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娶不到處女老婆我也知足,甭說一個給領導開車的小司機,你開宇宙飛船是牛比,你敢在宇宙空間咆哮一聲:老婆嫁給我時是處女!

真有上帝的話,上帝也不相信你火箭筒里飛騰出來的宇宙謊言啊!

老婆的日常思維總帶着職業性慣例,思考起來能把簡單問題尖銳化,當初對我去不去「小招」,她給我絞盡腦汁地分析,最終我否決了她錯綜複雜的方案,別瞧我跟她躺在一張床上,真正對我知根知底的還是老頭子,在他眼裏的小兵蛋子,是適合給他在前沿衝鋒陷陣,還是留在後方指揮所給他遙控電話,那是一目了然的事兒。你的性格決定你只會開車,頂不住車外的槍林彈雨。

自從跟了女領導,老婆反而跟我一樣有些失落,別的不說,柴米油鹽得自己掏腰包了,掏起來自然空蕩蕩的,有點不適應了,埋怨老公沒上「小招」上錯了船。女guan僚在家往往原形畢露,暴露出小女人的本色來,小女人最難忍受一個大男人成天窩在家裏的,那樣的男人純粹是窩囊廢。這也不怪她,廣電系統在一個地級市也沒什麼忙活的,文化宣傳這道口子本身是清水衙門,沒了廣告投放,沒了商業贊助,沒有財政撥款,只播新聞,早破產了。她呆在副職位置上也好幾年了,實指望老頭子光榮引退時拉扯司機夫人一把,哪怕是平級調動。那時侯她在我面前嘮叨不停,說自己提拔時完全靠業務能力上來的,沒沾上你這個「書記」一點光亮,現在該是時候了,過了這座廟,想拜菩薩也沒頭像了。可我清楚老頭子的原則,在政事上我從不敢出口。直到老頭子引退,老婆才死心塌地沒動那心思了。其實,老頭子早看在眼裏,拜年時也安慰兩句冠冕堂皇的話:一個人找到適合自己的崗位那才是最好的位置,位置再高,你不適合坐,那就懸空了,容易栽跟頭的。一語雙關,指明了你夫婦專業對口,別圖謀二心了。

正因為如此,對於每月工資單上的死數子,掌家的老婆常有怨言,但從不滋事,知道老公就這麼點能耐,當初嫁給他是看中憨相,而不是啥狗屁前途,開車的永遠屬於地上跑的苦差事,不會飛黃騰達的,假如真的飛騰起來,那就不正常了,料不定哪天摔落下來,震得粉身碎骨。「小招」有可能給我安插上翅膀,可到底能飛多高,就那一臉呆相,老婆對老公也就沒多大奢望了。

女人總生活在患得患失中,因為男人總在得失中證明自己。老婆對我第一次拿回家的「雙豐收」沒表現出開心,過去跟老頭子出去收穫再大,那也是自然而然的事,而現在她面帶焦慮地思考上了,發現自己老公的感染力超乎了想像,怎麼可能讓一個夏天裏從不穿長袖的女市長,玷污自己潔然一身的旗袍呢?

敏感中的女人就喜歡干穿針眼的細活兒,老婆冷不丁問出一句:她還讓在車上抽煙嗎?

我也沒多想,豪邁地答出響亮的回應:快破戒了吧,把老子都逼瘋了,能開好車嗎?

你敢?!老婆咆哮一聲,一下成了母老虎似的,沖我虎視眈眈的。

奶奶個胸,你從沒叫老子戒煙啊,怎麼忽然將鼻孔按在了吳同學的鼻樑下,一個鼻孔出氣啊?我只會在心裏罵老婆,跟知識分子對決時,往往要辨證看待那句俗話了:秀才遇到兵,無理也說得清。

當天晚上,老婆就像個下山猛虎,披頭散髮,坐在我身上肆虐發癲,直把我累得舉起白旗才忪手,望着她大汗淋漓的,我恍惚聞到一股撲鼻而來的香氣,等我從頹廢中清醒過來時,方才意識到是老婆身上的狐氣。

我剛點上一根煙,老婆一把奪到手上,猛吸幾口,在劇烈咳嗽中跑進了浴室。接着,我聽到放水的聲音,混雜着嬌顫的柔聲:老公,快過來,我還要……

奶奶個胸,今晚老婆吃錯藥了?

司機室的功效不只是停車打盹看報聽新聞的地方,也時常能捕捉到最基層的呼聲,比信訪部門還要靈通。這不,早上我剛一邁進門檻,老杯就呷著茶水朝我乾笑兩聲問:昨天有所收穫吧?就差那一頓飯了。都說群眾的眼睛雪亮的,擱在這裏,那「書記」的耳朵就是迴音壁了,就算你鑽進原始群落的山洞裏,他照樣能使喚上文明人的工具探測到你的腳步。今天上午可能有會,大小「書記」們都閑置得無聊,一大早便騰雲駕霧開來,濃煙都朝准一個方向,我彷彿成了馬蜂窩,那架勢是想熏出個黃蜂炸窩,傾巢出動,給他們播報早間新聞,說說昨天裏的大事件。我說過,自己一副勞苦大眾相,在外頭能欺騙一些良民,冠上「書記」頭銜,比官老爺還威風;而在蜂窩裏,我頂多是只工蜂,只知道開車,屬於賣力氣的藍領角色,不同在於,過去有老頭子在,這幫白領階層充分尊重我的勞動罷了,自從跟了女市長,我時常成了焦點訪談,用車風波剛過,他們的嗅覺就穿透了女市長席捲一身的香水重圍,聞出了鄉野氣息,很清新:吳市長下鄉視察,老余哥跟班掃蕩。業內術語叫下鄉三光政策:油米煙。實施三光政策在市級「書記」眼裏機會不多,那是縣區一級的強項,常言道「物以稀為貴」,更何況是我老余「改嫁」以來首次圓房,自然產生的轟動效應。之所以流傳如此神速,從鄉野直達司機室,原由還是那頓殘缺的飯局。你吳市長一句「開會」,說起來輕巧,扭屁股走人,人家事後會慎重揣摩的:真是因為公務在身,還是另又蹊蹺啊?咱是怠慢您領導大駕了?還是因為咱這裏不幹凈,您怕髒了身子啊?如此反覆思考,那種種「?」號就如鋒利的鐮刀削在他亮堂的腦門上,如坐針氈……與其霧裏看花,水中撈月,不如呼喚太陽驅散當頭烏雲,於是撥開了熱線電話,順藤摸瓜,探究個根源。答案很簡單:人家花樣旗袍,瞧不上你們鄉野粗陋唄!所謂熱線電話再詭秘,也逃脫不了司機室的監控,監控的目的不在於政論上的是是非非,只着眼「三光」政策。奶奶個胸啊,我快成剛進洞房的小媳婦,四周鬧洞房的圍住那塊遮羞紅蓋頭,騰出「咸豬手」來,想揩油非禮喲。這群黃蜂中,也有另類,最高「書記」始終保持沉默,坐在一邊靜靜喝茶看報,事不關己,悠然自得。這位另類人物顯著特徵是:不抽煙,卻也不討厭二手煙。可能患有嚴重鼻炎,否則,抗擊能力太強大了啊,新市長可是個百折不扣的老煙鬼。對於司機室里焦點訪談,他是惟一的觀眾,緘默的觀眾,年紀輕輕,卻顯得胸有城府。老杯的叫聲最響亮,可能幹擾了新「書記」學習黨報上的頭條,他終於說了句:都小聲點啊,今天參會的人可不少,影響不好。話不多,分量不輕,像是下了一場及時雨,澆滅了滾滾煙火,挽救了我這個蜂窩。我一直在跟他們打哈哈,只說自己難得一次小收穫,在鄉間拾了點鳥糞,還不夠給你們嘴上噴出的名貴煙草施肥的。

喧鬧之後,有人便耐不住,開始溜達出去了,按照過去的經驗,這類上規模的會議沒一天下來是不會閉幕的,可剛出去幾個,就又進來不少,都是局座們的司機,大小領導會聚一堂開會討論大事兒,大小書記們也要扎堆到一塊交流下經驗。興許新老「書記」在場,總讓我感到失落,因為點頭哈腰的對象換成了別人,很讓我產生強烈的懷舊情懷,甚為尷尬啊。於是,我主動撤離了。

自從老頭子退到二線,我還沒到隔壁辦公樓去看望過他老人家,一個月來,時常回憶起給他開車的點滴瑣事,我無法肯定這個老傢伙是否歸屬清官之列,但在一個司機眼裏,他是個愛憎分明的漢子,有時性烈如火,有時也會潸然動情。一線二線領導幹部在年齡上有「7上8下」之說,也正是這慣例讓老頭子退卻得很窩囊,他是「6」數位,該是上的段落,怎麼就釘死在「8」字上呢?就算讓老子提前引退,也該安插個省人大副主任位子呀?窩邊退,就等同於把過去趾高氣揚的紅冠雞閹割了,混雜在母雞堆里濫竽充數,實在憋屈啊!

