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尋找罪犯,尋找密室

第七章 尋找罪犯,尋找密室

1

火村和我為了能休息一會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朝床上一坐,都鬆了一口氣。心想總算能坐下來喘口氣了,一看手錶已經快十一點了。

「在屋頂上好像跟杉井先生和石町先生談得很熱鬧嘛。」

火村問我。我將剛才聽到的關於佐智子和風子之間互相告狀的事情講了一遍。

「哦,調查動機?這也是當然的嘛。這麼一來已經查出了幾個人有作案動機呢?」

於是我們將至今為止的發現作了一個小結。

也許佐智子為了挽救戀人的經濟危機想把哥哥的遺產搞到手。

風子以為遭到遺棄一直懷恨在心,因為昨天晚上的事終於爆發了。

石町也許心裏在想即使殺了真壁也不想讓他得到彩子。

也有可能彩子為了能與石町結合,想與真壁來個徹底的了斷。

「以上四點作為殺人動機都顯得有點不夠充分,或者還只是想像,具體情況等一會再問問警視吧。」

於是,我們兩人的動機驗證會就這樣簡單地結束了。實在是證據不足,要是能儘快查明咖啡色聖誕老人的身份,說不定破案工作還會有進展。

「怎麼樣,犯人是不是有點眉目了?」

聽我這麼一問,火村轉過身去。

「這可不是翻開問題解答就可以找到答案的,不經過仔細地考慮的話。」

「你還不知道嗎?」

我故意諷刺他。他轉過頭來朝我白了一眼。

「證據還不全嘛。等證據收集齊了,我會告訴你和犯人,的。」

「還告訴犯人?」

「是啊。無論是誰都是你認識的人吧?我要是比警察先解明真相的話,會把自首的機會交給那個人的。」

我沒有想到他連這一點都想到了。

「這是你的做法嗎?」

「那也要分時間和場合的。不過這一次想這麼做。」

我的心情稍微感到了一點輕鬆。

「關於地下室的密室是怎麼做成的?你有什麼想法嗎?」

「還不清楚,先把這一點交給你吧。好好看看那本在書庫

里發現的珍藏本,考慮考慮吧。」

他面對着牆壁躺下了。

「好吧,看我的。」

我拿起放在床頭柜上的那本《密室殺人》翻開看了起來。扉頁上有作者羅伯特·艾迪漂亮的簽名。

———TOJAPANESEJOHNDICKSONCARR

WITHBESTIMPOSSIBLEWISHES

「贈日本的約翰·迪克遜·卡充滿愛意的」。要是有這樣的簽名的話,拿到舊書店裏可以賣大價錢了吧?我竟然會有這種不該有的念頭。

我決定從目錄開始看起。一開始是從坡的《莫格街殺人事件》到斯拉迪克的《看不見的綠色》的密室推理小說的歷史概論,接下來是序文。作者在自己的推理小說研究史的記錄中提到卡的《猶大之窗》可以被稱為歷史上出色的密室案情之最。二十九頁開始是正文,首先是[出版數據與謎]。按照作家名字的英文字母的排列順序,從ABBOT,ANTHONY到WELLS,CAROLYN,列舉了密室作品的題目、發表年月、出版社等,還有出場偵探的名字,密室的類型等,洋洋洒洒一百三十三頁,其中涉及一千二百八十個例子。謎底的破譯,也就是解答篇都在作品的最後。

在我國有收集了八百二十一例的各種各樣的案情之謎,並將其分類、解說的江戶川亂步的大作《偵探技巧類別大成》,可是像這樣的光是密室案情之謎就收集了一千二百八十例的作品真可以被稱作是偉大的作品了。可能我的說法有一點職業病之嫌。

「看來想成為某種行業的專家的也不光是日本人啊。」

我自言自語地開始有選擇地看起書的正文部分。因為是自費出版的數量有限定的書,所以印刷質量不太好,有些地方歪歪扭扭的。不過,這些都與書的內容沒有關係。總之我的眼前出現的是陌生的作品和作家的名字。想到這些作品中最終都以什麼樣的形式揭開謎底的,不由得感到一陣興奮。只是,書中關於案情之謎的記述都非常簡單,諸如「在密室中被切斷喉嚨而死」或者是「在密室中遭毆打致死」等。看看最後面的答案也就是「殺人犯持有另一把鑰匙」或者是「犯人在屍體被發現時將鑰匙放回了房間里」等極為普通的東西。我感到有點失望。

不過,也不是都像這樣的東西。個別地方還是插入一些特殊的謎面設定和古怪的解謎方法。我是拚命地尋找類似這樣的東西。

在那些奇怪的謎里發現了這樣的東西。

「二千年以前的埃及木乃伊騎過的殺人現場的自行車」

「來自人類不曾擁有的巨劍的威脅」

「用魚店的某種東西進行遠距離放火」

「三角鋼琴從房間里消失了」

「天窗上掉下來的溺水致死的屍體」

「沒有任何痕迹地出現在路上的無頭屍」

「每次出航都是船員全部死亡后歸來的船隻」

這只是一部分,內容非常慘烈,解謎方法也無懈可擊。

最初的兩個有點可笑,謎底竟然是「自行車使用遙控器控制的」和「犯人將巨劍裝在汽車上開動的」。真是傻瓜。

最後的兩個是曾經被譯成日文的《鐵路之死》的美國的正統派,迪利·金的特雷維斯·特蘭朵偵探的短篇,解謎方法非常有意思。特別是最後的《特曼特四世號插曲》可以被稱為傑作,所以,解謎的方法不能告、訴、你。

我發現光是看後面的解謎方法也很有趣。

「被害者遭到了鋸齒鮭的襲擊」

「附着巨大的章魚」

「汽車被藏在地鐵的隧道里」

「小孩上了鎖,從裝飾窗口逃了出去」

「將繩子的一端系在巨石上,從陽台對面的旗杆上滑了下去」

到底都是些什麼樣的小說啊?

我突然回過神來,現在可不是興趣盎然地看這些東西的時候。

這東西看了半天又能發現什麼呢?

雖說,看了這本書以後,可以知道幾個未知的密室之謎,但又有什麼意義呢?犯人用到的是書房裏被燒毀的真壁的創作筆記里寫着的東西,當然不可能寫在這本書上。

不,那倒也不一定。

不能保證犯人用了真壁筆記里寫到的手法。再回想一下鵜飼記錄下來的那些片斷,想不出什麼與這次的密室有什麼相關的地方。

「虎。」

「太陽和月亮和星星的引力。」

這些東西與地下室門上的搭鈎,還有那狹窄的煙囪到底有什麼關係呢?現在想想還是沒有關係。這麼說犯人自己獨創了自己的密室技巧?還是借用了以前的推理小說里曾經寫過的東西呢?

