久,一個肌肉結實、頭髮理得短短的年輕男人走到人美身邊,並且說了一些北京話。

這時,藤堂相當不高興地瞪着他,還回了幾句話,但那個年輕人依然用十分沈穩的聲音跟藤堂應對。

過一會兒,藤堂滿臉焦躁地離開,而人美也像是跟屁蟲似地掉頭就走。

「對不起,我先走了。」

志保有些難為情地回到休息室里去。

現在休息室外面的走廊上,只剩下金田一、美雪、麗俐,和那個身穿藍色緞質緊身衣的年輕人。

隨後,年輕人轉頭對麗俐說教,但臉上的表情卻十分溫柔。

麗俐沉默不語,只是不停地點頭。

「那個……對不起,都是我們不好。是我們自己闖進來,妨礙了麗俐工作……」

美雪緊張兮兮地說明事情經過。

年輕人看着美雪,然後又對麗俐嘀咕一些話。

「啊!對不起,你大概聽不懂日本語吧!麗俐,你不要不說話,趕快告訴他事情的經過,還有我們是你的朋友……」

美雪焦急地說着,然而麗俐卻仍不發一語。

「日本鬼子。」

那個年輕人突然從嘴裏迸出這句日語。

「搞什麼嘛!你既然會說日語,為什麼不早點說?」

金田一不悅地怒吼著。

但是年輕人根本不理會他,只是逕自轉身離開。

「什麼東西……」

美雪也忿忿不平地嘟起嘴巴。

「美雪、金田一,對不起。」

這會兒,麗俐才終於開口說話。

「他是大我一歲的哥哥楊小龍,每當他在表演之前,情緒總是比較不穩定,所以請你們千萬不要在意。」

「啊!原來他是你的哥哥。對不起,我剛才說他……」

美雪困窘地脹紅了臉。

「沒關係,是我哥哥不好。真的很抱歉,因為他不太喜歡日本人,所以……」

「算了啦!不過,你哥哥應該也不過十八歲而已,可是他看起來好穩重,實在不像是只比我們大一歲的人。」

美雪故意轉移話題,企圖緩和尷尬的氣氛。

「麗俐,剛才不是有一個自以為了不起的老頭,和一個看起來大約三十歲出頭的女人,他們又是誰呢?」

金田一好奇地問。

以客人的身分來說,金日一的問題實在有些冒失,可是麗俐卻一點也不在意。

「那個男人名叫藤堂壯介,是『楊氏雜技團』的顧問,平常負責安排整個團的舞台表演。在日本公演時,團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他在處理。至於跟他一起的那個女人則叫做唐人美,是我們雜技團的老團員。她以前曾經到日本留學,所以日語也說得很好,還同時兼任我們的日語老師。」

「原來如此……」

麗俐看見金田一若有所思的模樣,又忍不住開口說道:「我們『楊氏雜技團』一共只有二十個人左右,算是很小型的雜技團,所以每個團員都扮演着相當重要的角色。」

金田一沒有回應,只是定定地看着休息室。

「我們表演的雜技非常有看頭,相信你們一定會喜歡的。等表演結束,我們再來這裏碰面,然後一起去吃個晚飯。對了,我還可以順便介紹團員給你們認識。」

「好棒哦!阿一,對不對?」

美雪用力拍了一下金田一的肩膀,他這才回過神來。

「啊,是啊!」

他隨便回應一聲,腦子裏又開始思考起來。

6

此時在舞台中央,小龍和三名男團員跨穩馬步當成底座,另外三名女團員又相繼跳到男團員的上面去,形成疊羅漢的景象。

最後,麗俐和志保分別從舞台的兩側飛跳出來,藉由團員們的背部和肩膀攀爬而上,在人牆頂端牽起雙手。

頓時,觀眾的歡呼聲和掌聲如雷般響起。

「阿一,麗俐的哥哥在底座支撐那麼多人耶!」

美雪在金田一耳邊繼續說道:「我剛才覺得他不怎麼起眼,沒想到他竟然可以輕鬆自在地做這種表演,還真是了不起。」

「嗯。」

金田一不屑地從鼻子裏悶哼一聲。

不久,舞台上的人肉金字塔看起來搖搖欲墜,好像快要失去平衡了。

「啊……要倒了!」

就在觀眾驚恐大叫的瞬間,團員們卻自行彈跳開來,退出舞台。

一會兒,男團員們各自推著一個大花瓶出場。

令人驚訝的是,他們竟然把大花瓶高舉起來,朝着在地上翻滾的女團員們丟過去。

剎那間,觀眾們都不禁屏住氣息,甚至還有人輕聲尖叫起來。

想不到那些大花瓶非但沒有壓垮女團員們,更沒有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反而在她們朝着天花板高高舉起的腳上旋轉。

隨着觀眾們的歡呼聲響起,轉瓶的節目也表演完畢。

緊接着,女團員們又開始表演令人嘆為觀止的軟骨功。

「吼!」

在中場休息時間剛結束,?