人大辦公樓蓋得時間沒幾年,過去在老市區,是一棟很陳舊的樓房,跟權力機關很不般配,雖說掌管政府財政預算審核大權,卻沒辦法給自己預算一筆樓款。老頭子過市政府後,一開始是分管財政的,讓一個部隊出身的粗人管財實在叫人有點費解,當年的人大老主任瞅准了機會,又是過去的老領導,財神爺不得不給面子,拿出軍閥氣概來,大筆一揮,動用軍款一樣利索,打開財庫,在政府旁邊樹起了象徵權力的顯赫大樓,比政府樓還高出一層去。兩年後的換屆選舉,人大代表們一呼百應,高舉雙手,全票推選出新任市長——財神爺。舉手雖說是形式,也能反映出老頭子當時的群眾基礎,至少電視畫面爆發出的雷鳴般掌聲,能叫人心服口服。叫我代表舉手沒意見,輕而易舉嘛,鼓掌就不一樣了,那是跟自己叫勁,完全能自我掌控,可以做個啞語手勢來應付,管它震後效果是唏唏落落的小雨點,還是唏里花啦的大暴雨。反正那次是掌聲如潮,符合老頭子當年戰前動員的陣勢。搞笑的是,老頭子在面對大會堂熱情洋溢的代表時,過於激動,將本來的鞠躬儀式換成了軍禮,那最後敬禮的鏡頭,事後聽說市委書記一散會,就叫秘書指示電視台,當晚的新聞畫面要刪剪。書記對新任市長的敬禮點評為三個字:四不像。

進了人大樓,熟人也不少,他們本以為我會隨波逐流,將奧迪一路開進人大的,沒想到老頭子把我給留置了。進了人大才知道,主任基本算不上官謂了,有多少委員會,就有多少正副主任,感覺老頭子在這裏掛上的「主任」頭銜跟下面那些主任分不出大小公母來,碰上有同姓的,豈不是以小充大嗎?

人大辦秘書長過去是局單位一把手,跟我關係不錯,見到我很是客套一番,說你老余是瞧不上咱人大啊,年終獎且就不作攀比了,單出差補助都少政府一大截啊。我發現人大機關有個毛病,只要見到政府的人,首先跟你算一筆私帳,好象他們握權監控的不是財庫,只是私人腰包,那可是紀檢監察部門的事兒。跟人大司機碰頭時,他們也一個德性,埋怨人大太清苦,到下面檢查工作是一輪又一輪,可車肚子總是癟的,碰到哪位局長給老領導面子的,勉強塞包煙,那也是硬包裝,反正是牢騷不斷。政府機關接待人大檢查,也總喜歡調侃一句:喲,領導監督來了,歡迎指導,歡迎批評。可在人大聽來,這句包含着強烈的諷刺意味:大權旁落,你奈我何啊?

咱不懂什麼體制,那玩意兒太高深,再多加四個輪子我也找不着北,只說點司機在不同機關的切身感受,在此也照例點到為止,不敢妄自評論。

老頭子正召開什麼代表座談會,沒空見我。過去在政府主政,老頭子是很反感開會的,座談會之類的他基本不出席,說那場景跟幾個老太太在夕陽下聊天差不多,消磨殘餘的時光。看來,一退到人大,老頭子也快蛻變成老太了,人大會多嘛,不開會幹啥去啊?

別看人大老哭窮,小車一個都不能少,司機室也一樣人滿為患。我進去時,裏面一樣煙霧繚繞,裏面有兩張辦公桌。小姜端坐在後面一張桌子旁,正在打電話,一臉淫笑。旁邊幾個司機圍在他身旁,擠眉弄眼的,強忍住笑,好象竊聽到了電話那頭的聲音。見我進來,小姜忙合上手機,站起來給我讓座。從剛才這幫司機對小姜表現出的獻媚之色就能看出,這個鄉鎮痞子已佔據這裏的制高點,樹立了一把手「書記」的威信。那幾位司機,過去可都是不可一世的角色,哪一個沒在實權機關混過,開的車至少也是副市長級別的,咋到了這裏,都成了紙老虎呢?讓一個山間蹦出來的猴子稱王稱霸。剛才和秘書長閑聊時,人家秘書長無意中點到他小姜,說老領導不把你帶過來我們也能理解,那是為你好,可偏偏怎麼會找一個不省油的燈來開車呢?素質實在太低了,別說不把他秘書長瞧在眼裏,就連常委會副主任也得罪了好幾位,老領導是不是犯糊塗了,聽說是從鄉鎮找來的,咱人大啥都缺,就是不缺司機呀,隨便挑一個也比姓姜的強啊!

上回嫖娼請出我這個「表哥」把他撈出來后,他再沒溜達到政府樓跟我吹牛,那種場合畢竟打擊了他的氣焰。男人最避諱的事莫過於褲襠里的玩意兒被人生硬里拉出洞口,好象一條蛇,進洞前神氣活現的搖頭擺尾,剛探進洞口,就被你揪住尾巴拖將出來,身子猛然一軟,極容易敗火傷骨,一蹶不振的。看眼前小姜「書記」的氣色已然朝氣蓬勃了。開口就咋呼道:余哥,今晚有空嗎?咱上「朝賀」亮嗓子去,王老闆親自安排。小姜出口就提到「朝賀」夜總會王老闆,倒是讓我吃驚不小,那姓王的身價排在本市十大富豪之列,我過去跟老頭子開車時,只在飯桌上跟他照過面,從無私交,這小姜來了才幾日,這麼快就傍款了,而且口口聲聲是王老闆親自安排,叫人難以置信。官場上有人把你高看成「書記」,那是想通過你貼近領導,商場上可不需要你這樣的媒介,在巨賈眼裏,你還不如他自己的司機,他的司機身兼保鏢要職,一身硬功夫絕對不是用來應付女人的。商賈的身價不是你一個小小司機能巴結上的,領導傍他們,還得看權力大小,還得看自己的掌印是否適合款爺們腳碼。奶奶個胸,都說鄉鎮來的幹部,能把會議主席台吹倒,這小姜「書記」也能吹翻人大樓不成?

沖他剛才那聲「王老闆」,我決定捨命奉陪,瞧瞧這小姜到底使出啥法術,能把一個商場老銀狐忽悠成了傻貓「湯姆」。

朝賀」處於繁華區,碩大液晶屏幕上得表演畫面顯示出夜生活才剛剛開始。第一次坐在奧迪平常老頭子的寶座上,我覺得渾身不自在,再加上小姜一旁開着車,又覺得本屬於自己的位置被侵佔了,這兩種觸感交織到一塊兒,讓自己滿懷惆悵。反正今晚上這裏就是要填滿失落,驅散多日來的惆悵。

