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死亡之笛”

第四章 “死亡之笛”

國會於十二月二十日召開臨時會議,這是中央線2號特快列車翻車兩天之後。

在野黨集中攻擊林野廳和環境廳。用於攻擊的材料是曲垣五郎寫的新聞報道。

打頭陣提出質問的是鹿野議員,他是攻擊政府的頭號人物。

「……鳥獸保護課課員沖田克義君預見到了今天的事態,提出了具有針對性的建議。可是你只是對他橫加指責,說什麼直接進言攪亂了官署的規距,而對他的進言未作任何考慮。這種傲慢,這種失職,這種官僚的劣根性,導致了三百幾十個人遇難,造成前所未有的大慘案。這個責任,請問環境廳長官,你究竟是怎麼想的呢?!」

鹿野的聲音顫抖,2號特快列車翻車,在被乘客吃掉的乘客當中,有鹿野的三女兒鹿野博子。

「由於我的無能……」環境廳長官五木說。

「我問的不是那個!」鹿野打斷他的話,尖叫着說,「中部山區的竹子同時開花和老鼠之間有着因果關係,這個領域首屈一指的右川博士再三指出,而你卻毫不在乎,對於國立、國定公園內的竹子開花無動於衷。並且還准許獵殺鼠類的天敵——鳥獸!這不能不說是不可饒恕的罪責。假如長官懷着這種顧慮的話,即知道結果,而卻什麼也不幹,那麼,我說這種罪過值得追究刑事責任。這樣說大概也不算過火吧。如果,對部下的進言,對右川的警告,你沒抱有任何危機感,那麼對不起,你就個能說會道,又精又鬼,但又不可救藥的無能之輩。現在,就在這裏,請你從長官的椅子上下來!三百幾十個遇難者的冤魂要痛恨你!」

鹿野臉色十分蒼白,他伸出手去指著對方說:「承擔責任!乾脆辭職!」

三言兩語,五木就任可辭職了,總是以廉潔著稱來自詡的尊嚴也沒有了,這是他不得不承認的狀況。人們吵罵林野廳和環境廳無能、失職。輿論嘩然。

「不是有意辭職,你是作為無能的政治家被轟下去的。」

實際上鹿野的威力,很有可能真的把對方從台上轟下去。

接着,林野廳長官走到台上。

鹿野繼續進行攻擊。誰都知道鹿野的三女兒死於非命。說起來,這是在追悼被老鼠吞噬的女兒。

「你也同罪!」鹿野再一次伸出手指,他那手指的氣勢迫使人想起無形的利劍,「不!你更壞!為什麼只設一個芝麻大的對策本部!由於右川博士的呼籲,所以你是知道會現十幾億隻老鼠的!為什麼,燒炭老人遭到襲擊的時候,不!雞冠山林道五個男女變成白骨的時候,你沒有採取強有力的對策,你沒有設法全力消滅鼠群。是吧?」

「對不起,是沒有。」林野廳長官把頭深深垂下。

「我並不是說要為女兒報仇,而是作為死難者親屬的代表,代表被老鼠吃掉,眨眼間就成了白骨的三百幾十人的親屬,聲討包括政府官員在內,你們這幫無能之輩!不能允許你們如此失職!說你們犯罪也並不算誇張。你也應該認罪,立即從長官的椅子上下來!」

「我懂了。」

「不僅僅是下台,你如果也算個政治家的話,就剃光頭髮向死難者親屬致歉,怎麼樣?身為行政機關的長官,應該具備這樣的覺悟!」

鹿野大獲全勝,轉瞬間就連克兩敵。但這並不能消除憤懣。他要動搖召致二十億隻老鼠的環境廳行政,進而一舉打破保守政冶的無能無為的壁壘,最後把政府逼進死胡同。

右川博士上台了。右川被叫上台是為了說明鼠害狀況。

「右川博士!」鹿野的口氣還很生硬,他說:「請您直截了當地說啊,從現在開始將要發生的事態。」

「好吧。」右川輕輕擾了攏滿頭白髮,他的頭髮不知多久沒有梳理過了。他擺出講演姿勢說:「鼠群大規模集結開始了。吃掉九個獵人和三十七名自衛隊員的鼠群,老鼠數目都在一千萬隻左右。顛覆列車的老鼠也有一千萬隻。根據我的分析,從南阿爾卑斯開始,八岳,秩父山區,以及富士裾野周圍,類似的鼠群集團有一百多群。」右川今天斷言出鼠群數目。

「您是根據竹類開花面積計算出來的嗎?」

「不光是竹子開花,落葉松、山毛樣、橡樹……這些樹木從前年開始就大量結籽。整個大地好象把幾百年才能積蓄起來的老鼠,一下子吐出來了,中部山區正處這樣一種迅猛繁衍老鼠的狀態。」

「跟天塌地陷說有沒有關係呢?這種反常的結籽現象。」

「沒有吧。」

「目前的鼠害預測怎麼樣?」

「襲擊村落!」

「您,如果是對策本部長的話,將採取什麼樣的措施呢?」

「如果是我,我就毫不猶豫地請首相或者防衛廳長官出任本部部長。以甲府市為中心,配備一個師團——一千五百人,以及車輛,直升飛機,準備好所有的火焰放射器。還有,讓厚生省組織傳染病對策班,接管甲府市醫院,將其作為大本營。總之,近日內,一切以老鼠為媒介的疾病就會蔓延。因而……」

右川用罕見的、充滿熱情的語調一口說下去:「……而且要禁止使用丙烷氣體!山區僻地的村落要實行強制避難!整個山區禁止入內!禁止狩獵就更不用說了,大概會有人認為我所說的過分誇張,但是,我並不是吹牛,我們的對手是老鼠,我們沒與其鬥爭的有效武器。我們所做的事情是人類有史以來所沒有經歷過的,即人與動物的強烈戰爭。這一點,我們必須銘記在心。」