「哇!又是麗俐表演耶!」

美雪興奮地用力鼓掌。

「阿一,馴虎技是麗俐最擅長的一項表演,這是其他團員都不會的本事耶!我想大概是麗俐已過世的父親團長楊王直接傳授她的。真看不出來她跟我們一樣才十七歲,實在是太厲害了。」

台上的老虎在麗俐的鞭策下,像可愛的小寵物般跳過火圈。

(這個美麗的少女身為雜技團的一員,每天得常著笑容在舞台上表演各種雜技,甚至跟可怕的猛獸在一起嬉戲……由麗俐精湛的技藝看來,她一定從小就經歷嚴格的特殊訓練。)

金田一雖然為麗俐大聲喝采,但內心也頗有感慨。

就在麗俐的表演快要結束時,一個男人坐到金日一的鄰座上。

他的年紀大約三十幾歲,是一個相當壯碩的男人。

過了一會兒,他從大皮包里拿出照相機,準備拍攝團員們的表演。

此刻,舞台上的布幕慢慢垂掛下來,柔和的胡琴聲隨之響起。

「不知道現在要表演什麼?」

美雪轉頭對金田一低聲問道。

「『魚人遊戲』。」

坐在金田一旁邊的男人聽到美雪的問話,便小聲地用日語說道。

「待會兒他們會把一個大水槽推到舞台上,然後有四名團員在水槽里跳舞,這可是高難度的技藝哦!其他的雜技我都已經看膩了,可是這個節目再怎麼看都不會膩。到上海來玩一定要看這項表演,才算不虛此行。金田一先生、七瀨小姐,請慢慢欣賞。」

「你怎麼會知道我們的名字?」

金田一驚訝地提高嗓門。

那個男人立刻豎起食指抵在嘴唇上。

「噓!以前我曾經聽麗俐提起過你們,而且你們不是在休息室前跟她談了一陣子嗎?那時我就在附近呀!對了,我明幸田裕司,是從日本來採訪楊氏雜技團的自由作家。請多指教。」

事實上,金田一對幸田實在無法產生好感。

因為在這麼寒冷的季節里,他的上半身只穿着一件白色圓領背心,胸前還露出一堆鬈毛。

此外,幸田的頭髮和鬍鬚似乎也有一段時間沒有整理,說話時還露出一口黃板牙,他的外表看起來活像是一隻航髒的大熊。

然而幸田卻完全不在意別人嫌惡的眼光,自顧自地繼績說道:「『魚人遊戲』中的『魚人』就是這地方自古相傳,棲息在河裏的半人半魚的怪物。楊氏雜技團里有一個年過七十,我們都叫他周老的老爺爺,他曾說過『魚人』就是詛咒人類的怪物。」

「真的嗎?那麼把這個故事搬上舞台表演,會不會被詛咒呢?」

美雪皺着眉頭問道。

「哈哈哈!你居然跟周老說一樣的話。」

幸田忍不住笑了出來。

「啊……布幕拉開了。楊氏雜技團最引以為傲的壓軸節目『魚人遊戲』就要登場嘍!」

美雪和金田一聽到幸田的話,馬上將注意力轉移到台上去。

沒多久,劇場內的藍色照明燈驀地大亮起來,舞台上的大水槽因強光照射而反射出粼粼水光。

「哇!好漂亮哦!整個舞台好像沉浸在水底一樣。」

美雪不由得發出驚嘆聲。

隨着觀眾們的掌聲響起,團員們邊表演雜技邊出場。

麗俐、小龍、唐人美和另一個男團員在其他團員們的協助下,相繼在半空中旋轉,然後又在幾乎沒有激起任何泡沫的情況下竄進水裏。

他們身穿有魚鱗圖樣的泳衣,泳衣在燈光照耀下閃閃發光,彷彿是一條條生靈活現的魚兒。

「太棒了!」

觀眾們的歡呼聲頓時響徹雪宵。

小龍和麗俐將身體向後彎,在水中手腳相連着,然後像水車運轉般不停地旋轉,另兩名團員則身手矯健地在他們兩人所形成的圈子之間穿梭。

一時之間,觀眾們的掌聲如雷響起。

7

楊氏雜技團的團員們每次表演完后,必定會到海人樓飯店來吃晚餐。

金田一和美雪兩人在麗俐的邀請下,也跟着來了。

「美雪,這種四川榨菜很好吃哦!」

麗俐夾了一些榨菜在美雪的碗裏。

「謝謝。」

美雪輕聲地說。

「你不要那麼緊張!我們這一桌的團員都會講日語,大家都很歡迎你們來上海,所以請你放輕鬆一點。」

一個年輕的男團員微笑地說道。

「就是嘛!美雪,放輕鬆、放輕鬆。」

金田一早已經自行挾起榨菜,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哼!我才不像你那麼沒禮貌。」

「對了,我先來為你們互相介紹一下,這兩位是從日本來的七瀨美雪和金田一一。至於坐在金田一旁邊的這位,也就是我的哥哥楊小龍。」

麗俐微笑地說。

「你好,我是……」

美雪本想好好介紹自己,然而看到小龍那冷酷的眼神后,再也沒有勇氣繼續說下去。

見狀,麗俐無奈地經嘆一口氣,歉然地望着金田一和美雪說:「對不起,請你們不要在意。接下來,坐在哥哥旁邊的是我們團里力量最大的石達民。雖然達民的頭髮不多,可是他今年十九歲,只比哥哥大了一歲而已。」