上這種場合最多的時候是我剛把車開進zheng府大院那兩年,那時候老頭子肺活量還算比較強盛,飯後也會泡泡洗洗,再高歌幾首。偵察兵出身的老頭子是善於偽裝的,在那種場合里,他一般套上一副有色眼鏡,遮隱住電視新聞里晃動的官相,當然,老根據地A縣除外,在那裏他從不偽裝,那片土地屬於他的疆域,無需化裝偵察的。私人聽蕭大秘就老頭子的偽裝說過這樣生動而形象的段子:有一次,老頭子招待上級領導,去某個特別小樓享受特供服務,一路上老頭子都套着眼鏡。上司就納悶了,問他白天眼睛好好的,怎麼到了晚上要戴上眼鏡。他忽悠上司說:過去當兵時,守過西北邊陲,一年到頭,都是大雪封山,到處白茫茫一片,晚上那叫亮堂啊,比白天還要刺眼,所以常戴上雪地眼睛,現在這眼睛一直保留這樣的毛病,怕見晚上的光亮。實際上,在那種特供紅樓里,是無須避諱什麼的,來那裏,都他娘的冠冕堂皇地來,赤條條地躺,再頹廢而去,那些服務的小姐都是有眼無珠,經過洗腦的,打死也說不出你就是那電視鏡頭主席台中央的主角。可老偵察兵依舊在黑夜的紅樓里把自己隱身,只是手頭沒了刀械,也不需要暗算敵人前沿哨兵,更不用逮個舌頭,胯下一桿槍,刺刀直搗紅樓巢,有聲有色,不像偵察時一片死靜。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腳啊?老頭子的高明在於:他把自己當成裹臭腳布的老太婆,扯開臭布后,腳板還是很紮實,絲毫不拖泥帶水,留不下足跡來。在紅樓粉色服務員的眼裏,他這個老闆跟別的老闆沒什麼兩樣兒,只是鼻樑上架出兩塊有色玻璃而已。在那種安全系數第一的紅樓里,當着上司的面也要偽裝一把,就更別說其他缺少安全感的公共場合了。上紅樓,我開的奧迪也要退避,只有去公共娛樂的場合下,奧迪車裏才會響起軍歌,老頭子在旁哼著節拍,一路開過去。這種場合下,隨從都學會了小姐的習慣稱呼:老闆。我也叫老頭子為老闆,在有人多貪幾杯后,收不住打卷的舌頭,冒出一句官謂來,老頭子也很會圓場,笑道:老子當過團長,不是師長,你在給老子追認嗎?老子還沒死哪,哈哈!

我印象中,那時候的王老闆剛發跡,聽說他原本只是鄉村裏的一個小瓦匠,後來入城帶了一幫人混雜在建築工地當上了小包工頭,那時候正是房產開發最火熱的時候,建築工也是供不應求,王包工頭攢上了第一桶金,從工人的血汗里剋扣下的資本,自然是赤裸裸的剝削階級,有了資本的王包工頭忽然心血來潮,瞧上了郊外一大片爛泥塘,把工人們的血汗錢撒進水裏,買下了那塊骯髒的地皮,有人說他瘋了,錢肯定打水漂了,養出的魚也是臭的,誰敢吃啊?可王瘋子偏偏也沒養魚養蝦的,楞是守着那片水塘耗了兩個春秋,眼看閑置期限快到了,好傢夥,狗屎運冒出了爛泥塘,一個開發商看中鄰近一塊地要造房,偏偏背後有塊爛泥塘,此乃風水之大忌,非得填平不可。於是找到王瘋子,王瘋子此時一點也不瘋了,說填平可以,咱得入股,否則我就開工養魚了,到時候有腥味可別怪我這個漁夫。王瘋子等於在池塘商撒開了一張臭網,而開發商正是那條他守侯兩年的鮑魚,該是收網的時候了。王瘋子搖身一變也成了開發商,爛池塘鑽出了一條渾身長鱗的鱷魚,自此,在當地房地產誕生出一條新鱷來,從王包工頭到王瘋子,換了新綽號:王聖水。不是聖水,怎麼會先知先覺,探測到那地方會樹起棟棟高樓,水是聖人,人乃聖人也!

小姜很是得意,說今晚上就咱兄弟倆,讓王老闆挑兩個最標緻的小妞伺候你余哥,你是喜歡肥的還是瘦的?

風月下的男人等於是被剝去皮囊的,骨子裏的東西就剩下「色」髓了,在揀三挑四中識別女人的肉色。那是一種獨特風味的菜市場,交易起來一樣露出平民本色:你的奶子確實不小,可摸捏起來水份太足,那給你注水的主刀人一定是本土的,沒喝過洋墨水,聽說從海外歸來的刀客,都能造就成「喬丹」式的牛奶子,喝起來很腥的;你屁蛋子的厚度不錯,可彈性有些失控,按上一把,要等到300秒才恢復原形,沒指望你獻出哪門子女膜來,可也不能隱藏超生游擊隊的身份,孩子越多,屁蛋越大,你還算不上真正的熟女,熟女的屁蛋再大,那也能當席夢絲享受,因為那是天公造物,絕對沒有違反計劃生育政策;你們的風月規則是從不讓男人的舌頭探測上面的口,儘管下面是來者不拒,可你為什麼非得把鼻樑墊高啊?知道男人為什麼喜歡高鼻樑嗎?那是因為東方接吻跟西方接軌的年代太長久,塌鼻子也要側臉咬舌頭,聽說這樣吮起來能產生錯位感,不知道舌頭歸屬,那是最高境界,你這樣墊得高,不光浪費材料,也讓人產生接軌的衝動,豈不是沖犯你們約定俗成的規則;再說說你那腳指丫子,幹嗎塗得鮮紅啊?萬一來了足癖,想舔上幾口,很是擔心那杏紅的膏藥里埋藏着「蘇丹紅」啊,威力不比愛滋差……

我曾是這種風月市場的老顧客,在VIP專區消費,倒車的小姜彷彿將我拉回到那燈紅酒綠的糜爛世界裏,時光倒流,那渾身泛起淫光的小姜成了我的替身……

朝賀」大門邊守着青一色黑衣人,每進去客人,他們都要偏臉對着耳機小聲嘀咕幾句,隨後便有身着旗袍的小姐頷首微笑着把客人領引進去,門兩邊站立兩個男侏儒,禮貌燕尾服,不停地脫帽敬禮,動作相當滑稽。他倆的動作本身並無滑稽之態,讓一個正常人做起來,該叫彬彬有禮,可先天身段讓那正常動作顯得非常態了,於是有了滑稽動感。夜生活本身是滑稽的,人們白天守在各自崗位上,坐在那裏一班正經的,陽光下的臉譜甭管是陰沉還是燦爛,那都是做給別人看的:你若是個領導,不管是公家還是私企,也不管你自身心緒如何,在面對部下時,你的臉譜時常不自覺地堆積成雲,陰雲密佈下才顯示暴風驟雨前的恐怖色彩,長官意識不就是讓人不寒而慄嗎?長官的臉譜總被冬風刮出青色來;假如是個小嘍羅兵,那你一年到頭就甭想活在春天裏了,要想出人頭地,首先學會夾起尾巴做人,長官的臉譜即使在冬天裏漏出一絲陽光來,你當雙手捧住,把那抹陽光想像成仲夏夜色里柔情洋溢的月輝,朗朗星空下,你列數起那些繁星,祈禱那稍縱即逝的流星不是自己,遙想吉星高照的日子早點降臨,這也是一張活在冬天的臉譜,只是氣候隨那個冬天變動而已。貴與賤,富與窮,對男人來說,其實很簡單:活在檔下。再窮不能窮乏檔下,再富也不能打造兩桿槍,只好拿鈔票買點油水來,讓檔下變得更為強硬起來。不同類的男人尋找檔下那些事兒,通道是一致的,沒錢的可以走地下行人路,有錢的可以開車穿越隧道,道之道,檔下道。白天是文明人的外衣,有了包裹就顯得嚴肅,黑夜是土著人的遮羞布,赤裸裸下,亮出滑稽的一幕。