右川臉色通紅,講話很快,滔滔不絕,平常充滿憂鬱眼睛,這時也放出光來了。

「您提出這些大規模設想的根據是什麼?您是說人和動物的戰爭……」

鹿野的口氣,不知什麼時候憤怒消失了。

「山間村落如果實行避難,那麼鼠群必定沖向甲府盆地。這樣一來,甲府盆地就將成為戰場。」

右川開門見山大膽地說。

鹿野:「甲府盆地……」

右川:「當鼠群離開山區進入平原的時候,出動火焰噴射部隊迎擊鼠群。然而,鼠群如果夜間行動,那就毫無辦法了。即使在白天,大概也不會殺死十幾億隻老鼠,需要設防的範圍過於廣大了。十幾億隻老鼠進入市鎮,到那時,必須停電,停煤氣,否則,市鎮將化為灰燼。鼠群一旦開始侵入,整個甲府盆地必須實行戒嚴令。如果沒有戒嚴令,大概不會因鼠患而授與警察特殊大權。封鎖交通,禁止外出。或者根據情況,強制市鎮居民避難。這些情況都會出現,如果警察無權,市鎮必將亂成一鍋粥。沒有強權絕對不行。」

鹿野:「強制市鎮居民避難是不容易的,您認為事態會實際上發展到那種地步嗎?」

「你也是想像力太差啊。」右川的口氣頓時失去了熱情,再也不開口了。

「右川博士。」

右川憂鬱的目光注視着遠處。

「右川博士!」

「什麼事啊?」

「這裏是國會!」

「我不是議員呀。」

「嚴重事態迫在眉睫,請您改變那樣一種態度。」鹿野刨根問底。

「對於竹子同時開花和十幾億隻老鼠,我提出過警告,可是,沒有人認真對待。其結果是幾百個人遇難,從現在開始還會重演,重演可怕的戰爭場面啊!不過,對你們講似乎也沒有用。現在,鼠群正在源源不斷地集結,形成前所未有的巨大群體,把市鎮做為進攻目標。眼下山嶽地帶已經沒有養活二十億隻老鼠的食物了。對於我來說,我能看見象象泥石流一樣的黑絨地毯。鼠群來還是不來?慘案發生還是不發生?提出這類問題的官員和政治家,真是一點想像力也投有,然而,我們說遭遇到的敵人,只能用想像力來對待。可是……」

右川說完想說的話后,從椅子上站起來。

「請您坐下!右川博士。」

「我,我去小便啊。」

右川說着說着就走出去了。

會場上鴉雀無聲。

緊急國會會議召開的當天——十二月二十日,鼠害對策本部再次組成。

副首相出任本部長,防衛廳長官出任副本部長,右川博士擔任頃同。

對策本部重新設立的當天,陸上自衛隊東部方面軍,東京第一師團,駐群馬縣的第十二師團,分別抽調普通兵種一個聯隊進駐甲府,兵員總數將近兩千五百名。另外,從駐習志野的長官直屬空降團,抽調傘兵部隊二個中隊四百人。還從長官直屬的木更津直升飛機團,抽調十五架Vl07大型直升飛機,和五架LDH小型直井飛機。

治安警備總負責人由山梨縣警警備部長片倉明義擔任。

對策本部重新設在縣政府內,整個六層樓全部交給對策本部。

無線電指令室也設在那裏。

自衛隊在韭崎市、鹽山市,甲府市三個地方營建基地。

十二月二十四日,第一次對策會議在對策本部召開。

出席會議的有:右川博士、片倉警視、龍村第一師團參謀長,新任林野廳指導部部長相譯,另外還有新就任的環境廳自然保護局局長梁川,再加上山梨縣副知事。

本部長和副本部長都沒有要求出席,由年青的實戰部員出席。

沖田克義也出席了,他在對策本部的身份是右川顧問的助手。這是右川的要求。

會議的主導權在右川手裏。

顯示圖拿進來了,研究鼠群的動向。授與直升飛機團的任務是,到達后迅速起飛搜尋鼠群,發現后立即大量投放觸媒劑,包圍鼠群,消滅鼠群。但是,二十餘架直升飛機雖然連續偵查,卻怎麼也沒發現鼠群,更不待言,無法掌握鼠群的動向。

潛伏在廣大的原生林內的鼠群,要從空中發現是不容易的。

會議在研究山間部落強制避難的提案及爭論鼠群的動向。

會議結束已經臨近黃昏了。

沖田先走一步出了對策本部,到國立甲府醫院去。醫院已被厚生省接管,為鼠患受害者專用。醫院患者還很少。曲垣五郎被收容在單人病房。

「情況怎麼樣?」

沖田在椅子上坐下。曲垣的枕邊放着成束的鮮花。

「怎麼樣也不怎麼樣。老鼠那東西怎麼樣了?」

曲垣支起上半身。他的上半身只有幾個地方受傷,而下半身被咬傷了四十幾處,已經不知道痛了,他要是硬起床也能起來。

「目前沒什麼動靜。不過這種平靜是颱風到來的前兆。」

「會議情況如何?」

曲垣點着香煙。改組並強化鼠害對策本部的經過,他已經知道了。

「山間村落的強制避難由縣當局實施。首先必須從可以接受的的形式入手進行調整,因此很難辦。副知事做事雖然不痛快,但結果從明天開始,縣當局全力以赴配合行動。要是出現第二次類似列車顛覆的事態,責任是不可推卸的,因此他們不得不採取行動。」

「是啊,有什麼樣的困難也得避難啊,這也萬分緊迫啊!」

曲垣望着窗外,U字形的醫院大樓座落在寬敞的院子裏,自衛隊、消防署及醫院的急救車正在院子裏集合。今天夜裏這些急救車說不定就會出動。

曲垣的目光投向遠處,他想起了被直升飛機救出之前的情景,看見丁自己站在高高的巨石上的孤獨身影,身上爬滿老鼠浮在空中,天地之間只有老鼠和瀕臨死亡的自己……

直升飛機飛過米,放下救生纜繩,好歹把他捲起來,吊到空中運走。這期間老鼠還沒離開他的身體。當他降落到安全地帶時,還有幾隻老鼠在咬他身上的肉,簡直是小惡魔!

