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暗室篇

第三章 暗室篇

六個新聞記者

現在,整個東京都籠罩在恐怖之中。每天報紙的社會版上幾乎全是有關旋渦賊的報道。由於有明友之助(有村)和久留須的大智大勇,輕歌劇歌手花菱蘭子倒是得救了。但自友之助的戀人真弓被綁架以來,遭旋渦賊的毒手而下落不明的婦女已經多達二十三人。此外,有六名無辜的男女老幼遭殺害,而且其手段之殘忍,實屬日本有史以來之最。

市民們已經恐懼到了極點。長得漂亮的姑娘們,不要說晚上,即便是大白天也不敢出門。作父母的也禁止自己的女兒外出。據說,女子學校曠課的學生人數近來急劇增加。

當然,警察在全力以赴地搜索犯人,但總是遲到一步,跟在惡魔的後面轉,就是抓不到他。有消息說遭綁架的漂亮姑娘們被囚禁在一個叫什麼「暗室」裏面,受到嚴刑拷打。可警察連那個「暗室」在什麼地方也不清楚。

整個東京市區乃至市區近郊都瀰漫着恐怖的氣氛。

警視總監發誓不破此案立即辭職。刑偵科的得力刑警們夜以繼日地在外奔波。稍微誇張一點說,他們幾乎把整個東京的一百多萬戶人家翻了個遍,但始終沒有發現惡魔的巢穴。

此案最令警察們棘手的是惡魔手裏有幾乎是用之不竭的軍費。他從過堂老人那裏騙來密碼本,挖出星野家祖輩埋藏在地下的金銀財寶,憑藉這巨額金錢,他可以自由自在地驅使幾十上百的無賴之徒。這已經不是單個的罪犯,而是一支罪犯大軍。這支軍隊不僅有匪徒的野蠻,而且還有現代人的頭腦,是一個十分可怕的匪幫。連大名鼎鼎的警視廳,在財力上也遠不及這幫匪徒。殺人惡魔一下子得到的金錢,相當於警視廳一年的總預算。

市民們愈害怕,旋渦賊就愈兇惡。他甚至打算寄錢給報社,用一個版面在東京的各家報紙上登載寄給市民的邪惡的挑戰書。報社當然不會答應他的要求。可是這件事情卻被作為消息報道了出來,而這正中大曾根的下懷。

有識之士對賊人的暴行深惡痛絕,認為這與叛亂沒什麼兩樣。由於城市裏日益泛濫的可怕的消息,激動的市民們甚至想組織自衛團。他們私下紛紛議論說警察靠不住,必須出動軍隊。據某日的報紙報道,旋渦賊的事甚至成了內閣會議的議題。

看到整個東京這樣的恐懼和激動,躲在某個角落裏的大曾根龍次肯定覺得很得意。他終於把整個東京置於了他的毒焰之中。

不過,惡魔對此並不滿足。他永無止境的邪惡的虛榮心終於促使他想把「暗室」的內幕向世人曝光。

一天,東京六大報紙的社會部部長同時接到一個名叫明智小五郎的私家偵探打來的奇怪的電話。

他在電話中說:

「我秘密打探到一些關於旋渦賊的情況,想跟你們談談我的一些看法。請你們馬上派記者到我這裏來!」

他告訴對方,他現在在麻布M街一個名叫中野的偵探家裏。這個偵探是他的朋友。各個報社的社會部部長當然立刻答應了他的要求,迅速把報社內最得力的記者派到了中野家。現在讀者最想知道的就是有關旋渦賊的消息。既然打電話的人說自己是著名偵探明智小五郎,那就一刻也耽誤不得。

各個報社的六名記者相繼乘車趕到了中野家。中野家的房子坐落在大型住宅之中,是一座漂亮的西洋式住宅。

記者們遞上名片,於是被領到了一個豪華寬敞的會客廳。客廳中間擺着一個橢圓形的大桌子,周圍是沙發和椅子。六名記者各自找地方坐了下來。這時,一個漂亮的小姐端來了紅茶。她拿起桌子上的香煙請記者們抽,然後轉身離去。

記者是不會客氣的。這是他們的職業習慣。大家抽著煙,喝着紅茶,焦急地等待着明智偵探出來見他們。

過了一會兒,客廳的門打開了,從裏面出來一個身穿黑色西服的年輕紳士。他快步走到圓桌前坐了下來。

「讓你們久等了。下邊我就告訴你們關於旋渦賊的情況。」

聽他的口氣像是這裏的主人似的,幾個記者感到有點疑惑。其中一個記者不客氣地問他說:

「你是誰?我們是應明智小五郎的邀請來這裏的。他是不是不在家?」

青年微笑着若無其事地說:

「不。明智偵探不如我講得有趣。你們可能還不知道我是誰。我是大曾根龍次。」

聽了他這意外而又可怕的話,幾個記者驚得面部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住了,獃獃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哈哈哈哈,是不是把你們嚇壞了?明智偵探這個名字只不過是我瞎編的。因為我不這麼說,你們就不會來。其實是我這個大曾根有話想跟各位說。」

一個記者看着對方那張英俊的臉壯著膽子問道:

「你真的是大曾根君嗎?你就是那個旋渦賊?」

「沒錯。哎,你還是老老實實的好。你是不是想抓住我?哈哈哈哈,我有那麼傻嗎?請你們往身後看看。」

記者們不由得回頭往身後看去。只見所有的門和窗戶都開了一個小縫,每個門縫和窗戶縫裏都有黑乎乎的槍口在對着他們。

青年像閑聊似的說:

「不要從椅子上站起來。因為站起來就沒命了。」

一個膽子大點的記者壯著膽子問道:

「那你把我們抓起來打算做什麼呢?是不是想把我們幾個也帶到那個暗室里去?」

「啊,你猜對了。沒錯。我要邀請你們幾位去看看暗室。

「暗室這個名字已經家喻戶曉了。可是那裏是一個怎樣美麗的世界呢?我把世上所有的美女集中到那裏又幹了些什麼呢?這些情況人們都不知道。

「我為我能造出這樣的暗室而感到驕傲。可是人們只知道它的名字,而不了解它內部的情況,這使我感到很可惜。

「我想讓世上的人們了解暗室內部的情況,但又不能讓所有的人都去,於是就選擇了你們六個記者作為東京市民的代表。一方面是因為你們是記者,由於職業的關係,能夠觀察得很仔細,另外報道得肯定會很準確,而且我發現最近記者很有審美觀。你們不覺得你們是最好的人選嗎?」

青年在滔滔不絕地講著,口氣也漸漸變得像是在演講。他越來越興奮,英俊的臉上泛著紅潤的光澤。

「可是,暗室是我的根據地。我不能讓你們知道它的具體位置,就只好把你們運到那裏,然後再把你們運出來。而且,想請你們把在那裏看到的情況詳細地在報紙上報道出來。」

「不過,你說你把我們運到那裏。你就是把我們的眼睛蒙上,憑我們記者的直覺可能仍然可以知道大體的位置。

「而且,第一條,如果我們拒絕去看你那個暗室,你又打算怎麼辦呢?是不是也要拷打我們嚴

「哈哈哈哈,這個你們不用擔心。正因為我擔心你們不配合,所以剛才已經讓你們拍了煙喝了茶。你們不是個個都抽了煙,喝了紅茶嗎?」

「什麼?煙和紅茶?」

「那裏面有藥力很強的安眠藥。現在是不是有點煙了?哈哈哈哈,各位好像眼皮快睜不開了。哎,沒關係。你們就靠在沙發或椅子上放心地睡吧,等你們醒來時已經在我的暗室里了。明天讓你們在那裏呆上一整天,然後再讓你們在睡夢中回到這裏來。也就是說我想讓你們做一個好夢。」

說罷,他微笑着巡視了一下周圍的人。

陣陣睡意向六名記者襲來。他們想抵抗,可終究抵擋不住強勁的藥力,一個接一個地昏睡了過去。他們有的仰在沙發上,有的趴在桌子上,臉上冒着汗呼呼大睡起來。

地獄見聞記

世間少有的綁架記者事件發生后的第三天,隨手拿起報紙的東京市民們一下子驚呆了。他們懷疑記者是否神經不正常,懷疑自己是否看花了眼。

六大報紙的社會版都用驚人的大字標題通篇報道了「暗室」的情況。有的報紙甚至為此還增加了一個版面,進行詳細地報道。

看到這樣的報道,人們不禁大驚失色,口瞪目呆。心想:

「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

人們憑藉一般的常識實在難以理解和相信眼前這樁怪事。報道裏邊隱含着某種瘋狂的因素,它充滿了另外一個世界的一種不祥的幻覺。報紙上所報道的事情,與其說是現實中的事件,還不如說是發生在地獄里的事件。

人們之所以感到非常驚愕,是因為他們覺得報紙是把這些非現實的東西當作現實加以報道。人們感到了一種難以名狀的不安,覺得好像腳底下的地面在晃動。也許任何一個有關大的戰爭的報道都不可能像這個報道這樣引起人們的震動。戰爭並非是不可想像的,而這個有關「暗室」的報道則幾乎超出了所有正常人的想像。而且,這並非是遙遠的另一個世界的事件,而是就在這個東京的中心地帶,一個巨大無比的毒蜘蛛正張開它那長長的黑爪子,眼看就要把市民一個個吞沒。

那麼,究竟「暗室」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呢?為了把六個記者在那裏的所見所聞一五一十地告訴讀者,我想與其概括地介紹新聞報道,還不如把其中一個記者第二天寄給某雜誌的(地獄見聞記)的詳細報道轉載下來介紹給大家更合適。以下就是報道的全文。開頭的幾十行是關於麻布洋房的描寫。這些讀者已經知道,在此就不贅述了。文章中的「我」,當然是指該文章的作者,即那個報社社會部的記者。

我從麻醉中蘇醒過來,發現周圍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這裏是什麼地方?不是森林,不是原野,當然也不是在家中。好像是一個黑暗的無底深淵。

身子下達感到好像是岩石。我感覺彷彿周圍的空氣凝固了。呼吸有點困難,心裏充滿了壓抑感。

奇怪,我怎麼會在這個地方?

啊,我想起來了。我上了旋渦賊的圈套。一定是在我昏睡的時候被拉到了這個地方。那麼,這裏就是那個「暗室」嗎?

我終於來到了「暗室」。我的心情報複雜,就好像一個活人置身於墳墓之中,不禁感到心中有一種異樣的恐懼。

但我又想,肯定不是我一個人,其他五個記者一定在周圍什麼地方。可能他們幾個還沒有醒過來。

身處黑暗中的我想站起來。

奇怪,怎麼回事?我發現我的手和腳發麻,不聽使喚。也許是麻藥的藥力還沒有完全消失。不對,好像我被綁在一個很重的什麼東西上。

我終於明白了,原來我被戴上了腳鐐和手銬,不知何時像囚犯一樣被剝奪了自由。不過,我還能夠走動。因為,我並沒有被捆綁在一個固定的地方,還能夠慢慢地小步挪動着走。賊人想得真夠周到的。這樣,我就既不能抵抗和逃跑,又可以走幾步。

我抬起上半身,往周圍看了看。但是周圍什麼也看不見,我甚至懷疑我的眼睛是不是失明了。我從未經歷過這樣的黑暗。

我心裏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懼。哪怕是能聽到一點聲音,我也可以據此作出一些判斷。可是眼前簡直就是一個無聲的世界,周圍死一般的靜。

我終於忍受不住了,於是大叫了一聲:「來人哪——!我發覺我的聲音帶着回聲向遠處傳去。這裏好像是一個地洞,不然怎麼會有回聲。

我正為聲音的回聲感到吃驚,突然從有回聲的地方出現了一絲亮光。也許是他們聽到了我的喊聲。我感到身邊也逐步亮了起來。藉助那微弱的光線,我觀察了一下周圍。我發現這裏果然是一個地洞。這個地洞像鐵路上的隧道一樣彎彎曲曲一直延伸到很遠,上上下下全是黑色的岩石。

我很快發現,我身邊還橫七豎八躺着我的五個同行。其中的二三個看樣子是剛剛蘇醒過來,翻著身嘴裏還在嘟噥着什麼。光線越來越亮,這次我看清楚了。他們五個和我一樣都戴着腳鐐和手銬。手銬的形狀很普通,而套在腳上的兩個鐵環還被一尺來長的鐵鏈子連在了一起。

我發現旁邊有幾個像是裝行李用的沒有蓋蓋的大箱子。數了數正好是六個。

哎?這箱子是幹什麼用的?我懷疑我們六個人是被裝在這些箱子裏,像運貨物一樣從麻布的洋房裏被運到了這裏,並被從箱子裏拖出來,戴上了手銬和腳鐐。

這時,我發現周圍的光線比剛才又亮了一些。那些高低不平的岩石的影子在晃動。原來是燈光已經到了我面前。我忍不住扭過頭去,想看着燈光究竟怎麼回事。可是我看到的情景使我深感意外,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氣。

從隧道那頭和燈光一起走過來的是一個白衣的少女,一個美麗絕倫的女人。她身穿薄如蟬翼的白色絲繩衣服,手臂、肩膀和膝蓋以下裸露在外,幾乎是一絲不掛。奇怪的是,這個女人的背部長著白色的羽毛。

當左手舉著西洋火把的白色天使帶着火光靜靜地來到我眼前時,我懷疑我還在被麻醉后的夢幻中沒有醒過來。

然而,這不是夢幻。我的五個同行就躺在我旁邊。而且,他們也陸陸續續坐起身來,和我一樣在吃驚地看着眼前這位洞穴中的天女。

太意外了。我們大家誰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天女一句話也不說。她只是用右手往洞穴裏邊指了指,意思是說「請你們跟我來」。

她的手勢和動作好像比語言還管用,我們六個人不由自主地站起來,拖着行動不便的雙腿,像夢遊般地朝天女身邊走去。

那情形就像無聲電影一樣,靜靜地沒有一點聲音。天女和我們都不說話,像啞巴一樣。惟一打破這寂靜的就是我們六個人腳上的鐵欽的碰擊聲。

白衣女人拿着火把走在前邊,我們六個戰戰兢兢的男人默默地跟在她後邊,就像被帶往天國法庭的囚犯一樣。

我們跟在天女身後走着。突然我發現這個天女原來也是個囚犯,因為我看見她的腳上也戴着腳鐐。她一步也只能邁一尺左右,看樣子行走也很不方便。和我們惟一的不同是,她腳上戴的腳鐐雖然形狀和我們戴的完全一樣,但卻是閃閃發光的金腳鐐。

啊,一句話也不會說的天女,像罪人一般戴着腳鐐的希臘女神。在你那充滿矛盾的背後,究竟藏着什麼秘密呀。

洞穴像迷宮一般,彎彎曲曲的好像永無盡頭。

兩邊的岩石,有的是青綠色,有的是紅色,有的是銀灰色。在昏暗的火把的照射下,岩石就像張牙舞爪的怪獸一樣。

洞穴中,有的地方很低矮,必須彎著腰才能通過;而有的地方則又高又寬敞,就像寺院的殿堂一樣。

啊,我們現在究竟在地下什麼地方?我們要往哪裏去?去看什麼?