「麗俐,我只是額頭比較寬一點,並沒有禿頭哦!」

達民脹紅著臉抗議道。

他說的日語雖然不是很流利,但意思卻表達得相當清楚。

「啊!你剛剛也有表演『魚人遊戲』。」

美雪恍然大悟地叫道。

「沒錯!事實上,若說起游泳的技術,我可是團員里最高竿的,小龍的泳技還在我之後呢!哈哈哈!」

儘管現場的氣氛如此熱絡,但小龍仍是一臉酷樣,連吭都不吭一聲。

「坐在達民旁邊的是西村志保,你們剛才已經見過面了。至於在她鄰座的漂亮小姐就是唐人美。人美是我的游泳教練,也是團員們的日語老師。」

「歡迎你們到上海來玩。」

人美微微地點頭。

「在人美隔壁的是來自日本的藤堂壯介先生。我還不到十歲的時候,他就已經待在團里,是本團的老顧問。」

麗俐十分尊敬地看着藤堂。

藤堂抬起肥腫的下巴,笑嘻嘻地說:「歡迎你們來上海。對了,你們住在哪一家旅館?達民,待會兒你開我的車送他們回去吧!」

達民微笑地點點頭。

「不用了,因為我們還沒有決定要投宿哪家旅館。我們是想等吃過晚飯後,再到附近的旅館去看看。」

美雪十分客氣地婉拒。

「那可不行!如果你們就這麼過去的話,說不定會訂不到房間。」

「真的嗎?那我和美雪就要露宿野外了。」

金田一的口裏雖然塞滿榨菜,卻還不忘插嘴說道。

「既然如此,你們不妨到我朋友經營的旅館去。」

藤堂說着,立即拿出流動電話開始撥號。

他跟對方交談不到三分鐘的時間,就把一切事情都搞定了。

「在距離這裏大約十分鐘車程的地方,有一家名為『銀鱗大飯店』的旅館,你們就住503號房,達民等一下會開車送你們過去。」

「謝謝,真的很謝謝你。」

美雪一再對藤堂行禮致謝。

然而金田一卻只對藤堂點點頭,隨後就自顧自地吃起榨菜。

這時,小龍的嘴角露出詭異的笑容,按著便用北京話對藤堂冷嘲熱諷。

「小龍,你胡說什麼!我可是你死去的父親十幾年來的好朋友,在你很小的時候我還抱過你……」

藤堂怒氣沖沖地說到這裏,小龍的表情倏地一變,並大聲說話頂回去。

這下子藤堂更是怒不可遏,只見他隨手拿起一個盤子丟過去,盤子撞在小龍背後的牆上,直接被摔得粉碎。

「藤堂先生,請你不要這樣。」

麗俐連忙站起來制止藤堂。

原先非常激動的藤堂發現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便暫時收起攻擊的矛頭,一臉不悅地瞪着小龍看。

接下來,麗俐又語氣嚴厲地勸說小龍。

(剛剛表演節目之前,麗俐受到小龍訓誡,然而現在立場卻反過來了。從眼前的情況看來,麗俐和小龍根本不像兄妹,倒像是一對姊弟。噢?這種情形不就跟我和美雪兩人的情況一樣……)

金田一想到這兒,內心不免一痛。

麗俐對美雪和金田一露出苦笑,準備繼續介紹其他團員。

「對不起,我們的團員都是一些奇怪的人。接下來這一位是……」

「麗俐,剛才在節目表演最精彩的時候,我就已經跟他們兩位自我介紹過了,所以你可以直接介紹周老。」

幸田一邊嚼著榨菜,一邊含糊不清地說。

麗俐點點頭,將目光移往坐在自己身邊的老人。

「周友良先生是楊氏雜技團的元老,雖然他今年已經七十三歲,可是偶爾還是會上台表演,像今天他也表演了耍猴子雜技。此外,同老的知識相當淵博,他對上海可以說是無所不知,而且還是一位拳術高手呢!」

「嘿嘿嘿!兩位好,很高興能認識你們。」

周友良十分高興地連點好幾次頭。

金田一和美雪聽到周老還能上台表演,不禁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周老見狀,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呵呵呵!我老爸原是日本的爵士歌手,所以我的日語說得還不錯。」

他喝了一口茶,按著又說:「以前上海有一個日本租界,是日本人居住的地方,我老爸就是在那個時候來上海的。可是等他過世之後,我就被母親的娘家認領回去了。」

「真是戲劇化的人生。」

金田一停止挾菜的動作,專心聆聽周友良講話。

正在這當兒,麗俐起身為金田一和美雪斟酒。

「麗俐,我不大會喝酒耶!」

美雪面有難色地說。

「這是洗塵酒,只喝一杯沒有關係的。」

美雪聽到麗俐這麼說,便不好意思拒絕她的好意。

「上菜了。」

女服務生把一道香噴噴的料理放在圓桌上,旋即轉身離開。

「這是什麼?」

金田一探出身子問道。

「這道『松鼠桂魚』是先將魚油炸,再淋上甜醬,吃起來相當可口。」

志保才剛說明完,金田一就馬上動起筷子。

「嗯,真的很好吃。喂,美雪,你趕快吃……哎喲!」

金田一話說一半,美雪便用筷子敲打他的手背。

「阿一,大家都還沒開動,你就一個人大吃特吃起來,真是丟臉!」

正當金田一沒好氣地想反駁時,一個面無表情的高大男人走了過來,以冰冷的目光俯視着小龍,並且說了幾句北京話。

小龍不甘示弱地回瞪他,還回了一些話。

「刑警先生,請你等一下。」

金田一突然開口說道。

聞言,那個高個子男人的表情頓時一變。

「刑警先生,你會說日語對不對?請你用日語講,好嗎?」

「你怎麼知道我是刑警?還知道我會講日語?」

一旁的美雪雖然不明就裏,但也忍不住插嘴說:「他是經由推理得知的。刑警先生,阿一在日本可是家喻戶曉的名偵探金田一耕助的孫子,他還解決過好幾個連警察都束手無策的案子呢!對了,阿一,你怎麼會知道他是刑警先生?」