用木扳堵住縫隙,這一類防禦並不能令人放心,對手是小惡魔集團。小型村落如果遭到大群老鼠圍攻。眨眼間就看不到生物的影子了。

右川的話是對的。

「誰送來的鮮花?」

沖田的目光投向花束。

「我老婆,今天早上送來的。」

「她在哪兒?」

「我讓她回去了。」

「回去了?」

「是啊,現在關心我的,只有她。我被圍困的時候,聽到那種尖利的金屬聲,不!不是聲,是音。獰笑着驚動天地的聲音,使我想起是魔鬼吹響了魔笛,吹響了死亡之笛。不知這是吹向人類的死亡警告,還是宣佈魔鬼自身滅亡的笛聲。我站在石頭上,望着這個世界上只剩下一個人而且面臨死亡,同時聽着那笛子的聲音。用我這雙眼睛根本看不到魔鬼的真形。」

「太過分啦!」

「不是過分,我已經和那些魔鬼血肉不可分了,想分也分不開啦!喂,不回家嗎?稍微大意一點就很危險啊!世上比你強的男人可多的是啊。」

「唉!」

沖田露出一絲苦笑。

按照右川的計劃,離婚妻子廣美娘家所在的村子,屬於第一階段強制避難的地區。扔下土地,帶上牛、雞、犬、貓,到哪裏去避難呢?強制避難如果實施的話,恐怕要亂得象捅了馬蜂窩一樣。

「據我老婆說,最近橫濱一帶老鼠急劇增加。」

「橫濱?」沖田頭一次聽到這種說法。

丘陵地帶的竹子也同時開花了。縣裏的人認為不至於有什麼事,覺得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但是,好象剛剛出現鼠害。」曲垣家在橫濱市西區。

「丘陵陵地帶的竹子,大概不算什麼大事,無論如何……」

曲垣枕邊的內線電話響起來了。

「鼠害對策本部的沖田先生在你那裏嗎?」電話是從護理中心打來的。

「來了!」曲垣回答。

「電話!讓他趕快回本部。」

「什麼事?是老鼠嗎?」

「我只管傳口信!」事務性的回答,電話掛了。

「這家醫院的護士一個比一個冷酷。」曲垣起身。從衣架上取下衣服穿了起來。

「喂!電話里說的是什麼?」

「憑我的感覺……」曲垣麻利地穿好衣服說,「肯定是發生了什麼緊迫的事態。好啦,走吧!」

曲垣先站起身走了。皮膚上雖然有傷疤,但他不得不走。

「你這個胡來的傢伙!」沖田架住曲垣的胳膊。他們坐沖田的吉普回到本部。本部里除了副知事外都等在那裏,好象是晚飯送來后剛剛吃完的樣子。

「什麼荒唐事都來湊熱鬧!」

右川看見沖田后話裏帶着怒氣嘟噥著。

「發生了什麼事?」

冷場了……

「副本部長來了通知,用直升飛機送來一位叫黑川洋子的音響生理學專家參加會議,命令我們要採納她的意見。」

第一師團派來的龍村參謀長做了說明。

「音響生理學專家?」

「這是什麼事啊!我們只能接受命令,採納她的意見。不管怎麼說,她的確就要到達這裏了。」

「是么!」沖田點了一下頭問右川,「右川先生,您識她嗎?」

「我不認識!」右川生硬地回答。

本部的女職員送上來了速溶咖啡。

副本部長的命令使右川很傷腦筋。這一點大家都感覺到了。人類和鼠群的殘酷戰爭就要開始了,在這種充滿抑鬱氣氛的時刻,副本部長送來一個音響生理學家,其用心,不光是右川不能理解,連沖田也不能理解。

咖啡還沒有喝完,黑川洋子進來了

她,看上去三十歲剛出頭,體形外觀顯得苗條,穿着一件長身裘皮大衣。當她脫下那件大衣的時候再一看,體形和外觀並不一樣。她擁有豐滿的肉體,工裝褲綳得緊緊的。她穿的是便於工作的服裝。雖然是便於工作的服裝,但也不能消除不合時宜的感覺。這有點危險,不過,她具有端莊的容貌,可這是多餘的,與這個場合不相稱。

「黑川洋子。」她自我介紹說。

沖田客義把在座的人介紹了一番。她雖然是右川博士公式性的助手,但從一開始就顯示了本部事務總管的身份。他說:「我們接到命令,將得到您的協助。您做一下說明好嗎?」

「我正想說明。我接受的是副本部長,即防務廳長官的協助邀請。」

黑川洋子一點也不靦腆,她說:「簡單解釋一下,我是音響生理學研究員。我的研究所使用各種各樣的動物,研究音響及其對生物體的影響,例如,讓某種飛蛾聽一定分貝的超聲波,飛蛾就停止飛翔落到地面。這是因為飛蛾錯以為是蝙蝠發出的超聲波,當這種超聲波消失的時候,飛蛾又會飛起米。」

右川默默地聽着。

黑川洋子是一個盛氣凌人的女性,措詞雖然鄭重其事,但講話使人感到具有挑戰性。在她望着右川的眼睛裏,可以看出這一點。

「在我的研究所,溝鼠也是研究對象。這是應某個民間會社的委託而進行的研究。我們利用各種各樣的音響,探索溝鼠所討厭的音響。各位聽說過哈麥倫笛聲的放事吧。古時候,哈麥倫街上來了個吹笛子的人,他吹響了老鼠喜歡的笛聲,把幾百萬老鼠的鼠群誘進河裏一網打盡。這就是哈麥倫制服鼠群的故事。現在正好相反,吹響讓老鼠討厭的笛聲,使其遠遠避開人類,這類研究盛行起來了。」