我的腦海里浮現了高橋風子和石町慶太的面孔。兩人都曾經寫出過密室推理小說的佳作。要是她或者是他將自己未發表的作品中的技巧用到了現實的殺人中去了呢?

這可不是什麼愉快的想像。首先,想得出密室殺人技巧的也不光是職業的推理小說家。

說不定正因為犯人獲得了新的密室手法才使整個事件變成了現在這樣。也就是說,只要把作案現場佈置成密室,包括我在內的推理小說作家的作案嫌疑就會變大。雖然這種想法有些不太現實,但是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按照剛才所說的反推理,就可以得出犯人是非推理小說作家的結論。啊呀,這樣的話不等於扔骰子一樣嗎?扔到單數就是單數,扔到偶數就是偶數了嗎?

非推理小說家,這種說法雖然可笑,不過他們可以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與真壁聖一同居在一起的佐智子、真帆、光司。另一部分就是真壁的責任編輯船澤、杉井、彩子。要說他們中間有誰想出密室手法……

要說佐智子、真帆和光司他們,實在是難以想像。他們對推理小說都沒有什麼特別的興趣,就是自稱愛好者的光司也不一定將真壁的作品全部看完。他們想出什麼密室技巧的可能性不大。可是,他們是真壁最親近的人,也有可能聽到真壁嘴裏露出來的只言半語受到了啟發也不一定。

接下來該輪到編輯們了。他們在與真壁討論稿子的時候,有很多機會接觸到真壁的想法的。不過,也有可能沒有,真是說不準。聽說真壁喜歡將完成以後的作品交給編輯的,沒有中途徵求意見的習慣。這麼一來,要說那些編輯得到了真壁的真傳的話,也有點牽強附會。

那麼,是他們獨創的呢?也有可能。特別是船澤常年擔任各種類型的推理作家的責任編輯。也有可能,某一天技巧女神會對他發出微笑呢?他所在的部門又是負責篩選金阿羅獎獲獎作品的部門。金阿羅獎?那可是每年都要從三百篇作品中脫穎而出的推理小說界屈指可數的登龍門的獎項DN。在那些早期落選的作品中,一定有一些作品的設計技巧還是非常出色的。或者是說,作為小說來說缺乏娛樂性,但是卻非常有實用性呢?要是船澤將它們來個廢物利用,那不是很危險嗎?

光懷疑船澤一個人感到有點不公平的緣故,我又對其他編輯進行了分析。先分析一下彩子吧。不是可以認為她的男朋友石町向她提供了作案的技巧嘛。當然石町有可能不會直截了當地對她說「只要這樣做,就可以將真壁殺死在密室里了」。有可能是在開玩笑時,講起沒有成為作品的一些密室之謎的設汁,又被她巧妙地改良了呢?有可能。

剩下的杉井又怎樣呢?對於他,我沒有什麼新的發現。也可以說他與真壁正在討論最新作品,一般來說應該是最值得懷疑的了,但是因為真壁對自己正在創作的作品是一字不提的,所以對他只有保留了。

實在是一起奇怪的事件。為了找到犯人,竟然要先去尋找設計密室的出處。

我慢慢地將書合了起來。

密室。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千二百八十種密室。

為什麼,要玩這麼幼稚的遊戲?

密室。密室。密室。

密室密室密室密室密室密室密室密室密室密室密室密室密室密室密室密室密室密室密室……

反反覆復地重複當中,漸漸脫離了這個詞語本身的意義。

這時,火村突然從床上坐了起來。

2

「INCURVEDAIR」

火村看着天花板上的一角小聲嘀咕著。

「喂,不要緊吧?先生。」

我看着他的側影問道。他又朝我這邊白了一眼隨即笑了起來。

「你不要笑得那麼嚇人好嗎?怎麼了?」

「我是個傻瓜。」

「我知道。」

「閉嘴,比你好一點。我家裏有一張CURVEDAIR的唱片。」

「CURVEDAIR的唱片?」我問。「是什麼唱片啊?」

「CURVEDAIR是英國的一個搖滾樂隊的名字。我在高中時向朋友借了這個樂隊的唱片。」

「還在家裏的話,就是你沒還給人家啊?」

「只不過是一直借到現在而已。我想起了CURVEDAIR這個樂隊的名字的來歷。」

「那是怎麼回事呢?地下室壁爐里留下的字跡的意思就可以知道了嗎?」

他咬着嘴唇沒有說下去。我欺負這個煩惱的偵探是不是有點過分啊?

「我知道了那句話表示的意思,不過接下來的就不知道了。」

「哦,已經知道意思了?快講出來聽聽啊。」

他轉過身朝着我坐着。

「CURVEDAIR這個名字來自美國的實驗音樂人特里·拉里的名曲的名字。我曾經聽過那首曲子,曲名叫《一條彩虹在拐角處的空氣中》。」

「我沒聽說過。」

「是以電子合成器為樂器的反覆音樂。」

「什麼叫反覆音樂?」

「就是系統音樂。逐漸改變音樂的類型並不間斷地重複演奏。這要是用電子合成器演奏出來的話將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呢,應該想像得出吧?」

我明白。

「現在已經不是什麼稀罕的事情了,在七十年代是相當新奇的東西。<一條彩虹在拐角處的空氣中)就是這樣的一首曲子。」

「那麼又怎麼樣?」

「壁爐里的那句話把彩虹給漏了。」

「是啊,那又怎麼樣呢?」

「現在再回到前面那句句子『你院子裏的玫瑰在威尼斯開放』。原文是……」

「ROSESOFYOURGARDENBLOOMINVENECE.」

「對。那麼這又表示什麼意思呢?我們應該看到的是,這個短文是由七個單片語成的。七個也可以代表彩虹的顏色。說到這兒你該懂了吧?」

我還是不懂。

「那就把七個單詞的第一個字母提出來看看。R、O、Y、C、B、I、V。這就是彩虹的七種顏色的第一個字母。」

「是嗎?」

「RED,ORANGE,YELLOW,GREEN,BLUE,INDIGO,VIOLET。赤、橙、黃、綠、青、藍、紫,與排列順序也相符合。」

「是相符啊。」

原來如此,句子裏還藏着這種意思呢。而且,在ROSES前沒有加定冠詞。

「高興嗎?」

「不,沒什麼。」

「我也是。」

他伸手去拿駱駝的香煙盒。

「現在已經知道前面一半是彩虹的七種顏色,後面是暗示著彩虹。但是,我們一起說出來吧。」

「好啊。」

預備起。

「那又怎麼樣呢?」

火村嘆了口氣。

「真是的,那又怎麼樣呢?」

「與白色的惡作劇一樣嘛。雖然找到了隱藏其中的內容,卻不知道它的實際意義。」

「啊,同樣的腦袋創造出來的謎真臭。」

「舉手投降了嗎?」

「還沒到時候吧?」

他吐出了一口紫煙。

「事件發生到現在還只有十個小時啊,不見得這麼快就舉手投降了?」

這倒也是。

「等證據都齊了再說吧,先生。」

我又想從火村那裏拿一支駱駝牌香煙,伸過去的那隻手卻被他啪嗒打了一下。

「只剩下最後一支了。」

「真是個小氣的傢伙。」

我只好走出房間找個人討支煙抽抽。不過,仔細想想被稱為小氣鬼的應該是我才對啊。借口難得抽一支的,所以自己從來不買煙總是抽別人的。

現在反省也沒有用了,我心裏想着來到了走廊上。可以聽見從樓下隱隱約約地傳來一陣說話的聲音和什麼東西的響聲,而二樓卻是一片寂靜。看着那些緊閉的門想伸手敲門,卻又沒有勇氣,便下了樓。