「哎呀!這才不是什麼推理。我是因為看到這位刑警先生和『同業』坐在一起,所以才知道他的身分。不然你看,他那位『同業』還很面熟呢!」

「劍、劍持警官!」

美雪驚訝萬分地瞪大眼睛。

劍持警官一面搔頭,一面走過來。

「再說,他們兩人在沒有任何人翻譯的情況下,居然可以在一起吃飯,那就表示這位刑警先生一定會講日語才對。」

金田一又進一步說明。

「你怎麼沒有想到是我用北京話和李波兒刑警交談呢?」

劍持警官疑惑地問。

「老兄,以你這種沒有任何背景,全憑自己的能力慢慢陞官的老刑警而言,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惰。」

金田一說完,劍持警官馬上用手戳了他的頭一下。

8

吃過晚飯後,金田一、美雪、麗俐跟長期住在「銀鱗大飯店」的志保一起坐上由達民駕駛的平治車,準備前往旅館。

「達民,楊氏雜技團賺了不少錢吧!」

金田一坐在這輛舒適豪華的車子裏,不禁輕聲地喃喃說道。

「事實上,只有藤堂先生是有錢人,我們都非常窮。」

達民苦笑着說道。

「金田一,你真的是名偵探金田一耕助的孫子嗎?剛才你叫那個警官先生老兄長老兄短的,他到底是什麼人啊?」

坐在車子後座的志保好奇地間。

「你是說劍持警官嗎?其實我會稱他為老兄是有原因的。我們兩人是在日本伊豆旁孤島上的『歌劇院』飯店初次相遇,當時那裏發生了一連串的殺人事件,我以遺傳自祖父身上那份驚人的推理能力找出真兇。自從那次事件之後,劍持警官就相當佩服我的機智反應。」

金田一有些驕傲地抬起下巴。

「可是,劍持警官怎麼會跑到上海來?」

美雪不解地問道。

「這個嘛……他剛剛說會打電話到旅館來給我……唉!我想老兄大概是來上海觀摩或研習,他總不可能是來處理小龍殺人的事件吧!」

「金田一,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達民訝異地看着金田一。

「是麗俐信上說的……有什麼不對嗎?」

「麗俐……」

「達民,對不起,我沒想到美雪真的會為了這件事專程到上海來。」

麗俐不好意思地低着頭。

「麗俐,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美雪不安地問。

「沒這回事,我真的很高興你能來上海。」

「麗俐,如果方便的話,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有關令尊被殺的事情?」

金田一回頭詢問麗俐。

「這……」

這時候,志保看見麗俐有些猶豫,便搶先說道:「我看這件事就由我來說明吧!在兩個星期之前……」

9

楊王在「魚人劇場」舉行公演后不久,便被人發現陳在團長休息室里。

他全身除了濕淋淋之外,還不斷發出一股腥臭味。

「因為團員們只要一看到團長就會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所以每當楊氏雜技團正式表演時,團長都習慣待在團長休息室里,透過錄影電視來觀看我們的表演。那天的表演結束之後,麗俐像往常一樣去找團長,結果卻發現他坐在椅子上,頭部被子彈射穿……」

志保說到這裏,不禁捂住嘴巴,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我原本以為爸爸是睡著了,所以才走上前去看,卻沒想到他全身都是血,當時我嚇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麗俐面色凝重地低下頭。

「那時候我跟小龍在另外一間休息室里,聽到麗俐的叫聲后,我立即跟小龍一起跑過去,只見到麗俐蹲在團長休息室的門前……」

「你們發現屍體的時候,電視機是開着的嗎?」

金田一問道。

麗俐默默地搖頭。

「那麼兇手的手槍有沒有留在命案現場?」

「沒有。不要說團長休息室,就連整個劇場都找不到一把手槍。因此,有些公安推測兇器大概已經被兇手丟入河裏了。」

志保緊皺眉頭地說。

「不過,這種說法未免太牽強了。魚人劇場是由一艘游輪改建而成的,從後台到休息室之間幾乎部保持游輪的原樣,根本沒有一扇窗戶是開着的,所以如果兇手要丟槍,就必須從後台走到外面去,可是整艘船只有一個出入口,而且出入口在表演期間都是上鎖的。後來我們發現團長的屍體時,那扇門和出入口依然上著鎖,在公安來調查之前,並沒有人到過外面。」

達民邊開車邊插嘴說道。

「你的意思是說,兇手不可能把槍丟到河裏去?」

金田一問道。

達民以點頭代替他的回答。

「那不就是所謂的『失蹤的兇器之謎』和『全身濕透的屍體之謎』嘍?阿一,你有什麼看法?」

美雪用手拍了拍金田一的肩膀。

「我們現在還不能隨便下定論。」

說完,金田一將雙手交抱在腦後。

就在這時候,志保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事地說:「說起謎,我倒想起一件令人費解的事。在團長休息室角落的牆上,我們發現一個被人用利器剌出的一公尺見方的『春』字。其實我並不了解春字的意思,可是,其他團員一看到這個字,都面露害怕的神情,周老甚至還說團長的死是『魚人』所下的詛咒。」

「你所說的『魚人』就是指『魚人遊戲』中的那個魚人嗎?」

「是啊!團員們好像都知道跟黃浦江有關的恐怖傳說,而且當時周老整個人全身一直發抖,嘴裏還喃喃念着什麼春夏秋冬的。」

(像周老這樣的老人家相信自古流傳下來的傳說還情有可原,可是,若連年輕的團員們也感到如此恐懼的話,那就實在太不可思議了。莫非楊氏雜技團跟傳說之間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金田一停止繼續思考,回頭問志保說:「春夏秋冬究竟是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耶!」

