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衣無縫的犯罪伎倆

天衣無縫的犯罪伎倆

1

和多田新一前幾天剛榮獲公司頒發的精勤獎,他在那家公司已整整待了三十五年之久,現在回想起來連他自己都覺得很不可思議。

自從三十五年前自一所二流的私立大學畢業后,他便進入目前這家公司,其間未曾換過工作。一直都在同一家公司服務還不算什麼,三十五年來他居然沒有搬過家,每天都從家裏通車到公司,這才真是稀奇的事呢!

他的家位於神奈川縣I市,是他父親遺留下來的一棟破房子,下雨的時候屋裏就會漏水,風也會從縫隙中鑽入,但是他卻處之泰然,甘之如飴。

坐北朝南的方位,外加一個小庭院是這棟房子僅有的優點,和多田就在這棟屋子裏出生、上學、結婚、養兒育女,他的大半輩子都消磨在這個家上頭。

踏入社會工作后,由於公司還在東京都中心,每天通車的間花費甚巨,他也曾多次考慮過要把這棟房子賣了,買一幢鄰公司的公寓,但最後總念及這是他父親惟一的遺產,捨不得說賣就賣。

這麼多年來他早已習慣了通勤生涯。由於時代的快速進步以及都市的蓬勃發展,日本上班族的通勤圖也隨之擴大,和多田單程的通勤時間平均增加為一個半小時左右,這在所有的上班族中還算是近的。

儘管如此,三十五年來毫不懈怠地每天往返於家庭與公司之間,這等超凡毅力也夠令人佩服的。這不僅是他的保守個性使然,更重要的是,他對任何事物都能抱以一貫的執著態度。「新一」這個名字對他來說實在太不貼切了,他應該改叫「舊一」才對。

這種保令性格雖然無法使他在公司里出人頭地、快速升遷,卻叫人對他信賴有加。他雖然沒有開發新構想的靈活頭腦和積極進取的冒險精神,卻能夠安分守己地完成上司指派的任務,因此公司上下,無論是高級幹部抑或後進下屬,都對他極為敬重。這種敬重,無形中成為把他束縛在這個公司的枷鎖。

除了例假日以外,和多田每天都是早上六點三十分起床,七點三十分離開家,騎着腳踏車到I車站,趕搭七點四十八分的快車,只要不發生任何意外事故,他總是在八點五十五分到達公司,而且分秒不差。

回家的時間就比較有彈性,他大約在五點半至六點之間離開公司,最晚七點半就可以回到家,除非是有推不掉的應酬,他才會在歸途中喝上兩杯。

這三十五年來的生活簡直刻板到了極點。

和多田也常常自問難道就這樣過了一生嗎?自己甘心把一去不返的歲月虛擲在每日單調乏味的工作上嗎?他甚至常想,在這短暫的人生旅途中,實在應該再給自己一次接受挑戰與冒險的機會。

一生中,他就只認識他太太這麼一位異性朋友,就連旅行也是參加公司舉辦的員工旅行活動,儘管這個世界上充滿了許多迷人的未知事物、婀娜多姿的妙齡女子以及多樣化的價值觀,他卻像個井底之蛙似地埋首於枯燥的工作中,不知老之將至。眼看着已快到了退休年齡,雖說夕陽無限好,卻已近黃昏,和多田最近常覺得自己是走錯路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除此之外,什麼樣的生活方式才是最好的呢?和多田實在想不出自己還能選擇什麼樣的路子;最後,他不得不認定只有目前這家公司才最適合他的個性,他也難以想像:和結縭多年的妻子以外的女人結婚會是什麼樣子?

「我所做的都是最佳選擇。如果有機會能再活一次,我的生活方式應該還是會和現在大同小異。」和多田對自己這麼說着。

和多田的生活圈子除了公司和家庭以外,就是他每天搭乘的通勤電車,三十五年來如果每天的乘車時間以兩小時計算,電車在他的人生中所佔的比例就不可謂不重了。在他通勤的這段期間,電車沿線的風貌也有了劇烈的變化:荒地變為良田,良田又變為住宅用地;蒼翠的青山被推土機夷為平地,森林被濫伐,就連木造的車站也被改建為鋼筋水泥大樓。

舊式的電車逐漸被淘汰,由附有空調系統的新型電車所取代。三十五年來沿線的一切都在蛻變中,惟一不變的大概只剩下和多田一個人吧!

當他還是個學生的時候,到處都可看到一望無際的原野。現在呢,開發的觸角已伸向都市的每個角落,若想瀏覽一下原野的風貌簡直是難上加難。如果開發的步調繼續加快,更令人擔憂日本遲早會找不到一塊清爽的空地。

不過,如果細心觀察的話,沿線仍有不少事物還保持舊有的風貌。一些尚未讓推土機侵駐的自然丘陵或森林地,在被開發的怒濤波及之前,依然勇敢地以原始的姿態站立着,儘管顯得寂寞孤獨,卻是和多田所熟悉的「老朋友」。

除了自然景觀之外,還有一些古盾、古橋以及其他的建築物,在和多田將近四十年(包括學生時代在內)的通勤生涯里,始終沒有絲毫的改變。和多田把它們視為戰友一般——在這場對抗時代潮流的慘烈戰役中,碩果僅存的親密戰友。

除了它們之外,這四十年來再也沒有任何一個人和他並肩作戰奮鬥到底的了。即使偶爾會在電車上遇到一些熟面孔,然而他們都是在換過工作或搬過家之後感到不甚滿意,才又歸返原來的工作崗位或居住地點。

儘管利用這條路線通勤的班底,臉孔不斷地交替更換,和多田卻常憶起這些夥伴。他們每個人下班回家的時間比較不一致,上班的時間則是固定的,甚至在電車上的坐位也幾乎是一成不變的,這或許可說是一種令人悲哀的上班族習性吧!

雖然不知道這些夥伴的姓名、住址與工作地點,但是和多田卻清楚地記住每個人的長相,儘管他與他們只是兩條永遠不相交的平行線,不可能發展出進一步的關係。

大約在一年以前,和多田開始注意到一位二十四、五歲的年輕「OL」(職業婦女),五官端正,眉清目秀,每天都在M站搭上和多田所乘坐的電車,她的服裝相當考究,看來似乎收入頗豐。到達終點新宿站后,和多田還必須改搭國電到公司,而她都往出口的方向走去,和多田猜想她的工作地點可能就在新宿。

她每天從M站上車后一定都站在左邊車門口,在電車駛離車站后不久,便揮動手中的手帕。電車行駛到M站時乘客還不算多,車內的空間足以讓她做這些動作。揮動手帕后,她就離開車門往車廂中央走。和多田對她揮動手帕示意的對象產生莫大的興趣,電車是在瞬間通過,對方怎麼可能看得到她揮動手帕呢?