樓梯口站着一位目光敏銳的刑警,盯着我看。我說了聲「不好意思」便從他身邊走了過去。這時看見休息室里鵜飼警視和大崎警部頭湊在一起在討論着什麼事情。他們的聲音很小,所以什麼也聽不見。我一直朝裏面走去,不久來到了光司的房間門前敲了敲門。這裏也許是現在的星火莊裏惟一的不需要多加考慮什麼便可以敲的門了。

「請進。」

推開門一看,房間里不光是光司,還有真帆也在。光司坐在書桌旁的椅子上,真帆坐在床上,兩人都面朝著站在門口的我。

「真帆也在這兒啊?」

「是啊,正跟光司在講話呢。有栖川先生找他有什麼事嗎?」

被真帆或者是光司稱為先生的時候,我實在是感到有點不好意思。可是他們稱我「有棲」的時候,佐智子卻訓斥他們「不叫先生太不懂禮貌了」。

「沒什麼事,只是想來看看他。打擾你們一下沒關係吧?」

「當然。」光司說。真帆動了動,騰出了位子讓我坐。

「你們在屋子裏調查過了吧?發現什麼線索了嗎?」

「什麼也沒有。只是知道有許多想不明白的事情。」

「火村先生不是名偵探嗎?」

真帆的這句話,真想讓我的朋友也聽見。

「誰說火村是名偵探的啊?他是學校里的老師。」

「不是普通的犯罪學學者,也參加事件的現場調查吧?舅舅曾經說過的:這次聖誕節里,有栖川先生帶來的客人就是這樣的人。今天早上,警察先生問了我們許多問題,但是火村先生不是協助他們調查了嗎?」

這孩子還真機靈。

「真是感覺敏銳,被你說中了。」

「有栖川先生也去幫忙了吧?」

「我只是出於友情參加了一次義務勞動罷了。」

兩人聽了這話,對我投來了敬佩的目光。不,說敬佩只不過是開個玩笑。

「先生們是不是懷疑我媽媽啊?」

看來真帆已經知道警察們找到了佐智子有殺人動機的證據。聽上去她在努力地使自己說話的口氣顯得輕鬆一些,可是事實上卻沒有做到。

「不,我們可沒有那樣想過。警察是怎麼說的?是不是說佐智子有獨佔真壁先生遺產的動機?」

「是啊。那些傢伙也太單純了。」

那可不叫單純。我倒是認為他們的工作理論就是為了取得成果的堅實的手段。不過我沒有說出來。

「你知道你媽媽男朋友的事情嗎?」

對我的問題,真帆有點不開心地低下了頭。

「知道,比媽媽還小一歲的胖男人。表面看上去不錯,但是總是用貪婪的眼神東張西望的。那種傢伙要是可以成為實業家的話,我就該出國去避難了。那傢伙啊,錢,這個字從來不用日語說的,一定要用『馬內』,聽了真叫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從真帆可愛的小嘴裏一口氣吐出了這麼多的怨氣。看來她是從心底里討厭媽媽的男朋友。再看看光司,他正不知所措地看着窗外。不知道真壁家裏會是這樣的情況。真是各家自有一本難念的經啊。

「算了,真帆。我知道你不喜歡那個男的。那麼,你媽媽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跟那個只會說『馬內』的男人好了的呢?」

「是從今年年初開始的。聽說是在輕井澤的網球場上認識的。又不是天皇陛下,簡直讓人笑話。不過,你認為皇太子和有栖川先生哪一位先結婚呢?」

「我可不知道。」

這個答案要在兩年以後才會出來。

「你們是同年的吧?」

「實在是太不敢當了。不過,聽說那個『馬內』男人在錢方面出現了危機。關於這件事你媽媽跟真壁先生商量過嗎?』,

「我知道媽媽好像不好意思跟舅舅開口的。也不知道媽媽跟舅舅說了沒有。即使沒說的話,總歸也要說的。不跟舅舅商量也是不行的嘛。」

「是啊。不過,看來戀愛的煩惱可不是小事啊。真帆你也應經歷過吧?我雖然不了解那個『馬內』男人到底有多少討厭,不過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了。」

真帆雖然鼓起了腮幫子裝作不高興的樣子,可能是故意裝的吧。

「為了爭奪先生的遺產而殺人,簡直是胡說八道。」

光司冷靜地說道。

「因為先生講好如果去世的話,財產全部留給真帆的。」

聽了這句話,我吃了一驚。

「是嗎?一般來說,是留給妹妹佐智子小姐的吧?」

「不對。先生講過,如果讓阿姨繼承遺產的話,將來還是要留給真帆的,這樣要負兩次遺產繼承稅,於是就留下遺言將財產的大部分留給真帆繼承。」

「光司君,你知道得還不少啊?」

我雖然擔心這話聽起來有點像在諷刺他,但還是說了出來。

「因為先生公開說嘛。還對我說『無論我有什麼意外,都一定會讓你安心學習到大學畢業的』呢。我心裏還想過這種事情還早著呢,從來沒有當真的。」

我重新看了看真帆。這個不喜歡媽媽的男朋友的十七歲的少女,從現在開始已經繼承了幾個億的遺產了。還有恐怕同時也繼承了真壁的著作權,接下來將帶來無數的「馬內」,不,金錢。

「我成了億萬富婆了。」少女說。

我默默地點了點頭。

「媽媽會不會找我幫忙啊?『真帆,我現在需要錢啊。借一點給我吧。』然後,我會說『不借,堅決不借』。」

我感到一陣冰冷的風吹進了心頭。「馬內」正在成為分割她們母女之心的決定性的東西。

「這種事情可不能說得這麼輕率。我雖然沒有權力插嘴,不過我覺得你是不是應該考慮一些媽媽的心情呢?要好好地想一想才對啊。」

我也只能這樣說了。對這個處於煩惱當中的十七歲的少女,我自知自己還沒有能力馬上就拿得出對她有益的忠告。

不過,我的這種說法是不是有點假裝善人呢?這時另一陣冰冷的風又吹進了我心裏。

她不是也有殺她舅舅的動機嗎?