我們在陰森的洞穴中大約走了一百米左右。這時走在前邊的天女突然停住腳步回頭看了看我們。她嫣然如我們笑了笑,但我們從她的笑容感覺到了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妖氣。

她把手中的火把扔到了地上一個巨大的金屬盤子上,立刻金屬盤子燃起了熊熊的火焰,火焰把洞穴照得紅紅的。

奇魚怪獸

那是一種篝火。金屬盤子裏好像放有什麼油料,火燒得很猛烈,就好像是地獄之火。

這部分洞穴很寬敞,面積大約有三十多個平方米,有十來米高,兩邊的岩石也很整齊,可以說是這個洞穴的廣場。也許是在開挖這個洞穴時特意留下的,周圍還立着幾個粗大的石柱子。這更給這個地下世界增添了幾分莊嚴和怪異。

白衣天女站在篝火邊,微笑着不停地用手指地面,意思好像在說,請往這裏看。

她指的地方有一個大水池。水池裏的水看上去是黑色的。啊,這裏還有一個地獄里的水池。天女是不是示意我們跳進水池裏自盡?不是的。她是想讓我們看水池裏的東西。

我們六個身穿西裝的將死之人戰戰兢兢地走到水池邊彎腰朝美女指的水面看去。

看着看着,突然黑水開始翻起浪來,水面露出一個巨大的魚鰭。在篝火的映照下,魚鱗看上去足有一寸那麼長。

我們不由得想逃跑。沒想到勇敢的新聞記者看到這樣奇怪的東西也同樣感到害怕。但是,因為我們腳上戴着腳鐐,想跑也跑不動。何況我們也不知道洞穴的出口在哪裏。

許是我們的狼狽相可笑吧,天女銀鈴般咯咯地笑了起來。她的笑聲像美妙的音樂,久久在洞穴里飄蕩著。

她的笑聲沿着洞穴向遠處傳去,彷彿整個洞穴都有天女在唱歌一樣。不對。回聲怎麼這麼響?我們往水池裏看了看。天啊,這簡直是一個美麗的噩夢。還有一個在笑,但不是人,而是水池裏的那條巨大的魚在笑。

剛才我們只看到魚的下半身,而現在看到了浮在水面上的它的全身。我們看見它長著一個白色的女人的臉。它有一頭綠油油的秀髮,肩膀白皙,玉婉柔嫩且有五根手指頭,乳房高聳。

是美人魚。果然這裏不是人世。希臘神話里說塞侖原來是長有翅膀的女神,後來被纓斯神戰敗,跳進大海變成了一個人面魚身的妖女。這個洞穴里既有長翅膀的女神,又有長著魚身子的美女。剛開始時,我們對眼前所看到的令人難以置信的情景深感恐懼,接下來是目瞪口呆,最後在難以抑制的好奇心的驅使下,成了他們的俘虜,想看個究竟。我們甚至希望,如果這是夢,那就不要從夢中醒來,如果這是幻覺,那這幻覺就不要消失。

美人魚爬上岸邊一個平坦的石頭上,她把下半身拖在地上,側着白白的上半身,俊俏的用一隻手撐著的臉,挑逗我們似的嬌媚地笑着。

美人魚並不僅僅一條,就像是長翅膀的天女和第一個美人魚的笑聲把她們召喚到了這裏一樣,不久水面上又翻起浪來,接着出現了一條又一條美人魚。她們個個都長得美麗動人。她們一個個爬到岩石上,各自擺出一個姿勢躺在那裏,像是要向我們展示她們優美的身體似的。雖然沒有唱歌,但她們個個都以充滿塞侖式的誘惑和塞侖式的嬌艷的微笑來鈎我們的魂魄。

我們六個像浦島太郎一樣忘記了時間,出神地欣賞眼前這群夢幻般的美女。

忽然,不知從何處傳來一陣奇怪的音樂。我們聚精會神地聽這在世間從未聽過的美妙的音樂。音樂里好像有一種病狂的東西,有一種亂人心智的淫落。

音樂的音量越來越高。隨着音樂,在遠處的洞穴頂部出現了一個模模糊糊的黃色彩虹,接着彩虹又迅速變成了閃閃發光的橙色。

啊,我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那可怕的光。它就像地獄里的極光,色彩像狂人在噩夢中看到的那樣奇異。

忽然我發現音樂的曲調中開始出現了瘋狂和詛咒的感覺。我立刻想起「殺人」這個詞。如果說有血淋淋的音樂,那麼眼前的音樂就是如此。

接着,騰騰俄脆的彩虹表面開始發生變化。只見彩虹的上部出現了許多線條,每根線條上開始垂下無數根紅色的冰柱,就像美麗的少女在流血一樣。冰往迅速覆蓋了整個彩虹,原來的橙色不知何時變成了夢幻般的紅色。

在那個血紅的彩虹里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飛來飛去。是白色的小鳥。不,不對。是天女,是長著翅膀的美麗的天女在洞頂部伴着音樂愉快地跳舞。啊,不是一個天女,三、四、五,共有五個天女在那裏翩翩起舞。

我看了看身邊,給我們帶路的天女不見了。也許她也去和她們一起跳舞去了。

不過,我們旁邊雖然沒有了天女,卻有一隻怪獸在簧火邊守着。

只見眼前這個怪獸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獸。怪獸長著一張很漂亮的女人的臉,皮膚細膩而有光澤,手臂十分優美。下半身則長滿了漂亮的像羊毛似的毛。原來是一隻人面獸身的女妖。只見它搖著尾巴用兩隻碗子在地上不停地踢著,乳房也在有節奏地晃動。它揚起優美的手臂笑嘻嘻地向我們招手。

我離它最近。因此它就拉着我蹦蹦跳跳地往前走去。這次可能是這個漂亮的野獸當我們的嚮導。其餘五個失魂落魄的記者也像機械人似的搖搖晃晃地跟在我後面。

後來我們又看到了什麼呢?由於篇幅所限,我不可能全把它寫出來。即便篇幅允許,我也沒這樣的能力。總之,我們看到的是一個集所有怪異與優美於一身的一個瘋狂的世界,夢幻的世界,一個天堂與地獄交織在一起的世界。

有的洞穴里,盤踞著巨大的美女蛇。它們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挑逗我們。前面提到的高大的石頭柱子上,長著美女頭的巨大無比的壁虎在朝我們館笑。

有的地方,人面獸身的奇形怪狀的野獸抱在一起,在表演煽情的格鬥。

讓我們看了這許多令人頭暈目眩的景色后,我們被帶到了洞穴中一處低洼的地方。這個地方約有二十來個平方大,中間點着篝火。火光中我們看到了一個極其離奇的情景。

在那裏,中間擺着一張正常人無法想像的不可思議的床。

雖然由於火光昏暗看得不十分清楚,但仍然可以看見那張大床有十幾條腿,而且,這些床腿不是用鐵做的。它的形狀像人柔軟的手和腿,而且這些腿好像是活的,甚至在緩慢地搖動。

我緊張得心膨膨直跳。再仔細看,發現床上有許多美女的笑臉。笑臉像是雕刻出來的,但實際上是活人的臉。床上不僅有許多女人的笑臉,而且還有數不清的乳房,還有豐滿的靠墊般的腹部、背部和腰部。

事後得知,那是由七個活的美女組成的床。她們或趴着,或仰身躺着,或用一條腿支撐著另一個人的腦袋。總之,她們用各種姿勢組成了一張毫無縫隙、凹凸有致、柔軟舒適的床。

在那張溫暖的床上,躺着一個像希臘雕刻里的阿多尼斯一樣的英俊青年。他大張著腿,除了腰部的一塊像獸皮的東西外,幾乎是一絲不掛。我忽然發現在哪裏見過這個青年。

我們六個人不約而同地交換了一下疑惑的眼神。

啊,沒錯。就是他。是那個在麻布的洋房讓我們喝麻醉茶吸麻醉煙的青年。正是殺人魔王大曾根龍次。

我們的大腦重又回到了現實世界,想起了由於洞穴里千奇百怪的東西而幾乎忘掉的惡魔的陰謀。對了,我們是被那傢伙綁架來的,而且這個不可思議的狂人世界就是那傢伙的「暗室。

阿多尼斯從肉床上慢慢下來走到我們身邊說:

「哈哈哈哈,各位,這另一個世界怎麼樣?」

無論如何,這個惡魔的確非常漂亮。他的皮膚是那麼的美麗。憑他這樣的美麗,能夠裝扮成歌劇的著名歌手花菱蘭子小姐也就不足為奇了。

「怎麼一句話也不說呀?是不是嚇壞了?哈哈哈哈,各位,我很愉快。因為,我讓膽大的新聞記者害怕成這個樣子。

「各位不覺得我創造的這個世界很美嗎?地球上還有第二個這樣的世界嗎?這裏是只有在詩人們詩的空想里才見得到的世界。這是個夢幻的世界。雖然有點恐怖,但卻是甘美無比的噩夢的世界。」

青年像演說似的做着手勢,用他那優美的聲音繼續說:

「這裏是我的天堂。不過不是地獄里的天堂,但也可以說是。是我的地獄。這樣的地獄對我而言比天堂還好。

「各位看見各種變化成各種姿勢的美女了吧?當然,可能各位已經明白了。包括床上這幾個美女,她們都是我從地上面的世界裏帶來的。簡單地說就是被我綁架來的。

「我讓她們中的有些人長上了翅膀,變成了人工天女;有的長出魚鱗,成了人工美人魚;有的變成了人面蛇身,成了半人半獸的怪物。

「不僅是這些女人們,這裏的一切都是我創造出來的人工世界。這些怪石、水池,以及那虛幻的極光等,都是我造出來的。

「我這個國家裏還有電。你想,我連活人都能偷來,從高壓線上偷供電局一點電還不是小菜一碟嗎?

「不過我絕對不把電用於照明。我特意用青火和火把照明。禁止女人開口說話也是我的一個愛好。一個昏暗的世界,一個無聲的世界,這和惡魔天堂是多麼協調啊。

這些電,除了用於各種機關的動力外,再就是用於保持地下國家的溫度,給水池的水加溫,以及在牆壁上製造極光。

各位知道人工天女為何能在空中飛嗎?她們當然不會飛。那裏的洞頂上吊著幾個鞦韆,當然吊鞦韆的鐵絲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各位知道我擅長輕功嗎?當我鬧得無聊時,我就像猴子似的在這些岩石上跑來跑去,或跳到鞦韆上玩空中雜技,直玩到精疲力盡才罷休。」

一個記者忍不住問他道:

「那麼,那個音樂是怎麼回事呢?」

我們深為這個異樣的地下王國的氛圍和面前這個英雄般的英俊青年所吸引,不知從什麼時間開始,感到好像是在採訪一位著名人物似的。

「我有一個管弦樂團。他們在一個你們看不到的地方演奏。

「那首曲子是我作的,名字叫惡魔王國交響樂。怎麼樣?喜歡嗎?