達民透過後視鏡和麗俐交換了個眼神后,才開口解釋說:「聽說那一首『魚人』詛咒之歌,是以四行詩敘述發生在春夏秋冬四季災難……周老是這樣說的。」

「那首詩是否類似中國唐詩約五言絕句?」

美雪好奇地問。

「不是,周老說它是搖籃曲。至於那四行詩……」

說到這裏,麗俐不禁歪著頭想了好一會兒。

「春天來了,輕舟泛水而行。」

達民猛然迸出這句北京話來。

「那是什麼意思?」

金田一滿臉困惑地看着達民。

「這行詩的意思就是指春天一到,小船便開始在何上漂流。」

美雪一聽,旋即恍然大悟地擊掌叫道:「沒錯日『春』字一定是兇手所留下來的訊息。」

(難道這行詩中的小船真的是指「魚人劇場」這艘游輪?兇手真的是藉由那行詩的內容,來影射殺死楊王這個事件嗎?)

金田一在腦中不斷思考。

「達民,你知道另外三行詩的內容嗎?可不可以念給我聽?」

達民沉思了一陣子,然後對金田一搖搖頭。

這時麗俐開口說:「我想,周老應該都念得出來,因為他跟我們不一樣,他待在上海已經有好長的一段時間了。」

「咦?麗俐,你們不是從小就一直住在上海的嗎?」

「事實上,我們是住在一個離上海市中心相當遙遠,幾乎快要到江蘇省邊界的雜技村裏。」

說着,麗俐將眼光望向車窗外。

「因為我們村子的土質鹽份含量太高,村民們無法在土地上栽種農作物,所以只好靠着學習技藝來討口飯吃。正因如此,每年獲選到全國各地巡迴表演的村民,就得同時負起養育其他村民們的責任。」

她輕嘆口氣,按著又說:「其實我們的村民們大部份都是從各地而來的貧民,直到現在,許多窮人家還是會把小孩們送到我們村子,而那些小孩們就在村子裏學習雜技,為整個村子工作。我是三年前才到上海來表演的,達民也才來四年而已,所以關於這一帶的傳說,我們都不是很清楚。」

「旅館到了。」

過了不久,連民將平治車停在「銀鱗大飯店」的門前。

但是金田一卻絲毫沒有下車的意思,反而繼續說:「那個李波兒刑事為什麼會一口咬定小龍就是兇手呢?」

「那是因為……」

麗俐欲言又止,志保便插嘴說道:「只有小龍在團長被殺的時間裏沒有不在場證明。」

「原來如此。那麼,團長是什麼時候被殺的?」

金田一追問道。

「根據公安鑒識課的判斷,大概是在表演節目開始后的一個小時,也就是七點十分左右,那時我們的表演剛好進行到中場時間。因為節目開始之後的四十分鐘左右,周老還會跟團長通話,所以公安的判斷應該沒有錯。當天,團里有兩個女團員請假,因此所有的女團員們都得上場表演,連一分鐘單獨行動的時間都沒有,而其他男團員們在節目進行當中必須負責許多雜務,所以都擁有不在場證明,只有小龍在團長被殺的時間裏,剛好因為腳部輕微挫傷,離開後台去綁繃帶。」

「會不會有觀眾自行跑到團長休息室裏面去?」

美雪問道。

志保搖搖頭說:「在表演節目開始之後,後台到處是老虎、猿猴之類的動物,所以入口處都會從裏面上鎖,觀眾根本不可能跑進來。」

「那麼兇手會不會是在開演前就先溜進去,等殺了人後再離開呢?」

「那也不可能。因為到後台只有一個出入口而已,雖然來來往往的人很多,但是如果有團員以外的人出現在後台,我們一定都會注意到的。更何況發生命案后,在公安的指示下,沒有人能離開後台,所以在後台的工作人員當中,根本不可能會有外來的人夾雜其中。」

「嗯……」

金田一準備要再問下一個問題。

「可以下車了嗎?」

達民有些不耐煩地問。

金田一猶豫了一會兒,才靜靜地下車。

隨後,其他人也跟着下車。

金田一從行李箱裏拿出他和美雪的行囊,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語。

美雪好奇地靠過去側耳傾聽。

「楊王、楊麗俐、楊小龍、藤堂壯介、唐人美、西村志保、石達民、周友良、幸田裕司……」

金田一不斷復誦這些人名。

平常金田一總是記不得外國人的姓名,可是這次只聽人介紹過一次,竟然就把同桌的團員名字全都背起來了。

「春天來了,輕舟泛水而行。」

雖然金田一也才剛剛轉達民念過這行詩一次,卻能用北京話朗朗上口。

事實上,金田一在課業方面多半勉強及格,然而在解決殺人事件時,卻能發揮驚人的記憶力。

美雪定定地看着他,不禁露出滿意的笑容。

就在這一刻,金田一突然轉頭,並和美雪四目相接。

「美雪,怎麼了?」

美雪沒有回答,只是帶着微笑,輕輕地搖搖頭。

每當金田一專心思考事情時,美雪總會很有默契地不去打擾他。

金田一馬上又皺起那兩道濃眉,開始在腦中思索著。

志保在旅館大廳拿了自己的鑰匙,正要走向自己的房間時,金田一叫住了她。

「對不起,我還有一個問題。」

「你問吧!」

「在命案發生的時間裏,藤堂先生和幸田先生兩人在什麼地方?做些什麼事?」

「藤堂先生一直在後台指揮團員工作,而幸田先生應該都一直待在觀眾席上。在節目開演前,幸田先生離開後台之後,我跟達民兩人立刻把出入口上鎖。」

「這樣啊……」

金田一想了幾秒鐘后,才又說道:「志保,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還想問一個問題。」