不光是為了得到財產,而是為了阻止母親的這次令她難以忍受的結婚,她所作出的一點可悲的努力吧?

可是,我馬上又搖頭否定了自己的這個想法。無論如何,眼前的這個依然充滿著稚氣的少女是不可能做得出那麼殘忍的事情的。

兩個高中生好像看出了我心中的矛盾。

「怎麼了?什麼話也不說。」

「是不是聽說我和媽媽之間的不開心的事情,心情不好啊?對不起。」

「不,沒有那回事。」

我微笑着否定了。

「在有栖川先生敲門之前,我和光司一直在談論那個『馬內』男人呢。因為我想他會不會是犯人啊?」

「那倒挺有意思的嘛。」

我情不自禁地冒出了這句話。

「不,說有意思可能不太好吧。也就是說,真帆想說的是,那個『馬內』男人認為只要殺了真壁先生,遺產自然會到佐智子小姐的手裏,到那時自己也就可以得救了。」

「猜中了。要是那樣的話就最好了,因為就可以證明我喜歡的各位的清白,大家不是就有救了嗎?對我來說,這樣的結局是最好的了。」

「真帆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不過,這種可能性不大。要是那傢伙是犯人的話,那麼將我打倒以後他又是怎麼不留任何痕迹地逃離星火庄的呢?我實在是想不出有什麼方法可以做得到。」

她低下頭。

「有栖川先生,總之那個人不是犯人。真帆的假設是不對的。我們正好說到,『真是太遺憾了』這裏。」

光司彷彿是為了讓處於興奮狀態的真帆冷靜下來一樣,沉着地說道。

「為什麼?」

「因為那個人有不在現場的證明。我想起來了,阿姨說過兩天前那人到九州出差去了。是真是假,警察只要一查就知道了。」

一個男人進入了嫌疑犯的名單,還沒問出姓名,就已經被否定了。

「媽媽要是早日醒悟過來的話就好了。」

真帆像大人一樣嘆了口氣說道。光司的視線又轉移了,這回是臉朝着書桌。我發現書桌上並排放着兩隻照相架。一隻是兩年前因為交通事故不幸去世的媽媽。旁邊的照片架里有一張穿着消防服的男子的照片,一定是因公殉職的爸爸了。他好像正看着爸爸的那張照片,從照片背景上的消防車來看,這張照片一定是在工作的地方留下的吧?看上去是個魁梧又剛強的男子。眉毛微微地揚起給人一種剛毅的印象,但是從微笑的嘴角來看性情又顯得十分溫厚。與父親死別的時候,光司還只有七歲。爸爸的身影一定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裏了吧?與父親的死給他帶來的悲痛和對父親深深的崇敬之情一起。

我不由得陷入了沉思。知道了遺產繼承人是真帆,還有她反對母親的婚姻這個新的事實以後,使我想到,真帆也不是沒有殺害她舅父的動機。與此同時,也不是說佐智子就沒有可能殺真壁的。因為未成年的真帆在繼承遺產的時候,作為撫養者的母親是不可能一個指頭也不碰的吧?也許她有說服自己女兒的自信呢?母親和女兒都有動機。

想到這兒,我心頭湧上了一陣不快。我是自己投入到探索他人的心靈深處的醜惡和自私而感到不快。

三人都陷入了沉默,談話無法繼續下去了。

我說了聲「一會見」便起身告辭了。

3

正好碰上杉井猛地從休息室里沖了出來。他憤然盯着前方,大幅度地搖晃着肩膀朝樓梯口走去。見他的樣子有點怪,我將他叫住了。

「看見你從休息室里跑了出來,又被警察叫去了嗎?」

轉過身來的他,煩躁地用手撩起了落在眼前的劉海。

「是啊。說是有一點問題要問,可都是重複著一些無聊的問題。」

不知道為什麼,他好像心情非常不好。

「大家又都受到了詢問嗎?」

「不,只有我。好像對我很感興趣。」

「怎麼會呢?沒有理由對杉井先生嚴加盤問的啊?」

「能為我說話的只有你了。」

「可以說出來給我聽聽嗎?」

看上去他雖然有點不願意,但還是對我說:

「好吧,到我的房間里好嗎?」

我們來到了二樓,發現船澤正站在杉井房間的門口。他好像正舉起握著的拳頭打算敲門。

「哦,杉井先生,原來你在樓下啊。我有話要對你說。」

杉井朝我看了一眼問船澤。

「有急事嗎?」

「不是什麼急不急的事,是重要的事。一定要告訴你。」

「我等一會也沒有關係的。」我說。

「是嗎,那就不好意思了。哦,不過,也許還是有栖川先生在場的好。先到房間里好嗎?」

船澤說着順手推開了門率先走了進去。杉井也沮喪地跟了進去。我也在場的好?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我邊想着邊跟進了房間。

「好,先坐下來吧。」

船澤像在自己的房間里一樣,招呼着我們,自己在床頭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

「好了嗎?有栖川先生可是證人啊。」

他分別看着我和杉井說。

「什麼事?」杉井非常不耐煩地問。

船澤伸了伸脖子,雙下巴看上去更為明顯。

「你是不是已經得到了真壁先生的遺作?」

杉井好像不知所云。

「我可沒有得到遺作。第四十六號密室的題目還沒定下來,大概連第一章也沒有寫完吧?」

「不,不對。」

船澤搖了搖胖胖的腦袋。

「先生的絕筆不是放在書房的桌子上嗎?我說的是已經完稿的《愚者之死》啊。」

「什麼《愚者之死》?」

杉井這麼一反問,船澤作了一個沒有聲音的咂舌。

「請不要裝傻了。《愚者之死》才是真壁聖一最後的密室作品呢。他希望能在自己去世以後發表,是在他創作的鼎盛時期的三十八歲時寫出來的自信作品。你不要說你不知道。」

「啊呀,不管知道還是不知道,反正你說的話我是一句也聽不明白。」

「算了,我知道,雖然沒有看到過實物,但我從先生那兒聽說已經完稿了。那應該歸我的。」

我也聽得糊裏糊塗。好像是真壁為了在自己死後發表,留下了遺作《愚者之死》的稿子。阿加沙·克里斯蒂寫的關於波洛的最後一部作品《帷幕》和馬普爾小姐的最後的作品《神秘的別墅》,前者雖然結果是在作者生前發表的,但聽說那是為了死後發表而寫的。

「船澤先生請不要隨便猜測。我不知道這部作品的存在。連這個《愚者之死》也是第一次聽說的。要是真的有這樣的東西的話,請一定交給我們出版社發表呢。」

「那可是我應該得到的東西啊。」

船澤不管杉井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我才是真壁聖一最好的搭檔。我才應該有發表《愚者之死》的權利。有栖川先生,您不這樣認為嗎?」