「我的樂師們並不都是綁架來的。其中也有在高薪的誘惑下,簽了幾年不回地上的合同受雇而來的。」

「那,訪問這個洞穴到底位於什麼地方呢?離東京很遠嗎?」

記者們差點要掏出紙和鉛筆作記錄了。

「哈哈哈哈,你們很快就會明白的。說不定比各位想像得還要近。」

「你說近?可是東京附近哪有這樣的山呢?」

「山?你們以為沒有山就無法挖洞穴嗎?」

「那…你是說在平地上挖了這個洞穴嗎產

「這個世界上的東西,哪個不是人工製造的呢?只要有錢。我有我父親留給我的上萬金錢,這足以使我能下決心建造這個惡魔王國。而且最近我又得到了比我手頭的錢多數十倍的金塊。我現在是千萬富翁。現在你們不說我要建這樣的地下王國是頭腦發熱了吧?」

青年激昂地喊道:

「不錯,我是在這裏建了惡魔王國。我是這個黑暗王國的統治者,而且在向地面上的現實世界挑戰。

「我收買了優秀工程師和幾十名土木工人。他們為了得到我給他們的高額報酬,要在我這裏當幾年工人。你們馬上就會看到這些人在這裏在幹什麼。」

「這麼說,這裏的女人都是為了錢而心甘情願在這裏過這種生活的嗎?我記得被你綁架來的女人中有的是良家婦女,有的是大家閨秀。」

「哈哈哈哈,那些女人不是為了錢。她們來這裏是因為她們喜歡這裏的世界。她們丟下父母和家庭在這裏生活得很愉快,她們中了這個惡魔世界的邪。

「為了防止萬一,我給她們戴上了腳鐐。實際上多數都沒有這個必要。

「這裏有甘美的世界,有令人陶醉的遊戲和美食。她們可以盡情地懶惰,而且還有愛情。

「哈哈哈哈,有愛情。她們全都很愛我。她們離不開我。我是這個女人島上推一的男人。」

啊,我們來到了一個狂人國。這個英俊的青年不是人類,是一個魔鬼,是一個一刻也不能讓他在這個世界上多留的惡魔。

然而,無論我們怎樣憤慨,這裏是他發號施令的王國。而我們只不過是這個王國的戴着腳鐐手銬的囚犯。

不知是誰強忍憤怒,面帶嘲笑地問他說:

「那麼,這裏就是你的那個所謂的暗室嗎?」

「是的,這裏就是我說的那個暗室。不過,你們剛才看到的只不過是其中的一部分。我這個暗室里還有另外一個世界。如果說這裏是地下天堂,那麼另一個世界則是真正的地獄。

其實,我請你們來就是為了讓你們參觀一下那個地獄。」

像阿多尼斯一樣赤裸著身體的青年笑嘻嘻地在我們面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個躬說:

「那麼,咱們是不是去看看那個地獄呀?」

地獄圖

在大曾根龍次的帶領下,我們一步步踏入魔鬼的地獄。

我們沿隧道一樣的地道走了一陣子。這時前面出現了一道鐵門。

大曾根微笑着回頭對我們說:

「這就是地獄之門。我來給你們開門。」

他說話的口氣就像是在領我們參觀一個博物館。說着,他在大鐵門上有節奏地敲打起來。咯咯!咯咯咯!

這時,鐵門吱吱吱地慢慢打開了。只見從黑暗中露出一張怪臉。嚴格地說也可以說不是一張臉,而是一個沒有臉的人在往外窺視更合適。

在遠處黃火的映照下,那個人給我們的第一感覺是簡直是一個可怕的巨大的章魚。他像一個綠頭海怪一樣腦袋精光,而且大得和身體不成比例。臉上沒有眉毛。

由於我們剛才已經看了各種各樣的美人魚和人面獸身的怪物,因此心想這可能也是一個什麼人工獸類。可仔細一看,發現那個男人原來頭上戴着一個像潛水員戴的頭盔一樣的東西,就像過去法國的一個皇家血統的人被終生如在頭上的那個可怕的鐵面具一樣。

當時由於光線昏暗看不清楚。事後才知道,那個面具上在耳朵、眼和嘴三個地方開了三個口。在嘴開口的地方有一個蓋子。蓋子只有吃飯時才給打開。就是說,按照這個地下王國的規矩,防止他們說話和喊叫。在我們因吃驚站在門口不知所措時,鐵門已經完全打開了。那個像章魚一樣的男人退到一邊,不是向我們而是向地下王國的國王大曾根龍次恭恭敬敬地鞠了個躬。當我從他身邊通過時,發現那個男人穿着一身像是藍色的工作服。

「各位看到那個男人了嗎?那是我其中一個部下。這個地獄住着百十個那樣的男人,他們按照我的命令於各種各樣的工作。

「哈哈哈哈。住在地獄里的人沒有人類的臉,他們每個人都只有一個相同的銅做的圓臉,目的是為了不讓他們互相認識和交談。我原來打算給你們也戴上那個銅面具,讓你們戴上那個銅面具參觀我的領地。可那樣就太委屈你們了。……

哈哈哈哈。

「各位!聽見了嗎?那個像發電機似的聲音,那不是摩托車在跑,是鑿岩機。他們在鑿開岩石擴大我的地盤。他們在晝夜不停地工作。你們馬上就可以看到。」

大曾根領着我們向隧道的深處走去,邊走邊得意地給我們解釋。一路上一直都有類似摩托車的轟鳴聲從遠處傳來。

我們沿隧道走了大約幾十米,這時發現兩邊的岩石離我們遠了,好像來到了一個寬敞的地方。這個地獄里到處都有鬼火似的篝火在燃燒。因此,即使沒有火把也不會走失方向。

「請看,這裏有兩個囚犯。我這個國家也有監獄。」

經他這麼一說,藉助黃火我們這才發現這裏的石壁上有一個洞,洞口被用鋼筋封了起來。

模模糊糊地看見洞裏好像有兩個穿西裝的人。他們和剛才那個人一樣戴着像章魚似的面具,有氣無力地蹲在地上。

「各位可曾聽說過百萬富翁達堂和他的表弟星野清五郎?報紙上說他們失蹤了。那兩個人就是仁堂和星野清五郎。當然是我把他們帶到這裏來的。

「哈哈哈哈,各位好像感到不可思議。你們是不是覺得那麼愛殺人的我,怎麼會單單把那兩個人留下來呢?

「不殺他們是有原因的。因為他們兩個告訴了我巨額財寶的埋藏地點,是我的大恩人。多虧了他們,我才有財力擴建這個地下王國。不僅如此,我讓他們活着還有更重要的理由。

「你們很快就會明白,這兩個人還是我拷問的工具。為了拷問一個美人,他們是我必不可少的拷問工具。」

我們不明白他話里的真正意思。他獰笑着繼續慢騰騰地往前走。

「啊,說到拷問,待會兒我讓各位看看我的地獄里的血池和針山。不過,我這裏的直池和針山可不是那種原始的東西。我的血地和外山更恐怖,是真正的地獄。例如這個。」

說着他在鬼火似的篝火旁邊停下來,用手指了指前邊。順着他的手看去,我發現洞穴一側的岩石被挖開一部分,外側是一塊兩米見方的玻璃板,裏邊是一地青黑色的水。透過玻璃,我看到各種各樣的海草像妖女的頭髮一樣纏繞在一起在慢慢晃動着。

「像不像水族館?哈哈哈哈。不過,這個水槽里可沒有魚,裏邊住着更美麗的東西。各位仔細看着。」

水槽里的海帶像無數個黑色動物一樣在搖動。水槽的其餘三面是光線昏暗的岩壁,惟有有玻璃的正面可能是由於對面有什麼燈光裝置,像電影的銀幕一樣比較明亮。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們像初次參觀水族館的兒童一樣目不轉睛地盯着水槽裏邊,想看看裏邊究竟有什麼。

大約過了五分鐘左右,無數的海帶突然開始劇烈搖擺起來,水底的細砂也像雲一般向上浮起,水槽里的水變得混濁不堪。看樣子裏面有一個什麼巨大的東西在移動。

我忍不住想看看究竟是什麼動物。我目不轉睛地注視着水槽里渾濁的水,臉幾乎貼到了玻璃板上。

我發現有一大束又黑又細的海草分開海帶慢慢遊了過來。

奇怪的是,那細細的海草並不是一束,而是一棵。它樣子像浮萍,直徑有一尺左右。它一步步朝玻璃板這裏游來。我這才看清,它不是海草,而是一個可怕的動物,是由像女人的頭髮一樣細的東西集合在一起的動物。

忽然,我又發現那個奇怪動物的右邊又有一個其他動物朝這裏游來。只見它顏色雪白,長了許多觸手。原來是一個雪白的海星,五個觸手像人的手指一樣來回伸縮著。

哎呀!從左邊又出來一隻海星。它揮舞著觸手,像人垂死掙扎時手在空中胡抓亂燒一樣。

那個黑色海草離我們只有一尺遠了。這時只見它的根須慢慢向上浮起,露出了根部一個巨大的顏色蒼白的東西。那東西突然迅速朝我們遊了過來。

啊,那東西長著兩隻大大的眼睛。兩眼怒視圓睜。閃閃發光。它有鼻子,有紅紅的因痛苦而變得扭曲的嘴唇。

我發現那是一張在水底苦苦掙扎的美麗女人的臉。不用說,那兩隻海星就是她的兩隻手。

我平生從未見過如此美麗,而又如此可怕如此可悲的臉。

現在那張難以名狀的臉緊緊地貼在玻璃板上。她美麗的雙層像兩隻軟體動物一樣在玻璃板上蠕動,好像要從那裏呼吸空氣。

我看見她的牙齒像珍珠一樣潔白。她伸出粉紅色的舌頭在痛苦地舔著。

她怒視着我們。不,是在怒視惡魔大曾根邵張漂亮的臉蛋。她怒目圓睜,眼球幾乎要把眼眶撐破。

兩個海星也和臉一樣在玻璃板上抓來抓去,最後絕望地抽搐了幾下鬆開了。與此同時,她那美麗的臉也離開了玻璃板。只見她張大嘴巴,好像要使出最大的力量大聲詛咒似的。無數個氣泡從她那潔白的牙齒之間冒了出來,像美麗的五彩肥皂泡一樣向水面浮去。

我們在大曾根的那個所謂的「地下極樂世界」看到了在水池裏摻戲的美人魚。雖然「地下地獄」里看到的同樣是人魚,但她不是在水裏嬉戲,而是在奄奄一息地痛苦地掙扎。

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在水槽里密密麻麻搖擺不定的像巨人的頭髮似的海帶、裙帶菜之間做垂死的掙扎。那情景實在太恐怖,太殘忍,簡直使人不敢正視。

看到美女在水槽中已經被折磨得差不多了,赤裸著身體的惡魔大曾根龍次按了一下岩壁上的一個黑色開關。只見從水槽的上部輕輕放下來兩個像鐵扒子似的東西。那東西從兩邊夾住正在掙扎的美女的腹部,像老鷹抓小雞似的把她提了上去。

「各位,那不是表演給你們看的人魚,是地下王國的刑罰。從地上帶回來的女人中,偶爾也有個別征性的。對這些女人我就用這種方式馴服她們。

「我有各種各樣的刑具。剛才那個『人魚刑』是最重的刑罰之一。像剛才那樣,當她們快要窒息時就把她撈起來。如果還不守地下的規矩,就再來第二次,第三次。

「那麼,下面就請你們參觀我國的刑訊室吧。在這裏,不僅女人,凡是這個地下王國的居民,只要違犯了王國的規矩,無論是工人還是其他什麼人,通通都要刑具伺候。」

說着話,阿多尼斯般英俊的惡魔又領着我們往洞穴的更深處走去。

藉助洞穴里的地獄黃火,我發現那裏擺放着許許多多既叫不上名字也不知道用途的木製或鐵制的巨型刑具。

我看見的第一個刑具是一個木頭軸承支撐著一個像牛車車輪一樣的大輪子。輪子幾乎貼着地面,直徑約三米多,三十多公分厚。輪子朝上的一面釘滿了鐵釘,輪子下面鋪着一塊厚厚的木板。木板上也釘了無數鐵釘,像地獄里的釘山似的。

據惡毒的大曾根介紹,這個刑具是模仿中世紀歐洲宗教審判用的刑具製造的。把剝光了衣服的人綁在輪子上,慢慢轉動輪子,上邊的鐵釘就會刺入皮膚,並把肉挖出來。他給這種刑罰起了個名字叫「車刑」。

接下來是在一個像一間房子似的地方,四個角各有一個土木工程用的精護。精護固定在岩壁上。大曾根說這也是中世紀西洋刑訊用的劑具之一,名字叫「德轉分屍」。把人的胳膊和腿分別用德護上的繩子拴住,然後四個鏡護一齊絞動。也就是類似那種車裂,或五馬分屍的刑罰。

對面豎着一個木頭十字架。不過,它不是用來針人的,但它比釘人的十字架更可怕。它是頭朝下吊人的別具。十字架的兩邊的根臂上裝有木製的德轉,上面有粗大的繩子。把人的腳掛在繩子上,頭朝下吊著。這樣人的血就會倒流,人在上而痛苦地掙扎,會被折磨得死去活來。

再往下是法國革命時期曾流行過的名叫「水劑」的器械。這個器械形狀像十字架,平放在地上。使用時把人綁在上面讓他動彈不得,然後地獄里的欲卒一人拿來一大瓶水,另一人拿來很大的皮漏斗。他們把漏斗插入被綁着的人的嘴裏,從上面不停地灌水。受刑的人顧不上呼吸,直唱到水把胃腸撐波為止。看了那個殘忍無比的皮錫斗,我禁不住渾身發抖。

還有一個地方有個像小房子一樣的地窖。地客上面吊著一個巨大的鐘擺。仔細看,發現鐘擺的頂端鋒利如刀。那個殺人的鐘擺每擺動一次,就在被綁在地窖里的被害人的身上劃上一刀,而且刀越刮越深。

另外,那個地窖的地面上還有一個桔井。裏面飼養了無數只老鼠。飢餓的老鼠紛紛往被害人身上爬。對於女人來說,這簡直是無法忍受的折磨。

我不可能把所有的刑具在此-一做介紹。總之一句話,密密麻麻擺放在這裏的刑具中,不僅有西洋刑訊史和東洋刑訊史里所記載的所有怪異的刑具,而且還有宗教式空想中的地獄圖裏所描繪的,或自古以來故事裏所描繪的各種各樣的刑具。