志保輕嘆口氣,隨即露出無奈的樣子說:「什麼問題?」

「你知道兇手是用什麼手槍殺死團長的嗎?」

「公安說是德林格手槍。」

「德林格?」

「你不知道嗎?德林格手槍就是當時林肯總統被暗殺的手槍啊!那是一種迷你型手槍,可以藏在手掌心裏面。」

「迷你型手槍……」

志保見金田一沉思了好一會兒,忍不住開口問道:「這下你總該問完了吧?」

「嗯。」

金田一若無其事地點點頭,目送志保那曲線窈窕的背影離開。

10

很久以前,我曾在某一本書里看過,人類害怕黑暗是從原始時代就遺留下來的特質。

果真如此,那麼現在的我一定已經失去了這種特質。

因為我身處在這條充滿不祥氣氛的黑暗小巷裏,竟然覺得非常舒服……

我只要一想起兩個星期之前第一次踏進這條街的時候,心裏頭還是會有一種亢奮的感覺。

在這個「錢是萬能」的魔都中,還存留着一些時代久遠的古代遺跡。

儘管這是一個充滿危險、罪惡的上海,但是對現在的我而言,卻是最安全的地方。

這條充滿靡爛氣氛的後街,到處綻放着紅、藍色的霓虹燈,讓人可以窺見上海的另一種風貌。

儘管現在才十一月,但今天晚上卻稍有涼意。

不過,也多虧天氣轉涼,才能讓我為了掩飾容貌所戴的帽子和外套看起來自然許多。

一不小心,我的鞋子陷進了到處都有裂縫的水泥地里,還差點跌跤。

我停下腳步,重新穿好鞋,並往暗巷裏瞧。

在這些老舊的建築物之間,不斷發出惡臭味的垃圾堆積如山,卻沒有人去處理。

此外,在昏暗的街燈下,還有一些無家可歸的流浪漢蹲踞在那裏。

我想,如果我沒有特別去注意這群流浪漢,他們大概也不會留意到我這個外來客。

那些流浪漢只是苟延殘喘地活下來,根本不會去關心其他的事情。

現在,我多少也可以理解這其中的悲哀。

我從流浪漢混濁的眼睛裏可以看得出來,他們似乎不斷地祈求自己能早日從這個世上消失,更希望自己從一開始就不曾存在……

現在的我也一樣有這種心態。

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在知道那個恐怖事實的瞬間所產生的憎惡感。

我一想到自己居然會恨那些人恨到這種地步時,心中不禁感到害怕。

雖然我也曾想過要殺人,可是,這種殺人動機根本無法跟那一瞬間的情緒相比。

「我一定要報仇!」

儘管我已經發下重誓,但因為準備工作不夠周全,為了萬無一失,殺人計劃也因此一延再延。

兩個星期前的某一天,我的復仇計劃終於展開了。

那天,我在楊王的屍體上水槽的髒水,竟然出乎意外的冷靜。

自此之後,我覺得今後必須完成的幾個難題,應該就像做功課般簡單,而且我也認知到自己必須要完成這齣戲。

一切事情都順利地按照我的計劃進行着,下個步驟的事前準備也已經開始進行。

我不但可以完美地演完復仇劇,而且自己也可以逃過法律的制裁,甚至還可以得到我最想要的東西。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我才會一腳踏進這條一般人絕對不會靠近的後街。

兩個星期前,當我冒着危險來到這裏時,好不容易打聽出我需要的東西的所在,因而完成復仇計劃的最後一著棋終於有了眉目。

復仇計劃已經開始進行,我絕對不能再回頭了。

任何人都無法阻止,就連我自己也沒有辦法。

這兩個星期以來,所有的事情都進行得相當順利,除了一個小小的阻力……

就是那個叫金田一的日本人。

我擔心的並不是他所認識的日本警察,也不是因為他是名偵探的孫子,而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只要一看到他的眼睛,就會有一股莫名的不安掠過心底。

不過,我相信只要給他一點下馬威,他一定會立刻收拾行李,乖乖地溜回日本去。

(如果再不行的話,我就……)

