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敦刻爾克的悲劇

十二、敦刻爾克的悲劇

他叫西蒙·科安。無論在他生前還是死後,G·7和我都沒有見到過他。在我們到達頓刻爾克的時侯,已經有一大堆人(如果我可以使用一堆人這個詞的話),警察、法官、醫生和專家在現場多時了。

這可以說是G·7的一種瘤疾,他總是在一件案子發生后數日乃至數周之後,當地方有關當局無法破案的情況下才肯前往偵破,對巴黎以外的地區更是如此。

我們沒有看到受害人西蒙·科安。但是我們看了他的商店,他的肖像,他的房間,特別是和他的堂兄弟們見了面,聽他們介紹了他的情況。

不需多少特別的想像力便可以將這個傢伙奇特的面貌勾勒出來。

他的職業生涯以及他從事其職業所採取的方法本身便構成一篇奇文。西蒙·科安窺視着到港的船隻,他經常是在船剛剛靠岸,錨尚未完全拋下、固定的情況下,便神人不知鬼不覺地上了甲板。

他的衣兜里裝滿了商業牲的名片,上面的姓名均為西蒙。科安,但卻是三個不同的地址。

當海關崗哨到達的時侯——海關崗哨很少給船員以喘息的時間——西蒙己經將自己要辦的事結柬了。

他是如此小心謹慎,因此只有與他打交道的人才會找到他。

首先,他知道船上缺什麼貨,為了獲得供貨機會,應該給小費——他己經塞上了。

第一張名片:科安商店——批發商品——煤油、汽油——葡萄酒、甜酒和燒酒——聖巴爾博街七號。

還沒有完。西蒙還知道船上存有哪些舊纜繩、廢銅爛鐵及其他廢品。這些他也收購。

第二張名片:科安商店——五金、繩索類——新舊皆宜——梅吉斯里街,二十二號。

最後是最棘手的任務。西蒙用手抓撓着他那長著稀稀拉拉黃色鬍子的下巴,上前和有關官員、軍需官攀談。他的聲音很低。至於交談對象、何種語言,並不重要。他可以應付英國人、德國人、希臘人或土爾其人。

當他商談完畢要離開的時候,已經從他們那裏買上了一兩個測程儀,甚至一塊表,一個六分儀或者其他一件什麼精密儀器。

第三張名片;科安商店——藝術品——眼鏡類——光學儀器——梅吉斯里街,十八號。

上述業務,他都是一個人不聲不響地做。我再重複一遍:船到岸不足一個小時,西蒙便已經把事辦完,帶着他那一貫謙遜謹慎和不顯山不露水的表情離去了。

他回到三處商店之一的食品店,店中的食品成箱成袋地擺放着。光學店裏的玻璃門面寬度不足兩米,卻存放着相當數量價值不菲的精密儀器。五金繩索商店是科安的偏愛,庫房的存貨,諸如錨、絞盤、纜索、絞車、滑輪等等一直堆至屋頂。