仔細觀察后,某天早上他終於發現車窗外有一個反光物體。由於電車在瞬間駛過,和多田並未看清楚真貌,他猜想那個物體可能是小孩子把玩的鏡子反射遊戲。

第二天早上她又從M站上車,和多田比她更注意窗外的動靜。在電車通過一棟舊房子時,她開始揮動手帕,和多田又再度看到那個反光的物體。

這回和多田總算看清楚了,那個物體是他幼年時玩過的一種鏡子;而那棟破屋子則是他的」戰友」——一幢幾十年來孤寂地佇立在軌線旁的舊平房。

這間平房的歷史相當悠久,早在和多田剛開始利用這條路線通車時,它就已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樣,鏡子就擺在這棟房子裏頭。他知道這間屋子應該只住着一位老太太,很久以前她是和她的先生一起住,後來和多田很久沒有看到那位老先生,便猜想多半是死了吧!

大約在一年以前,和多田連老太太的影子也看不到了,但是房子的窗戶仍然常常開着,和多田乃據此推測房子還是有人祝照這種情況來研究;老太太也許正卧病在庄,而那位「手帕OL」,可能住在老太大的附近,在工作閑暇之餘就近照顧她。這位心地善良的「手帕0L」為了安慰老太太孤寂的心靈,乃在上班途中的電車上揮動手帕做為兩人溝通的暗號,卧病在床的老太太也許就是透過那面鏡子,才看得到「手帕OL」揮動手帕吧!!

和多田不知道老太大是否真能從鏡中看清那條在急駛而過的電車上揮動的手帕,但是他相信就算老太太只看到「手帕OL」所搭乘的電車,也會欣然地承受每日面臨的孤獨寂寞。

和多田大約是在四十年前第一次看到這位老太太,那時候她看來就已經相當蒼老了,如果她仍然健在的話,想必年紀也一大把了。

和多田在最近這一年才發現有「手帕OL」這麼一個人,他在心裏猜想着老太太和OL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呢?如果是母女或祖孫,照理講「手帕OL」不應該在最近這一年才出現;如果她是基於愛心義務照顧老太大的話,那她真是時下難得一見的奇女子。

和多田愈來愈關心「手怕OL」,他不由得對那位老太太產生艷羨的心情。

2

四月一日,和多田和平常一樣,坐在同一班電車的同一個位置上,當電車抵達M站時,他發覺「手帕OL」居然沒有上車,在和多田注意到有她這麼一個人以來,這是從未發生過的現象。

和多田失望透了。每天和她見面(當然是指單方面的)已成為他個人的秘密樂趣,見到她以後,和多田才會有那一天已經開始的感覺,沒看到她,不免覺得有些依然,這一天將會過得十分無精打采,甚至有一種若有所失的感覺。

然而,他的沮喪情緒立刻又被更大的驚呃所取代。當電車經過老太太的家時,驚愕中的和多田把眼睛瞪得老大——老太太的家不見了。正確地說,應該是被燒毀了,陣陣白煙正從廢墟中冉冉上升,他還看到幾個在現場清查的消防人員和警官。

昨天回家的時候這棟舊房子還安然無恙,想必火災是在昨夜到今早之間發生的,看情形火勢才剛被撲滅不久,縷縷濃煙不時從斷垣殘壁中冒出。

電車載着和多田的驚愕在瞬間駛過。他又失去了一位老戰友。所謂戰友並不單指那間日平房啊!那個卧病在床的老太太究竟怎麼了?是順利逃出火窟呢?還是已和那棟屋子一起化為灰燼了?

那一天和多田幾乎什麼事都做不下去,對他來說已經沒有一件事值得他去做的了。

——卧病老婦摻遭殺害,陳年舊屋亦遭焚毀。

居住於M市的卧病老婦被人勒斃后,住家又遭歹徒縱火燒毀。根據判斷,這是歹徒窺探被害人的積蓄而犯下的謀殺事件,警方對這樁慘絕人寰、人神共憤的命案頗為震驚,誓言非將歹徒緝捕歸案繩之以法不可。

住在M市線路端町一一十五一十五號的被害人野際老太太(八十七歲),於兩年前不慎跌倒,傷及腰部后,即長期癱瘓在床,生活起居都是由附近的鄰居輪番照顧。據說昨天晚上老太太的精神還相當不錯,隔壁鄰居做了一碗雞蛋粥請她品嘗,她吃完后還要求再來一碗。自從十二年前其夫耕造因心臟麻痹過世之後,老太太便一直接受鄰人保護,過着獨居的生活。

最近老太太的住屋因年久失修且嚴重漏水,市政府的社會福利課曾勸她遷入民生醫院靜養,她卻固執地表示不想搬出其夫留下來的房子。

火災起於四月一日凌晨四時許,附近民民發現的時候,火舌已蔓延相當廣,根本無法搶救。

消防大隊在凌晨五時左右把火勢撲滅,結果在廢墟中發現野.際老太太燒成焦黑的屍體。根據法醫的檢驗,老太大的頸子上有繩子的勒痕,警方因此推定兇手是在勒斃老太太之後,為了掩飾罪行才放火燒房子。警方認為這樁命案極可能是熟人所為,目前正積極偵辦中。

閱畢當天的晚報,和多田震怒到了極點。兇狠的強盜也不過是打家劫舍而已,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會做出這種慘無人道的事呢?搶奪別人的金錢也就罷了,居然連這個無依無靠,猶如風中殘燭的老太太也不放過,最後還放火燒房子!和多田憤恨地咬牙切齒。

既然警方判斷兇手可能是熟人,破案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然而像這種泯滅人性的社會公敵,和多田還是希望警方儘早捕獲,否則的話不知還會有多少人要受其害呢!

由於該樁命案可能系熟人所為,和多田不由地產生聯想,在他的潛意識裏,老太太那個化為烏有的家竟然和」手帕OL」重疊在一起,他趕緊告訴自己」怎麼可能?」后便很快地否定了這種聯想。

那位心地善良、面貌嬌美的OL絕對不會做出這等殘忍的事。和多田不知道老太太存有多少積蓄,但是從OL的服飾及化妝均極為考究來看,她的生活應該過得相當富裕,就連她散發出來的香水味都是那麼地優雅迷人,想必也是高級品,顯然她應該沒有窺探別人錢財甚至殺人放火的嫌疑。

僅僅因為一天沒有上班,便把她和那麼殘忍的罪行聯想在一起,和多田對自己的愚昧感到羞慚,這種聯想對OL簡直是奇恥大辱啊!

不過,第二天她的身影還是沒有出現,第三天也是如此。自從老太太的家被燒毀后,她的芳蹤便徹底地消失,和多田內心的期待也一再地落空。

事到如今,和多田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聯想,他實在難以相信,她在火災發生后便銷聲匿跡純粹只是巧合。

上班族多半會利用每年的三、四月份換工作,或許0L已轉到別處去工作,和多田也只有這麼認為才能排除自己那種不祥的聯想。

——老婦命案嫌犯已落網就擒

發生於四月一日的殺人縱火案,是由M市警察局負責偵辦,該局於四月十日將嫌犯隴本繁幸(無業,住在M市富岡新田十八一十三號)順利逮捕歸案。

嫌犯隴本向警方供認,他是在被人逼債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從某個壽險推銷員的口中得知野際老太太存有巨款,才鋌而走險地動了劫財的念頭。嫌犯供稱,四月一日凌晨四時左右,當他潛入老太太家后,發現老太大已經氣絕身亡,屋裏連一塊錢也找不到,他知道必定有人捷足先登劫掠一空,憤而縱火泄恨,隨即逃之夭夭。

警方認為這是嫌犯為了替自己脫罪的說法,對供詞不予采情,現正繼續偵辦中。

四月十日和多田看過報紙的新聞后,頓時有一種獲救的感覺,自己的聯想終究是謬誤的,「手帕OL」不過是為了其他因素失去蹤影的。

大約持續了一年的時間,她那站在車窗口揮動手帕的身影,給和多田單調的通勤生活帶來無限的生機與溫暖,和多田心想她若搭乘其他路線的電車,是不是依舊會站在窗口揮動手帕呢?