一個黑夜漢子一見我們過來,首先沖小姜來了個標準鞠躬,笑臉道:姜哥,老闆親自吩咐了,您直接上「仙宮」。接着就有個旗袍女郎嬌滴滴地在前引路,領我們進了電梯。

仙宮」我沒去過,但聽說過,是這裏最高檔次的包廂,平常只用來招待特殊人物的,今晚小姜上「仙宮」讓我驚嘆起他的能量來,我發現事先的懷疑在一步步變成現實。快到八層時,小姜接了個電話,恩恩呀呀的,口口聲聲說:王主席您忙,沒時間就別過來了,都不是外人,我和余哥來的。怎麼呼出主席了?董事會主席?黑社會主席?我徹底懵了。等到了包廂,小姐叫姜哥稍微等會,部長馬上就過來。我這時候才問:姓王的怎麼成了主席?小姜眯縫着眼睛說出了奧秘,原來王聖水剛坐上了某區政協副主席的位子,有了官方頭銜。我算孤陋寡聞了,我們司機室一般只關心自己的事兒,跟人大政協是不搭旮的。可我還是不明白,這王主席跟你小姜又有啥貓膩的,給你這麼大面子呢?我剛要問時,一個身材豐滿的高挑女子進來了,開口就是余哥姜哥的。我不認識這位部長,這種場合的部長跟那些小姐其實是一路貨色,完全屬於風月下的景色,風月輪轉,她們換個地盤敞開胸懷罷了。從胸脯及臀部張力上看,這位部長還不算色衰類的,至少臉上的粉底沒那麼厚實。「朝賀」屬於高檔俱樂部,自然有此遊戲規則的,可人家小姜部吃這一套,一把就將女部長拽到膝蓋上,讓她親自給自己洗一回。女部長顯然跟他混得很熟,扭捏造作地說:幫你挑個好手吧,剛過來沒幾天,以前是個模特,我可伺候不起姜哥的。小姜的動作開始放肆起來,女部長脫身不了,我在旁看不下去了,跟流氓在一起,我也是阿飛不是?我罵了句:你以為自己在髮廊嗎?真娘的丟人!我這一罵很見效,小姜尷尬地忪開手,女部長整理了一下工作裝,忙退出去,說等會就讓小姐們過來。女部長走後,小姜低聲央求道;余哥,別再提那倒霉的事了,弟弟那時候不剛進城嗎?現在就是八台大轎請我也不會去啊,太他媽的髒了,這裏絕對安全,不用套子的,嘿嘿。這話我倒是信了,以前來這種場合,安全是第一,所以針對不同的客人,這裏的優待政策不一樣,最高優待不是提供絕色,而是安全,至於色相好壞,倒騰進去也出不了花花來,頂多奉獻你一塊處女膜,換來你的征服感,這年頭,也只能用血祭奠男人褲襠里的雄風了。「仙宮」這類包廂是多功能性的,洗蒸推唱一條龍服務全部到位,設備齊全,我去過的級別也有這樣的,但沒這裏豪華,連西洋文明的裸體油畫也張貼在牆壁上,泛起誘人的高貴氣韻,讓你感覺這裏的幽雅之樂,一派祥和,讓人浮想聯翩,從西洋文明中滋生出野蠻的東方征服。小姜就是野蠻的代表作,他是這裏的主宰者,要大吞活人了。其實我這個前人「書記」對後繼者心存妒忌,從他跟王主席對話開始,到他肆無忌憚地把女部長玩耍在膝蓋上,我感覺這傢伙已洗頭換面了,不再是那個誠惶誠恐的鄉土嫖客,在他身上,我發現自己缺少點什麼,同樣的身份,我為什麼總縮手縮腳,不具備他身上冒出的匪性,這匪性往往是種霸氣,老頭子也是這種霸氣,難道我跟老頭子這麼多年也沒繼承下來,他小姜全盤吸納了,否則怎麼能把一個王主席的老巢當成自家房舍了,這不正是匪性霸氣嗎?缺少霸氣的我註定要開車一輩子,一路小心翼翼,而小姜很難說,他顯然不指望方向盤來維持生活的,他在開車時,時不時將視線偏離前方,瞟向了兩側。

在我觀察眼前的小姜與派出所那位嫖客到底有啥異樣時,女部長領着一隊清一色的娘子軍排在姜哥跟前,只等D「代表」選拔了。這樣的「賣雞」場面我是司空見慣了,個個把胸脯挺得高高的,柔媚百態,彷彿在吆喝着:老娘下的蛋黃營養最豐富,不信你掏出來嘗嘗,絕對補腎。老實說,在我眼裏面前是堆爛柿子,甭管它表皮多飽滿,可裏面的肉瓤早稀爛如泥了,啃上一口,黏糊雙手,所以,也就無所謂挑剔什麼口味了,那玩意兒不過是鈔票流通的櫃枱,黃色銀卡被機器卷吞幾個數字罷了,她們屬於一種吞金的收銀機。針對我們這樣習慣霸王餐的顧客,店主只當是收銀機暫停維修,事後給她們多加點油墨,好讓日後印記更加清晰。聽說,此種場合下的小姐們最為賣力,免費午餐的吃客大有來頭,餵飽了他們,老闆的賞金比台費要沉得多。所以,她們才拿出看家本領,使出渾身法術來,把你伺候得前仰后翻,直到你偃旗息鼓,鳴鑼收兵;而不是職業性呻吟,在誇張的糜叫中,讓你提前繳械。有種風月體會心得是這樣的:寧包一個二奶,勿嫖二隻夜鶯;二奶叫一聲延長一分,夜鶯叫半句吹燈拔蠟。就是說,職業嫖客遇到職業妓女,嫖客檔下持續時間將和嫖娼次數成反比,嫖得越多,越沒信心,越沒信心,越想征服,長此以往,惡性循環,直到功能障礙,褲襠再膨脹不了,才知道啥叫太監滋味了。

我老余好在已厭倦此類風月鳥情,所以尚能應付老婆的二次叫春。奶奶個胸,修理長城磚牆跟填補女人坑窪雖是思考的方位不同,可從盡興上,自摸的感覺遠遠超越那華而不實的肉博場面,自摸起來你渾身戰慄,毛孔出汗,掀牌瞬間,你就是征服武則天的男寵。當然,自慰就另當別論了,跟嫖娼境界類似,虛無中虛脫,只是無須擔心病毒攻身。

姜「代表」在女部長的提示下,來到肉色鮮滿的模特跟前,朝她屁股蛋上猛捏一把道:余哥,你先!

有道是先入為主,姜「代表」那是客套,我這個前任「書記」跟老頭子現在的位置很相似,在論資排輩上,總排在名單前面,優先考慮。他客套,我卻沒假模假樣推讓,故意要讓這鄉間色狼遭受中途打劫,丟掉到口的獵物,直接點了那模特。大家頗感意外,娘子軍們望着她們的姜「代表」,好似半途殺出個「南霸天」,讓小娘子們失去陣腳了。女部長在旁忍不住掩口偷樂,因為姜「代表」的表情委實是僵硬了,惟一那隻剛才還在模特屁蛋上揩油的手不自覺地在自己衣服上蹭了幾下,好象在吧嗒那滋味。不等姜「代表」收起一臉窘態,女模特已扭動標緻的臀部向我靠將過來,我一把給拽進懷裏,女模特溫順地依偎着我,我這才沖姜「代表」說出一句:你慢慢挑,我先了。

這「仙宮」類包廂非同一般,前面我已交代過,除了華麗寬敞的外廳,通過一條不長的走廊,兩側分別內設套房,進了套房你才真正領略到「仙境」,套房兩室一廳,廳里擺設很簡潔,設計很精巧,淺綠雙人沙發,一個不大的茶几,旁邊有個小酒櫃,花紅地毯,橘黃壁紙,讓人感覺華貴之色,最叫絕的是天花板上居然掛出了活靈活現的浮雕燈,燈光閃爍時映照出春宮一般的圖象來,栩栩如生,叫人浮想聯翩。一進小客廳,女模特先叫我坐下,然後倒了兩杯冰鎮水酒,搖晃了幾下送到我手上說:余哥是先上「北極」破冰還是先下「南極」捕鯨?一開口就把我弄懵了。有關這行內的術語我也精通不少,可這南北兩極是何造化,我成了門外漢了。來時的路上小姜本打算跟我說說一些新玩意兒,我卻一臉正色地給制止了,現在想來有些後悔,奶奶個胸,進了這門檻,就等於和尚扎進了尼姑庵里,還顧及啥無發無天啊?我遲疑了片刻,那感受有點像夢中被一頭母熊追趕在冰天雪地里,既想迴轉身子跟她搏鬥熱身,又害怕自己流出血漿來凍成冰碴,最終逃之夭夭。我說出了最低級的術語:波推吧。女模特笑了,笑得有些發癲,好象自己成了面戴深度眼鏡的老教授,一個小學生在他面前提問:1+1=?我被她笑得臉上發燒,知道把自己已抖落成一粒凡塵,在「仙宮」里失去立足的寸土了。女模特不再說話,那表情顯得有些失望,像是眼前這個服務對象跟自己不怎麼搭配,或者感覺她這塊好材料擱在我身上是浪費資源了,她失去了剛進來時的勁頭,酒也不喝了,自己先脫去衣服,直接進了廳外的桑拿室。我望着她豐腴的裸背,一口喝乾了酒,迅速扒完自己,跟了進去。

那晚上,我的全身落滿了兩隻乳鴿的啄印,好象是女教授在傳教我這個小學生有關歌德巴赫猜想的演算符號,最終我亂塗一通,向教授交出了答卷。答卷肯定是錯誤的,直到現在我還沒弄明白「南北極」到底是何種仙境?