黑川洋子打住話頭,等待着人們的反應。

「這樣說來,您是用老鼠討厭的聲音趕走鼠群……」

龍村參謀長問。

「是的。全世界都在進行這種研究,各自也都取得了成果,作為一種新式武器拿到市場上出售。但是,哪一種也不完善。有的研究所是二萬赫茲,有的是一萬赫茲,還有的是十萬赫茲。各自竟相取得效果。在實驗中老鼠確實表現出顯著反應,小小的老鼠一聽到某種振動頻率的超聲波,就處於暫時的假死狀態。對棲息在居家庭院等處的小家鼠,也有明顯的效果。但是,很遺憾,對溝鼠來說,效果很小。溝鼠與家鼠相比耳朵太小,這是區分兩種老鼠的重要特徵,僅此一點區別。溝鼠的聽覺是遲鈍的。」

沖田漸漸感到不安。他向黑川洋子介紹過了,說右川是鼠類研究的世界性權威。對於把右川擺在首位的用意,黑川洋子的態度是反應遲鈍呢?還是說明了她那挑釁的性格。

右川雖然沒說話,但神色很不好。

「然而。我的研究所終於找到了,找到了聽覺遲鈍的溝鼠討厭的超聲波,使用特殊的裝置,成功地製造出了溝鼠討厭的超聲波。」

黑川洋子說完后望着右川。

右川依舊不出聲,他那特有的憂鬱而無光的眼睛看着桌子。

「那麼一旦成功了,用那種超聲波就可以驅趕鼠群嗎?」

龍村參謀長的聲調興緻勃勃。

「是這樣。」

「黑川洋子講話的聲音里充滿自信。

「那好極了!」

會場上的氣氛頓時活躍起來了。

「黑川女士。」

曲垣發話了。

「我還沒到被稱為女士的年齡。」

「對不起,您這個劃時代的發明是根據什麼原理呢?」

「這個不能公開,但是具有附加超聲波。」

黑川洋子平靜地回答。

「我們所面對是二十億隻的鼠群,可以說是個瘋狂的集團,單憑聲音就能誘導它們嗎?」

曲垣提出疑問。

「在實驗中已經取得了百分之九十的成果。」

您把實驗結果告訴了副本部長?」

「是的。因為這是個求之不得的好機會。如果能把老鼠誘導到某個特定的地點,那就可以說是完美科學的勝利。到那時消滅它們,按道理說就是容易的了。」

黑川洋子白凈的臉頰泛出紅潮。

「那如果成功的話,您將不折不扣地吹響了現代哈麥倫之笛。」

曲垣的話帶着輕微的揶揄。

「是的,我根據本部長、副本部長的要求來到這裏,我要做的事正如你所說,就是要吹響『死亡之笛』。」

黑川洋子鎮定自如,神色嚴肅地望着曲垣。

「那太好了。」

對方不在乎挖苦。曲垣雖然不知道那秘密武器的價值,但他從黑川洋子的舉止中感覺到了言過其實,這也可以說是擔心的感覺。

那樣窮兇惡極,貪婪地噬咬活人肉的鼠群,它們所理解的「魔笛」之類的東西,果真存在嗎?

「重新制定作戰計劃。」

龍村叄謀長用強有力的聲音提出建議。他那具有高級軍官風度,而且緊張的面孔上,真的浮現出放心的神色。他說:「如果能把鼠群誘導到任意的場所,那麼沒有問題,我們可以一舉消滅。」

當時響應這個建議的有:林野廳指導部長相澤、環境廳自然保護局長梁川。職員也同樣響應。片倉警視保持沉默。

「右川先生。」龍村開口了,「把知事請來,強制避難是不是應該暫停呢?」

「黑川小姐,是這樣嗎?」

右川嗓音沙啞地問。

「是的。」

「請您回去好嗎?」

「啊!……」

「我是不忍心看見象你這樣漂亮的女孩子被老鼠吃掉。」

右川的聲音沒有抑揚頓挫。

「對不起,我不回去。」

不知是出乎意料,還是有所預見,黑川洋子說話的尾音忽然顫抖起來。

「什麼!」右川不動聲色地說,「我從前見過的凈是些沒有想像力的人,可你,正好相反,想像力過於豐富了。這兩種哪個都不好。」

爭論開始了,沖田想。

「右川博士,這是您說的嗎?」

「是的。」右川點點頭。

「說您是自以為是好呢,還是說您年老糊塗好。您那過時的做法我在報紙上就知道了,在出發前也有人提醒我注意。然而,我沒有服從您的命令,博士您以為我是膽小鬼嗎?」

黑川洋子鋒芒畢露,現出不屑一顧的表情,看得出,她從一開始就做好了這種思想準備。

「也許是吧。」

右川點點頭,動作慢而沉重。

「在實驗中是成功的。我如果能把鼠群引到任何地點的話,那麼,就沒有必要實行很可能是導致縣財政崩潰的強制避難,城鎮地區的警戒也沒肯必要。博士好象只拘泥於個人的主張,只考慮您自己的面子。」

「……」

右川沒有回答,他沒有論爭的熱情。這一點沖田感覺到了,看看右川那暗淡無光的眼睛就可以知道。

「各位如果同意右川博士的意見,那我就退出會場。」

黑川洋子臉色蒼白巡視着所有在場的人,迫使大家二者擇其一。沖田看見,她那蒼白的臉上帶着高傲的表情,並且充滿自信。使人不得不感到,她那很深的城府里藏有研究員式的冷靜。

「我同意黑川小姐的意見。」

指導部長相澤投了贊成票,保護局長粱川也投了黑川洋子的贊成票。

「我也贊成。」龍村參謀長做結論似的說,「既然如此,我認為不應該再出現無謂的犧牲了。在前線我有自衛隊作戰的指揮權。在目前沒有任何有效武器的狀態下,不可避免地要出現流血事件,應該立即搏將這裏的情況通知縣知事,中止強制越難,以黑川小姐的超聲波為主要武器,進入應戰機態。」