3

半年後,和多田正式退休了。雖然公司一再地慰留,和多田卻加以婉拒。退休后,基於興趣他開始自己動手做傢具,沒想到推出后頗受好評,訂單更是如雪片飛來,最近甚至連外國人也前來採購,幾個大型的傢具製造廠商爭相延攬他投效旗下,聘他為專屬的設計師。尤其是他做的立體音樂架和收音機木箱,充滿了樸拙的韻味,非常暢銷,幾乎可說供不應求。

和多田打算就靠做做傢具自由自在地度過余年,所幸子女們都已成家立業,自己的積蓄也足夠他和老伴兩個人輕輕鬆鬆地頤養天年。即使公司好意慰留,頂多也只能再做三兩年,與其在公司的羽翼下苟延殘喘,倒不如在自由的天地里隨心所欲地生活。

「和多田先生,退休后好像很悠哉嘛!」

退休后,和多田經常抽空去和老同事寒喧敘舊,他們都會打趣說:「和多田先生是熬出頭了,有一技在身,退休后反而發了。

如果換成我,可能退休后的第二天就要流浪街頭!」

「我們現在也要開始搞些能賺錢的副業。」

「唉,太遲了!而且和多田先生現在做的並不是副業,純粹是為了興趣。」

「就算是為了興趣也需要技術啊!」

「唉,假如我們也有這種技術那該有多好!」

「我假如有這等技術,我才不會在這個公司待到退休呢!」

「和多田先生,打從一開始你就選錯職業了!」

「你退休后公司就像少了一本活字典,真可惜!」

「三十五年不曾換過工作可能是一項新紀錄唷!」

和多田這些老同事口口聲聲說些羨慕的話,其實對他的退休也頗為感傷。有些人在不久之後也屆臨退休的年齡,所以才會對和多田不愁吃穿的晚年衷心羨慕。

大學畢業后的這三十五年,大約佔了人生的一大半,而且是收成最多也最好的時期。和多田等於把這輩子都奉獻給這家公司,即使退休后能夠在自由的天地里任意翱翔,卻不可能再期待有什麼奇迹出現了。

這就是有限制的自由,因為時間和空間都已固定了,無法再像年輕時那樣振翅高飛。

「退休」也等於是將三十五年來的通勤生涯畫上休止符。對上班族而言,通勤就是浪費時間和耗損精力的代名詞,隨着通勤圈的擴大,他們的能量消耗相對地增加,肉體愈發地疲累,生活步調也愈來愈緊迫。

和多田退休后才領悟到:通勤是生活中多麼沉重的負擔。通勤所浪費的不僅是坐車的時間,如果公司離住家很遠,上班之前就不得不適度地打扮,往往在上班前精神就已陷入緊張狀態;一般人常說「憂鬱的星期一」,事實上早在星期一之前上班族就已汗始憂鬱了。

出門前的準備時間可以稱之為準通勤時間,而上班前的緊張時間就應該名之為準工作時間。退休后這些時間、體力的耗損及壓力都消失了,在自己家裏做些雜事,根本沒有所謂的通勤時間,外出時也不必再刻意地打扮,就連鬍鬚也只要一個禮拜刮一次就夠了。

然而,「通勤」同時也是構成上班族人生經歷的重要元素。自從離開公司后,和多田又懷念起曾讓他深惡痛絕的通勤生涯。現在,即使早上不用上班,他還是會在固定的時間內起床,只要想到不必再上班的時候,雖然會有一種解放的感覺,但另一種難以言喻的寂寞卻又會襲上心頭。

所幸和多田還有點手藝可以打發時間,否則就連那一點點自由感也將消失殆盡,只有任寂寥落寞啃噬他那顆蒼老的心靈。

經過了三十五年的通勤生活,上班族的習性似乎已深植於他的骨髓。

和多田在退休后的前半個月一直在家修身養性,但是有一天終於按捺不住,便依照以往上班的作息時間,在早上離家外出,他騙他太大說是去晨跑運動,其實是想搭乘電車,回味過去那種生活。

不過是半個月的間隔,電車就已不再是和多田所熟悉的了,即使置身電車中,他也不再是通勤的上班族,只是以局外人的身;份搭乘電車罷了。通勤上班族的共同特徵是將生活目標投向工作崗位,心無旁騖地勇往直前,而和多田已失去可以讓他埋頭苦幹的工作場所,只是為了懷念以前的種種才來到電車上當個旁觀者。

在那段上班的日子裏,他是多麼渴望能像現在這麼悠閑,一旦心愿實現,卻又有一種被社會遺棄的感覺。

電車駛近M站的時候,「手帕OL」的身影又浮現在和多田的腦海中。

和多田突然站起來在M站下車。上車的旅客相當多,下車的人卻寥寥無幾,因為工作場所在M市的人現在搭車上班還嫌早了點。

步出車站,和多田便朝老太太家的方向走去。廢墟被清除后,原地蓋起了裝配式房屋。」手帕OL」一定就住在這附近。

和多田走到一間掛着嶄新門牌的房子門口,伸手按電鈴,不久立刻有一位中年婦女出來應門。

「很抱歉,打擾你。我聽說這裏以前住了一位野際老太太,有沒有這回事?」

和多田利用從報上得知的老太太姓名做為打聽的第一步。

「野際老太大?我不認識。」那位中年婦女沒好氣地答道。

「她是以前住在這裏的一位老太太。」

「哦,那個老太太啊,被強盜殺死了嘛!我們家和老太太可是一點關係也沒有哦!」

「你知道老太太有什麼親戚嗎?」

「聽說她沒有親戚哦!她的家被燒掉,屋主也死了,地上權便隨之消失,地主就蓋了這個房子租給我祝你是老太太的什麼人?」

主婦面露好奇之色。

「老太太的先生過去曾照顧過我。老太太是不是有一個二十四、五歲的女兒或孫女?」

「這個嘛,如果有的話應該還住在這裏才對,大家都說她是卧病在床的孤單老人,你沒有看報紙嗎?」

「我沒有注意。聽說有一位二十四、五歲的姑娘一直照顧老太太的生活起居。」

「是社會工作人員嗎?去問問房東可能就知道了。」

主婦突然變得十分熱心,和多田跟着她走到房東的住家,但是房東也不知道那位二十四、五歲的姑娘究競是誰。

「我勸過野際老太太不要一個人住在那破房子裏,乾脆到民生醫院或老人療養院去住算了,但是她非常固執,說什麼那是她先生留下來的房子,她絕不搬出去。再怎麼破的房子都有地上權,我不能任意地拆掉,又伯這個卧病在床的老人一旦死掉,這房子處理起來就很麻煩,那時候真是煩死人了。唉,她假如肯聽我的話早點搬到民生醫院去住,也不會落得今天這種下常」聽房東的口氣,他好像對老太太不聽從他的忠告非常不滿。