如果說稀奇少見的,有西洋刑罰史里著名的名叫「鐵處女」的刑訊用面具。小刑具有拔指甲用的小型拔釘器。這裏的刑具應有盡有,堪稱刑訊博物館。

靠黑色岩壁擺放的那些可惡的大小不一各種各樣的刑具,在紅色簧火的映照下,顯得非常陰森恐怖,令人毛骨悚然。真是名副其實的地獄。怪物大曾根深不可測的殘忍令我不寒而慄。

「哈哈哈哈。各位,不必那麼害怕。我並不是要用這些刑具殺人,而且基本上沒搞過刑訊。因為,我讓那些女人看看這些刑具,給她們講一下它的用途,她們就會嚇得渾身發抖,乖乖地遵守這個國家的規矩。那些在極樂的天空飛在水池中游的女人,我都曾經讓她們看過這裏的刑具。看過之後,她們就明白了和極樂世界相比,還是做我的情人舒服。

「那麼,接下來就請各位看看這個地獄里最恐怖的地方吧。」

「阿多尼斯」說罷往一個狹窄的洞穴走去。

我們害怕極了,不知道比這個刑訊場更可怕的地獄是什麼樣。但事已至此害怕又有何用。對於我們幾個地獄王國的俘虜,惟有服從命令才能保護自身的安全。

我們幾個你推我我推你,跟着大曾根往洞穴里的小路上走去。

大陰謀

洞穴很深,裏邊有許多岔路。

我們賠着腳往裏走,只見兩邊的岩石變成了紅色,腳下的地面好像比原來鬆軟了。這裏像是煤礦里的坑道,洞頂有粗大的木頭支撐著。我感覺是來到了煤礦。

我們沿彎彎曲曲的坑道走了大約一百多米。這時大曾根突然停了下來,回頭對我們說:

「各位!這裏有梯子,台階不高,都可以爬上去。請注意別摔倒了。這上邊有我的一個大秘密。」

說罷,他像個白色的猴子一樣往幾乎是垂直的鐵梯子上爬去。我們也只得跟着他往上爬。我吃驚地發現,那裏的洞頂上有一個豎井,鐵梯子一直通到十幾米高的上面。

回頭往下看,只見腳下面黑咕隆步的什麼也看不見,就像是無底的地獄。每爬一個台階,都會出一身冷汗。實際高度可能只有七八米,可在黑暗中感到至少有二三十米。想到不知上面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在等着我們,就覺得還不如現在在這裏死了乾淨。

我們好不容易爬了上去。這裏是一個洞頂很低的土房,面積約七八平方米。房子中央放着一盞像是礦山上用的礦燈,燈光很昏暗。

我們跟着大曾根進了房間。我往四周巡視,心想不知有什麼可怕的怪物在等着我們。但並沒有發現什麼特別的東西。只是看到一邊的牆上掛着一個白色木頭做的牌子,上面寫着「XX百貨店」幾個大字。另一側的牆角有一個大木箱。

我們幾個面面相機,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裏。大曾根感到很奇怪,看了看我們,突然低聲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六比一,是個好機會。怎麼樣?你們六個人能不能制服我?哈哈哈哈。不過,你們往這兒看!我拿着這個開關,咱們比賽一下好嗎?看你們撲過來得快,還是我按這個開關快。」

大曾根獰笑着伸手抓住了木箱旁邊牆上的電源開關。果然像大曾根剛才所說的那樣,這個地獄王國為了製造地獄效果,故意不裝電燈。實際上洞穴里到處佈滿了盜電的電線。既然這裏有開關,那就說明這裏也有電線。

一個同行壯著膽子打圓場說:

「你這是說哪裏話,我們不會做那些不顧後果的事。即便我們把你抓住了,你還有那麼多部下呢。何況我們連出口在哪裏都不知道。你不要胡思亂想了,快給我們解釋一下這個房間可怕在什麼地方。」

「哈哈哈哈。我知道你們沒那個膽量,我只不過想讓你們注意這個開關。開個玩笑,開個玩笑。

「你們認為這個開關是幹什麼用的呢?請你們仔細看看。電線沿牆壁一直到天花板上,你們說天花板裏邊會有什麼呢?是炸藥。那裏邊埋的炸藥足以把一座大樓炸得粉碎。

「這個木箱裏也裝滿了炸藥,是備用的。不過,如果天花板上的炸藥爆炸了,當然箱子裏的炸藥會一起爆炸。而且,它的威力相當於原來的兩倍。

「你剛才說沒有什麼可怕的東西。你說還有比這更可怕的東西嗎?我並不是說爆炸本身可怕,而是說爆炸造成的破壞可怕。猜想想看,這些率意味着什麼呢/』

大曾報話里有活地指了指臉上的木牌子。我剛才已經說過,牌子上寫的是東京市內數一數二的XX百貨商店的店名。

「牌子上的意思是說,我們現在果的這地方,上邊就是xx百貨商店的大樓。那個百貨商店的地基的水泥柱子就在這個房子的隔壁,離這個房子天花板旁邊不遠的地方就是那個百貨商店的地下室。我在那個百貨商店的地下室的地板下面的混凝土裏埋了大量的炸藥。」

聽了他的這些話,連我們這些一向膽大的人也不由得感到膽戰心驚。可是,如此荒唐的事情可能喝?如果這裏是XX百貨商店的地下,那麼豈不是整個東京的中心地帶的地下全部是洞穴了嗎?這話聽起來不是在做噩夢就是瘋子在胡說人道。

「哈哈哈哈。你以為拿這些騙小孩子的話能嚇着我們嗎?你一個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東京的地下挖那樣大的洞穴。修建地鐵還需要幾年的時間和巨額資金呢。雖說你是個惡魔,但那種無法無天的事你是絕對辦不到的。我們不會那麼容易上當的。」

聽了他一番狂妄的話,我終於忍不住諷刺了他幾句。

「你的意思是說你不相信?這也難怪。你們自以為報社本身就像一個王國,覺得很了不起。從你們高傲自大的心態來說,我的話也許令你們無法相信。那麼清各位等一下,我馬上就讓你們看一個讓你們充驚的證據。

「你剛才拿地鐵的工程和這個洞穴的掘進工作作比較。你為什麼要那樣比呢?情況並不那麼簡單。不過,這個地下王國看上去很大,其實面積並不比地鐵大,面積只有目前東京地鐵的十分之一。工程很困難,但費用並不高。

「不過,這也不是一二年能完成的。在我十五歲時,我父親就着手這項工程了。當初動工時只有少量的資金。到我長大時,他已經為我擴建這個王國打下了基礎。

「為了弄到擴張領土所需的資金,我們花了許多心血。當然,我們為此做了許多壞事。自從發現了星野清五郎的先人伊賀屋傳右衛門的藏金地點之後,短時間內,我的領地就得到了驚人的擴展。因為我得到了時價值五千萬元的舊金銀。

「啊,對了。我把那件事講給你們聽,也許你們就相信我的話了。

「那是七年前的事。當時正值地鐵一期工程開始,但是承包工程的土木會社的工程師工學博士成做和他手下的幾個工程師卻失蹤了。那件事情不是至今仍是個謎嗎?」

我們知道這件事,這件事當時鬧得滿城風雨。的確,成徽博士和幾個工程師失蹤了,而且至今下落不明。

「我們選擇了沒有妻小,或有妻子但沒有孩子和父母的人。那些人剛好符合這些條件。我父親讓他們保證未來十年內不能離開黑暗的地下一步,給了他們每個人一筆不小的財產,讓他們加入了我們的行列。

「但是,如今他們根本就不想再回到地面上去。因為他們嘗到了地下極樂世界的甜頭,體驗到了醉生夢死的感覺,明白了地下王國的居民是多麼的幸福。

「我用同樣的方法,花了幾年的工夫,讓許多土木工人。電工、美術家、音樂家等歸順了我這個國家。他們沒有成做那樣的社會地位,因此不怎麼為社會所注意。

「怎麼樣?我有巨額的資金,有在建設地下王國方面日本屈指可數的設計者和工人。到目前為止,我已經花了十年的時間,在東京的腳底下建成一個地下王國有什麼不可思議的呢?

「我們的地下作業必須在絕對縝密的情況下進行。因此,的確遇到了許許多多困難。最令人頭疼的是處理開挖出來的土石。

「這個王國有五個邊境線,也就是到地上世界的出口。其中一個出口是用來運送岩石和泥土的。我們想出了一個很好的方法,從那裏運土石絕對不會被人懷疑。不過,那個出口不能告訴你們。當然,其它四個出口也不能告訴你們。因為,告訴你們出口的位置就等於是自取滅亡。

「你們可能會說,既然知道在東京的地底下,那麼早晚會被發現的。其實不然。這個洞穴雖說很大,但其實面積很小,怎麼可能為了挖開我們的洞穴而把整個東京都挖個底朝天呢。

「你們是不是想說,那麼就把已經知道的百貨商店的地下室挖開就行了?哈哈哈哈,那太危險了,我剛才已經告訴你們了,我在那裏安放了大量的炸藥,即便是挖到了洞穴,百貨商店轉眼之間就會化為灰燼。

「如果你們願意,我可以全部讓你們參觀。這樣的爆炸裝置我還有八處。例如某大銀行的金庫、某富豪的家宅、大寶石商的腳下。而且,連我們目前最大的敵人某警察署的房子底下也放上了炸藥。

「這個王國的中心部有一個配電房。那些爆炸裝置可以在這裏分別引爆,也可以板一下配電房的開關同時引爆。

「我們的爆炸裝置大體完成之後,才邀請各位來這裏參觀,目的是為了在請你們來時,防止萬一遭到地面上的攻擊。

「明白了嗎?如果地面上想攻擊我們,那麼地面上的九個最繁華的建築物將迅速成為灰燼,而且必然會引發火災。因此,東京市民的損失不知會有多大。大體上你們把它想像成發生了小型的前年的關東大地震就行了。

「這個世界上我只有一個可怕的對手,在這裏可以告訴你們。他就是有明友定男爵的遺腹子,名叫有明友之助的年輕人。這傢伙具有和我一樣的智慧和手段,而且擁有相當多的資金。他發誓要阻止我的罪惡,把向我報仇作為他終生的事業。我和那傢伙打了賭,我發誓幾年之內把東京籠罩在毒焰之中。我在我的名片上印上旋渦的圖案也是為此。

「因此,為了實現我的誓言,我甚至希望地面上的攻擊早點到來。因為,只有這樣東京才會發生大震災,才能把東京罩在我的火焰旋渦中。當然這樣做我會丟掉性命,但卻可以換來東京的一片火海。這就是我的夢想,是我從小的夢想。」

根據我當時的印象,我感到差不多完整地記述了大惡魔大曾根龍次的雄辯。在昏暗的土屋裏,背朝礦燈的英俊青年大曾根簡直就是惡魔的化身,是惡魔世界的鬼怪。只見他興奮得全身的肌肉在顫抖,兩眼放着磷光,紅紅的嘴唇噴著唾沫星。

各位讀者,請不要嘲笑我們六個新聞記者的懦弱,不要責備我們當時為什麼不按這個十惡不赦的壞蛋。地下的黑暗對我們產生了不可思議的作用。雖然知道眼前的一切是現實,但又無法相信這是現實。那裏籠罩着噩夢和瘋狂,我們感覺就像是在做噩夢。這個壞蛋計劃得如此周密,使我們就像夢魔般地完全失去了自我。

奇談怪論的地獄演說結束后,大曾根又領着我們從土屋裏下來,在迷宮似的岔道里左拐右拐,最後來到了他的所謂配電房。途中隨處可見手持鑿岩機或鐵鎬在開鑿地道的工人。他們都戴着銅面具,也有人戴着銅面具在指揮工人幹活,說不定是七年前失蹤的其中一個工程師。

配電房位於地下通道的旁邊,面積約十來個平方米。牆上有一個地面上常見的配電盤。配電盤前面坐着一個戴銅面具的人。

配電盤本身並沒有什麼奇特之處,坦旁邊一個大蓄電池引起了我的注意。於是大曾根很得意地給我們解釋了起來。

「這個蓄電池是備用品。當遭受地面上的攻擊,盜電的電線被切斷,也就是說,當地面上為了躲避挨炸,切斷電源攻擊我們時,就用它來供電。如果電源被切斷,這裏的通風和供暖設備將會停止工作,但這個蓄電池足夠操縱爆炸裝置。」

啊,考慮得真夠周到的。看來這個地下王國是無懈可擊了。除非冒着日本首都的中心發生大爆炸的危險,否則就不可能從地面上對它進行攻擊。

一個同行忍不住問道:

「你剛才說讓我們看看這裏是東京地下的證據。那證據在哪裏呢?看不到證據,我們怎麼相信你的話呢?」

這是我們幾個都想搞清楚的問題。

大曾根根雄辯地給我們說明了這裏就是東京的地下。雖然他的話里有一些專業性的東西,但基本意思還是符合邏輯的。但他講得越巧妙,越使我們深思。他如此地吹噓,也許正是為了偽裝他根據地的真實位置。說不定這裏不是東京的地下,而是離東京很遠的山裏邊。必須時刻提防這個惡魔難以捉摸的鬼點子。首先,想炸毀一個大城市,這種想法十分幼稚可笑,過於瘋狂。對這種荒唐可笑的故事,除了說它是妄想,還有其它價值嗎?新聞記者必須報道準確無誤的事實,而對惡魔的幻想絕對不能煞有介事地進行報道。