「……」

右川一言不發。

「片倉警視,您看如何?」龍村問。

「我是後方警備官員,而且,對老鼠前問麒題又是外行。」

片倉四十五歲已過,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在會上也幾乎不開口。精悍的臉上充滿沉着的表情,這也許是他的脾氣,也許是他的性格。

「右川博士,您反對嗎?」龍村問。

右川的反對在這種場合已經是問題以外的事了,如果把片倉的回答作為消極的贊成票,那麼就是四比一,縣知事肯定是投贊成票。

「那好吧。」右川站起來,「沖田君,走!」

右川走出會議室,沖田和曲垣緊跟在後面。

「你們兩個身上帶錢了嗎?有錢的話,請我喝杯酒怎麼樣?」

「沒問題。」沖田說。

「這事交給我吧。這裏有一家酒巴跟我們報社是關係戶。」曲垣從沖田手裏接過酒錢。

三個人來到外面坐上吉普車。

「一個淺薄的學者,真不應該在你們年輕人面前擺架子啊。」

右川流露出少有的感傷語氣。

「要是博士也能造出超聲波鼠群誘導裝置就好了。」

曲垣又扯回剛才的話題。

「那也不一定,因為我凈吃老鼠。」

右川笑着說,話音里含有自嘲的意味。

「老鼠好吃嗎?」

「好吃!味道清淡。老鼠在東南亞是珍貴的食品。來了客人要擺宴席的時候,就到田裏去,去捉棲息在田梗上的老鼠。」

「可是,黑川女士……」

「別提了!那個女孩子。」

右川漫不經心地回答。

「別提了?」

曲垣聽到這話,打心眼裏感到可疑,他窺見了右川的另一面,感到很意外,從這也許可以發現戲劇性或別的什麼變化。

「有什麼疑問嗎?」

「不。這是另外一回事。那種超聲波,您認為會有某種效果嗎?」

「沒有!」

「根本沒有嗎?」

「是的,根本沒有。」

「真的嗎……」

「滅絕種族的笛聲,只有從種族自身的內部才能所見,正所謂『人不願舞,累死笛手』。老鼠也是如此,你吹笛子它不跳。你能把它怎麼樣?」

沖田停下了吉普車。

不知從什麼地方衝出幾輛急救車,劃破黑暗的夜空。

「國立甲府醫院!是不是?」

沖田在辨別方向。

曲垣想起從醫院大院裏跑出去的急救車群。

「直升飛機!」

夜空中傳來轟鳴,直升飛機升起來了,方向是作為自衛隊基地的體育館。直升飛機連續不斷一架接一架升起,機翼上的燈光忽明忽暗成一直線飛走了,方向是韭崎。

「終於飛走啦……」

右川低聲嘟噥著。

沖田回到吉普車裏。

沖田調轉車頭朝本部飛馳。

「第十二師團——聯隊長在么?我是對策本部的龍村。給我喊箸見聯隊長!」

龍村參謀長對着無線電話筒大聲喊叫。

「出了什麼事?」右川問。

「鼠群發動突然襲擊!」本部職員回答。他說:「從八岳,從直到金峰山的脊樑一帶,不斷湧出龐大的鼠群集團。鼠群沖向山麓,現在,通往鹽川上游及信州嶺的公路沿線,有八個村莊遭到襲擊。」

「信州嶺!」

沖田打了一個冷戰。

「確切情況?」

右川鎮定地問。

「情況不明。各村相繼打來求援電話,但鼠群的動向及數量都不清楚。」

「第十二師團!箸見大隊長還沒來么!」

龍村怒吼起來。

「我是箸見。」電話里很快傳來了箸見的聲音。

「我是龍村!現在情況怎麼樣?」

「正在出動。直升飛機已先期出動打出了照明彈,因此,鼠群的數量及動向很快就可以查明。」

「出動人員是多少?」

「輕型裝甲車二十台,人員兩個中隊,火焰噴射班三個班。」

「好!現在讓第一師團的吉澤聯隊長乘直升飛機到現場。新式武器射啦,就用這個!我們要保持聯繫,詳細掌握鼠群動態。我們採取的作戰方案是:利用超聲波,把鼠群逼進鹽川,或者逼向上流的釜獺川的某個河灘附近。一旦掌握鼠群動向,立即通知展開位置,一舉殲滅之!」

「明白!」箸見回答。

「龍村君……」右川對興奮起來的龍村說,「超聲波作戰是胡鬧!而且,今天黑夜。那個女孩子很危險。請你撤回剛才的命令。相比之下,自衛隊和直升飛機更應該,而且必須,全力以赴救出村民。……你聽見了么?龍村當謀長!」右川大聲喝道。

「殲滅鼠群是首要的!根據用無線電話請求援救的村民敘述,可以判斷出是兩億到三億的鼠群。殲滅鼠群是我們所擔負的任務!請您不要說了。」

龍村咆哮著,露出只能令人感到兇惡的面孔,顯示出他的作戰本能。或者,為三十七個被老鼠吃掉的自衛隊員報仇!也許龍村的頭腦只有這一個念頭。

「本部!你們在幹什麼!老鼠!老鼠正以可怕的氣勢啃咬牆壁!快!村子完全消失了!」

「本部!……」

沒有間斷,請求救援的,走投無路的電話一個接一個。

「本部!片倉警視!」警察專用無線電話在呼叫片倉,「我這裏是縣警察機動隊,發生了什麼情況?我們被自衛隊的汽車擋住了。是要放棄救援行動嗎?」

「你等一下。」

片倉讓對方等著,然後轉身對龍村說,「龍村一等陸佐,你們如果不援救村民的話,就立即給我讓開道路!」口氣顯得很強硬。

「那辦不到!」龍村一口回絕,說:「現在正處於鼠群的展開狀態,這樣的話就可以把鼠群從村莊里引開。」

「要是出現遇難者,就得追究你的責任!這個你知道吧?」

「我是根據副本部長,也就是防衛廳長官的命令,在進行工作!」龍村反駁道。

「龍村一等陸佐!」片倉的聲音突然充滿怒氣,「我有權就地逮捕你!」

「什麼罪?」

「你妨害警察活動,將造成村民死亡!」

「喂,請等一下。」右川插話說:「龍村君,這是不是說三道四的場合。你就要遭到輿論的打擊了。不過,你不讓自衛隊投入救援,那就把警察的車放過去,這樣總可以了吧?」右川帶着怒氣說。