回去的路上,小姜自己耗油太多,開不動機器了,我給他當了一回「書記」。姜「書記」在閉目養神中向我回憶起他跟王主席過去的神交:小瓦匠當初的師傅跟小姜是一個村子,有一年他師傅不幸在工地上失足摔死了,家住隔壁村的小瓦匠時常過去幫師母做農活,有點男耕女織的味道,後來小瓦匠把持不住自己,就在師母的床上偷偷扮演起師傅的角色;在一個陰冷的寒冬里,寡婦的兒子引來了一大幫叔伯,圍剿敢在大白天裏偷吃師母奶子的小瓦匠,小瓦匠來不及穿衣,從炕上跳出窗戶奪命而逃,後面是兇器亂響的追兵,情急之下,小瓦匠一頭扎進了一戶人家的豬圈裏,豬圈裏剛好有個少年在蹲坑拉屎。猛然見到一個神色慌張的裸體男人,當即跟圈裏的母豬一同失聲驚叫,而外面混雜的腳步越來越靠近了,喊殺不斷,小瓦匠「撲通」一聲給那位來不及擦屁眼提着褲子的少年跪下了,慌亂手指著外面,低沉地從嗓子眼憋出兩個字:救命!少年很快便又重新蹲下身子,讓裸體男人進了豬圈,母豬叫喚不停,外面有人叫嚷着到了豬圈旁。少年狂叫一聲:奶奶個胸,再跑欄明天就讓爹宰了你這畜生!外面人問:誰在裏頭啊?少年答:老子在拉屎,老母豬跑欄,你想進來給這畜生消消火?追兵終於去了別處,小瓦匠已凍得快想摟老母豬驅寒了,少年回家拿了件破棉襖丟進圈裏,直到晚上餵豬食時,少年才回到豬圈,小瓦匠趁夜色掩護這才溜出村子口,臨走前又給少年磕了個頭,朗聲發誓,將來一定報答救命之恩。少年瀟灑揮手道:老母豬都會跑欄,別說那寡婦嬸子了,快走吧,滿身豬騷味。瘸子父親最終知道了兒子把豬圈提供給小瓦匠當「避難所」了,拿出軍人的正義氣概,用牛鞭子教訓了兒子。沒過幾年,小瓦匠從城裏回來,當了包工頭,衣錦還鄉,光明正大睡在了師傅的炕上,再沒人敢上來圍剿,包工頭提着厚禮上了少年家,瘸子父親正義凜然地將東西全扔出去,讓那傢伙快點滾蛋,別帶壞了他家孩子。自此斷了音信,直到少年長大成人後也進了城,才打聽到當年的小瓦匠已是大開發商,這才懷舊起那年臭味相投的日子,於是小姜成了王主席門戶的顯著「代表」褲襠里的恩情從褲襠開始感恩,自然最貼切不過了。

有了這層關係,由不得姜「代表」不得意啊,可以說腳踩兩條船,揚帆於官商兩道。

我和小姜都處關機狀態,兩個人電話一打開,信息聲叫個不停了。時間也不早了,快是午夜凌晨。我的留言裏大都是麻友,奇怪的是,一向放任我自由的老婆大人也打過電話,時間在11點左右,而最後一個留言讓我更是始料不及:明天我孩子來看我,請一早陪我上機場接人。顯示號主是:吳同學。

姜「代表」帶着醉意在電話里打情賣俏著,說什麼寶貝,明天上你那裏,今晚陪領導太累了。掛上電話他罵出一句:操,還讓不讓老子活到天亮啊?

我先回了家,姜「代表」這才懶洋洋地將屁股安插到駕駛室,按響喇叭淫笑道:嫂子是不是還等着你交公糧呀,嘿嘿。

等到了家,老婆就坐在客廳里,電視還開着,處靜音狀態,見我進來也不招呼一聲,猛地一把揪過去,使勁在我身上聞起來,警犬似的,就差吐出紅舌頭了,舉動異常,從未有過的。莫非今晚又吃錯藥了?好在我這人有個壞毛病,夏天裏極容易出汗,在「朝賀」弄出的一身騷汗沒捨得沖洗,多年來一直保留這個習慣,以防被老婆嗅出什麼異味來。這點跟老婆有共性,只是我流不出她的狐氣罷了。當一個狐臭之人想依賴自己的嗅覺來探視別人的汗味時,她反而失去應有的敏銳性,包括那汗水裏是否攙雜着女人的香體餘味。

我趁勢摟住她身子,裝出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甚至讓呼吸加速起來,老婆果然中招了,一把推開我,罵道:一身臭味,趕緊洗澡去,我困了,先睡去。

等我徹底清理乾淨後上了床,老婆又將我造作的雙手從她奶子上推開,喃喃道:我就納悶了,吳市長怎麼會往咱家裏打電話,原來是你關了機,晚上一定輸錢了吧?老婆對我的麻台總結是:輸錢肯定關機。總結的沒錯,但忽視了這裏面還有愚樂項目。我只好裝傻深嘆一句:手氣太背,下回掙回來。

真不知道裝瘋賣傻的人到底是誰?我嚴重懷疑是老婆,她的高明之處在於不揭穿我的謊言,這樣的女人才叫大智若愚啊!

第二天,我早早就到了「小招」等吳同學。吳同學今天氣色不同往日,一下來就是滿面春風,還向我表示歉意說,昨天給你家裏電話有些唐突,打擾了,真不好意思。我說自己昨晚打了一宿麻將,關了手機,以後領導有什麼指示,儘管往家裏打。吳同學坐進車子裏,興緻很高,說以後說不定經常要打你家電話的,你們這樣的男人有幾個晚上老老實實在家獃著啊,一到外面就關機。聽出來是話外有話,說明「小招」傳聞,「司機室」新聞已接近現實。作為司機,最樂意聽到這類話,這話就是發動機,就是油門,跑起來不帶喘氣的。

心裏美滋滋的,我表面很平靜,只「哦」了一聲,將車開進通向省會的高速公路。

今天吳同學穿着很隨便,也很休閑,就連香水味也淡淡的,還讓我把後窗戶打開,顯得很興奮,這興奮中既有對親情的期盼,也包括以後的忙碌生活吧。

吳同學又讓我打開音響,問有沒有老歌CD。老實說,過去我搜集的都是些老掉牙的軍歌,給吳同學開車,不知所好,所以我一般聽電台。眼下也只能挑個頻道,給吳同學打發時間了。現在這電台,除了醫療保健廣告,就是放歌給你聽,倒也省下CD錢。還不錯,一首翻唱的老歌《甜蜜蜜》,雖比不上鄧麗君的甜美歌喉,也讓人懷舊起那個青色年代。歌聲回蕩在車子裏,又飛馳到窗外,只感覺這官轎里多了些人情味兒,因為這位吳同學居然放開了架子,小聲和著旋律哼唱起來。再嚴肅的領導,臉上的官譜化裝得再嚴密,當他坐在自己車子上時,終有暴露本性的時,前提是他忽略了司機的存在,把司機和車融合為一體了,當成他身外的一部分,此時的司機才算成了領導真正意義上的引路人。

歌聲里的音符像是安全帶,將領導和司機系在了一處,與小車患難與共了。

我感覺和小吳市長的磨合期行將終結。

吳同學在哼唱一段后,又說起了自己的兒子,說兒子大了很叛逆,可有一點讓她很欣慰,那就是理解做母親的了,過去都是她上北京看兒子,今年兒子暑假主動要過來看自己,實在讓她高興。我們的話題再此回到各自的兒子身上,上次聊過一回,我發現跟女領導在一起時,有時候覺得自己要變換個思維,性別錯位,把自己也扮作成一個嘮叨的女人,附和女領導的興趣投入。這點在開奧迪時從未有過,老個兵蛋子在車裏大都是沉默中僵硬相峙,在老頭子偶然羅列他老婆的不是時,我會安慰一句:女人嘛,都一個樣子。

可現在,我也成了個娘們似的,在吳同學說到兒子上網一事時,我的口水就不自覺吐將出來,一發不可收拾了。

我跟老婆談戀愛時,還停滯在書面情書年代,寫首情詩我還得翻開在部隊收藏過得詩集,抄錄改編幾段,為我所用,不像現在,甭說情詩類得糖衣炮彈,就算「導彈」機密,只要你有黑客帝國的本事,一樣能從網上竊取。政府機關用電腦裝備人腦的初級階段,還不能上網,也只是一個擺設,那時候人的手指很笨拙,習慣握筆桿來表達自己所思所想,即便是公式化的公文寫作,大小蜜蜜們還是不習慣直接對着冷冰冰的電腦屏幕輸入,總是按部就班第先打腹稿,再化成墨水,最後一道程序是:將吐灑出來的墨水用指尖塗到鍵盤上,一字一字,一個標點一個標點地擊打成鉛字色彩。當打印出的公文擺到領導審核的書案前時,領導往往犯上難了:打印稿跟手稿的顯著區別在於,很少找到錯別字了,領導權威大打折扣,也只好從標點符號上摳出點小毛病來,領導——冒號嘛!