更令人驚訝的是,他還有幾條舊船,幾台拆卸下來的發動機和幾台別的什麼機器。

他可以叫出幾百條船的名字,每一條船上都有一個或數個因他西蒙的疏忽而名譽受損的人。

這些人不但接受虛假髮票,甚至一些宮員,有時某些船長都抵不過西蒙的誘惑,將計程儀、羅經,甚至救生艇之類賣給他,然後將這些物品作為丟失或報廢入賬。

總之,所有的人都對我們肯定地說,西蒙人又矮又臟,衣冠不整,邋裏邋遢,手背上長著紅棕色長毛,一副卑躬屈膝、毫無光彩的模樣。

誰也不知道他有什麼不良嗜好,也不知道他有什麼特別的愛好。他單身一人。他是何方人士?不是來自俄羅斯,就是北歐某個國家,拉脫維亞、愛沙尼亞或者芬蘭。

在西蒙之後,其他人一個一個地來了,他們構成了西蒙組織的成員。

他們都姓科安,都是同一類人。但是每個人固定在自己的專長上面,一個專管食品雜貨,另一個專門負責煤油和汽油,依此類推。

然而,在我們到達敦刻爾克一周之前,科安被害身亡。

被害地點在梅吉斯里街。科安在聖巴爾博街的食品店要寬大得多,他卻把自己的住處安排在存放繩索和銅鐵廢料的庫房後面。

那個地方用廢舊船板隔出一間狹窄的辦公室(裏面有一張桌子、兩把椅子和一個保險櫃),一間卧室,一間餐廳兼客廳。

一天上午,就是在那間辦公室里,西蒙·科安被發現時己經斷氣身亡,一把水手專用刀插在肩膀上。

人們將具體地點指給我們看,具體地點在保險櫃對面,櫃門是開着的。

是他的一個堂兄弟,己經十點了還不見西蒙露面,感到有些蹊蹺才來到庫房,進入辦公室,發現西蒙的屍體,於是報警一名法醫檢查了屍體,確定死亡時間是在頭一天晚上。

法醫還發現,西蒙在被刀刺之前,臉上挨過重重的一拳……可惜現場已被破壞,在預審法官的辦公桌上堆放着一大摞卷宗,還有警方和專家方面的報告。

根據材料我們得知,保險櫃並不是被撬開的,而是用鑰匙打開的。我們又得知,保險櫃里存放的所有東西,其中包括並不重要的文件、證件之類,全都不翼而飛。

後來,一名犯罪嫌疑人被帶到我們面前,他是一名軍需官,是案發後的第二天被捕的。

這是個英國人,名叫迪克桑,他承認在案發當晚,他在阿基丹號船上,猶太人約他見面,他赴約了。

阿基丹號是一艘貨船,來自英國,船上載的是煤炭。和往常一樣,西蒙爬到船上,開始了他那神秘的交易勾當。

迪克桑走近他,和他低聲說話。

「我需要錢!」他在預審時這樣說,「我在出發前做了蠢事,把一個月的預支工資全扔了進去,再沒有一文錢寄給我的女人和孩子們……」迪克桑是結了婚的,他家住在倫敦遠郊里士滿附近的一個頗為清靜的小村莊。他是一個好水手,一般情況下比較節制,很少喝酒。所以當他隨船出航,看到他醉醺醺地回到船上時人們都感到有些驚奇。

「我知道西蒙什麼東西都買……因為我藏起了一個幾乎全新的六分儀,所以我想起……」「六分儀是屬於誰的?」

「屬於公司的!」

「那麼是你偷的?……」

迪克桑低下了頭。

「我這是第一次……可是,幾乎所有的人都這麼干……你們明白嗎?……船上有那麼多東西!薄澳陀燙酥淶慕灰鬃齔閃耍俊?

「他不肯說出具體的價格。他要我晚上到梅吉斯里街找他……我帶上六分儀,於晚上六時整到……六分儀至少值二十英鎊。而那個傢伙竟開價八十法郎……你們懂嗎?……當時我手裏拿着六分儀……呃,或者說六分儀已到了他的手到了他那雙極其骯髒的手裏……我不能再將六分儀帶回船上我會被抓住的。八十法郎!聳ɡ贍芨墒裁矗?

「他對此很清楚!驕駁乜醋盼遙睦鋟淺?隙ǎ頤揮斜鸕難≡瘛壩謔牽乙膊恢朗竊趺椿厥隆蟻蛩斯ィ慫成弦蝗閹虻乖詰亍拔也⒚揮邢臚鄧那4虻顧笪曳⑾直O展窨牛痛永銼唚昧稅聳ɡ傘?