被他這麼一問,我有點不知所措。

「不,不,我實在是……」

「杉井先生。」

船澤盯着杉井。

「你是不是作為賠償費抵扣將那部作品拿去了吧?」

「什麼?」

杉井緊張了起來。

「這麼失禮的事情實際上我是不應該說的。你應該從真壁先生那裏獲得了賠償。憑先生的為人,應該會拿出賠償費的。而你呢,是不是不滿足又向《愚君之死》伸出了手。」

「你!不要再說了。」

杉井一拳將身旁的椅子推倒了,臉漲得通紅。我真是越聽越糊塗了。

「說話要有分寸。船澤先生,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些什麼嗎?不光是我,你還有真壁先生也曾經玩弄過我的妻子。這可是不能原諒的。你必須馬上向我道歉。」

「我的確說得太過分了,對不起。」

船澤喪失了鬥志爽快地道了歉。

「我可能太興奮了,不小心說漏了嘴。請原諒。」

他低下頭露出了禿了大半的頭頂。可是,等他抬起了頭,又開始講了起來。

「不過,杉井先生。《愚者之死》對我來說可是非常重要的作品啊。我對真壁聖一這位天才的推理小說家可以說是到了痴迷的程度。求你了,請把那部稿子給我吧。」

「你!不要這樣。我真的不知道。」

「杉井先生。」

「厚顏無恥。」

杉井伸直了手臂用食指對着門口。

「給我出去。」

一時間,時空凍結了。杉井一動不動地指著門口;船澤和我縮著脖子坐在床上暫時沒有動彈。房間里一片寂靜,偶爾只聽見遠處傳來的積雪從樹梢上掉下來的聲音。就這樣過去了大約十秒鐘,就聽見船澤嘆了口氣說:

「是嗎?我明白了。」

杉井的右臂慢慢地放了下來。

「你明白什麼了?」

「就是你不肯交出《愚者之死》的態度。我還是離開這裏D巴。」

「沒有什麼這裏那裏的,這種莫名其妙的猜測請不要再來了。」

我夾在中間像是裁判一樣,要判斷兩位編輯哪一位話說得更難聽。

「我們走吧?」

我起身對船澤說。他也一言不發地站了起來。

朝着門口走到一半,船澤突然停下來轉過身去又想開口說些什麼,可是又停了下來跟我一起來到了走廊上。

「船澤先生,我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開口對他說。

「聽了以後應該猜得出來了吧?」

他垂頭喪氣地說。

「真壁先生有一部沒有發表過的長篇小說《愚者之死》,我聽他本人說過,那是為了死後出版而寫的。你看,《愚者之死》這個題目,聽起來就是一位為追求密室作品而生的大師的值得驕傲的作品啊。他親口對我說過『將來會把這部作品交給你的』。書房裏沒有嗎?」

「站在這兒說話也不方便……」

我把他帶到了房間里。雖然不知道與事件有沒有關係,不過我想讓火村也聽聽。可是,火村卻不在房間里。那就我一個人先問吧。

「《愚者之死》到底是一部什麼內容的作品呢?」

「不知道。據說是能夠為先生的創作生涯打上一個完美句號的作品。」

他口氣堅定地回答。

「即使《愚者之死》那部作品書房裏沒有的話,也沒有什麼可以着急的嘛。這麼珍貴的東西,說不定會放在銀行的金庫里,或者是其他的地方保管起來了呢?」

胖胖的編輯一隻手不定地揮着。

「不會那麼誇張吧?哦,不管怎樣,我是掌握了先生與杉井之間有過交易的證據的。」

「交易?」

「你聽說過杉井在幾年前與他漂亮的老婆離婚的理由嗎?」

我搖了搖頭說:「沒有。」

「雖說講出來有點不太道德,不過實際上都在傳杉井的老婆跟真壁先生的關係不一般。」

我驚呆了。

「真的嗎?」

「那只是在極少部分人當中傳的話。說是關係不一般,但到底到了什麼程度誰也不知道。不是先生在犯老毛病,聽說是杉井的前妻主動呢。你看,先生他真是不可思議地討女人的喜歡啊。」

「啊?」

「杉井遭到了妻子的背叛憤怒地責問他的妻子,她只好逃離日本,聽說現在還住在美國的姐姐那兒呢。算了,這也跟我們沒什麼關係。不過後來聽說杉井承認是自己的老婆不好,沒有對真壁先生興師問罪。當然,他們之間的關係要完全像以前一樣是不可能的了,不過工作還是工作,真壁沒有要求更換編輯,聖誕節晚會也跟以前一樣請他參加。」

「還有這麼回事?我真是一點也不知道。」

「那當然,這些都是秘密的秘密。」

「可是,儘管說工作歸工作,一旦有了這種事情肯定會結下疙瘩的吧?表面上看,先生和杉井之間好像什麼也沒有嘛。,』

船澤的眼睛在嘲笑我,不會看人。

「那兩個人啊,特別是杉井,肚子裏想的東西是不會放在臉上的。」

「是嗎?那你剛才說的賠償費,是不是說先生他付錢了?』,

「傳說是杉井爽快地接受了。也許這件事情就算是了結了。我剛才說的就是這個。杉井他實際上知道《愚者之死》的存在,並且已經搞到手了吧?」

我感到實在是難以理解。

「不可能吧?《愚者之死》這部作品對愛好者來說也許是一件寶物,可是對一個編輯來說又有什麼價值呢?最多也就是得到主編的誇獎,多拿一點獎金罷了。」

船澤第一次沉默了,皺着眉頭像是在考慮問題。

「有栖川先生說得也有道理。作為對工作負責的編輯來說,他與我相比好像是差了那麼一點。可是,不是他又會是誰呢?」

我想還是換一個話題吧。

「聽說只有杉井先生又被警察叫去問話了。我看見他剛才從休息室里出來時滿臉不高興的樣子了。他說警察對他很感興趣,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啊?」

船澤馬上就把答案告訴了我。

「哦,就是剛才說的事啊。因為他老婆和真壁之間的關係,他才離婚的。我把這事告訴了警察,他們一定是問他事情的經過的。」

他說話時候的表情有些冷酷。原來這裏也有一個打小報告的人。當然這應該算是協助警方的調查,可是我心裏還是覺得有些不舒服。

「《愚者之死》要是讓給我也就算了。不過,有栖川先生說得也對,他也不可能裝得那麼像吧?反正不管是裝傻還是什麼,將來要是出版的話,他的謊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我的頭腦里又開始懷疑了。

有一種假設是將真壁葬身於地下室里的犯人用的手法恰恰來源於真壁自己的《第四十六號密室》。被扔進壁爐里燒掉的正好就是記錄着那一部分內容的筆記,犯人曾經考慮將那一部分佔為已有。但是,如果真壁真的留下了打算在死後出版的作品的話,把這部作品稱為《第四十六號密室》不就行了嗎?