記不清是九幾的事,電腦已開始普及,每個科室至少配上一台,而且也能上網了,一時間人們的目光遊歷出報紙,盯在了四方的屏幕上,驚嘆高科技帶來的神奇。作為電視台業務骨幹分子,已成為人婦的老婆利用管財有利條件,將存摺里的人民幣掏出一半來換了個「方臉漢子」,從此跟那傢伙纏綿悱惻起來,空閑之餘,她居然還學會了打遊戲,老婆應該屬於遊戲第一代,現在的水平跟尖端高手的寶貝兒子較量起來,往往處於下風了,但也時常掀開內戰。作為只會漢拼打字的老余,望着她娘倆拼殺,基本是欣賞「好奶舞」式的星球大戰,根本看不懂外星人的戰略戰術,所以,家庭電腦我一直停留在漢拼原始階段。老婆常會戲謔道:老余你,你那手指早中病毒了,除非你戒煙,指頭才恢復正常。我說不對啊,老子的手指敲打你的奶子節奏感很強啊。

跟吳同學聊起網上之事,我有點忘形了,口不遮攔,一不小心將老婆的「奶子」亮在吳同學耳朵邊了,局促之下,我碰響了喇叭,好象在提醒自己:後面的「奶子」是戴烏紗乳罩的。

吳同學聽到這裏忽地大笑着不停,從後鏡窺視中,發現她笑得胸脯亂顫,眉飛色舞,有股子床上歡叫的顛峰狀態。

我狠命地咽了幾口唾液,此時此刻,若點燃一支煙,就近似神仙逍遙了……

除了遊戲,你愛人還有別的愛好嗎?吳同學終於平靜了下來,問我。聊天啊,周末有空就網上聊天,你說她大小也是個局長,居然起了個啥「S戰警」的雄性網名,跟一群色狼混雜在一塊,太影響政府形象了。說到「S戰警」,我就來氣,這傢伙在QQ世界裏把自己徹底變性了,長此以往,我真擔心老婆有朝一日要請醫生在她檔下宰割幾刀。吳同學並沒有大驚小怪,說網上的東西是虛擬的,不必當真。我回頭斗膽問了她一句:你也聊嗎?她說:跟兒子網上聊。跟我這網盲交流起網事,吳同學顯然很失望,她說自己平常也上網站看新聞及社會熱門話題,比報紙來得快,而且很多內容比較客觀。這話讓我有點后怕,很想追問一句:XX網站你也上嗎?口到嘴邊又收住了,覺得自己太小瞧吳同學了,人家是學經濟學的,縱然上網也是關注時政大事,我那破鳥事兒怎能吸引她的鳳眼啊?我又想到了老頭子的網絡情趣,老頭子是當年機關辦公電腦化最後一撥頑固派,對於習慣聽彙報簽閱文件打句號的古董級領導,對於一切新鮮事物的抗拒力是強大的,但最終在自己親手簽發的「無紙化辦公」政見下妥協了。當他們坐在方塊腦袋前面時,他們表現出從未有過的緊張感,因為這機器的腦袋是僵硬的,你沖它發號施令,絕不會惟命是從,正確的指令它百折不扣貫徹落實,對於你錯誤信號,它的抗擊能力超越你頑固派,直到死機放懶,叫你傻眼也沒轍。所以,機器與人比較起來,機器效力高,但不太聽話,比較僵硬,而人手腳慢,卻能百依百順,容易掌控。

老頭子桌上只多出一個擺設,依然是揮筆自如,畫出一個色澤飽滿的「。」號。有一次,老頭子忽然叫辦公室人把電腦請出了他辦公室,事後蕭大秘捏著鼻子跟我說笑過,說老頭子那天喝了點酒回到自己辦公室,不知道碰了方塊腦袋的哪根弦,方塊腦袋拚命地吼叫起來,嚇得醉酒中的老頭子以為大樓警報器響起,失火了。一場虛驚之後,老頭子徹底告別了自動化辦公設備,恢復了原狀:別跟老子整出啥無紙報告,來者全盤否決!

吳同學忽然提出一個意向來,說自己忙,沒時間照應孩子,到時候讓你兒子陪他玩玩,都差不多大,容易相處。我響亮地回答:沒問題,上我家住幾日,讓他倆打遊戲,來回南北對決!

吳同學發出一聲嘲笑:你兒子肯定不是我兒子對手。不見得啊,孩子他娘經常被兒子殺得片甲不留。說到自己的兒子,在車裏的主僕都成了地道的凡夫俗子,總認為自己的種苗才是人世間最優良的。

中國歷史早已證實:南北內戰總以北方勝利而告捷!吳同學說這話時,好象意味深長,我一個小司機是無法考證她如此厚重的總結陳詞,只不服氣地叫道:歷史將在我兒子身上翻開新的一頁!

等到在機場見到吳同學的寶貝兒子時,我先前的豪言壯語化為煙霧了。這小傢伙別看年紀跟我兒子差不多,個頭早高出我一個頭去,也沒跟他親愛的老娘來個熱情擁抱,一頭先扎進了車裏,出口就是髒字:你肯定是個老煙鬼,我媽能受得了嗎?知道我媽甩掉我爸列舉的十大罪惡嗎?首當其衝就是煙鬼。

看來,這北京來的小鬼頭比我兒子早熟得多,而且嗅覺特靈敏,估計是個小煙鬼了。吳同學要兒子坐後面,想跟他親近。兒子長發一甩說:都是官家的車坐起來威風,我見識一下,可車子也太跌價了點,小本田,上了長安街那就是輛破馬車了,就這也就不錯了,我同學他爸是司長,還沒撈到專車哩,湊合著坐吧,媽,咱家可剛換了輛大奔,我都開出去兜風了,倍牛比!

這小子在車上口若懸河,黃河瀑布一般滔滔不絕,敢情不用我發動,車子就能給他吹跑起來,從語言上,我完全可以下結論了:吳同學的兒子已嫻熟地操縱起網絡術語,而我那兒子還停留在「造反有理」的文革階段,風馬牛不相及,隔出好幾代去。

吳同學可能覺得自己的心肝寶貝一到車上就胡掐亂吹,有損於她為官尊嚴,打開車門,執意把兒子拖到了後座,叫兒子少貧嘴,影響叔叔開車。兒子嘿嘿一樂,說媽媽你讓個男司機給你開車,容易讓他分心不是?政府也真是奇怪,為什麼不配備女司機,跟個理髮店似的,操刀的都是男人,女人只管洗頭啊?

奶奶個胸,我徹底被這小子折服了,這哪是初中生的口吻,莫非吳同學的IQ遺傳基因在作怪?還是京城來的都是高牆厚磚打造出的嘴巴,貧得能喚醒故宮裏的萬歲爺來。

無須刀光劍影比試了,我那兒子啊,躲避還來不及哩,老子提前讓他甘拜下風,機會難得,投師學藝,多學學人家語錄式的語言,說不定以後能拿個演講比賽第一名。

吳同學叫兒子昊昊,奶奶個熊,這名字也太響亮了,拆開一看:一日一天啊,甭管是一日一天還是一天一日,其實是頻率和時長問題,一天一日是頻率,一日一天是時長,估計這小子的胸口已長成絨毛來。回去的路上,嘴巴隨着車輪翻滾,從省城馬路到城外高速公路,從農舍到田野,基本被他推土機一般的貧嘴給剷平了,一無是處,好象tianan門成了他家大門似的,目空一切。我實在聽不下去了,插進一句:這裏可沒有沙塵暴。這下捅到馬蜂窩了,好傢夥,手都抄到了我車座上,振振有辭:顯擺了不是,知道啥叫原始森林嗎?知道啥叫土著居民嗎?不用穿衣服,赤條條當然瞧上去乾淨,可生吞獸肉是極不衛生的,你是情願讓飛沙走石把你卷進文明國度里吃熟肉,還是賴在一毛不拔的獸肉身上喝血?我寫過一篇關於沙塵暴的作文,沒有罵天叫怨,假如全國人民都在乎shoudu安危的話,每個人都到荒漠裏栽上一棵小樹苗,那就是十三個億,甭說沙塵暴,核爆炸也能抵擋一面哪,合著你們把沙塵暴當戲瞧呀,也不怕眼睛裏揉出沙子來,我愛beijingtian安門,我也愛沙塵暴,首都特色嘛,就你這不著北的蠻夷之地,眼裏頭除了金子,還能揉進啥呀?