當我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到達目的地門前。

那是一間位於小餐廳和雜貨店林立的大樓一樓內的老舊中藥店。

中藥店門前吊著曬乾的藥草和用來當藥材的獸肉等,這是在上海經常可以看到的景觀。

我走進這間堆滿瓶瓶罐罐、幾乎沒有落腳它的狹窄店裏,一股難聞的臭味隨即撲鼻而來。

我和一個穿着華麗,外表酷似賣春婦的女人擦身而過,或許她是以這家中藥店為根據地,在這裏從事賣春工作。

事實上,這家中藥店專門提供私葯、情報給黑幫份子,有時也提供販賣人口的場所和機會給那些從事非法買賣的人們。

我之所以會找到這裏,全靠一個蹲在街角的流浪漢告訴我的。

那個流浪漢看我穿得還算體面,知道我是從外地來的,便死命地糾纏着跟我要錢。

我給了他一些錢,企圖打聽出這邊的事情。

沒想到那名流浪漢反而問我:「你想要贓車、禁藥,還是想藉由『蛇頭』偷渡?」

我提出幾項要求,結果流浪漢用嘶啞的聲音發出咳嗽般的笑聲。

他又跟我要了一百元,然後才告訴我這家店的位置。

我走進店裏后,看見一個戴着眼鏡的老人坐在又窄又暗的角落裏。

那個老人正是這家中藥店的老闆。

他一看到我立刻站了起來,很不耐煩地一邊叨念,一邊走到店的最裏面。

看樣子,他大概還記得我這個人。

我跟兩個星期前一樣戴着口罩和太陽眼鏡,我想我這種怪異的打扮,他就是想忘也忘不了。

才一會兒的時間,他就一面輕咳一面走出來。

此時,他那滿是皺紋的手上正拿着一個紙包。

老人二話不說,直接把那個紙包遞給我。

我確定紙包裏面有堅硬的東西后,便迅速收進外套的口袋裏。

接着,我從同一個口袋裏拿出幾張紙幣,默默地交給他,隨即轉身離開。

雖然賣春婦一直瞪着我看,但我理都不理她,快速地走出店外。

我拚命向前走,一直走到另一條黑暗的巷子之後,好不容易才鬆了一口氣。

我從口袋裏拿出紙包,頓時,紙包里發出一陣金屬摩擦的聲音。

這種由黃銅和鉛製成的子彈,拿起來比實際體積要笨重許多。

我確認一下子彈數目,卻發現比我所訂購的少了一個。

不過這無所謂,反正只要沒有太多麻煩,我也不可能將六個子彈全部用完。

我將包着子彈的白紙攤開,放在街燈底下照着。

子彈上面為的有效期限是在一個星期後的某個時間,所以我的計劃不能再拖延了。

「明天,我一定得採取行動。」

我從另一個口袋裏拿出一把可以握在手掌心,號稱「被詛咒的手槍」的德林格手槍。

我把子彈裝填進德林格手槍,心裏不由得產生一股興奮感。

(明天就會出現第二具屍體了,而且還是由被傳為復仇怪物的「魚人」所製造出來的。)

想到這兒,我忍不住低聲竊笑起來。

那把德林格手槍在街燈的照明下,不斷放出銳利的光芒。

11

金田一和美雪兩人所投宿的銀鱗大飯店,是一間已經有七十年歷史的老舊旅館。

他們大約在晚上九點半左右到達這間旅館。

儘管時間不早了,一樓的酒吧仍然傳來令人心曠神怡的爵士樂,大廳里的客人也依舊絡繹不絕。

從大廳、走廊到客房的這一段路上,到處都擺滿了生氣蓬勃的盆栽,整間旅館裝潢得相當富麗堂皇,處處散發曾在歐洲列強殖民下的古上海風味。

金田一和美雪在麗俐的翻譯下訂好房間,輪流洗過澡之後,就各自準備睡覺了。

然而過了十二點,金田一卻還是遲遲無法入眠。

他並不是因為只穿睡衣的美雪近在咫尺而失眠,而是腦中一直思考着一件事情。

金田一默默地盯着天花板瞧,連看都不看一眼美雪的睡姿。

他在腦海中描繪各種圖形,想像每一種可能性。

「消失的兇器……」

金田一輕聲地自言自語。

霎時,金田一想起連接後台的唯一出入口,那是一扇顯示著劇場曾經是一艘豪華游輪的堅固艙門。

他曾經偷瞄一眼,只見艙門內側上了環扣式大鎖。

(兇手不可能從外面卸下那個鎖,因此在事件發生時,後台完全處於密室的狀態。

根據志保的說法,團長的屍體是在表演節目結束之後被發現的,而且事發之後,根本沒有任何人從後台離開。

此外,經過公安證實,出入口一直都上著鎖。)

金田一不禁用手猛搔著頭。

(對了,兇手會不會有共犯幫忙?

如果其中一名兇手到外面丟手槍時,另一名共犯先關上門鎖,等到兇手回來時再打開……)

金田一歪著頭思考,隨即又暗自搖搖頭。

(不!這樣說不通。在那段時間內,如果共犯一直站在出入口附近等著兇手回來,反而會比一個人悄悄進出更引人注意。再說,出入口一帶好像經常有人進出,所以只要有某人行為怪異,一定會有人注意到的。除此之外,平常也鮮少有人會在表演之後立刻走到外面去,所以一有這種行為發生,其他人不可能沒注意到才對。)

這時候,睡在另一張床上的美雪突然翻了個身,金田一的思緒也因而中斷。

直到又聽到美雪那均勻的鼾聲后,金田一才放心地鬆了口氣。

(公安為什麼會斷定兇手將手槍丟到河裏去?他們是依據什麼來做這樣的推斷呢?而兇手又如何把手槍從沒有窗戶的後台丟到外面去?)

金田一的腦中充滿了許多疑問。

(不過,公安一定握有什麼證據,才敢如此推斷。)

剎那間,金田一的心中突然有些憾恨。

(為什麼我不知道那個證據究竟是什麼呢?)

「唉……」

金田長嘆一口氣,輕輕地走下床。

他往旁邊一看,只見美雪依然睡得香甜。

(算了,先去上個廁所。)

金田一走到門邊,準備要穿上拖鞋。

就在這一瞬間,金田一不禁叫道:「廁所!」

(德林格手槍是一種可以完全掌握在手掌心裏的小型手槍,所以搞不好兇手把它丟入廁所里的馬桶沖走,再讓它直接流到大河……或許是這樣,所以公安才會判斷兇手應該是把手槍丟到河裏去。)

金田一為免吵醒美雪,儘可能躡手躡腳地走到廁所。

他一邊上廁所,一邊在腦中推理著。

(可是,兇手為什麼要這樣做呢?如果德林格手槍可以丟進馬桶里就處理掉,那麼應該還有其他方法也行得通才對。這麼看來,兇手一定是想防止公安從德林格手槍上查出蛛絲馬跡……)

「唉!真是令人費解!」

金田一困惑地緊皺眉頭。

(想不通的疑問還不只這一點,最難理解的是所有團員們居然都有不?