其實他應該感謝那個強盜,否則他也無法取回地上權。

「野際老太太卧病在床后是誰照顧她的?」

「這個我不知道,我向來不過問別人的私隱。」

房東說完掉頭走了。

4

和多田的偵察工作等於是徒勞無功,他仍舊不知道「手帕0L」的真實身份。

和多田徹底地放棄了追蹤」手帕OL」的行動,只把她當做在通勤電車上偶然相遇的人。

此後,和多田又把全副精力投注在傢具的製造上。他的作品本來就備受矚目,自從電視公司辟了一個節目「趣味之花,盛開的余年」大肆介紹他之後,作品的聲譽及評價更是不可同日而語。

幾個大型百貨公司也紛紛拋下訂單搶購,他也被冠上」流行傢具設計家」的頭銜,作品的價格愈標愈高,成為許多附庸風雅人士競相收藏的對象。他現在比上班族時代更忙,收入也是當時所望塵莫及的。

「我哪裏是退休養老啊!我忙得根不得多長兩隻手。」和多田苦笑着對他的妻子說。

話雖如此,對於一個仰人鼻息長達三十五年的人來說,自己的作品被社會肯定、接受,的確也是一種新鮮的刺擊與莫大的喜悅。

「我們想買你的作品,不是你做的我們不要。」諸如此類的話,在從前的上班族時代里是不可能聽到的。

和多田離開公司之後總算有自己是活着的感覺,和現在的生活比較起來,上班族時代的他就像是一具行屍走肉,即使不算醉生夢死,也跟植物人差不多。退休后的和多田終於從一個植物人恢復為生龍活虎的正常人。

隨着收入不斷增加,各式各樣來訪的人也接踵而至。首先是銀行、證券公司等金融機關的業務人員,接着是公寓、別墅、土地等各種不動產的買賣掮客,汽車公司、珠寶店及和服店的推銷員等,上班族時代根本不可能接觸到的人也相繼登門造訪,使他窮於應付,甚至妨礙了工作的進度。

最後,和多田不得不在住家附近租了一間公寓避難;以便專心工作,儘管如此,那些跟他工作有關連的人還是會聞訊趕來百般糾纏。

東京都內一家大型百貨公司」赤看板」對和多田的作品深具信心,每天都派人到他的家裏進行遊說,企圖打動他,將作品交由該公司獨家銷售。

該百貨公司的營業部長中森則男不辭辛勞地在公司和和多田家內地往返奔波,他列舉各種簽訂專賣契約的好處,想憑三寸不爛之舌說服和多田。

「這只是我基於興趣做的,根本沒有資格放在百貨公司里。」

和多田謙虛地表示,中森則男立即介面道:「正因為是業餘的作品,本公司才會積極爭取專賣權。您的作品若是交由本公司獨家銷售,價格一定能和本公司累積多年的信用連結在一起,勢必更具效果,更具號召力。您的精心傑作再加上本公司強而有力的銷售網,保證可以讓您的作品流傳更廣。」「完全是我一個人用手做的,根本沒辦法大量生產。」

由於是手工製品,無論需求再怎麼大,也無法擴充規模增加產量啊!

「您的作品若是交由本公司獨家處理,不落入其他行號的手裏,可以想見,除了實際價值以外,無形中還多了一份稀有的價值。」

中森則男是個歷經老練的商人,他也已使出了渾身解數,說盡了好話。「赤看板」是一家歷史悠久而且頗具知名度的百貨公司,這麼高級的公司向自己低聲下氣地請求着,實在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

和多田的作品加上赤看板的商標,其價值的確不同凡響,但是他對於將自己晚年僅有的消遣和大型百貨公司的商業作風結合在一起這件事,依然覺得很難適應。

儘管舉棋不定,面對中森剛礎逗人的勸誘方式,和多田也不能拖泥帶水,必須當機立斷,給予一個明確的答覆。

不過,中森這一號人物有一點不能令人信服。和多田覺得中森現在巴結他,完全是因為自己的作品跟得上時代潮流,頗受消費者的歡迎,一旦作品滯銷他可能就不甩你了。

中森則男看人的眼神非常銳利,表情相當嚴肅,一副意志堅定的模樣,他的俊美一看就知道很有女人緣。聽說他在公司里有一個綽號—剃刀中森,意謂他是那種敏捷果斷的男人,他的上司也肯定他能很順利地在最短的時間內出人頭地。

然而,對於長年在公司里被人頤指氣使、受盡閑氣的和多田來說,他卻只看到中森背後的累累死屍——被中森踐踏着賴以前進的犧牲者。

基於過去的工作經驗,和多田了解在領導階層的光榮背後,定有眾多的受害者,上班族為了要向上爬,往往不擇手段踩着同事的頭頂前進。

中森則男在學生時代曾攀登一座十分險峻的山,結果,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因為凍傷而斷了一大截。

「每次都讓人誤以為我是流氓無賴之流的,實在很可惱。我的手指不能用力,沒有辦法抓繩子。」

中森並不避諱談他的手指,但是他的表情卻真的有點像市井無賴,這也是令和多田躑躅不前的重要原因。中森則男顯然是志在必得,他卯足勁,全力以赴。

赤看板百貨公司的營業部門,根據商品的類別又分為若干營業部,各營業部擁有選擇商品、採購商品、銷售商品等許可權,實際掌權的人便是營業部長。凡是開發或導人其他百貨公司所沒有的專賣商品,都算是營業課長的業績。

和多田極不願意讓自己好不容易掙得的成就,成為中森則男升遷的工具。

「和多田先生,你怎麼始終都不肯答應呢?是不是嫌赤看板的招牌還不夠大?」

中森終於有點不耐煩了。和多田聽了這句話,方才了解中森不過是一把剃刀而非斧頭,剃刀是砍不倒大樹的。

如果中森真是個厲害角色,他就不會把這種情緒表現出來,中森能有今天這等地位只是運氣比別人好罷了,像他這等角色只不過是只紙老虎,根本嚇不倒別人。和多田能洞穿這一切,都是拜他一輩子都是普通職員的經驗所賜。

中森則男急於求功,八字都還沒一撇就急着搬出赤看板的權威信譽來嚇唬人,卻不知道他已犯了兵家大忌——一匹不屬於任何團體,自由自在生活的狼,對組織群向來都抱有一種生理上的嫌惡,何況是長年隸屬於組織,好不容易才脫身的和多田。他對組織的生理構造知之甚詳,最令他反感的就是喜歡焙耀組織信譽和權威的人。

那些東西現在對和多田不具有任何影響力。正因為了解權威的力量,他才會對那些狐假虎威的人極端厭惡。

「不是貴寶號的招牌不夠大,事實上,即使我不跟赤看板簽訂專賣契約,會上門來買我作品的人依然多的是。」和多田壓抑住滿腔怒火,和顏悅色地說道。

「你的作品現在是很暢銷,可是誰曉得消費者的口味哪天會變,消費者是反覆無常的。你若和我們簽訂契約,我保證一定能讓您的作品持續暢銷,所謂大樹底下好遮蔭嘛!」

中森說的話令和多田愈來愈不高興,他心想這個男人怎麼會是別人口中的狠角色,簡直就是個小癟三嘛!