奶奶個胸,我就地閉嘴了,彷彿滿口塞進了沙礫,嚼得我門牙迸裂

首都beijing咱也去過不少回,跟老婆新婚蜜月是一路北上,那是頭一回,那時候工資低啊,在局裏開車也沒什麼可撈的,算計著坐在列車上,遊山玩水,好在老婆的地理課基本功紮實,出發前就對照着地圖,設計最佳路線圖,既省錢又能多玩幾個地方。有知識就是不一樣,從那時候開始,我就義無返顧將財政大權託付給老婆了,可知識多了不見得就能生財,剛興起買股票的時,我始終不相信那玩意兒,老婆掌財后也瘋狂投入其中,但收穫還不如我中彩的,我這人在賭場上有兩面性,明裏我碼長城,背地裏賭球,賺得不多,卻總比老婆用知識武裝的股票收益大點。當我們背着疲憊的行囊最終達到終點時,我嘗到了地鐵的滋味,那麼快的速度才5mao錢,shoudu給我的印象是個豪爽的城市,就像衚衕口邊拉黃包車的,多給一個子兒人家也給你退回去,口裏哈哈樂道:咱都是勞動人民,不是剝削階級。思想覺悟就是高,即使是拉黃包車的,也不小瞧自己,始終將勞動所得與剝削思想劃清界限.可當我們操起不太流利的普通話在beijing轉了一圈又回到起點時,才感覺beijing摳得讓人流起懺悔的鼻涕來,我們囊中裝載的紀念品,土特產,包括偉人像章都高出一般遊客好幾倍去,當然除去白種人。在回程的火車上,就有人笑話我們挨宰了還不知道疼在何處,套用beijing話:丫傻比一個!

第二回上beijing,檔次高點了,局裏組織遊玩,老頭子親自帶隊,空中飛過去的,地鐵還是五mao,可人力黃麵包是明顯漲價了。首站自然是天安門,而且天上還掛着星星時(那時候沙塵暴沒現在兇惡,還能見到星空)就被老頭子轟起來,徒步走出賓館,奔向天安門看升旗儀式。當儀仗隊「刷刷」跨過金水橋,我發現老頭子的眼裏閃著花花兒,比星星還要亮堂,國旗飄然升起時,老頭子讓大家成立立正姿勢,行注目禮,上了一堂生動的愛國主義教育課。那天我們一直守侯在廣場,然後匯入龍形方正里,在肅穆中邁進紀念堂,瞻仰了偉人,老頭子就走在我前面,淚花再次閃爍在他眼裏,又不能停步,邊走邊鞠躬。出了紀念堂后,老頭子交代辦公室主任,多買些紀念章回去,讓沒來的同志人手一個。老頭子來北京已不是一回兩回,覺得他激動神情有些誇張了點,我斗膽問了他一句:過去見過毛zhuxi真人嗎?老頭子眼睛一瞪罵道:你們這群小輩都他娘的忘本,毛zhuxi永遠活在我們那代人心中!

等大家掏自己的腰包準備買東西時,老頭子在旁奸笑道:別上當受騙啊,小心被忽悠啦!

再後來是新一代人進京了,老婆帶兒子去的,玩了好幾天才回來,我那時候已隨老頭子進了市政府,開始忙碌起來,沒時間帶隊的。回來后,我問起兒子的感受,兒子只說一句:跟電視畫面是兩個樣子。

老頭子上京多次,但最大的收穫還是趁在黨校學習機會,帶回一個理財專家來,她就是吳同學。當初老頭子頂住各方壓力,最終說服sheng委組織部將那位zhongyangdang校研究生借調下來,成了一名理財副手。吳同學走馬上任一開始,也是放了三把火:機關車輛油費按級別不同加以限量;成立政府採購辦公室,進行公開招標制度;成立工作小組,審核住房公積金帳目。一時間鬧得滿城風雨,雖說這類話題是老生常談,早有明文規定,但上面的政策往往給下面的對策提供了理論依據:條件還沒成熟啊,思想還沒想通啊,要進一步論證可行性啊,等等。當真正實行動作起來,讓一些人坐立不安了,震動很大。我老婆的單位最在意的還是政府採購,對於他們那樣的衙門口,設備是關鍵,一旦公開招標,部門利益就給毀了,此類衙門自然惶恐不已。有關車油限定,在大小書記之間炸開了鍋,都說這北京來的女官人是不是不食人間煙火,這不叫咱們自斷炊煙嗎?大小領導們也是怨聲四起,我的車馬路程由別人限定距離,往後怎麼做到深入基層,了解民間疾苦啊?人們將怨恨的焦油投注到老頭子身上,冷嘲熱諷說他進了一回黨校就把自己當書獃子了,請來一位算帳先生,珠盤能敲得明白嗎?我給老頭子開車以來,從沒見他在別人面前妥協過,但那回觸犯了群體利益,他也感受到了四面楚歌,那時候他也問過我切身相關的車油問題,試探我的看法,我實話實說:沒有足量的汽油,能開好車嗎?

最終市委發話了,儘管吳同學的三把火早經過班子討論通過,授權點火,但誰也沒料到阻力那麼大,只好在口水中熄滅了。儘管當年吳同學的三把火在現在看來是制度上的小兒科,法治社會下,那點星火併不顯得強盛,可當時施政的失敗給吳同學當頭一棒,好似一個教書先生,拿尺子訓斥學生時,學生用頭一頂,把尺子頂折了,叫先生無地自容啊。聽說吳同學一氣之下,準備捲鋪蓋走人,後來還是市委書記親自出馬,耐心做工作才留了下來。改革嘛,你沒點韌性,老把自己扮成知識分子的窮酸相,乾脆窩在研究所里研究理論去,理論那一套,你就是研究出刀剪來,也只是個紙張上模型,中看不中用,老子掀開褲襠亮在你眼前,你也不能把老子怎麼的。自古以來,中國的知識分子當不成改革者的,縱然有時候能沾滿鮮血當筆墨來鋪張,可當刀架頭頸時,他們別無選擇了,只好一縮脖子,保住腦瓜反思自己,知識的倒戈力量永遠大於刀槍的殺傷力。

而此刻的吳同學完全蛻變成了慈母心腸,好似剝開了包裹,全心身地投入在母子天倫之中。跟她那貧嘴兒子對唱起來,很像我老婆的神情,兒子調子越高,母親就越溫柔。她已經滿口答應下來,請假陪兒子多玩幾日,然後抱住兒子,有點肉麻地埋怨道:每次聊天你都心不在焉的,又在玩遊戲是不?想死媽媽了。兒子猛地推開她,咋呼一句:男女授受不親。

吳同學嬉笑着用手打在兒子身上,兒子繼續用口水滋潤着京味貧調,連我這個司機也深受感染了,奶奶個胸,此時若換成那輛大奔,馱着她娘倆平治在長安街上,那該是多美的差事啊!

後來昊昊嘴巴說累了,歪倒在吳同學身旁睡著了,鼾聲不小,些許有了母親依靠,這樣的小頑主兒也暴露出親情的一面來。從開往省城始,一路上沒聽到吳同學的手機響開過,為了這份難得的天倫,她肯定將手機關閉了,不希望煩瑣的公事影響她身為慈母的心境。出了高速開往市區的路上遇到了塞車,昊昊可能把小車想像成搖籃了,這一停下搖晃,他即刻就醒了,又開始抱怨起前面橫七豎八擠對在一塊的長蛇隊伍,罵車輛太不守規矩,難怪要提倡排隊上車,敢情是車自身犯規在先,還說他不指望將來在北京上大學了,想遠渡重洋到自由女神那邊學習西方文明。我發現在孩子身上的早熟,身體和思想是和諧一致,與時俱進,唇毛有多少根,思想就有多深,昊昊這孩子的言語間時不時透出一股文痞作風,調侃時貌似粗俗,卻附着一種思想底蘊,正是這底蘊中反饋出少年老成的早熟。北京的政治文化氣息同樣能從昊昊的嘴裏翻將出來,地域不同決定了成長環境迥異,我兒子跟昊昊比較,明顯是思想落後,文化低俗,他成天除了埋醉於遊戲,就剩下帶女同學誑商場的惡習了。我兒子也早熟,卻時常表現在生理特徵上,像個小動物,迸發出原始本能,在森林裏亂闖一通,但始終出不了林子。就拿隻身一人坐飛機去外地來說,借給他航天飛行員的熊膽,他也死活不飛的,人家昊昊就做到了。同樣是女人,同樣用奶子哺乳,也同樣是女官人、女知識分子,我老婆所奶大的兒子跟人家吳同學懸殊就這麼大呢?