那麼犯人到底是怎麼獲得佈置密室的手法的呢?因為壁爐里被燒掉的筆記上的內容好像與本次事件中的密室佈置手法無關,我考慮先把這一點除外,然後再試着計算一下密室佈置手法的來源可能有幾點。首先第一點可以考慮是可疑的推理小說家風子和石町,即犯人自己設計出來的。還有就是與真壁住在一起的佐智子、真帆、光司他們無意中撿到了真壁的手稿看到的。再就是船澤利用工作之便借用了落選作品中的密室佈置手法。還有彩子會不會從男友石町那兒得到啟示想出了佈置密室的新手法呢?還有一種可能性就是杉井將《愚者之死》中的密室佈置手法付諸於實踐,如果是真的話,也就難怪船澤追問他的時候他要說「我不知道」了。杉井是犯人的話,他當然不願意讓別人看見《愚者之死》這部作品。無論這部作品對推理小說愛好者來說是一部多麼有意義的作品,杉井都會放棄的吧?不,也許原稿已經被他銷毀,早已不存在了。

這一切都符合邏輯。

那麼,杉井不是也有殺害真壁的動機嗎?也許他對真壁是恨之入骨呢?他隱藏這種仇恨一直在尋找著報仇的機會。

聽了各種各樣的傳聞,關於密室佈置手法的來源和殺人動機都在接二連三地出現。

我腦子裏一片混亂。

4

船澤離開房間以後,我到樓下去找火村。先到休息室去看看。這裏不要說沒有火村的身影,連剛才還在的鵜飼和大崎的身影也不見了。難道又重新到書房和地下室里考察現場了嗎?還是到房子的四周?

我來到書房一看,只見一個年紀大的刑警正蹲在地上,停下來過去一看,那位刑警右手正從地板上慢慢地舉了起來,那隻戴着白手套的手裏握着什麼東西。是釣魚絲。他是在用透明膠布和釣魚絲作著佈置密室的實驗呢。我看着他的動靜,過了一會,就聽見咔噠一聲,刑警手放在把手上打算將門推開,但是門沒有開。

「哦,鎖住了鎖住了。」

從房間里傳來高興的聲音,門開了。

「這個搭鈎這麼簡單就放下了。」

房間里出來的是另一個刑警,好像是配合做實驗的。原來如此,密室就這麼簡單地成功了。拉動釣魚絲的那個刑警站起來高興地說:「一次就成功了。」

門打開着,差不多可以看見裏面的一切了,但還是沒有看見火村和鵜飼的身影。

目光正好和從書房裏出來的刑警對上了。我發現他看見我以後笑容馬上就不見了,只好低着頭離開了現場。不滿意業餘偵探和助手介入他們的工作也是正常的嘛。

我決定到書庫里去看看。剛走到樓梯口就聽見了說話聲,我要找的人們好像都在下面。

「這可是原來就是這樣的。只是冬季有點不方便,其他季節倒沒有感到什麼不便。」

是佐智子的聲音。不知為什麼她也在勘查現場,引起了我的興趣,我趕緊加快腳步下了樓梯。

開着一條縫的門前站着四個人,火村、鵜飼、大崎、佐智子。果然是我意料中的幾位。這時正好聽見火村在確認:「的確是這樣的嗎?」佐智子肯定地回答:「哈依,是這樣的。」

「謝謝!可以了。」

火村道了聲謝,她也行了一個禮然後一轉身,正好看見我,表情雖然顯得有點驚訝,但還是對我點了點頭。因為樓梯很窄,我趕緊快步走下樓梯為她讓道。她又跟我打了聲招呼,從我身邊穿了過去。

「有棲,你到哪兒去了?」

雙手插在腰間的火村問我。

「我並沒有到外面去,只不過是收集了一些情報而已。」

「不知道你收集到了些什麼情報,不過這裏可是有很大的進展啊。」

「哦。」

我的情報也挺有價值的啊。

「什麼進展?」

「真冷啊。到裏面去說吧。」

他用下巴對著書庫指了指。我跟在鵜飼和大崎的後面也走了進去。

雖然他說外面太冷到裏面來,可是書庫里沒有暖氣跟走廊里也差不了多少。一陣冷風吹了進來,回頭一看,原來是門開着一條細縫。我將門關上,沒想到手一放,門像是在嘲笑我一般又無聲地打開了。

火村說:「聽說原來就是這樣的。」

「壞了嗎?」

「哦,是門上的鉸鏈壞了,一放手,就會打開一兩公分。」

「這麼說,剛才問佐智子的就是這件事了?我聽見她說『本來就是這樣的』。」

「我只是想確認一下。因為當時我只是用鎚子把門砸開了,我也認為門上的鉸鏈本來就不好。」

「哦,這才說『冬天有些不方便』的原因啊。要是這樣的話,還不如回到休息室里去談吧。」

我在徵求鵜飼和大崎的意見。因為我討厭門縫裏吹出來的風。

「要是冷的話,就關上吧。門上不是有搭鈎的嗎?」

火村好像執意要呆在這裏。我只好按照他說的去做。門上的搭鈎是很緊。

「刑警在書房裏用釣魚絲做了佈置密室的試驗。這裏的搭鈎好像不行啊。」

我這麼一說,警視和警部都一言不發地點了點頭。看來這兒已經做過試驗了。

「可是,你說的進展是……」

「夾克衫男人的身份查明了。」

「哦?」

雖然我知道警察們一定在竭盡全力,可是沒想到結果會這麼快就出來了。

「如果可以的話,還是請警視再詳細地說明一下好嗎?有些內容我還想邊聽邊確認一下。」

對火村的要求,鵜飼沒有表現出半點的不耐煩。他取出筆記本看着記錄說了起來。

「男人的名字叫諸田禎一。年齡,五十二歲。籍貫,群馬縣高崎市。現住所,不定。曾經犯有傷害、傷害致死、強盜、盜竊、恐嚇、誘拐未遂等前科。今年八月二十日從府中監獄刑滿釋放。因為強盜和傷害致死罪被判處九年徒刑。從十八歲開始犯傷害和盜竊罪開始,受到關押,在監獄里的時間要比外面的時間長。」