「第十二師團——!我是本部。把警察的車放過去!」龍村臉上冒汗,對着無線電話怒吼。

「本部,我是箸見,鼠群的展開狀況已經查明。但是,範圍太大了!看情形,從信州嶺開始下行的公路上鋪滿了老鼠!直升飛機觀測達好幾公里。」

「南限到什麼地方?」

「中部靠上,好象到斑山山麓一帶。」

「好!就在那裏擺開陣勢!發射超聲波阻攔鼠群。超聲波發生裝置有十台,用直升飛機運送五六台到北限,一舉把鼠群逼進絕地,用火焰噴射器圍而燒殺之。關於細節問題,你要聽從黑川女士的指示。」

「明白。」

「這就好!」龍村在壁圖上畫出紅線。

「本部!這裏是日向村!救援是怎麼搞的!啊!完啦!用不了三十分鐘!用不……」

話筒里飛出慘叫聲。

沖田一陣風似的衝出本部。

「去哪裏?」曲垣追出來。

「去自衛隊基地。有空的飛機就請求坐上去。我妻子的娘家就在剛才乞求教援的日向時。我妻子也在那裏。」

沖田急了。在黑暗中,他看見了被鼠群圍困的廣美,看見了廣美那蒼白的面容。她那木造的房子被啃倒了?還是沒倒?大概再有一個小時,就會崩潰吧……

「我也去!」

「你那身體,凈胡鬧!」

「不必擔心!」曲垣強行鑽進吉普車。

體育館已成為自衛隊的基地,在體育館的運動場上,還剩下三架直升飛機。是HUIB型。

「沒有龍村參謀長的命令,不行!這幾架飛機是為緊急時刻準備的。」

應沖田請求會面的中隊長,冷冰冰地拒絕了沖田的要求。

沖田無話可說了。現在恐怕有十幾個村落正在遭受襲擊。根據龍村的命令,自衛隊只為殲滅鼠群而行動。沖田已經看出,警察的車即使趕去,也將因鼠群的阻擋而無法行動。哪個村子都在拚命乞求教援。不能說自己要趕去救出的只有一家,已經分手的妻子一家,這是理所當然的。

只好打消這個念頭了。

……挺住啊!廣美!沖田有氣無力地往回走。

「那傢伙胡謅些什麼!是說直升飛機一架也不放嗎?我去交涉!」

曲垣從車上跳下去。

晚上八點鐘過後,野上家遭到鼠群襲擊。

最初是家裏養的一條名叫五郎的狗吠叫起來。五郎拴在外間看門。

廣美正和長兄一家在喝茶。這是一個五口之家,母親早亡。家裏有老父親、家兄、家嫂,還有兩個孩子,一個上中學,一個上小學。兩個孩子這時已經睡下了。

「老鼠……」

廣美站起來,她覺得五郎的叫聲不對勁。來到外間一看,五郎豎着耳朵在叫,一邊叫一邊側耳傾聽。這種叫法好象是要報告主人,不知是什麼危險從什麼地方迫近了。五郎尾巴下垂,叫聲里充滿恐懼。

「來啦!老鼠!呀!」

廣美尖叫起來,她厭惡老鼠,哪怕只有一隻,也會讓她渾身發抖。

「沉住氣!」

家兄預夫喊了一聲。但他的臉色也蒼白了。

五郎不斷地吠叫。

家裏做了防衛準備,哪個山村都是這樣,把所有的縫障全部堵死。不只是人的住房,連家畜的棚舍也都用厚厚的木板圍起來。圍板的根部都包上了馬口鐵。有了馬口鐵,老鼠爬也爬不上來,咬也咬不動。

廣美把木板套窗打開一道細縫往外看。

她慌慌張張把木板套窗關上叫道:「來啦!」廣美身子一癱坐到地上。屋外的黑暗中湧來異樣的嘈雜聲。

「別害怕。」郁夫噪音嘶啞地說。

野上家沒飼養家畜,所以也就不用操那份心,只把人保住就行了。因此郁夫讓家裏人按自己的吩咐,做好了嚴密的防衛。他說:「而且,還有自衛隊駐紮,無線電話也通上了。」

「是啊……」家嫂朝子隨身附和說。

「老鼠那東西有什麼好可怕的!」

年近八十的老父親訓斥三個晚輩,野上家世代都曾抵禦過老鼠的騷擾。用木板製造殺鼠器的就是老父親。

五郎的呔聲停了,口裏發出低低的嗚嗚聲。

「聽,那個聲……」廣美回到被爐的後面。

屋外,類似金屬摩擦的聲音逐漸高起來了。象刮來了催命的陰風,令人怎麼也不相信那是生物發出的聲音。

「啊,是么?」郁夫叮囑道:「老鼠一崩上來,就各自守好自己的地方。要是打出洞來,就馬上堵住。」

四個人不作聲了,忙着準備鐵皮、鎚子、釘子。

五郎還在不斷嗚嗚地吼著。

廣美捂住了耳朵,鑽心的響聲靠近院子了,象是滔滔不絕地訴說着什麼,意義不明。

「走,看好各自的地方!」

預夫叫起來。廣美捂著耳朵來到前門。她守大門附近,家嫂守廚房,家兄和家父壓陣。

「喂,來了要是打洞就喊叫!」

農家的院子,不用說,大得象個停車場。廣美頭腦暈眩,覺得寬闊的院子裏擠滿了老鼠。隔着大門在外邊吱嘎吱嘎響的不是老鼠,是從山上下來的莫名其妙的魔鬼。這種具有魔力的小生物發出充滿惡意的聲音,那聲音在空中扭動着,包含着聽不見的類似超聲波的東西,那東西劇烈地刺進廣美的大腦。