昊昊顯然是等得不耐煩了,打開手機向北京那邊報平安:不知道上飛機要關機啊,土帽兒,剛打開就給您彙報哪,您不知道在我雙腳踏上這片熱土時,我可真想立馬返身呆在機艙里直飛下一班回京,媽媽當初絕對被人灌下迷魂湯了,這是人呆得地方嗎?鳥兒都插上鍍金翅膀了,兩個字兒:忒俗!昊昊可能顧及我的臉面,到了車外,也不怕炎熱,繼續噴起了口水,看那神情是聊得極為開心。吳同學對兒子一路上的表現很不滿意,跟我解釋說,孩子那張嘴巴繼承了父親的傳統,聽了別見怪。我忙說自己倒是樂意聽他說話,比我兒子水平高多了。吳同學笑着說:北京人啊,就是能耍嘴皮子,沒別的本事。直到前面的車鬆動時,昊昊才回到車上,一坐下就跟吳同學說:你那前夫向你問好哩。

有關吳同學的私人空間,外人總在揣測,傳聞也不少,只有人事組織部門的檔案上才能顯示真實情況,單就組織部傳出的內部消息也就幾種說法,所以無從查證了,反正謠言都盡量把吳同學朝老頭子身上拽。作為老頭子的司機,我能感受到老頭子在這種莫須有的浪漫情節里,很是鬱悶,記得有一次也是老婆跟他鬧彆扭,而且極有可能是謠言引發的,老頭子在車上自謔道:老子要是倒退20年去,肯定讓那幫亂嚼舌頭的傢伙變成啞巴,老子把謠言變成現實了,你能把老子怎麼的?現在這身子骨,就別妄想強佔山頭了。

老頭子就是這麼個人,像個鬥牛士,從不服輸,也正因為死不改悔的牛脾氣,讓他跟兩任市委書記明槍暗劍地爭鬥不息,他將毛主席的話改編了一下:與天斗,與人斗,再與班子斗,其樂無窮。他從中獲取的樂趣最終付出了代價:在6字上窩囊中引退。

官場就此有個傳聞,說老頭子跟上級組織部門就提前引退達成了君子協定,而協定的主題是吳市長的安置問題。

也不能說是空穴來風,老頭子對我的安置側面佐證了傳說中的君子協定。

今天,從吳同學的兒子口裏,我拜讀到了吳同學的私人檔案:離異分子。這是標準答案了,聯想起那次同學聚會,可推測吳同學畢業后嫁進了北京城,被那胖子妒忌多年的男子就是昊昊的父親。

吳同學見天色臨近傍晚,忽然主動提出請我們一家吃飯,順帶給兒子接風洗塵。我一聽自然樂意了,忙給老婆一個電話,讓她先定好桌位,跟吳市長母子倆聚餐。老婆知道我去接吳同學兒子了,聽說和市長吃飯,她也巴不得,暴露出官僚巴結上司的本性來。她一直在盼望着吳同學儘早升遷,那樣一來,司機丈夫就恢復過去的光環了,她說不定也就實現多年未了的心結了,自己也能換個位子坐坐,夫唱婦隨,共同進步。奶奶個熊,都說狼子野心,這母老虎更是虎視眈眈啊!我倒是反思起昊昊所說的「政府理髮店」理論來,真要是考慮讓娘們給領導引領道路,那世界會顛倒過來了,除了家裏頭有個吹枕邊風的,到了車上也一定讓你開動馬力,於是我想起一首童謠來:兩隻老虎。一個沒有耳朵,那是安插到領導的胖臉蛋上了;一隻沒有尾巴,那是夾在領導的寬屁股里。真他娘的奇怪哪!

我從沒見識過老婆在官場上的正面嘴臉,可那頓貌似是家宴的飯桌上,我算領教了她獻媚地一面,本來說好人家吳同學請客的,老婆是搶著付錢,而且免去要發票的慣例,像是在表明:市長,我是誠心誠意自己掏腰包請你吃飯了。至於說昊昊要在我們家呆幾天,老婆的話聽來更是噁心,教訓起兒子來:瞧人家昊昊,就大你幾個月,知識面比你彷彿多了,這北京來的孩子素質就是高,多向昊昊學習,將來考大學也上北京。反正吧自己的兒子數落得一無是處,那昊昊成了洋娃娃,一肚子洋墨水似的。當晚昊昊跟市長住進了「小招」咖啡屋,明天準時上我家報到去。老婆是忙活了一夜,連牙缸都準備了一個新的。兒子有點吃醋,口裏很不服氣:那傢伙懂什麼呀,說熊貓功夫的招數來自少林派,我看報道說的是西方人自己想像的,胡說八道呀。

老婆終於消停了,可到了床上還處在亢奮狀態,我本想翻到她身上充當消防員,卻被她划弄下來了,眉頭緊鎖著自言自語:吳市長到底賣的是啥葯呀,滴水不漏的,能進常委班子嗎?席間老婆有意無意地把話題從孩子身上引開,饒到官方論壇上,可吳同學似乎不予理會,故意躲開,讓老婆浪費了不少口水,也只好將主題落實在私人家話上。官場的那一套,人家吳同學沒感興趣。

第二天起床后,老婆先交代父母要照顧好北京來的小客人,然後叮囑自己的兒子跟同年人多學習學習,山外有山,謙虛點。等老婆婆婆媽媽地嘮叨完后,我把兒子拉到一邊去,小聲說:別聽你媽那一套,你不是一直想找個遊戲高手鬥鬥嗎?現成的自己上門來,正是切磋的好機會,爸爸我倒要瞧瞧,你這兒子是不是紙老虎?

按照昨晚吳同學的指示精神,早上我先送她上市委,然後回「小招」接她兒子去我家。吳同學下來時,讓人耳目一新,往日的花樣旗袍換成了端莊套裝,白領翻外,也聞不到那嗆人的香水了。有點不習慣她這樣的裝扮,至少沒有旗袍式的親近感。吳同學本來就一臉冷酷樣子,配上現在的行頭更顯得麻木不仁了,拒人於千里之外,我反而強烈留戀着她旗袍翻卷,香水飄飄的時光了。

一路上無話可講,進了市委她才交代說:這陣子很忙,昊昊就麻煩你們了。

等我返回「小招」接昊昊時,那傢伙還沒起床,女處長親自把我領到了吳同學閨房所在樓層,小聲說吳市長的兒子可不好伺候,往日這時候服務員要進去打掃衛生的,可門被反鎖了,就是不讓進。女處長一攤手,意思是刺頭交給你司機了,你來修理吧,然後走了。我耐著性子敲了半天門,裏面才有了點動靜,罵罵咧咧的,閃出個門逢來,見到是我,昊昊才揉着眼睛把門打開了,叫嚷道:這哪像個家呀,簡直就是房客嘛,吵死啦!

咖啡屋的佈局很寬敞,最外面是一間會客廳,緊挨着是一間大書房,四面牆邊都是褐色書架圍攏著,成了書市一樣,靠南邊有張老闆桌,上面有兩個電話,一部手提電腦,堆積著很高的文件夾,靠右邊才是卧室和衛生間,門開着,我只掃視了一眼,裏面拉着厚窗帘,光線很暗。很普通的套房,沒像外面傳說的神秘。第一次貼近了吳同學的閨房,我發現裏面也沒有想像中的濃香撲鼻,流散著的倒是滿屋書卷氣息,讓我的「煙囪」有些過敏了。我坐在外面的客廳等著昊昊,昊昊慢騰騰地刷牙,居然帶着滿口牙膏沫進了客廳,從口袋裏掏出一盒煙拋倒茶几上,叫我抽煙。

好不容易伺候這位北京來的小祖宗上了我們家,將重交到兒子身上,我才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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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長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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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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