雖然他像會計在念數字一樣,我卻受到了不小的震動。原來被開玩笑地稱為聖誕老人的傢伙,是這麼個劣跡斑斑的傢伙。此刻我想起了車庫後面的樹林里看到的那雙陰暗的眼睛。

「從小偷、吃飯賴賬,到誘拐未遂,這是個什麼壞事都做得出的男人,從來就沒有做過正經事。聽說有一段時候還與東京的暴力團有關係呢。」

「原來這麼快就查出來了啊。」

見我感到意外的樣子,鵜飼胸膛稍微挺起了一些。

「只是靠在隔壁採集到的指紋的話,也不會這麼快吧?其實,是大崎警部提供的線索。」

我朝警部看去,發現他也挺起了胸膛。

「我知道諸田禎一的事情。那是十年前他被逮捕以後逃跑了,他住的那家旅館被大火燒掉,才把他給燒了出來。因為當時我曾經負責調查淺間太陽旅館的火災調查,曾經在那裏對他進行了兩次審訊。」

淺間太陽旅館的火災。

我重複了一遍這句話。好像在那兒聽說過,對了,不就是檜垣光司的父親殉職的火災嗎?我想起了剛才在光司房間里看到的那張照片上的笑容。被卷進這場火災的不單是光司的父親。當天夜裏真壁聖一和船澤辰彥也因為住在那家旅館里,遇到了災難。這真是一個誰也想不到的地方,誰也想不到的交叉點啊。繼續聽了鵜飼的說明以後,我才知道這並不是偶然的巧合。

「關於對諸田的調查,起先是作為調查火災的原因開始的嗎?」

火村問道。大崎還是用那種唱小曲的嗓子說:

「讓我來說明一下當時的情況。因為他是最後被救出來的,不但臉部被燒傷了,而且一氧化碳中毒立刻送進了醫院。我是為了調查起火的原因,第三天去看他的時候,一眼就看出他就是縣警察局正在搜捕的那起前橋傷害致死事件的重要參考人。他在醫院裏就被逮捕了。」

「原來是畏罪潛逃啊。」

「是啊。對他的同夥說是到東京去,實際上卻打算潛伏在淺間和輕井澤一帶。要是不遇上火災的話,可能抓到他還要費

點時間的。這一點也可以說是他的運氣不好了。」

被最後一個救出來的人,也就是說,光司的父親當時不惜犧牲生命救出來的旅客就是諸田禎一。大崎警部的話還在繼續。

「諸田死了心,馬上就認了罪。可能是臉上被火燒傷受到相當大的打擊吧?與他那無可救藥的罪惡本性不相符的是,本來他長的倒是挺瀟灑的。這個好吃懶做的男人,是靠幹壞事和吃軟飯活着的。遇到火災的時候,正好是搭上了一個到輕井澤來旅行的二十歲的姑娘住進了那個旅館的。與其說是玩,倒不如說他是想給他的逃亡生活製造一點掩護。後來他死了心,把以前的罪行都交待了,第二年被判了九年關進了府中監獄。」

鵜飼接下了他的話茬。「當時,有栖川先生說看見了右側的臉部一直到脖子都有被火燒傷后的疤痕,大崎警部馬上就想到會不會是諸田呢?於是在縣警察局對了指紋,這才證明在這裏被殺的就是他了。也有可能大崎警部負責這次搜查是我們的僥倖啊。即使是其他的搜查官也會知道諸田的。因為他是當地有名的壞人嘛。」

原來是這個原因才這麼快就查明了死者的身份。但是,這個諸田禎一為什麼會在這兒出現,又為什麼會成為屍體倒在這裏呢?

「為什麼剛出監獄的諸田會來到這兒呢?關於這一點,並不是沒有答案。事實上,在我們查明他的身份的同時就派人趕到被關押在高嶺拘留所里的他弟弟那裏。」

「請允許我問一個問題。」我插了一句。「諸田禎一的家裏人也在關押中,那是犯了什麼罪啊?」

鵜飼和大崎互相看了一眼,苦笑了一下。鵜飼接着說明。

「諸田是八個兄弟姐妹中的長子,他的雙親已經去世了。其他七個弟妹都還健在,不過全都是心理上有問題的人。」

「所以就被關進拘留所了嗎?」

「當然是觸犯了法律。七個兄弟姐妹中的一人在拘留中。另外有三人分別在界、宮城、高松等地服刑。剩下那些也都走在哪所監獄的圍牆邊上了吧?」

「真是些無可救藥的弟兄啊。」

兩人又互相苦笑了一下。

「都不是省油的燈,全是些胡作非為的壞蛋,要是在地圖上標出關押他們幾兄弟的監獄的所在地的話,差不多要遍佈全國了。他們的父母也不是什麼好人,酒鬼的父親在與醉漢爭吵時被刺身亡,曾經當過妓女的母親因為染上性病成了廢人,最後病人膏肓不治而死。不要說在縣內,就是找遍全國也找不到這麼一家子是血緣這個東西在作怪啁。」

這句話使我想起了到這來之前,在京都的課堂上聽到的火村的講課內容的一部分。那就是美國的犯罪家族朱克一族的故事來。火村稱這種東西是非科學調查的產物,對學生們說那是迷信。現實生活中這種家族不是存在嗎?我朝副教授看了一眼,見他眯着眼睛提出了問題。

「諸田兄弟的事情已經清楚了。那麼,去拘留所審訊的結果又是如何呢?」

「拘留中的那個兄弟是與諸田禎一關係最好的一個,聽說在諸田禎一服刑時曾經與他有過書信往來。在他的信中也許可以找到有參考價值的東西。禎一在淺間的旅館里因為某種原因而貽誤了逃離火災現場的時間。剛才已經說過,他和搭來的年輕女子一起住在四樓的一個房間里。當時是因為沒能馬上意識到發生了火災才耽誤了時間。那個女子被煙熏倒,使他們陷入了困境。如果這是真的話,看來這個惡棍還是有點良心的。他沒有扔下女子自顧自地逃命,而是想方設法將她一起救出去。可是就在他扶著那個女子準備逃出去的時候,他自己也被煙熏倒,就在這時他看見了兩個同樣是晚逃出來的男子,於是拚命地向他們求救。可是,那兩個男子將諸田和那個女子推開並跨過他們的身體逃到了五樓。不久,大火燒到了天花板,並從頭頂上落了下來。如果是真的話,這也將成為美談。聽說他撲在女子的身上保護了她。當時,他已經被火燒傷,濃煙嗆得他已經絕望了。但是……」

「得救了。」

「是啊。勇敢的消防隊員不惜自己的生命將他和那個女子救了出去。哦,是啊。聽說他在信中寫下了這樣一段話。『聽說那個消防隊員不幸殉職,我決定向警察供出自己所有的犯罪事實。我真後悔。』也就是說,在燃燒中的旅館曾經發生了這麼一件事。接着他又寫道:『絕對不能原諒那兩個男人。等我找到了他們一定狠狠地整治他們。』現在正在他弟弟家裏尋找禎一的信。另外,也有必要找到當事人的那個女子詢問一下當時的情況吧?不過,因為那個女子當時幾乎已經處於昏迷狀態,是否能夠成為證人還不知道。」