然而,大曾根顯得很沉着。

「哈哈哈哈,你們疑心很重啊。那好吧,雖然危險點,但為了各位新聞記者,就破一次例讓你們參觀參觀。不過,只能看一眼。」

我們一臉狐疑,不知他要讓我們看什麼。大曾根斜着眼看了看我們,走到洞穴里的一角,朝一個戴着銅面具面對着牆紋絲不動的人喊道:

「你!讓他們看上一眼,但不許讓他們看到標誌性的東西。不要讓他們看遠景,讓他們從下面垂直往上看離地面近的東西。只要看到來往的行人和汽車、電車就行了。」

我發現面朝牆站着的男子面前的洞頂上吊著五根粗大的金屬管子。那個男子一直把眼睛貼在其中一根管子口上。看來是大曾根的瞭望哨。

聽到頭的命令,他一言不發地迅速調整起管子來。過了一會兒,看樣子是調整好了角度,慢慢後退了兩三步恭恭敬敬地向頭鞠了個躬。

大曾根親自從管子口向上望了望,然後對我們說:

「好了。這樣就沒問題了。各位請!請你們輪流看看。」

站在前邊的我第一個把眼睛貼在了管子口。果然不出我所料,是一個和潛水艇上的潛望鏡一模一樣的窺視鏡。

我只看見了一個大街上的路面,但不清楚是哪個大街。好像是柏油路面。只能看見來往行人腰部以下的部分。我看到有西服的褲子、和服的下擺、鞋、木屐、草鞋等。行人路那邊是行車道,可以看見來往的汽車或汽車的下半部。再往遠處著,好像是一條閃閃發光的電車的軌道。當電車通過時勉強能夠看見電車的車輪。

「如何?你還說這裏不是東京地下嗎?電視機還沒有發展到如此的清晰,潛望鏡也不可能有二三百米長。也就是說,我們現在站的地方緊貼著大都市的地面,這是不是已經證明我的話是真的?你還懷疑嗎?」

我們誰也沒有回答他的問話。因為,這太令我們吃驚了。他的話的確是事實。惡魔的暗室就在我們這個大都市的腳下,它像毒蜘蛛一樣在張開它那醜惡的觸手。啊,這實在讓人無法相信。這既不是噩夢,也不是狂人的妄想,而是事實。

像是想阻止人們搜尋一樣,大曾根昂然地說:

「我事先告訴你們,如果你們以為潛里鏡突出在地面上,去到處尋找,那是白費勁。我不會做那種傻事。潛望鏡當然裝在比地面高的地方。不過,它的形狀使你們絕對不可能輕易找到它,就像這裏的出口一樣,你們大概花一年的時間也難以找到。地面上的人絕對找不到。哪怕所有的警察全部出動,所有的偵探高手使出全部手段也不可能找到。」

接着,他陰森地笑了笑,變了個腔調說:

「現在你們大體上了解了我這個暗室了吧?那就請各位運用你們的神來之筆,把這裏的情形充分地向社會做個報道。我正是出於這個目的才請你們到這裏來的。那我們就到此分手吧。祝各位身體健康。

「我當然會安全地把各位送回到地上的世界。不過,為了保守這個國家的秘密,還得委屈幾位一下,讓你們再失去一次知覺。不過這次就不用紅茶和香煙了,打一針就行了。」

說罷,他按了一下牆上的按鈕。看樣子是事先計劃好了,只見從另外一個暗室里出來一個戴銅面具的人。他手裏拿着注射器和藥棉朝我們走過來。

不知我的一個同行想起了什麼事情,突然慌慌張張地說:

「請等一下!我還有一個問題。我想問一下關於花菱蘭子的事。你綁架花菱蘭子失敗了,我想你不會就此罷休吧?你打算再次綁架她嗎?」

赤裸著身子的大曾根哈哈一笑,充滿自信地說:

「喚,問得好!那就順便請各位也把這件事向社會做個報道吧。當然,花菱蘭子屬於這個地下王國。我一定把她俘虜過來給你們看看。定個期限也可以。你們瞧著,從現在開始十天之內我一定把她弄到手。旋渦賊將再次出現在地面上。」

就這樣,我們結束了暗室的採訪。針打在手臂上,還沒來得及感到疼就昏迷了過去。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們六個人在芝浦的一處填土造的草地上醒了過來,感覺就像做了個噩夢似的。

我們個個臉色蒼白。遙望遠方,只見籠罩在朝霞中的東京南端的上空,朝陽衝破雲層,露出耀眼的光芒。也許是心理作用。總感到太陽光好像在打旋似的。

(地獄見聞記)到此結束了。

於是,正義的騎士和地獄的魔鬼的決戰也即將開始了。

東京廣大的市民讀了那個爆炸性的報道后,晝夜心神不寧,處於極度的恐懼之中。有朋友之助和久留父老人真的能除掉那個人類的敵人,防大爆炸於未然,報父子兩代之仇,奏響正義的凱歌嗎?

奇怪的廣告氣球

首都六大報紙刊登的暗室見聞記,使東京市民陷入極度恐慌之中。暗室見聞記刊登后的第二天下午四點左右,一個奇怪的蒙面人來到了警視廳刑偵部長辦公室。

這個人身穿深灰色西裝,深灰色大衣,頭戴深灰色禮帽,是一個老紳士。可不知為什麼,卻用一個像深灰色的面罩一樣的東西把整個臉蒙了起來。

負責接待的人對他這身奇怪的打扮感到有點懷疑,但老紳士一言不發地拿出一張名片。名片上寫着原警視總監、貴族院議員Y的名字,而且介紹信上還蓋有Y的印章。雖然接待人員有點懷疑,但只能把名片和介紹信送給刑偵部長。

刑偵部長大關一眼就看出是Y親筆所寫。從介紹信的語氣看,好像有重大的事情,因此他立即把這個奇怪的老人請到了自己的房間里。

老紳士在房間的外邊脫去了外套和禮帽,但那個蒙在臉上的奇怪的面罩卻始終沒搞下來。他頭上包着頭巾,臉上垂掛着灰色呢絨布。只有兩隻眼睛的地方挖了兩個窟窿。大失部長盯着眼前這個不速之客,嚴肅地說:

「你是久留須對吧?你臉上掛的這東西是怎麼回事?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這樣的禮節。」

「你是說我為什麼不拿掉這個面罩嗎?因為我沒有臉。」

「什麼?沒臉?」

「哈哈哈哈。你不用害怕。我說沒臉,意思是說……」

說着話,老紳士走到刑偵部長面前,迅速撩起深灰色的面罩讓刑偵部長看了一下,並且又立刻把臉蒙了起來。刑偵部長感到看到的不是一張人臉,而是一個骷髏:又圓又大的眼窩,鼻子的地方是個黑窟窿,沒有嘴唇,白色的牙齒外露。啊,難怪他說他沒有臉。

雖然刑偵部長見多識廣,但仍然被這突然的情景嚇了一跳。

「所以,還是矇著臉談話比較方便。」

「你這是受了傷。是不是被火燒的?」

「對。是大曾根龍次的父親把我弄成了這個樣子。」

「什麼?大曾根的……?」

「是的,名片上都寫了。今天來拜訪你,是因為關於大曾根我有重大的事情想和你商量。」

不用說,這位老紳士就是有明友之助的後盾久留須左門老人。老人接着簡短地說明了一下父子兩代對大曾根龍次的仇恨。

聽罷老人的介紹,大關刑偵部長深深點着頭安慰老人說:

「你說的這件事我也曾聽說過,也知道有明男爵的遺腹子友之助為了阻止大曾根作惡吃了不少的苦頭。」

說着,他為這位站着說話的老紳士讓了座。

久留須老人問道:

「那,曾視廳有逮捕那傢伙的具體計劃沒有?」

部長一臉苦澀地說:

「你不是別人,我就實話給你說吧。我們也很為難。昨天我把六個記者叫到這裏,仔細地進行了了解,可一點頭緒也沒有。不知道那個暗室的出口在什麼地方。」

「我猜豬可能是這樣。我今天來就是為了這件事。大失部長,要想找到地下的秘密,我們必須到天上去看。」

「什麼?上天?」

「對,上天。」

怪老頭不着邊際地說。

部長覺得他不像是在胡說八道,因此認真地催促他說:

「請你說得再詳細一點。」

「為了說清楚這個問題,我必須先介紹一下從昨天傍晚到今天早晨所做的事情。大失君,你們疏忽了的一個線索幸虧被我抓到了。那六個新聞記者其它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一件事。」

刑偵部長看着他深灰色的面具,不以為然地說:

「你是說……」

「我昨天傍晚挨個問了那六個記者一個奇怪的問題。首先我請他們每個人盡量詳細地回憶當時從那個暗室的潛望鏡里看到的情景。因為,我們要抓線索,只有從那個潛望鏡里看到的景色入手。」

部長面帶失望他說:

「啊,這個我們也進行了詳細的調查。可記者們只記得來往行人的腳以及車輛的輪子,和暗室有關的線索一點都不記得了。」

老人打斷了部長的話說:

「情況基本和你說的差不多。那幾個記者一點也不記得標誌性的建築物。但我並沒有氣餒,我的熱心有了回報。我反反覆復地詢問記者,希望能從一些細小的事情上查出些蛛絲馬跡來。

「我堅信即便是那些記者看漏了,但他們在心裏邊一定會捕捉到些什麼。

「我發瘋似的不厭其煩地反覆對他們每一個人說,請把心態恢復到看潛望鏡時的狀態;請閉上眼睛回憶一下當時所看到的情景;請靜下心來看着浮現在眼前的當時的情景。前四個記者毫無反應。可當我問到第五個記者時,那個N報社名叫北川的記者忽然想起一個十分重要的事情。

「當輪到北川觀看時,剛巧潛望鏡前邊有一輛汽車通過。他說他看了汽車的尾部。那麼,即便他沒有讀汽車的牌號,但他的確看見了汽車的白色牌號。哎!大矢君,聽了他這話,我激動得差點沒跳起來。

「於是我請北川在心裏邊再進一步看看,請他把車牌上的數字回憶出來。

「看樣子北川君也開始感興趣了,他認真地閉目回想起來。就像坐禪似的,清心寡欲地等待那個汽車牌號的出現。

「過了一會兒,他告訴我說黑暗中出現了白色的數字。開始是個1,接下來是久就這樣,北川花了很長時間,終於搞清楚了汽車的車牌號碼是15260。」

「噢,把車牌號碼弄清楚了!」

刑偵部長也感動地附和著老人的話說。

「平心靜氣這東西實在是了不得。我和北川君花了兩個小時,累得滿頭大汗,集中精力想這個五位數。最後終於成功了。

「明白了車的牌號,尋找車庫並非難事。而更重要的是,北川君前一天看潛望鏡的準確時間。因為只要明白了時間,搞清楚那個牌號的汽車當時在東京的大體位置,就能夠弄清那個潛望鏡伸出的地點,差不多也就明白了那附近的秘密出口。

「然而遺憾的是,北川君對當時的時間一點也不記得了,我只好又到其他五個記者家裏去問。結果,幸運的是其中一個記者說,剛好他們六個人在著潛望鏡時他看了看手錶。他說他清楚地記得當時是下午四點十分左右。

「於是我請報社幫忙調查那個牌號的汽車。結果查到了深川區門前伸葉的一個叫富土屋的車庫。我的臉這個樣子,沒辦法我帶了一個心腹去。他找到那個車的駕駛員,問駕駛員昨天下午四點十分左右車在什麼地方跑。

「剛巧駕駛員清楚記得當時在水天宮前拉了個客人,把他送到了本石葉一帶。於是我又按照駕駛員說的路線去實地看了一遍,然後吩咐我們雇來的十幾個人分頭去仔細調查那附近的住家。可能這屬於私設偵探。有明友之助為了對付那個殺人魔王,平時雇了幾十個人,對他們進行了訓練。

「我說的這些話,你聽了可能會不高興。因為這等於是其他人從旁邊插手上峰的工作,拍上峰的馬屁。哈哈哈哈。」

「說哪裏話,現在哪還顧得上這個。不僅如此,我非常佩服你。這件事即使是我們去做,大概也不過如此。那麼發現什麼可疑的房屋了嗎?」

刑偵部長現在考慮的不是責備這個怪老頭,而是該如何很好地利用這個外行人的搜查成果。

「發現了。你知道,從水天官到本石叮有電車通過的馬路兩旁全是大公司大商店。其中多數都很熟悉,因此反而報省事。不知你是否知道,那道街的小傳馬叮電車站附近有一個很顯眼的豪華大宅院,周圍有高高的水泥圍牆,顯得很氣派。

「經過了解得知那地方原來是棉布批發商建的房子。一年前他把房子出售了出去。那個房子現在的主人是一個名叫蓑浦的大財主。這個人沒有正當的職業,據說是東北的一個大地主,周圍的人都不清楚他的真實情況。

「我的部下盯住那個目標,反覆進行了解,發現蓑浦這個人是個古佛像收藏家,經常有裝着大件貨物的卡車進出他家。而且還發現了一個更確鑿的證據。」

「噢?更確鑿?」

刑偵部長不由得坐直了身子。對手是一條犯罪史上史無前例的大魚。想到可以從眼前這個老人嘴裏掏到搜查的有力證據,他感到難以抑制的興奮。

「是的,抓到了確鑿的證據。我的部下發現那個房子二樓的銅下水管靠房頂的地方有一個圓孔。再仔細看,發現那個孔裏面有個發光的東西在慢慢移動。」

部長一下子表情嚴肅起來。

「那就是那個潛望鏡!」

「對。發光的東西肯定是潛望鏡的鏡頭。不斷移動,說明地下有人在操作着它改變角度。

「於是等到天黑以後,我選派兩個動作敏捷的部下潛入到了那所房子。我當然知道一旦被對方發現會是什麼結果。因此,我吩咐部下務必不要被對手發現,要隨時準備逃跑。

「兩個部下平時一直在研究輕功,他們身手都很敏捷。老天保佑,兩個部下沒有被他們發現。兩個人把那個房子的周圍仔細搜尋了一遍。」

「那一定找到那所房子的地下室了?」

「可是,奇怪的是沒發現地下室。房子外走廊上平平的,沒有地下室的入口。院子很大,據我的部下報告,他們把院子也搜查了一遍。但既沒有新翻上來的土,也沒有枯並或枯樹洞。總之是一無所獲。