「消費者的口味一旦改變,躲到那棵大樹底下都一樣。貴公司的好意我心領了,我打算少接點訂單,一個人慢慢做。」

和多田斬釘截鐵地拒絕了。中森看起來十分頹喪。

「我不會死心的,改天再來打擾。」中森則男聳聳肩膀揚鋁而去。

5

第二天和多田一邊和妻子共進早餐,一邊悠哉地瀏覽報紙,這是上班族時代絕不可能享受到的快樂時光,那時連吃早飯都算是准通勤的時間。吃飯和睡覺比較起來,他寧可犧牲早飯以換取更多的睡眠,即使是多睡一分鐘也好。

起床后在滴水未沾的情況下從家裏飛奔出來,到了車站才在販賣部買瓶牛奶灌入尚未清醒的胃袋裏,這就是上班族的早餐。和這種早餐比較起來,在整個社會的人們都已起床工作的時候,才優哉游哉地吃頓早餐,這還不夠幸福嗎?

在擁擠的電車上看報紙,必須小心翼翼地調整自己的姿勢,現在卻可以無所顧忌地攤開瀏覽。

和多田漫不經心的視線突然膠着在社會版的某則新聞上。

——天雨路滑高速公路發生車禍

百貨公司營業部長當場死亡

×x日下午六點半左右,神奈川縣A市的國道xx號公路上發生一起車禍,由東京都新宿區新宿三丁目赤看板百貨公司的營業部長中森則男(三十九歲,住東京都江市天和泉一—十x)所駕駛的北上轎車突然超越中心線,和迎面而來由武川光弘(三十一歲,住群馬縣高崎市新町三十x)所駕駛的大型貨櫃車相撞,中森當場氣絕身亡。根據A警察局調查,中森則男是在超車時差點撞及左邊的護欄,危急中趕緊把方向盤往右打,不料天雨路滑,車子競超越中心線釀成慘劇。——「喂!不得了了,中森則男死了!」和多田抬起頭來對妻子嚷道。

「中森則男……?」她好像不明白和多田說些什麼。

「赤看板的營業部長嘛!他不是每天都來嗎?」

「哦!那個人叫中森則男啊!是怎麼死的?」

中森雖然每天都到和多田家,卻沒有給和多田的妻子留下什麼深刻的印象。

「開車不小心和大貨櫃車相接,好像是在從我們家回去的路上。」

「什麼?」

她好不容易才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後果難以想像。」和多田已經無心再用早餐了。

「又不是因為你的緣故。」

對妻子而言那些都是別人的事。

「不對,也許正是因為我的關係。」

和多田的腦海里浮現出昨天百己斷然拒絕時,中森則男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喂,你怎麼了?」

妻子正色地問道,和多田便把昨天的事賂述給她聽。

「你實在太多慮了,是中森自己開車不小心,怎麼能怪你!」

「他一定很失望,開車時才會疏忽大意。」

「即使真的是這樣也不能怪你田!」

「但是我良心不安啊!他是從我們家回去的時候發生車禍的。」

「那麼你就去參加他的葬禮,表示一點心意好了。」

「對,我就是想這麼做。」

雖然和多田不喜歡中森這個人,但是他認為中森生前對他極為熱誠,現在他應該向中森致上一份哀悼之意才對。

6

中森的棺柩停放在他家附近一間寺廟裏,和多田專程前往守靈。雖然說是「守靈」,一般的客人都只在下午六點至八點之間前來弔唁,其後的時間均由死者的親屬圍着棺柩徹夜守護。

和多田發現弔唁的人相當多,充分顯示中森生前的威勢頗大。廟前聚集了很多年輕的小姐,大概是中森在公司的屬下吧!她們的表情看起來似乎還不太相信中森居然已死了。

「真是可惜,中森先生如果沒遭到這種慘禍,他的前途實在無可限量。」

那些似乎是中森同事的人們私底下嘰嘰喳喳地交談著,說話的口氣除了表示對死者的哀悼之外,隱約還有幾分幸災樂禍的意味。中森的死將會造成公司權力關係的變化,有些人就可藉此扶搖直上平步青雲。

和多田認為,他們的表現正顯示出上班族社會的無情與世故。

「據說中森部長好像喝了酒。」

「這麼說他是酒後駕駛?」

「聽說是這樣的。」

「你還聽到了什麼?」

「車禍當天他好像在他洽公的地方喝了酒。」

「被人家灌的嗎?」

「部長太太好像還很年輕是不是?」

「好像是部長太太在後面撐腰,部長才會爬得那麼快。」

「部長在他太大面前一定抬不起頭來。」

「他的死也等於是一種解脫吧!」

「唉,還來不及亂搞一下男女關係就死了,高級主管也真夠辛苦了。」

「這個你就不懂了,中森部長其實很受歡迎的,女同事對他都很着迷。」

「難怪,女同事來了這麼多人。」

「假如是我死的話,她們就不會來了。」

「要不要試試看?」

這些竊竊私語都進入和多田的耳朵里。他不由地大吃一驚,假如中森真的是酒後駕車的話,一定是在離開他家以後喝的。自己這麼毫不留情地拒絕他的請求,難怪他會想喝個幾杯解解悶。

和多田認為自己是罪魁禍首,他的心也隱隱作痛。這個時候,他看見一位在靈前燒香的妙齡女子背影,那個女子穿了一件素色洋裝,和多田感覺她的側面看來似乎有點面熟。

那名女子燒過香后,雙手合十地在靈前站立了好一會兒,神情似乎相當悲傷。等她放下雙手準備離去的時候,她的臉終於面向和多田,剎那間冰封在和多田腦海中的記億又再度鮮活起來,她居然是「手帕OL」。從前每天自M站上車然後揮動手帕的她,現在競然成了為中森則男守靈的客人之一,還在他的棺柩前燒香致意。

她到底和中森有什麼關係?在和多田納悶的當兒,她不知道是對誰敬了個禮,然後便迅速地離去了。和多田向中森的遺漏及親戚們打聽她的來歷,卻沒有一個人知道。中森的遺屬還以為她是與中森有業務往來關係的女人,和多田又向中森的同事打聽,也沒有人認識她。

和多田也參加了第二天舉行的告別式,這回卻未見「手帕OL」的蹤影。

即使在中森出擯之後,和多田依然對「手帕0L」難以釋懷,因為她是在野際老太太被謀殺的當天失蹤的。

雖然涉及該樁命案的嫌犯已被逮捕,但嫌犯卻矢口否認強盜殺人的罪行,警方已將他提起公訴,目前正在審理中。

和多田不認為「手帕OL」的消失和老太太的被害只是偶然的巧合,如果被逮捕的嫌犯同警方供述的都是實情,他的罪行就僅止於放火而已,殺死老太太並搶奪其錢財的兇手應該另有其人。和多田認為即使「手帕OL」不是真正的兇手,她和這個事件的真相還是多少有點關連,否則事件的發生和她的消失怎麼可能剛好湊在同一天。如果她是這個事件的關鍵性人物,那麼生前彷彿和她也有一點關係的中森,在這個事件中又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和多田的聯想一發不可收拾,他居然透過「手帕OL」把中森和老太太的命案結合在一起。