是真壁和船澤。禎一憎恨的那兩個人一定就是他們。因為當時他們是倒數第二個被救出來的。

「正如所料到的那樣,對於諸田的求救充耳不聞的就是真壁聖一和船澤辰彥了。不知道諸田用了什麼手段,總之他出獄以後僅僅花了四個月的時間就查明了當時的兩個男人的身份。接着,為了報仇他來到了星火庄。」

「我知道他是用什麼方法找到他們的。」

對我的這番話,不光是兩位警察,連火村也表示驚訝。

「去看看放在休息室里的雜誌吧。兩個星期前的那一期,封面上登著真壁先生和船澤先生的合影。裏面的介紹里還寫着大致的地址,而且照片中的背景就是星火庄。看了那個以後,找到這兒應該不是一件難事吧?」

「那麼諸田是在什麼地方看到這本雜誌的呢?」

鵜飼嘀咕著並用鼻子深深地吸了一下。

「噢,可能是在咖啡館或者是在小飯店裏偶然看見的吧?因為兩人面孔已經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腦海里了,所以一看見照片馬上就喚起了他的記憶也有可能啊。」

他的遺物里有新橋的桑拿浴場的毛巾,所以他應該到過東京吧?我現在可以想像得出在東京的某個大眾食堂的一個角落裏,發現了仇人的下落時,那個男人咬牙切齒的身影。是吃驚,也是歡喜。於是他拿起了放在旁邊的那隻登山包站了起來,回到住處以後,便開始制定復仇計劃。計劃成形以後,他便收拾行李來到車站買好了開往輕井澤的車票……

「有栖川先生,也許你說的有道理。如果是兩個星期前的

雜誌的話,從時間上來看也是符合的。可是僅僅兩個星期他的復仇計劃就考慮周全了嗎?」

聽鵜飼高興地說着,我又有了一個新的想法。

「這兩個星期的時間也許不是為了制定復仇計劃而空出來的。但是,諸田不是與真壁先生和船澤先生兩個人有仇嗎?這樣的話,趁聖誕節之際來星火庄就是最好的時機了。因為這時為了參加晚會船澤也一定會來的。而且關於這些雜誌上都登載着呢。」

「原來如此。」

就在警察們嘀咕著這句話的時候,我的腦海里又閃過了一個想法。介紹作家和責任編輯的名搭檔的那一頁內容是由照片和編輯的隨筆組成的。船澤寫的內容是關於真壁初出茅廬時的回憶和一直到真壁的作品翻譯出版時的經歷。現在回憶起來那些內容好像有點不太自然。雖然寫的東西並不是什麼不正常,可是為什麼不寫一起外出採訪時遇到火災,兩人九死一生的故事呢?難道這不算是印象深刻的人生插曲嗎?雖說不是必須寫的東西,但是一般都會寫的吧?

「可是,即使諸田曾經給自己的弟弟寫過那樣的信,是不是事實那又是另一回事了。還是向船澤先生證實一下為好。」

如果是真的話,對船澤來說一定是巨大的打擊吧?這可是一種恥辱啊。一段不願意觸及的痛苦的回憶。對他來說是與真壁兩人藏在心底的一生的秘密。沒想到在這種時候,由警察提起來,他一定是難以平靜了。

「諸田的身份和他的訪問,在人家房子周圍轉來轉去算不算是訪問還很難說,不過他的目的基本上已經清楚了。接着,到底發生了什麼呢?」

我向在場的三人提出了這個疑問。開口說話的是鵜飼。

「如果說,只有真壁一個人被害的話,那麼也許可以說是諸田為了報仇而奪取了他的生命。另一方面,如果只有諸田被害的話,可以認為是前來恐嚇或是敲詐的諸田反而被真壁佔了上風,丟了性命。現在兩個人都被害了,最先應該受到懷疑的就是船澤了吧?也許他是擔心發生在淺間旅館里的事情暴露了以後,自己的名譽受到損害吧?例如,諸田威脅要將那件事情公佈於眾,而真壁對此沒有做出反應。船澤認為這樣兩個人如果活在世上,自己的秘密就有可能暴露。心中不安的他便將兩人都殺害了。當然,這隻不過是我的推測而已。」

我們都不知道燃燒中的旅館里發生了什麼。當時真壁和船澤為了逃命作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現在也只有船澤一個人,知道了。可是,難道那真是值得不惜殺害兩條人命去守住的秘,密嗎?肯定不是什麼名譽的事情。但是,當時不在現場的第三者去責備他也可以說是假仁假義。不惜殺了兩條人命死守秘密,這樣的想法是不是過於本末倒置了?揭開書房裏被害者的身份之謎,無疑是搜查工作的一大進展。可是這樣的話,與我發現的真帆的殺人動機也沒有多大的差別。但是那兩個人的動機不能算是特別有說服力的東西,還是暫時不報告警察為妙。

這次事件真的與火有緣。

在屋頂上時,不知是杉井還是石町說過這樣的話。現在又跟火有關係。十年前使真壁、船澤還有諸田陷入絕境的火的地獄。倒霉的諸田將當時的記憶刻在了臉上。

大雪覆蓋的這所房子,很久以前是不是曾經與火結下了什麼緣分啊?

「還有兩件事情也搞清楚了。」

鵜飼將筆記本放到內側口袋裏時說。關於諸田的話題好像到這兒結束了。

「兇器就是院子裏找到的那個壺。留在上面的血跡經化驗,與真壁氏的血型一致。」

這也不是什麼新的發現。

「還有,火村先生吩咐保存起來的拖鞋,遺憾的是,經檢查沒有從鞋底上找出白色的石灰粉。火村先生和有栖川先生的也檢查了。」

這也不算是什麼令人失望的事情。發現踩到石灰的犯人只要仔細地擦拭,那一點粉末也一定能夠擦掉的。

「好吧。我們還是先回到休息室里找船澤氏問話吧?腳底下太冷了。」

鵜飼說着打了一個哈欠。連夜的搜查太累了吧?對他來說,無限期地將與事件有關的人留在這兒,也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啊。

離門口最近的我伸手把門上的搭鈎取了下來,隨即門自動打開了。

就在這時,一個靈感像一道閃光一樣在我的腦海里爆發了。雖說自己還是一個閱歷不深的作家,但是在我的經歷中還是有幾次這樣靈感從天而降的時刻的。

但是只有這次的靈感令我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震撼。

就這樣想着雙腿在不知不覺中向前移動了起來,現在好像踏上了樓梯。在我身後的火村和鵜飼的說話聲不知為什麼聽起來十分遙遠。

「我們一起去找船澤談談好嗎?」

「不了。我覺得沒有這個必要。」

對我來說,這種話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

事件已經真相大白了。

此刻的我彷彿站在一個高高的山丘上瞭望着眼前一片寬闊的原野,我相信自己已經看見了整個事件的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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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號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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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尋找罪犯,尋找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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