「不過,根據那所房子裏有潛望鏡,以及不斷有大貨箱運進運出的情況來看,我覺得那裏肯定有暗室出口。

「畢竟我們的對手是個玩魔術的,很難預料他搞一個什麼名堂出來。我認定那所房子是地下巢穴的其中一個出口。」

「這麼說,你的搜索是不是在那裏碰了壁?」

「不,並不是碰了壁。因為我知道,那裏還有一個地方沒有搜查。有個地方再高明的偵探通常也會漏掉的。那傢伙狡猾得很,我覺得越是看來不可能的地方,說不定反而就是他的秘密出口。」

「噢,還有那種情況?也就是說是個盲點。那究竟是哪個地方呢?」

刑偵部長被老人的話所吸引,越來越成了老人熱心的聽眾。

「關於這一點,我們必須到天上去才能弄明白。乍一聽這話似乎有點荒唐,但仔細想想,就會明白這是推一的方法。

「你看如何?大曾根具有把東京的中心地帶一下子炸上天的力量,我們不可貿然出手。

「動用警察把蓑浦的住宅包圍起來,把住在那裏的人全部抓起來仔細調查,讓他們說出地下的秘密出口,這並非不可能。另外,還可以突然搜查我說的那個推一漏掉的地方。

「可遺憾的是,惟有這一次絕對不能用那種激烈的手段。因為,如果大曾根發現他的地下巢穴有危險,很可能會隨時引爆那些炸藥。那傢伙早就嚴陣以待了。可以說惡魔正等待着這壯烈的最後一刻。」

「不錯。這正是我們感到為難的地方。因為,如果不冒成千上萬所房屋被炸、數千人喪命的危險,我們就無法動那傢伙的巢穴一根指頭。」

「所以我說要上天。雖說我的兩個部下沒被對方發現,但再去搜查那個地方是很危險的。

「但如果在天空,就超出了潛望鏡的視野,也不會引起那個房子裏的人注意。從天上可以把那座院子裏的情況盡收眼底。

「那傢伙利用我們的盲點,我們也利用他的盲點。他再小心謹慎也不會想到我們會從天上監視他。」

「那你的意思是不是說從哪座高樓上去觀察?」

「不是的,那一帶沒有那麼高的樓房。我們必須在天上飛。」

「我聽不懂你的意思,總不至於派架飛機去吧。」

「不是飛機,但和飛機類似。廣告氣球。和那附近的商家談好,放一個印有那個商家廣告的氣球。晝夜監視那座房子的動靜,直到抓住線索為止。

「當然,那個氣球比一般的氣球大。我在氣球的下部開了個窗戶,能容下兩個人。」

「這麼說你已經把氣球做好了是嗎?」

「沒錯。為了和大曾根作戰,有明友之助準備了各種武器。廣告氣球也是為了利用敵人的盲點早就事先準備好了的。我們倉庫里有五個這樣的大氣球。

「大失君,和大曾根這樣的壞蛋作鬥爭,我們需要做充分的準備。友之助為此投入了巨額資金,組織了一支堪稱軍隊的討伐大曾根的隊伍,準備了各種各樣的武器。」

大矢刑偵部長完全被眼前這個帶着面具醜八怪似的怪老頭的氣勢壓倒了。從怪老頭那面對警視廳的幹部而毫不畏懼直言不諱的談吐中,他感受到了老頭那壓倒對手似的威嚴。

「『這個主意不錯。放氣球的確是個奇招。誰也想不到氣球里會有人。這個奇招我們是想不出來的。你的意思是不是馬上就放氣球?」

「不,我已經在那附近一個商家的屋頂上放上了氣球。估計我的部下現在正從氣球的窗戶里用望遠鏡監視着差浦家的動靜。」

「噢,已經放了氣球了。那,發現什麼情況了嗎?」

「不不,情況倒還沒發現。大關君,我今天來是想求你件事。我想請刑偵科的哪位先生到氣球上去和我一起監視蓑浦家的情況。有明友之助不聽我的勸說,他要一個人和大曾根戰鬥到底。說不能容忍法律對他不痛不癢的判決,要對大曾根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可是,打從看了那篇關於暗室的報道后,我不能再袒護友之助的想法。因為,一個人單槍匹馬地干太危險。他不能為了報殺父之仇而置數十萬東京市民的生命於不顧。

「因此,我說服友之助,決定請警察幫忙。我決心用我多年與大曾根作鬥爭的經驗助警察一臂之力。

「因此,我想請你們首先從用氣球監視開始。如果發現了暗室的出口,關於下一步如何抓住大曾根,我也有些想法。關於這一點,以後還有機會跟你說。」

刑偵部長聽完老人的話半天沒有做聲。他擔心答應老人這樣離奇的請求是否有損警察的體面。看來他一個人難以決定,說了聲「你等一下」就走了出去。過了老半天,才見他陪着一個穿西裝的警官笑嘻嘻地回到屋裏。

「我們決定接受你的請求。這位是刑偵一科的中村警部。他馬上就和你一起去放氣球的地方。」

於是,戴深灰色面具的怪老頭和中村管部立即從警視廳出來,特意叫了輛計程車朝放氣球的地方趕去。

水池裏的怪物

當天深夜,警視廳刑偵第一科第一組組長中村警部和怪老頭兩個人躲進了搖擺不定像個黑口袋似的氣球里。

像個大帳篷似的橡膠氣球,被風一吹嘩啦嘩啦地響個不停。氣球的下邊有一個小窗口。從窗口俯視夜幕下的東京,像有無數顆星星在眨眼,十分美麗。窗口的下方是條大馬路,連接人形呼和傳馬葉的電車路軌上方的電線剛剛沒有了火花,像長方形動物似的微黑的電車也看不見了。末班車的時間已經過了。

但比電車更小的長方形的汽車仍不時像箭一樣開着車燈在馬路上跑來跑去。

蓑浦家的宅院位於靠近小傳馬可的馬路的一側。從空中看,就像是用混凝土做的一個一米見方的盒子。中村和久留須手拿望遠鏡每人十分鐘輪流監視下面的院子。

院子裏有三個看上去一點大的照明燈。雖說是深夜,仍可朦朦朧朧看到院子裏的情況。

中村留部移開望遠鏡回頭朝身後的久留須老人說:

「看樣子他們睡覺了,窗戶上一點亮光都沒有。」

「那我們就更不能大意了。現在正是有情況的時候。」

雖說黑暗中看不清老人的那張醜臉,但感覺仍能看到他那沒有嘴唇的白白的牙齒。

在高高的天空上的這個孤島上,他們像平常一樣交談著。沒有人會聽到他們的聲音。

現在輪到久留須老人監視了。他和警部交換了位置,拿起望遠鏡放在眼前。

「幸虧院子裏有電燈,雖然暗一點,但仔細看,連水池裏源的樹葉都看得見。這個望遠鏡可是我的寶貝,它倍數大,視界清晰。」

「是啊,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望遠鏡。」

「哎?中村君!那個房子前邊停了一輛拉貨的車。上面裝着一個大木箱子。」

「什麼8木箱?」

「對,兩個男人正往門裏邊拍。……哎?他們不往屋子裏始,怎麼抬到院子裏去了?……走到水池邊了。……把箱子放到了水池邊上。」

「給我看看。」

中村警部忍不住從老人手裏拿過望遠鏡。

「噢,是那個。一個大木箱,連人都裝得下。說不定

「那也說不定,那傢伙幾乎每天綁架婦女。不過那裏面不一定裝的是人,因為地下面的人的食品也是用同樣的方法運送的。」

「可是,很奇怪。兩個傢伙把箱子放在院子裏走了,給裏邊的人連招呼也不打。啊,他們拉着車走了。」

「中村君,先不要管車,要注意院子裏木箱子附近。如果我的判斷正確,那麼接下來有趣的事情馬上就要開始了。」

聽久留須的口氣好像在期盼什麼事情發生。

「不過,看樣子好像屋子裏的人並不知道箱子的事情。」

「哈哈哈哈,屋裏的人沒有必要知道。他們正在用潛望鏡看着呢,地下的人對箱子放在什麼地方一清二楚。」

「對,對。那地下的人應該爬出來取箱子了。那秘密出口究竟在什麼地方呢?」

「很快就會明白。我白天已經說過,我在想像那個秘密出口。也可能我猜錯了。總之好好看着吧。」

中村警部越來越佩服老人的智慧,他感到這個像骷髏似的老人的腦子裏有常人所沒有的洞察力。因此,他不敢怠慢,按照老人的吩咐聚精會神地監視着那個奇怪的木箱子。

好長時間,望遠鏡里的那個木箱子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什麼事情也沒發生。可是,當時間過了十分鐘、二十分鐘、三十分鐘時,發現昏暗的院子裏好像有什麼東西開始動了起來。

開始對警部也不清楚是什麼在動,只是感覺什麼東西打破了平靜。可是,仔細觀察,那個東西越來越清楚了。

「哎呀,奇怪。水池裏的水怎麼翻起花來?而且,周圍的樹葉一動不動,只有池子裏的水像有風在吹着一樣盪個不停。」

「噢,水池裏的水開始起波浪了。來,給我看看。」

「嗯,在動,在動,好像鯨在翻滾一樣。啊,看來我猜對了。暗室的其中一個出口就在那個水池裏。」

「什麼?出口在水池裏產

「對。他的計謀超出人們的常識,誰也不會想到一個渾濁的水池子裏會藏有地下的秘密出口。可能許多人都從物理上考慮,認為這是不可能的。然而,天才的罪犯卻把不可能變成了可能。

「噢,出來了,出來了,怪物從水裏露出了臉。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們從水池底下推出一個鐵管子。中村君,你來看看。他們想得多麼巧妙啊。」

中村與老人交換了位置,接替老人繼續觀察。

「確實從水池子裏伸出來一個像錢箱子似的東西。哎呀,鐵箱子的蓋打開了。……在鐵箱子和水池邊之間搭上了梯子,鐵箱子裏好像有個東西在動。肯定是人。可腦袋怎麼那麼奇怪?看上去就像潛水員一樣。澳,對了。也許是新網報道里提到的那個鋼面具,是和(鐵面人)那本小說的插圖上畫的一模一樣的怪物。……那個怪物從鐵箱子裏出來了,一個、兩個、三個,一共三個人。他們現在正沿着梯子往水池邊走。」

水池的全景全在望遠鏡的鏡頭裏。水池的中間有一個一米見方的方形鐵管子。梯子上三個戴銅面具穿工作服的男人正急急忙忙朝水池邊上走。

可是,暗室的出口的位置也太離奇、太誇張了點,一米見方的鐵管子肯定是兩頭一般粗,一直通到水地下面。很可能和煤氣的貯氣罐、石油的貯油罐差不多,用動力自由伸縮。的確,這樣一來,水就不會漏進管子。這實在出人意料。把水池作為出人的通道也並非不可能。

「太令人吃驚了,這一招實在厲害。這樣,無論如何也難以找到。水池竟然是出口。久留須先生,這樣出人意料的機關,你也能植出來。我對你的洞察力實在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說哪裏話,因為我太了解大曾根這個人了。憑我多年的經驗,大體上能猜到大曾根完全有可能這樣做。因為那傢伙是個愛好虛榮的空想家。自從他裝腔作勢地想出那個暗室的主意以來,就完全暴露出了他近似瘋狂的本性。」

「啊,三個傢伙開始運箱子了。……他們沿着梯子往鐵管子走去。哎呀,管子裏好像還有人,也是個戴銅面具的人。……那傢伙從下面接住了箱子。看來鐵管子裏面有梯子。……已經看不見梯子了。三個傢伙也依次進了管子。…管子關上了蓋子,而且開始逐步下沉。…簡直像潛水艇下沉一樣。」

水池裏的怪物終於從望遠鏡里消失了,只剩下水池裏的水還在搖蕩。不久,院子又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大概誰也不會想到那個普普通通的水池裏會出來一個怪物,一口吞下一個木箱子。

看了全部經過的兩個人,坐在搖搖晃晃的氣球的底部好半天沒說一句話,他們在回想剛剛看過的怪夢。這的確是個夢,只能認為是一個罪犯的奇想和現代科學結合而成的令人不寒而慄的噩夢。

「這次你明白了吧?大曾根就是這麼個人。因此,為了和這個魔術師斗,我們也必須最大限度地使用計謀。

「中村君,據說暗室里有一百多個他的同類在活動。因此,我們也必須派一百多位警察到地下去。我們目前最大的問題是,如何不讓罪犯察覺,悄悄地把大部隊運到地下去。

「那麼,看了剛才那個不可思議的場面后,我覺得我們應該有辦法了。既然敵人用魔術,那我們也用魔術。

「大曾根說他地下有五個出口,我想其它出口的機關和這個出口肯定差不多。警察必須找出這些出口。而且,必須分頭從幾個出口同時攻人他的地下王國。你明白了吧?」

中村警部雖然還不太理解老人充滿自信的話,但他也彷彿看到漆黑的夜空裏出現了一個惡戰的畫面……一個問所未聞的地上和地下的惡戰。想到這些,中村心裏不禁充滿了前所未有的眼氣。