和多田趕緊阻止自己再往下想,或許是自己犯了判斷上的錯誤也說不定。

「手帕OL」真的是在對老太太(的家)揮動手帕嗎?這也許只是和多田沒有絲毫根據的推測罷了。

和多田之所以把「手帕OL」和老太太聯想在一起,是由於老太大家裏那一面鏡子的緣故。因為「手帕0L」揮動手帕的時候鏡子恰巧反射出光來,和多田就把它解釋為老太太從病床上觀看OL的手帕,事實上也許只是老太太為了排遣寂寞才掛上鏡子,觀看的對象並不局限於OL的手帕。

駛出M站的電車在通過老太太家時車速相當快,OL是在老太太家附近開始揮動手帕,在她揮動手帕的當兒,電車至少又駛出一百公尺,照理說這段距離內的住家都可能是OL示意的目標。

假如老太太不是她揮動手帕示意的對象,那她究競是對誰揮舞手帕呢?揮動手帕又代表什麼意義呢?和多田有滿腹的狐疑。

7

和多田再度來到M市,他有一種騎虎難下的感覺,而且他也掌握了一條線索。

M車站的前面有很多家不動產顧問公司。這種公司的辦公室多半只有一個房間大,進門后就可看到一張擺着電話的桌子和待客用的沙發,牆壁上掛着一幅漂亮的匠額,上面寫着「住宅建築物交易業協會會員都知事許可第xx號」等字樣,他們的主要業務是提供顧客各種買賣或租賃房屋的資訊。

和多田拿了一張照片,向他們打聽是否曾為照片中的人居間介紹房地產相關事宜,照片中的人是中森則男,那是他好不容易才從中森遺屬的手中弄來的。

問到第三家的時候便有了眉目,那位不動產業者看過照片后說道:「這個人曾租過陽光大廈的房子。」

「陽光大廈在那裏?」和多田趕緊問他。

「由車站往前走二百公尺左右就到了,那是一棟四層樓的建築物,牆壁是橘紅色的,你到了那裏自然就會看到。」

「這個人是那時候搬進陽光大廈的?」

和多田更進一步地追問,對方意味深長地笑道:「那只是他的小公館,真正的家並不在那裏。」

「哦!」

「這種情形多得是,租個房子既可和女朋友幽會,又可以節省上賓館的麻煩。」

「這麼說他的女朋友和他一起來過!」

「剛好相反。」

「什麼相反?」

「是這個男人的女朋友帶他來的。」

「真的嗎?那你怎麼知道是小公館?」

「看得出來嘛!在車站附近找房子,又要有浴室,又要有隱秘性,多半是租來當作小公館的。」

和多田推測得不錯,中森在M市金屋藏嬌。中森的家和小公館之間有一條私人鐵路可以連接,就算是快車也會在M站停靠,儘管兩者之間有一段不短的距離,車程卻只需十五分鐘。

在郊區覓屋藏嬌是顧慮十分周到的做法,除非有特別的事情,老婆多半不會往郊外跑,如果距離市中心太近,被老婆發現的危險性就會大為增加。

M市的土地雖屬東京都所有,與東京都並不相連,反而向神奈川縣境延伸,私鐵的路線是在橫渡多摩河進入神奈川縣境后,再繞往M市,等於是把M市和東京隔開了。當做住家,交通很方便,又和生活困完全隔離,正是金屋藏嬌的絕佳環境。

和多田忙不迭地趕往陽光大廈。這幢公寓的房東本來是以開當鋪為副業,放高利貸為主業,現在已經主、副業不分了。和多田發現那是一棟頗富於西班牙風味的建築物,他以前上班的時候應該也可以從電車的窗口看到它。這棟公寓的每個窗戶都掛着彩色的窗帘,和多田心想住在裏面的都是些什麼樣的人?他們的生活型態又如何呢?

只要把窗戶關上,裏面的人絕不會受到電車的噪音干擾,住在這裏保證可以享有既快活又舒適的生活空間。

房東就住在四樓,看得出來,生活過得相當1B意。和多田表明自己的身份,並拿出中森的照片。

「租房子的是不是和這個男人一起來的那個女人?」

「哦!這個人是福村小姐的先生,至於是不是真是她的先生,我們是不過問的。」房東暖昧地笑着說。

「福村?」

「福村多惠子,她在N人壽保險公司上班。」

「這位福村小姐現在住在那裏?您知道嗎?」

「到N人壽保險公司打聽看看也許會知道。經由她的介紹我也投保了壽險,她要搬走的時候,跟我說她已經辭職了,還叫我不要擔心保險的事,有人會來接她的工作。」

「她是壽險的推銷員嗎?」

「不是,她說是新宿分社的內勤人員,可是每到發年終獎金的月份,她還是必須達到一定標準的業績。」

「福村小姐以前住在這裏嗎?」

「對呀!她是租房子住在這裏的啊!」房東面露訝異的表情。「我的意思是說她是不是另外有家,租房子只是把這裏當做小公館?」

「這個嘛!我這個人的原則是,只要按月付房租,我絕不打聽別人的私隱。」

他說這些話就表示他不願意再談下去了。

8

來到N人壽保險公司后,和多田大吃一驚,該公司居然和赤看板緊鄰在一起。

「原來如此啊!」

和多田這才會意過來,因為近水樓台的關係他們才認識的吧!由於地利之便,他們的戀情才能在秘密中進行。「辦公室內戀愛」最易被發現,「辦公室外戀愛」就比較有隱秘性了。

對上班族而言,在公司里搞戀愛是最不明智的,至於和其他公司的異性交往,安全性相對的就比較高,而且遠比公司的異性有新鮮感。和多田不得不對中森為自己的戀情所做的安全防範措施感到由衷地佩服。

和多田從N人壽保險公司的新宿分社得知福村多惠子目前的狀況,她居然搖身一變為「銀座夫人」。

根據該分社的人說,福村在×x年四月突然以身體不適為理由辭職。她非常能幹,負責管理新宿分社數百名外務員的業績,而她本人所拉到的保險業績並不遜於其他的外務員。她提出辭呈后,分社長以及所有的幹部都曾加以慰留,她說辭職是不得已的,因為操勞過度,她的手已患腱鞘炎,不能再繼續工作了。

辭職后不久,她居然在銀座開了一家高級酒廊,當起老闆娘來,不僅是新宿分社,簡直震驚了整個N人壽保險公司,甚至有人懷疑她在任職期間曾侵佔公款。因此在她離開新宿分社之後,總公司曾進行一項嚴格的會計審查,卻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之處。

至此,和多田心中的疑團更加肯定。福村多惠子辭職的時間正是野際老太太被殺后不久,她辭職后在銀座的聲色場所開了一家氣派非凡的酒廊,開業資金究競是從那兒弄來的呢?