「正在咬哇!咬鐵皮!」

嘎吱嘎吱——咬鐵皮的聲音。嘩啦嘩啦,象波浪似的奔跑聲到處回蕩。唰唰唰,波浪撞擊的聲音,鼠群擁上來了,咬碎鐵皮的聲音,那聲音越來越大,使人覺得房子被捲走了。

五郎在什麼地方狂吠。鼠群咬鐵皮的聲音象要蓋過五郎的吠聲似的,越來越響。廣美已經聽見那怒濤般的聲音了。

廣美爬著回到裏屋。

「去哪兒?!」

「打電話,給鼠害本部……」

「沒用!」預夫怒吼道,「電話?有線無線都不通了!快回去!」

家兄臉上肌肉抽搐著。

廣美回到門邊。她由於害怕不能站立,於是就蹲著聽聲。可怕的聲音已經充滿整個空間,令人覺得整個房子都在搖動.

十分鐘……二十分……

「快來呀!」

突然,家嫂朝子發出慘叫。

「怎麼啦!」

「完啦!板壁!快來呀!」

郁夫跑過去。

廣美一下子全身僵硬,她看見了幾隻不知從哪兒鑽進來的老鼠穿過外屋。

「弄死它!廣美,放開五郎!」

聽見家兄的叫喊,廣美用發軟的手解開拴住五郎的繩子。五郎一撲就咬住一隻老鼠,隨即放開扔在那裏,眨眼就咬死四隻老鼠,這時候板壁上的洞也好象堵住了。

「來吧!」

屋外狂濤怒瀾席捲而來。屋裏到處都響起了咬圍板。咬牆壁的聲音。廣美嚇破了膽,她知道鐵皮是不頂事的。鐵皮雖然不易被咬壞,但老鼠會輕而易舉地爬到鐵皮上面去,去咬上部的木板、窗揖、土牆。此刻,拚命挖洞……

廣美有氣無力地蹲在那裏,想起了沖田克義。沖田從一開始就在對策本部工作的消息,她是從報紙上知道的。沖田沒來找過自已。廣美突然冒出一個念頭,想不帶性意識地和沖田見上一面,這好象是一種突如其來的感覺。她知道,見了面會怎麼樣。她想起和沖田分別時,沖母用充滿痛苦的目光為自已送行,沖田的身影還留在眼前,那種痛苦大概不會消失吧。

在被老鼠吃掉之前。廣美懺悔了。她清楚地明白過來,是自己錯怪了沖田。由於鳥獸向東遷移,沖田預見到了目前的災難。現在看起來,沖田果然具有野性的慧眼。大多數人對大自然的敬畏感都喪失殆盡,然而它還存在於沖田心中。沖田為大自然拚命奔波,自己卻認為他土氣,廣美多麼可恥……

房子整個鳴動起來了。

啃咬牆壁和圍板的聲音響起一片,造成了難以相信是這個世界的什麼東西發出的討厭的音響,在這種鳴動中還摻雜着別的什麼聲音。廣美一明白那個聲音是什麼后,立即發出可怕的慘叫,「二樓!啊,老鼠上二樓啦!」

二樓在幾年前曾經做過蠶室,現在成了倉庫。響聲就是從那裏發出來的。一開始聲音很小,人們由於驚恐,即使聽見了那個聲音,也沒有進入意識之中,當進入意識的時候,已經變成巨蛇在地上滾動的聲音了。

「別動!」預夫喊叫着跑過去。

預夫跑上樓梯。五六十隻老鼠從樓梯蜂擁而下。郁夫用腳把被壓住的老鼠蹋開,他一邊喊一邊踢。

「混賬東西!膽大包天!」老父親拿殺鼠器爬上樓梯,擊打不斷爬下來的老鼠。他一邊罵着一邊爬上二樓。上去的地方有門板,咣當一聲,門板關上了。接着,可怕的響聲傳到房子裏,老父親正用殺鼠器在樓板上拚命地敲打老鼠。「打死你!打死你!」

老鼠圍着房屋奔跑,五郎正在奮戰。被追趕的老鼠用後腿站起來「吱」的一叫,五郎就撲上去。

郁夫一邊敲打木扳一邊爬。

朝子瘋子似的拿着木板追老鼠。

孩子也起來了。兩個都是男孩。他們立刻拿起老人造的殺鼠器去追老鼠。

五郎咬死了三十多隻老鼠,頭上血肉模糊。

廣美呆立不動。

二樓響起野人似的絕望叫聲。

「爸爸!」

廣美跑上樓梯。

「別去!」

郁夫叫起來。

「可,爸爸……」

「已經,晚……了……」

郁夫聲音顫抖,看着天花板,上面滾動的聲音小下去了,消失了。正聽着的呻吟聲也斷了。只能聽見無數老鼠跑動的聲音,象是拖漁網時發出的聲音。

「現在,門板一咬開,老鼠就下來了。」

郁夫抬頭看着二摟,二樓肯定起毛了一樣擠滿老鼠。幾千老鼠擁進來。正在貪婪地啃吃老父親。一吃完就咬門板,然後順着樓梯下來,再加上後進來的老鼠,幾千?幾萬?……怎麼也不行了,眨眼間老鼠就會擠滿房間。郁夫想,死定了。恐怕連三十分鐘也拖不過去。

「自衛隊!自衛隊在幹什麼!」

朝子尖聲喊叫。

「火!給它放火!」

預夫跑進廚房搬出煤油罐,一共是三個煤油罐。

「知道嗎?老鼠馬上就要衝下來了。那樣就只好放火了。一燒起來就往外逃!我出去對付老鼠,那時你們就衝出去上樹。嗯!」

預夫拽出毯子和被褥,把燈油倒在上面。

廣美直愣愣地看着,覺得沒用。這是些敢於沖向火焰噴射器的老鼠,那樣的武器噴出的烈火,竟不能把鼠驅散。屋外凈是老鼠,跑出去的當口,跑不了幾步就得被老鼠放倒。連那些強壯的自衛隊員,都有三十七個被吃掉了。