惡魔的凱歌

大曾根把東京的地下挖成四通八達的洞穴,讓綁架來的數十名美女,或扮成飛天的天女,或扮成水中的人魚,或扮成在岩石上爬來爬去的半獸半人,或扮成在地下石壁上的壁虎。而他本人則躺在由裸體美女組成的人床上,指揮一百多個身強力壯的部下,做盡了世上所有的壞事。他發誓要讓東京的上空變成紅色旋渦,把它投進邪惡的毒焰之中。這個現世魔王大曾根龍次,在這個世界上已經享受了二十五年的人生,如今正是他大奏惡魔凱歌的時候。

東京六大報社的得力記者輕而易舉地中了他的圈套,像鄉下人進城一樣,戰戰兢兢地參觀了地下的黑暗王國,然後又在各自的報紙上煞有介事地發表駭人聽聞的地獄見聞,從而令數百萬讀者深感震驚。而且,他們不僅不清楚地下世界的準確位置,連出口在什麼地方也一無所知。

全國上下都在議論報紙上報道的這樁天字第一號的怪事。人們談虎色變,但又對「暗室」議論個沒完,彷彿除此再沒有其它話題了似的。警視廳使出了渾身的解數,甚至有人提議出動軍隊。

地獄惡魔大曾根應該感到很得意了。不過,他得意的還不僅僅這些。他向六個新聞記者承諾的事情,即綁架女演員花菱蘭子的事,幾天後也不費吹灰之力就辦成了。

一天晚上,地獄王國里熱鬧非凡,到處是發瘋般的狂笑聲。惡魔的管弦樂隊奏響了震耳欲聾的凱歌,洞頂上映着五色極光,天女在頭頂上飛,人魚在水中游,她們伴着音樂在歌唱。

而在洞穴的另一側,赤裸著身體的大曾根像得勝將軍似的對着眼前的一個大木箱在吼叫什麼。

「爸爸,地獄下面的爸爸,現在我終於可以驕傲地站在您面前了。您瞧這個,瞧我的戰利品。如今我已是地下王國的國王了。我不僅是地下王國的國王,而且是全世界的國王。我想要的,沒有一個得不到。在我面前沒有我辦不到的事情。我如今已經是那個邪惡的全能之神,一個地道的惡魔。而這正是您夢寐以求的,您為此一直在熏陶我。

「您聽見了嗎?爸爸。自從您去世之後,我按照您靈魂的指引,憑藉我邪惡的智慧,得到了價值驚人的地下寶藏。我把它作為軍費,出色地完成了爸爸描繪出的事業。

「暗室里的坑道已經通到了許多重點建築物的下邊。我只要按一下按鈕,就可以把整個城市置人火海之中。地面上的人連我的一根毫毛也傷不到。因為他們害怕這人為的地震和火災。啊,現在這個國家的首都就掌握在我的手心裏。這不是王者是什麼!我是全世界的主宰。全世界都承認我這個地點不明的暗室的主人具有全能的力量。

「地上面所有的財寶、生命,都任我擺佈。您瞧,現在這個暗室里關了近兩百條男女的生命。他們是戴面具的地下部隊和從東京綁架來的一堆美女。您瞧,天女不是在空中飛,人魚不是在水裏游嗎!

「爸爸,現在我的後宮又多了一個女王,就是名叫花菱蘭子的歌姬。她是全國所有的年輕人都為之傾倒的天下第一美女。

「沒想到為了把這個女人弄到手我費了很大勁。因為那個有明男爵的兒子友之助打着正義的旗號,拚命阻撓我。可是,我這個全能的魔王怎麼會失敗呢。我一旦下決心要做某件事,那就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我終於勝利了。我乘友之助他們一幫子傢伙不注意,把花菱蘭子綁架了回來。這樣我就實踐了我曾向社會保證過的新聞報道發表后十日之內一定把蘭子奪回的諾言。

「爸爸,那個漂亮的蘭子現在就在這個箱子裏。我離開地下王國四天,想盡了一切辦法,化裝成女人,冒險以保姆的身份混進蘭子的藏身之地,終於如願以償。我漂亮地戰勝了有明友之助。我騙過了比警察還厲害十倍的強敵。現在我真正戰勝了全世界。爸爸,您就高興吧。您聽到我的話了嗎?我覺得很可笑。人生實在是太可笑了。」

伴隨着管弦樂的凱旋曲,大曾根的狂笑在洞穴里回蕩。赤裸著身子的大曾根圍着箱子瘋狂地跳着狂笑不止。

大曾根瘋狂一段時間后,走近裝獵物的箱子,親自打開箱子的蓋子,伸頭往裏查看。

身穿睡衣的蘭子被反綁着雙手,堵著嘴蟋曲在箱子裏。她頭髮蓬亂,臉色蒼白,睫毛長長的兩眼緊閉着,看樣子是昏過去了。

「啊,真叫人心疼。蘭子小姐,醒醒!從今天起你就是這個暗室的女王了。」

大曾根像欣賞希臘雕像似地彎下肌肉發達的上半身,從箱子裏把蘭子輕輕抱起來,放在了鋪着熊皮的床上。

「啊,好像醒過來了。蘭子小姐介

蘭子突然睜開了眼。她吃驚地看了看周圍。當她看見眼前大曾根赤裸的身體時,尖叫了一聲,想掙扎著逃跑。

「哈哈哈哈,在這裏你想跑也跑不掉。你瞧瞧,這裏是地下的倉庫。從今天開始,你就成了這裏的女王,我想你會同意的。如果你不答應當女王,我想你已經讀過報紙了,我會讓你嘗嘗那些刑具的厲害,車刑、水刑、針山、殺人鐘擺等任你享用。那樣,你這美麗的身體就會變成血淋淋的馬蜂窩。」

聽了惡魔的血淋淋的恐嚇,蘭子嚇得魂飛魄散,編成了一團。

「哈哈哈哈,沒必要那麼害怕。只要作答應我,就不會對你用刑。我把你帶到這裏來,並不是為了折磨你。不僅如此,我要愛你愛得讓你出乎意料。讓你看看什麼是地獄里的愛。

「好!如果你答應了,那就得先換衣服,得脫去這地面上難看的衣服,穿上這個國家優美的服裝。」

說着,大曾根抱起蘭子開始脫她的睡衣。當然,雖然蘭子知道反抗也沒用,但還是忍不住要反抗。然而,一個柔弱的女子又如何敵得過呢。轉眼之間,蘭子那柔軟、白皙、豐滿的肉體就躺在了鋪着熊皮的床上。

雄健的人魚

一小時后,一個赤裸著身子的英俊青年用胳膊夾着一個美麗的人魚站進了地獄里的水池裏。大曾根龍次讓暗室里的女王花菱蘭子下身穿上皮製的人魚衣裳,準備把她投進水池裏去。

「蘭子小姐,你已經變成了夢幻王國里的人魚,而且在這個美麗極光照耀下的五色水池裏游泳,伴隨着那個音樂,像你平時在舞台上那樣動聽地歌唱。

「蘭子小姐,你不用那樣害怕。池子裏的水很淺,即使你不會游泳也不會被淹死,而且,這水像溫泉一樣溫暖。來,可愛的人魚。你必須丟掉塵世的規矩,按照人魚的規矩行事。要在水池裏蹦跳、歌唱。這就是人魚的生活。

「不過你並不寂寞,你有許多夥伴。雖然她們不能和你相比,但也都是年輕漂亮的女人魚。她們等待你的加入。」

說着,大曾根決了聲奇怪的口哨。

看樣子他的口哨是信號。不久,水池裏的水開始翻起花來。黑暗中,只見幾張白色的臉唱着歌朝她遊了過來。

「從今天起,你們又增加了一個新夥伴。不過,你們不要以為她是和你們一樣的人。這位是地下王國的女王,是你們必須小心伺候的貴人。」

池子裏的人魚們聽了大曾根的話,吃驚地停止了歌唱,看着他胳膊里夾着的世上少有的美麗人魚。

「蘭子小姐,到她們中間去吧。你看她們個個都很溫柔。從今天開始她們都是你的侍女。你絲毫不用客氣,可以擺出女王的架子。」

大曾根邊鼓勵蘭子邊彎下腰來,想把她放進水池裏。這時奇妙的事情發生了。只見大曾根像個化石似的彎著腰呆在了那裏。

大曾根犀利的雙眼在注視着水面上的一個地方。他美麗的臉像是看見了什麼不可能看到的東西,吃驚得凝固了。他似乎忘記了腋下夾着的蘭子,不知不覺鬆開了胳膊,可憐的人魚掉到了水池邊上的黑色石頭上。

水面上究竟發生了什麼異常情況呢?不是只有幾個人魚的臉浮在水面上看着她們光着身子的國王嗎?不過,那裏邊有一張他從未見過的臉。大曾根尖銳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張陌生的面孔。

那張臉和其他人魚的臉一樣美麗,但總感到與其他人魚有點不同:垂到肩膀上的黑髮是女人的,但是強有力的面部的輪廓、緊繃着的嘴唇、高高的鼻樑、濃濃的眉毛、銳利的目光,卻不像是女人的。即便是女人的臉,那種男人似的臉也不是大曾根所喜歡的類型。因此他不記得什麼時間綁架過這樣的女人。

不僅如此,他感到似乎曾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張臉。他想回憶起來,可不知為什麼怎麼也想不起來。他心裏在想:「噢,對了。肯定是那個傢伙。」可就是想不起對方的名字。大曾根感到像是遇到了鬼魂似的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對方也在水裏露出一張股意味深長地盯着他。他臉部的肌肉好像在痙攣,看來是在強忍着笑。大曾根死死盯着那張奇怪的臉,心想莫非是……?

「你到底是誰?是從哪裏來的?你應該去你應該去的地方!」

可是對方並不回答他,只是微微笑了笑。

大曾根嚇唬對方說:

「喂!你聽到沒有?你笑什麼!快回答我的話!否則

說着做出要跳進水池裏的姿勢,可對方絲毫不害怕,而且實在忍耐不住「哈哈哈哈」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大曾根君,久違了。你忘了我這張臉了嗎?那你再仔細看看,是我,是我啊。」

聽到對方那熟人似的口氣,大曾根大吃一驚。一個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發生了。心想:「莫非自己在做夢?或是自己神經不大正常?」他越想越害怕,不由得倒退了兩步。

「哈哈哈哈,還不明白嗎?不,你很清楚,只不過是不敢想而已。你說對還是不對呀?」

大曾根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抓着,搖搖晃晃地倒退了兩三步,發瘋似地盯着對方,突然大聲喊道:

「有明友之助……」

友之動輕鬆地說這:

「不錯。是我。你的死敵有明不知何時成了人魚們的夥伴。」

說着他從水裏站了起來。他並沒有裝扮成人魚,只是戴着女人的假髮,把全身淹在水裏,以免被對方認出來而且。站在水裏的他只穿了一件褲衩。

「哈哈哈哈,大曾根君,你明白了我的意思嗎?我來降伏你這個妖怪來了。」

有明友之助笑着趟水來到岸上,站在了大曾根面前……不分伯仲的兩個英俊青年,赤裸著身體,露出一身強健的肌肉,像兩尊希臘雕像似的緊握拳頭,穩穩地面對面對峙著。這已是兩個仇敵第四次這樣對峙了。第一次是在炮台上的草地上,第二次是在烏居嶺的懸崖邊,第三次是在隅田川的水中,而這次是在地下洞穴的水池邊。

「哈哈哈哈,這的確有點出乎我的意料。不過,你倒是一個稀客。看來我得招待你一番了。你等著,我馬上叫我的侍衛官來。」

大曾根終於恢復了平日的矜持,說着惡毒的笑話,又吹了聲奇怪的口哨。當然是招呼他的部下。

口哨聲沿洞穴向遠處傳去。過了一會兒,只見一群戴着腳鐐和銅面具的男人急急忙忙排著隊從黑暗的洞穴里跑了出來。

「有明君,很抱歉。你只有一個人,而我卻有這麼多人。這是不是不太公平啊?你簡直是來送命。哈哈哈哈。」

看到自己眾多的部下,大曾根像個勝利者似的笑了起來。他一邊惡毒地笑着,一邊嘲弄對方。但友之助一點也不害怕,不僅不怕,說話的口氣反而意外地更加輕鬆。

「可我不是孤身一人,這些美麗的人魚都是我的同伴,否則我怎麼可能藏在水池裏呢?不僅如此,我還帶有更強大的夥伴。五十個正義的騎士。」

「哈哈哈哈,五十個?你是說我的部下粗心到讓那麼多的敵人混進了暗室?你不要再虛張聲勢了。」

大曾根朝他帶鋼面具的部下揮了揮右手,下命令說:

「喂!把他給我捆起來!先把他相結實了,回頭再審訊不遲。」

但是,奇怪,他的部下一個個像聾子似的一點反應也沒有。他們排著隊站在那裏,一聲不響,一動不動。

「喂!你們是怎麼回事?我命令你們把這傢伙給我相起來!在那裏磨蹭什麼?」

大曾根忍不住突然從岩石上跳下來,走到領頭的一個戴鋼面具的部下面前,使勁擊打他的肩膀。沒想到被打的男人搖晃着後退了幾步反而笑了起來。這傢伙是不是瘋了?在首領面前非但不害怕,反而捧腹大笑。笑聲在銅面具的作用下顯得很恐怖。