在公安推斷的命案發生時間裏,只有小龍一個人沒有不在場證明。)

「如果小龍就是兇手的話,一切事情就很好解決了。」

想到這一點,金田一卻又感覺到有些不對勁。

(如果小龍是兇手……他難道會在表演節目進行中,刻意選擇其他團員都有不在場證明,卻沒有為自己製造好不在場證明的情況下殺人嗎?)

對此,金田一感到相當懷疑。

(雖然小龍是團長的親骨肉,但是愛和恨本來就是一體兩面,愛得愈深也就恨得愈深。

再說,日本也曾發生過許多近親殺人或夫妻之間的殺人事件。

但若兇手是個聰明人,那麼在他有心殺害親人的時候,應該會故意製造一些假象,讓人誤以為是因為金錢而臨時起意的殺人事件才對。

不過,如果小龍是一時衝動而殺人的話,只有一個人沒有不在場證明的狀況就能得到合理的解釋。)

金田一攏了攏衣服,走到洗手台前洗手。

(不,這種假設還是不太可能會發生,因為兇手已經在事前早就準備好了兇器。)

「德林格手槍……」

金田一低喃著。

(那把被用來暗殺林肯總統的「被詛咒的手槍」。全身濕淋淋,而且還發出一股腥臭味的屍體。那個傳說中的怪物「魚人」,以及他口中所哼唱的搖籃曲。在團長休息室的牆壁上的「春」字。春天之後就是夏天、秋天、冬天……難道這意味着兇手殺人的行動還會繼續下去?或者……)

金田一用力甩掉手上的水。

「總而言之,明天先去徹底調查一下劇場的後台,因為所有的事情都是從那裏開始發生的。」

金田一揉着逐漸感到沉重的眼皮,從廁所走出來。

「咦?」

就在這個時候,他發現腳底下似乎有一種濕重感。

「這是什麼?」

金田一低下頭去看着地面。

只見原本是紅色的地毯,此時卻變成了黑色,此外,還不斷發出一股腥臭味。

金田一立即蹲下來,並用手指頭丟觸摸地面,這才發現門口四周好像都被潑濕了。

霎時,他的腦海里猛然閃過一個想法……

(團長被殺害的現場也被有腥臭味的水給濡濕……難道……)

「是魚人出現了嗎?」

金田一走到門口,將門鏈拉開,輕輕地打開門來。

但是,門外並沒有任何人。

金田一鼓起勇氣將門整個打開。

「一個人影也沒有……」

然而當金田一把視線移向走廊的地板上時,全身不禁打了個哆嗦。

原來走廊的地板上竟然散佈着一些濡濕的腳印。

金田一見狀,立刻拿着房門鑰匙,來到走廊上。

他一面警戒地環顧四周,一面追循這些腳印向前走。

金田一跟着這些單向的腳印走,最後來到緊急逃生梯口。

(說不定那個怪物是從內側已經上鎖的逃生梯入侵,拖着濕答答的身體來到我和美雪的房門口,然後又化身成濕漉漉的腥水潛進我們的房間里,按著再從水怪變身成異形……)

「哇!」

頓時金田一被一股巨大的恐懼感所籠罩,急忙轉身跑回房間去。

他將鑰匙插進鑰匙孔里用力一轉,卻無論如何也轉不動門把。

(糟了!美雪還在房裏面。)

一陣驚恐感迅速竄過金田一全身。

(一定是鑰匙卡住了……)

金田一焦躁地用力敲門。

「美雪!」

他緊張地大叫起來。

「阿一,你在外面做什麼啊?」

美雪睡眼惺忪地打開門。

「真是的,都已經十二點多了,你還跑到走廊上去幹什麼?」

美雪用手揉着眼睛,口中不停地嘀咕著。

「沒什麼,我只是出去透透氣而已。」

金田一看到美雪平安無事後,這才鬆了一口氣。

「透氣?啊!地板怎麼濕濕的?阿一,你有沒有聞到一股腥臭味?」

「對不起,是我不小心濺了一些水出來。」

金田一對美雪擠出笑臉。

「可是,水怎麼會有這種腥臭味?」

「是章魚、章魚啦!我一直睡不着,就把從東京帶來的章魚全都吃下去了,哈哈哈!」

「阿一,你到底在說什麼嘛?」

美雪雖然聽不懂金田一在說些什麼,可是由於睡意正濃的關係,她又搖搖晃晃地躺回床上去。

「真是的!」

她說完這句話,便拉起被子繼續呼呼大睡。

(還是不要讓美雪知道這件事比較好,以免她感到恐懼。)

金田一定定地看着美雪的睡臉。

(反正這也只是假扮成「魚人」的兇手在下馬威而已。哼!既然兇手已經先對我示威,那我就一定要把真兇揪出來。)

金田一的心頭燃起前所未有的鬥志。

金田一用浴巾擦乾地上的水,再拿出浴室里的古龍水撒在地上去除腥臭味。

(真是可惡的傢伙!想用這點小伎倆來讓我打退堂鼓,哼!門兒都沒有!)

金田一很想這樣大聲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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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魚人傳說殺人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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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金田一遠渡重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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