「我裝進衣兜……趕緊逃掉……

「我敢打賭我沒有動刀子,我沒有殺人……」當然,迪克桑被關了起來。對他的意見和看法存有分歧。

他所服務的那條船開走了。

我們到囚室見他,但他對我們提的問題一概不作回答。

他垂頭喪氣,陷入一種憤怒的絕望之中,甚至把他搡到預審法官的辦公室,他也不肯開口說話。

辦案人員想盡一切辦法,尋找解開秘密的突破口。

最後終於發現,西蒙·科安儘管性格溫和、舉止平凡、沒有個性,但仍然有一個情婦。她四十歲左右,有一筆數目不大的年薪收入,因此猶太人按月給她一點錢作為補充。

她就住在梅吉斯里街西蒙的兩店旁邊,但從未進過商店,因為她情夫禁止她入內。

是他有時天擦黑時偷偷去見她,他十分謹慎。因此只有兩三個鄰居看穿過他的伎倆。

這是一個不招人喜歡也很難對付的女人。她居高臨下,大喊大叫地說自己是無摹的,說待她一旦獲得自由,她用不着向任何人說明情況。

然而她最終不得不回答預審法官的問題。她說兇殺案發生的那天晚上她沒有看到過西蒙,說她看完電影回來的時候發現庫房門開着,她感到很奇怪。

但是她沒有進去,而是很快回家睡覺了。

「您的情人晚上有時開着門睡覺嗎?」

「是這樣,有的顧客來得很晚……有時有人半夜三更才送貨來……」對其他三個姓科安的人當然也進行了盤問。三個人都在三十至四十歲上下,和西蒙有所不同的是,他們講的法語帶着濃重的口音。

「西蒙帶着我們積攢起來的錢第一個離開了村子……我們說好,一旦他賺夠了錢便為我們買火車票,給我們打招呼……一年以後我們就合夥……」「案發的那天晚上,你們在什麼地方?」

三個堂兄弟同住一所房子,其中兩個結了婚,一個還有個孩子。這個部落的所有成員都出來作證。

他們眾口一詞,說整個晚上都在收聽一場音樂會。

各家日報都刊出了西蒙屍體上那把刀的照片。

然而,當我們還在敦刻爾克的時侯,收到了一封發自福勒克斯敦的來信,信是用水平很差的法文寫的,信紙是食品雜貨店的公函紙。

此信出自一英國海員之手,他在信中控告一個在阿基丹號船上工作的黑人司機,說他是殺人兇手,並肯定那把刀也是這個黑人的。

於是向英國警方發電,三小時后的回電說,這名黑人是馬提尼克人,名叫塞巴斯提安·科泰,受雇於荷蘭迪亞號船,在船上當司爐助手,現正在開往悉尼的途中。

「我現在想要的是三個科安的筆跡。」G·7的話叫預審法官吃了一驚。

「他們既不認字,更不會寫字。」

「我向法官提出要三個科安的筆跡的時候心裏就已經有了底。在西蒙僅有的幾本書里,沒有其他人的一行字、一個記號。我們可以作以下幾種假設。

「一、那個可伶的迪克桑沒有任何理由再補給己被他打昏的人一刀,是不是?是為了殺人滅口?……但是,如果他不肯將六分儀出手,再把它帶回船上,那六分儀本身不是足以證明他犯了罪嗎?……迪克桑是一時發昏,也就是說他實際上是個老實人,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干下的蠢事。

「二、是不是西蒙的情婦乾的?她從電影院回來的時侯看到庫房門開着,可能進去……但是她為什麼要殺他呢?保險櫃已空空如也,還能偷什麼呢?……「至於有關黑人的信,我們不去理它。寫匿名信的人肯定是好心,他所想的只是如何救他的朋友迪克桑。不錯,那把刀很有可能是科泰的……但是非常有這種可能,為了多喝上一杯,科泰把刀賣給了西蒙。」

「那個黑人為什麼要殺人呢?」

「為什麼?這是我向每一個人提出的問題。現在讓我們再將這一問題提給那不識字,而把賭注下到一個比其他幾個略顯聰明的、身為普通農民的三個科安吧。

「他們三人合夥將西蒙送到法國,為的是發財致富。他們幫助了他,所以就到法國來找他。

「但他們是文盲!換句話說,他們的堂兄弟西蒙可以隨心所欲地耍弄他們。

「這些手腳不幹凈的人難道不也被他們自己的人偷過嗎?

「正好案發的那天晚上,這三個人來了……他們發現西蒙被打昏在地,保險櫃也空了。

「他們的堂兄弟蘇醒過來,向他們講述了所發生的一切他們不相信他……「他是不是製造了假現場?這難道不是將一大筆共有財產一下子據為己有的好方法?

「三個文盲被這些懷疑攪得痛心疾首,早被成年累月的揣測和猜想激怒了。他們以詢問的目光互相對視着。

「他們在地上看到一把水手刀……其中一人拿起來就刺了下去……「剩下要做的便是編造不在現揚的證據,教他們的女人和孩子們如何異口同聲……」甚至在法庭上,也未能最後確定到底是三人中的哪一個刺的那一刀,因此三人都被判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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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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