想要在銀座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方弄到一大塊土地所有權,沒,有巨額的鈔票是絕對辦不到的,和多田便把這個疑問和老太太的積蓄聯想在一起。報紙上多的是貌不驚人的老人擁有上億財產的新聞,那麼,老太太的積蓄多到以億為計算單位也並不是不可能的,或許那筆錢正是她的亡夫留給她的遺產也說不定。

「B1ackHall」酒廊位於銀座六丁目的酒吧大樓之中。和多田還是第一次涉足這種場所,三十五年的上班族生涯,他頂多只去過「紅燈籠」那種地方。

酒廊的門是採用高級橡木製造而成,感覺上非常有份量,推開門后就有另一個世界在等着你。在柔和的五彩燈光照明之下,穿着豪華禮服的女服務生陪侍在客人身畔,快樂地談天說地,每個客人都舒適地坐在沙發上,將美女們撫媚的勸酒一仰而荊「歡迎光臨。」穿着黑色小禮服的男服務生必恭必敬地說着。

「您有沒有熟識的小姐?」服務生問道。

「喔,我想跟你們老闆娘見個面。」

和多田說罷,服務生立即回答道:

「老闆娘剛剛送客人出去,馬上就回來。」

和多田一個人沒有坐在卡座的膽量,便坐在吧枱邊。這片店大約有好幾十坪,入口處右邊的吧枱上有兩百多瓶標著名牌的洋酒,沙發的擺設呈]字型,五腳桌子擺在中間。

室內的設計看得出來下過一番功夫,天花板就像蒙古包一般呈圓蓋狀,並鋪有皮革;牆壁上的絨毯和地板的一樣,絨毛長長的,觸感非常好,和多田不知道客人們若是用指尖輕撫牆壁,將會產生什麼聯想。在間歇的光源照射下,看得出來每個女人都在臉上費了不少工夫妝扮。

酒廊里的客人相當多,服務小姐顯得有些應接不暇,不時忙着轉枱,一副生意興隆的樣子;客人當中有很多是常在大眾傳播媒體露面的熟面孔。

和多田象徵性地沾了沾酒保倒給他的酒,極目四望觀察酒廊四周,突然問一聲溫柔的「歡迎光臨』在他耳際響起。

和多田把眼睛往發聲的方向望去,隨即目瞪口呆。他看到一位穿着續綢禮服的女子,小小的腰枝緊系一條名古屋腰帶,彷彿可以纖纖一握,茂密的毛髮梳成高聳的髮型,給人一種沉穩的感覺,很能與酒廊的氣氛調和,同時又表現出老闆娘的氣勢。那種髮型很適合她的臉型及周遭的環境,把她襯托得十分高貴。

和多田楞了一會兒才看出來她就是從前的「手帕OL」,他再度對於女人之精於裝扮感到難以置信。

以前她也相當漂亮,但終究只是個平凡的「手帕OL」,此時站在這裏的她卻是經過金錢與技術加工的美女,一個為了男人而加工的商品。

多惠子露出訓練有素的笑容,歪著頭說:「我們好像在那兒見過?」

和多田不知道她說的是交際上的外交辭令,抑或她對自己真的有印象?

「我們是見過的。」

「在那兒啊?」

「你不記得了嗎?」

「我想不起來了。多惠於用手指敲著前額說道。

她的手上戴着一顆超大型的鑽戒。

「我給你一點暗示吧!在電車上。」

「哦!是我還在上班的時候嘛!」多惠子馬上接着說。

「沒錯,你經常在M站上車。」

「這麼說我們都是在同一條路線上班!」

她好像在試圖回憶些什麼。

「我是從I市搭車上班的。」

「原來如此!」

「你每天從M站上車之後都站在車門旁邊揮動手帕。」

「你居然注意到這件事!」

「因為很顯眼的緣故嘛!」

「電車會駛過我家附近,我是對家母揮舞的。」

「你家住在陽光大廈嗎?」

和多田射出第一箭。在他的凝視之下,多惠子剎那間變得面無表情。

「你知道我住在那裏的嗎?不過我現在已經不住在那兒了。」

半晌,多惠子好不容易才壓抑住自己的情緒說道。那種聲調聽得出來是經過壓抑的,她開始有了警戒心。」

「我知道。」

「你怎麼知道?你不是住在I市嗎?」

「我有朋友住在M市,我常常中途在M市下車。」

「哦!原來如此。」

「我的朋友在赤看板上班。」

多惠子的表情充滿了疑懼。

「我知道你工作的地點就在赤看板的附近。」

和多田正待乘勝追擊的當兒,酒廊的大門突然地被打開,進來了一堆客人。多惠子就像獲救似地趕緊站起來,臉上立即堆起那種造作的笑容。

「喲,筱先生好久不見啦!您上回說要來都沒來,是不是瞧不起我這個朋友?真沒良心!」

邊說着邊挽起客人的手臂走了。之後,她就沒有再回到和多田的位子。

就算多惠子不是刻意躲著和多田,他這麼一個落單的客人也絕不能把老闆娘霸佔祝和多田又坐了一會兒,留了張紙條拜託男服務生交給她就走出酒廊。字條上寫着:「我想跟你談談有關中森則男和野際老太太的事,有興趣的話請到前面的咖啡廳『莎拉愛寶一見。我等到晚上十一點半為止。」

和多田在進酒廊之前曾經過這麼一家咖啡廳。他認為多惠子可能不會來,所以沒有抱太大的希望。

他是基於好奇心才插手這件事,就算是退休后的一種消遣吧。

9

就在十一點多,和多田幾乎放棄等待的時候,多惠子卻來了。

「真對不起,店裏到現在才閣下來,所以我來晚了。」

多惠子用手拍着她那因為酒氣而微微泛紅的臉頰說,那副神情更增添了幾許撫媚。

「這兒太吵了,要不要換個地方?」調整呼吸后她又說。「到你店裏去方便嗎?」

「方便啊!反正不會再有客人來了。」

「客人大概在幾點鐘以後就不來了?」

「不一定,有的人九點鐘左右來,有的人快到打烊的時候才來,我們就得忙到凌晨兩點左右。」

「那麼如果現在又有客人來呢?」

「今天晚上不會再有人來了。」

「你怎麼知道?」

「憑直覺啊!當然有時候會判斷錯誤,但多半都相當準的。」

她說這些話,顯然表示她寧可撇下店裏的事不管,也要聽聽和多田究竟想說什麼。

「你在懷疑我嗎?」多惠子看着和多田說道。

「懷疑什麼?」

「別裝蒜了,你來找我不就是懷疑我嗎?否則你也不會把我和野際老太太聯想在一起。」

「你和野際老太太有什麼關係?」

「野際老太大的丈夫和家父是小學同班同學,因為這層關係,老太太生病之後我就常常去照顧她。」

「從野際老太太慘遭殺害的當天開始你就不再搭乘電車,而且你又辭掉工作,搬離陽光大廈……」「說來說去,你還是懷疑這件事是我乾的。」

「不過感興趣罷了,因為我覺得你做的事很唐突。」

「所謂感興趣還不就是懷疑!我告訴你實話,是老太太拜託的。」

「拜託?」

「她以前一直跟我說她卧病在床也不是辦法,她希望早點在:九泉之下和先生重逢,所以拜託我殺了她。她還說如果我照辦的話,她會把她丈夫留下來的遺產統統送給我,她還把她的積蓄拿給我看過。」