聽到這可怕的笑聲,大曾根獃獃地站在那裏有點摸不著頭腦。這是怎麼回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火星運河

大曾根被他部下意外的反抗激怒了,他緊握拳頭想狠狠地接他部下的肩膀。這時那個怪笑不止的男人突然後退一步,摘去了面具。

沒有特殊的鑰匙面具是摘不下來的,可是他卻很輕鬆地就把面具摘了下來。而且,從面具裏邊露出的臉……不知能不能叫做臉:沒有眼皮的眼球顯得特別大,長鼻子的地方是一個黑洞,沒有嘴唇的嘴裏的白牙幾乎到了耳根。怎麼看也是個長着眼球的骷髏。

看到眼前那張臉,大曾根嚇得大驚失色,戰戰兢兢地後退了好幾步。地下王國里當然沒有這樣的怪物。而且這個怪物他也不是第一次見到。不用回想,他立刻就認出是在輕歌劇劇場後台揭穿他真面目的那個可怕的怪物。

「哈哈哈哈,你大概沒想到銅面具里會藏着這樣的臉吧?大曾根,是我,是久留須左門。好久沒見了。

「我來介紹一下,這位你認識嗎?是你在報紙上經常看到的老熟人。」

聽到骷髏老人這麼說,站在旁邊的那個人迅速摘下面具,露出了真面目。原來是一個留着鬍鬚一臉哭相的中年男子。

「我把這位警視廳刑偵一科第一組的組長中村警部介紹給你,以後你要請他多加照顧,好好記住了。」

大曾根像被逼進了死胡同似的兩眼充血,向四周巡視了一下。由於眼前的情況過於意外,連他這樣的惡魔也不知如何是好。

「另外這兩個人我就不用介紹了吧?那就是被作關進車房裏的過堂老人和星野先生。」

江堂和星野也搞去了鋼面具。兩個人骨瘦如柴,滿臉鬍鬚,臉色蒼白,惟有兩隻眼睛在噴發着仇恨的怒火。

看到兩個人的眼睛,大曾根不由得用手擋在眼前又向後退了幾步。哎呀,怎麼這兩個關在監牢的人也跑了出來?是誰什麼時候把他們放出來的?難道大曾根的部下連這點力量都沒有了嗎?

「各位,請把面具拿下來吧,讓這傢伙看看你們的真面目。」

隨着老人的話音,其餘的人一齊摘下了面具。大曾根藉助管火仔細辨認每個人的臉,發現裏面沒有一個是他的部下,全都是他不認識的人。

「這些人中,其中三十位是警視廳的警官,其餘的二十位是有朋友之助率領的降應隊。除此之外,洞穴的五個出口處還有近百人的警官隊分頭把守。你小子的暗室已經完全被包圍了,就是一隻螞蟻也休想跑出去。」

說罷,老人盯着痛苦的大曾根,足有一分鐘,洞穴里一點聲音也沒有。大家一動不動地站着,管弦樂隊的演奏也停了下來,天女停止了飛翔,人魚停止了遊動。

裸體惡魔終於忍耐不住,兩手揪著頭髮,發抖地喊叫道:

「我不明白。我究竟哪裏出了差錯!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啊哈哈哈,變魔術的中了魔術。你敗就敗在自以為天下沒有一個人的智慧能趕得上你。

「你知道幾天前你在市內的五個出口處的天空曾有奇怪的氣球嗎?我們在氣球上看清楚了你小子那騙人的小把戲,發現了這個洞穴的出口。

「於是我們等你從這裏爬出去。我們斷定你小子肯定要出來,因為你小子一心要綁架蘭子小姐,而且我們設法讓你出來時在地上面多呆上幾天。為此我們多次轉移蘭子的藏身地點,讓你疲於奔命,然後乘虛使用了魔術。

「你小子為了綁架蘭子小姐,整整離開這個洞穴四天。這期間我們對洞穴里的人員進行了大換班。……詳情還是請少爺您來講吧。」

老人對水池邊的友之助恭恭敬敬地鞠了個躬。

「好吧,我接着說。」

聽到友之助的聲音,大曾根不由得轉過身去。只見友之助兩手摟着兩個人魚的肩膀坐在岩石上。一個人魚是花菱蘭子,一個人魚是星野真弓。

各位讀者還記得星野真弓這個名字嗎?就是那個有明友之助的可憐的戀人,後來被惡魔看中,受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殺人鐘擺的折磨,掉進地獄陷阱深處的那個美麗的少女。後來她被從餡餅里救了出來,又受了數不清的折磨。但她勇敢地保住了自己的純潔。大曾根終於對她束手無策,最近讓她成為人魚,流着淚不停地唱歌。

友之助潛入這個地下世界后,像有人指引著似的來到這個水池,發現了自己懷念多日的戀人。地上的英俊青年與惡魔國里的人魚哭着擁抱在一起的場面,是多麼的美麗和令人悲傷啊。了解實情的其他人魚,被兩人的真情所打動。她們發音叛離殘暴的國王,拼上性命也要幫助友之助。

看見友之助摟着兩個美麗的人魚,大曾根氣得臉色鐵青,緊握著拳頭。但是,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首先聽聽友之助說什麼,解開這難解之謎,同時考慮擺脫目前危機的辦法。他強忍着怒火,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

「大曾根君,我們耍了個魔術,而且這個魔術很簡單。首先是找到這裏的出口,等你不在時再下手。做到這一步,我們的計劃基本上已經是大功告成了。

「一天晚上,你的部下把幾個裝食物的貨箱運進了洞穴,其中一個箱子在途中被掉了包,掉包的箱子裏裝的不是食物而是我。等到貨箱運進洞穴的倉庫后,我悄悄從箱子裏出來,首先把五個潛望鏡的監視哨換成了自己人。那幾個傢伙不愧是壞蛋,腦子轉圈很快,覺得與其和頭一起暴死,還不如跟着我們保一條命。

「這樣,我成功地消滅了暗室的耳目。只要那幾個潛望鏡癱瘓了,其餘的就好辦了。每當戴鋼面具的人從水池裏的管子裏出來搬運食品貨箱時,我們就把他們抓起來,剝下他們的衣服,讓我的部下換上,然後大搖大擺地抬着貨箱混進洞穴里去。

「在你不在的四天中,我們從五個出口每次混過三四個警察和我的部下。同時,我們還做你的部下中明白事理的人的工作,告訴他們實情,讓他們幫助警察,從而壯大了我們的隊伍。另外,我們還從五個出口悄悄地把警察帶進來,換上已經歸順我們的你原部下的服裝和面具。這樣我們就迅速形成了一個五十來人的降魔部隊。

「這裏有我們五十名截面具的自己人,因此就意味着你的部下少了五十人。你只剩下五十來個部下了。令人感動的是,你剩下的五十來個部下對是否背叛你還在猶豫不決。因此我設計把他們關進了你建造的地下監獄里。

「也就是說,這個暗室里你的部下已經一個也沒有了,已經完全被我們佔領了。那些樂隊的演奏家們也不例外,他們原本就不是多麼壞的人,因此經過我們的說服,馬上就答應配合我們的計劃。

「大曾根君,就這樣,我從你手中奪回了真弓小姐和她的父親,以及過堂老人和蘭子小姐。我的目的已經完成一半了。

「依我當初的想法,我想親手用最殘忍的方法把你碎屍萬段,否則就無法報我這殺父殺母之深仇。

「可是,你小子很幸運。如果你我兩人單獨一對一的決戰,你的詭計太多。雖說是報父母之仇,但也不可為一己之私而置首都的災禍於不顧。我這才忍痛請警視廳出面指導配合。

「大曾根君,這就是你這個所謂的『暗室』覆滅的經過。你要明白這樣一個天理,無論惡魔的詭計有多麼高明,最終也鬥不過正義的智慧。你就老老實實地等着法律的制裁吧。你也曾是黑暗世界的王者,希望你死得痛快點。我為你祈禱。」

說罷,友之助平靜地望了望自己的仇敵。放棄單獨決鬥的他,此時已沒有絲毫的敵意,臉上甚至浮現出一屢憐憫惡魔之死的悲傷。

然而,天生的惡魔大曾根絲毫聽不進友之助的忠告,他巡視了一下四周的敵人,狂笑了起來。

「明哈哈哈。有意思,一個對五十個。對敵人而言,這已經夠了。那麼,如果我不投降呢?」

突然,他朝洞穴的一角跑去,那裏有前邊提到的配電盤。他像箭一般跑到配電盤前,猛地合上了電閘。可是,爆炸卻沒有發生。大概昏了頭的惡魔以為友之助會把配電盤漏掉。

「大曾根君,不要再作無謂的抵抗了。正因為擔心大爆炸,我才作出了那麼大的讓步。我當然會首先切斷配電盤的電源。為慎重起見,我可以告訴你坑道里所有的爆炸裝置的電源統統都被切斷了。不但切斷了電源,而且還把炸藥浪到了水中,讓它永遠失去威力。」

徹底絕望的惡魔越發瘋狂了。他怒髮衝冠,全身肌肉痙攣,狂笑着在洞穴里狂奔起來。

「哈哈哈哈,你們想抓到我?能抓到我你們就來吧!你們忘記了我是輕功高手了!」

他狂叫着突然像猴子似的爬上了洞穴的石壁。

「我的同夥在哪裏?女人們!你們難道忘記了我是那樣地愛撫你們了?願與我生死與共的跟我來!」

隨着他的喊叫聲,只見幾個美女不可思議地或扔下天女的翅膀,或脫去人魚的魚鱗,幾乎是赤裸著身體,發瘋似的跟在他身後朝石壁上爬去。可能是那些女人們忘不了國王的愛情,要下決心殉死吧。

在人們正爭相觀看時,赤裸的英俊青年和六個裸體女人像美麗的野獸一樣瘋狂地掙扎著迅速爬上了十幾米高的岩壁上,最後集中到了那上邊的一個很大的像壁龕一樣的岩洞裏。

「啊!那傢伙想自殺!」

不知是誰大聲喊了起來。接着又有人啊地大叫一聲。只見岩洞裏的大曾根右手握著一把明晃晃的短劍。

他叉開腿站在岩洞裏,兩邊有六個裸體女人陪着。只聽他大聲吼叫道:

「下面的各位!你們很幸福。現在你們真正接觸到了惡魔王國的真諦,懂得了什麼是邪惡之美。

「諸位,你們參觀一下我裝飾這個暗室的最後的傑作吧。這是我用血和生命描繪的一生一世的作品。哎呀,沒有音樂怎麼行呢?樂隊!你們的首領再最後求你們一次。請演奏惡魔之歌。開始廠

面對惡魔這意外的舉動,下面的人不知如何是好,惟有屏著呼吸茫然地仰頭朝上看着。樂隊的樂師在岩洞對面離地面五六米高的地方伸頭往下看着,像是在等待指示。

看樣子樂師們希望演奏惡魔之歌,以便為惡魔首領最後送行。見此情況,友之助揮手示意他們開始演奏。

友之助和久留須老人交換了一下眼神,互相點了點頭。意思是說:

「可以。就讓惡魔裝飾一下他暗室的末日好了。」

於是,瘋狂的惡魔之歌的音樂響了起來。同時,幻燈裝置也發揮出最大的能量,開始映照出五彩繽紛的極光來。

極光中,伴隨着瘋狂的音樂,世上少見的屠殺開始了。只見大曾根舞起手中的短劍,每揮動一次,就有一個美女倒在血泊中。她們有的被割斷了咽喉,有的被從肩膀劈下,有的被從豐滿的乳房處切開。六個美女流着美麗的鮮血,一個接一個倒在了岩洞中。

英俊青年「阿多尼斯」站在滿身是血的美女身邊,一邊喊叫一邊用短劍在自己雪白的皮膚上橫一刀豎一刀地划著。

他白皙的皮膚上立刻出現了許多網眼狀的血痕,鮮血在不住地流淌。

「哈哈哈哈。」

他瘋狂地笑着。全身是血的裸體痛苦地掙扎著在跳垂死的舞蹈。惡魔的狂笑在洞穴中回蕩,幾乎蓋過了樂隊的演奏。人們看到,鮮血從他嘴裏咕嘟咕嘟往外冒,順着下巴像瀑布似的往下流。

友之助自言自語地說:

「火星運河。」

看着眼前這無與倫比的邪惡之美和激情,他不禁打了個寒戰。不知為什麼,看到眼前這雪白裸體上血紅的網眼,友之助不由得想起了從望遠鏡里看到的火星表面的情景,總覺得像是火星上縱橫交錯的既神秘而又恐怖的大運河。

惡魔的舞蹈終於到了結束的階段。隨着他瘋狂的跳動,不停流淌的血,看上去已經不是網狀,而是全身都成了紅色。簡直是紅色的死亡舞蹈。不知何時,惡魔的腳步開始東倒西歪起來,兩隻血淋淋的手在空中亂抓着,兩腿無力地跪在了地上。他跪倒又站起,站起又倒下,但速度卻越來越慢,最後惡魔終於倒在了幾個美女的屍體上。

現在,寬敞的洞穴里鴉雀無聲。人們像石頭一樣站在那裏仰頭看着上面像佛龕似的洞穴。既沒有人嘆息,也聽不到惡魔之歌。

但是,惡魔還沒有咽氣。在死一般的寂靜中,倒在地上的大曾根又慢慢抬起了頭,他把全是血行的臉對着人們突然又大笑起來。

他兩隻眼睛睜得像野獸似的,張著血盆大口,牙齒像獸牙一般。他那難以形容的恐怖的表情,越變越大,最後完全擋住了人們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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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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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暗室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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