「所以你就把她殺了?」

「怎麼可能?」

她把嘴角微微揚起笑道:

「我知道不能這麼做的。我認為她會這麼想一定是一個人大寂寞的緣故,便勸她住進民生醫院,但是野際老太太說與其搬到那種地方,她倒寧可死掉。」

「野際老太太被殺也總算是了她的心愿,不過警方逮捕的涉案嫌犯卻矢口否認殺死老太太。」

「殺死老太太的人是中森。」

多惠子忽然間輕描淡寫地說出這麼重要的話,令和多田不知該如何應對。

「我和中森是因為工作地點接近的緣故才相識、相知進而相愛,我知道中森只不過把我當成性慾的發泄工具。他是靠太大的關係才迅速竄升的,他在外的風流韻史一旦被太太發現,公司準會炒他魷魚,所以他非常地小心。為了和他秘密見面,我租了M市陽光大廈的一間房子。我以前常常去看野際老太大,所以很了解M市的情況。

「中森和我交往之後便沉溺於賭博,虧空了大筆公款,如果不趕緊彌補,終有一天會東窗事發。

「我曾借給他很多錢,也只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那時候我無意間把老太太的事說溜了嘴,他居然就動了壞念頭。

「三月三十一日凌晨一點鐘左右他來到陽光大廈找我,我看他的模樣很奇怪,就問他怎麼一回事。他對我說他殺死了老太太,換句話說,就是幫她達成願望,老太太的遺產就是給他的謝禮。

「我當時問他這件事就這麼輕易地算了嗎?他拉着我的手哀求地說道:『只要你保持沉默絕不會有外人知道,老太太遲早會死,她死了之後遺產將歸國有,她本人既然想早點死,我就幫她達成心愿收取一點謝禮,不算做壞事。我可以利用老太太的遺產彌補虧空,只要你不說,不就神不知鬼不曉了嗎?再說,我如果被捕,我們的關係將會被公諸於世,對你也不好呀!拜託你就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吧!』「從那一夜起我便和中森分手了。我早就對我和中森之間沒有結果的愛情感到厭倦,便藉著這個機會和他分開,我沒有勇氣再和他一起承擔共同強盜殺人的罪名,之後我就搬離陽光大廈井向公司辭職。」

「你以前每天在電車上是對誰揮手帕?」

「老太大。老太太覺得寂寞,所以我在她的床前擺了一面鏡子,每天早上對她揮手帕。」

「很抱歉,請問你開酒廊的錢是從那兒弄來的?」

「辭職之後,有一位工商業界的大亨出錢幫我開的。那時候剛好有人急於讓售這一家酒廊,我就把它頂下來。由於那位大亨的緣故,酒廊的生意非常興隆,財經各界的知名人士也常來捧常店內那些女服務生就經常開玩笑說,如果哪一天酒廊被人丟置炸彈,將導致日本的政治、經濟以及文化等活動呈現癱瘓狀態。哈哈哈!」

多惠子趾高氣揚地笑着,這筆聲無異在暗示和多田,無論他再怎麼調查都是枉然,她的後台非常牢靠。

10

和多田無可奈何地和多惠子分手。事到如今似乎非得相信她的話不可了,這是外行偵探的極限。而且這個外行偵探既沒有職業上的義務,也沒有委託人委託調查,他實在沒有搜查的理由和必要。

他是基於好奇心才窮追不捨的。通勤電車是他的人生中很重要的一部分,野際老太太則是他的老戰友,追查戰友的死亡真相是義不容辭的。

事情追查到這個地步老太大也該瞑目了,和多田在聽完多惠子所說的」真相」之後,並不想替警方逮捕的那個嫌犯開脫罪名,因為嫌犯也是因為貪圖老太大的積蓄才聞入老太大家的。只不過有人在他之前捷足先登,殺死老太太,搶走巨款,算他倒把替人背黑鍋,假如沒有這個捷足先登的人,也許這些強盜殺人、放火的壞事,就全由他一個人包辦了,和多田覺得他同樣惡性重大。

幾天之後,和多田在工作時傷到手指,雖然不是什麼大毛病,右手卻無法使力,造成日常行動上的困擾。這時他才發覺人類的身體構造極為精巧,優於任何精密的機械,僅僅指尖受傷都會為日常生活帶來不便。

那一天,和多田有一樣東西要送給朋友,他把東西包成包裹,由於手指不能用力無法將繩子打結,後來還是由太太幫他的忙才把包裹捆好。

「這個手指再不痊癒,我看就只好先暫停營業了。」和多田苦笑道。

「這還不好嗎?本來就是打發時間的消遣,不需要那麼花精神。」太太溫柔地勸着他說。

「真受不了!只是傷到一隻手指就……」說到這裏,和多田突然想到一件事。

中森則男年輕時曾在爬山途中遭到凍傷,左手的中指和食指因此掉了一大截,他對和多田說過他已無法再抓繩索,如此說來,他也應該不能拿着繩索把別人勒死才對!

殺死野際老太太的是福村多惠子!是她把老太太勒斃后搶走巨款的,卻把這個帳算到已經過世的中森頭上。

然而,現在這些都已無法證明。她已經把所有的罪行推在嫌犯和中森兩個人身上,即使有一天嫌犯的罪名獲得澄清,還有中森可以墊背。原來,在死無對證的情況之下,她才會那麼安心地說出「真相」。

多惠子從老太太那兒究竟搶奪了多少遺產?老太太真的曾經拜託過多惠於幫助她自殺嗎?這些都已無從得知。

多惠子嘴裏說是厭倦了她和中森之間沒有結局的愛情,才和中森分手,其實可能是巨額遺產已經到手,她根本無需再和中森糾纏下去。

她的陰謀由於瀧本的聞人變得天衣無縫,多惠子和泥本之間又有什麼牽連?

和多田想到:嚨本曾向警方供述:「我聽一個人壽保險公司的業務員說野際老太太有很多積蓄。」

和多田認為多惠子就是暗示瀧本的那個人,她也許深知隴本的個性,算準了他會一怒之下放火燒房子。

然而這一切都只是和多田的推測罷了,他費盡苦心追查得來的事實真相,也許只如同顯現在老太太家中那面鏡子上的影像.是虛渺的,不真實的。

「你有什麼辦法請儘管使出來吧!」

福村多惠子趾高氣揚的笑聲仍縈繞在和多田的耳際。「你怎麼了?」

太太的叫聲把沉思中的和多田拉回到現實。

今天的通勤電車上依舊擠滿了無數的勤勞大眾。

他們在電車中,身子挨着身子,卻絕不可能介入彼此的人生,即使身邊有人犯下滔天大罪,只要裝作若無其事,保證天下太平。

和多田想到自己不久也將老得動彈不得,屆時是不是也只能眺望反射在鏡中通勤電車的影像,來慰藉寂寞孤單的心靈?

那時,會不會也有一位女性對着自己揮動手帕呢?如果可能的話,他倒希望自己已呈植物化的風燭殘年由她畫上休止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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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村誠一短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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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衣無縫的犯罪伎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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