二樓已經塞滿了老鼠。不!不只是二樓,整個山谷都塞滿了老鼠。

「過來!」預夫叫道:「英夫、順一,知道么!拚命跑!上樹!」預夫招呼兩個孩子。

「嗯。」

幾隻老鼠「吱吱」叫着順着樓梯跑下來。

畜牲!預夫呻吟著把棉布攤在樓梯上,把煤油全部倒上去,這已經是瘋狂的行為了,煤油倒光,放起了火,黑煙竄上了樓梯。預夫發出誰也聽不明白的喊叫聲,不斷地在準備好的被褥和毯子上放火。黑煙立刻吞沒了房子。

「哼!」

預夫的樣子象個惡鬼,伸手去拽大門上的拉門。

「等一下!飛機聲啊!」

不知從什麼地方傳來了直升飛機螺旋槳的聲音。那聲音正在急速靠近房子。

「自衛隊!你聽!」

朝子摟住兩個孩子叫起來。

「信號!」

預夫拽起燃燒着的被褥,打開拉門,扔到院子裏,又急忙關上拉門。院子裏老鼠已經堆積如山。

直升飛機來到頭頂上,減弱發動機的聲音,朝被鼠群蓋起來的院子降下來。

「廣美在么!是我!」

飛機一邊降落,麥克風一邊在喊。聽到那個喊聲,廣美象丟了魂似的倒下了……

當她蘇醒過來時候,已經是被救上飛機,起飛之後了。低頭一看,被魔性生物吞沒的野上家騰起了烈焰。

自己被抱在沖田懷裏,旁邊是家兄,家嫂抱着順一,英夫抱着五郎。

「這是老爺子的,壯觀的,火葬……」

郁夫念叼著。

大局判明的時候是夜裏十點四十分。

鼠害對策本部得到了前線的消息。

「作戰失敗!鼠群沒有停下。」

這是箸見聯隊長發來的報告。

鼠群不但不停,反而象被超聲波引過來似的,向發射超聲波的自衛隊發起進攻。

公路、山谷、河川,到處都擠滿了老鼠。連水流很急鹽川,水面上也蓋滿了無數老鼠,鼠群浮在水面上漂流,不是投水自殺,分明是在利用水流順流而下。這種事,以水邊為家的溝鼠輕而易舉地辦到了。

鼠群的總數不清楚,覆蓋面太大了,無法查明。

到此刻為止,有十幾個村子不停地發來求教呼叫。無線電話也有幾個。

縣警機動隊退下來了,警車是無法突破鼠群的。

龍村參謀長一言不發。

十點四十五分。

向自衛隊發出搭救村民的命令。待命中的輕型裝甲車碾軋著鼠群前進。

右川博士守候在本部。他眼前是地圖(鼠群動態示意圖),上面的紅色點線越塗越多。

夜裏十點五十五分。

電話響了,片倉警視收聽。

「對策本部!鼠群!鋪天蓋地的鼠群!幾百幾千萬的老鼠……」

「地點?」

「御岳升仙峽。鼠群已經把整個大山埋起來了!請自衛隊……」

「立即出動!」片倉掛上電話。

「第一師團——」龍村呼叫駐甲府的第一師團,「緊急出動,到御岳升仙峽,把村民從危險地帶解救出來!」

「木更津直升飛機團——」龍村呼叫直升飛機團。

「我是飛機團,直升飛機已經一架不剩了。所有飛機都已出動。」

「壞啦!那就……」右川大聲喊,「參謀長,從所有地方把直升飛機集中調來!一百架二百架,有多少也不夠哇。」

「本部!」無線電話傳出痙攣的呼叫聲,「鼠群!大地在發抖!」

「哪裏?」

「敷島鎮一帶!」

「我立即把救援部隊派去!」

「本部!西八代郡……」

「本部!這裏是白根鎮……」

本部的電話,自衛隊的無線電話,警察的無線電話,呼救聲開始不間斷地撲向本部。

「完啦!」龍村發出呻吟聲,「現在,裝甲車一台也沒有了!」

「趕快呼叫,請防衛廳長官發佈命令!這樣下去,將發生巨大的災難。」右川咬牙切齒地呵斥龍村。

「右川博士。」片倉走近示意圖,「您預測,將會怎樣?」

「無可奈何!」右川指著密密麻麻的畫滿紅線的示意圖說,「也許是明天傍晚,半夜,或者到後天天亮前,鼠群將湧進市街地區。鼠群反覆地離合聚散,同時逐漸完成集結。現在就是一個可怕的集團,也可以說是瘋狂到了頂點。在那些鼠群當中不知是什麼東西發生了裂變。在那些老鼠當中作為群體,不!作為動物的本能已經蕩然無存,只剩下巨大的瘋狂。你看這裏,在市街地帶所看到的老鼠數量也已經是通常的二三十倍了。這些老鼠也不具備維持種族的本能了,它們與從山區撲來的大群體相呼應。現在,瘋狂正在把所有的老鼠驅向潰滅。」右川講話很快,滔滔不絕。

「您預測事態將怎樣?」片倉的冷靜與右川形成鮮明對照。

「南阿爾卑斯山脈,八岳,秩父群山……這些地區的鼠群從韭崎來到甲府。總趨勢是鼠群向東運動。富士五湖周圍的鼠群將朝此運動,這是為了到產糧的平原地區。在洗劫平原地區的同時,與這裏東移的鼠群本隊合流,然後從山梨市沖向鹽山市。我是這樣看的,至於為什麼,我不知道。鼠群行進的目的地在東面,是的,東面……」右川妖魔附體似的訴說着。

「能預測的事態是什麼?」片倉再一次追問。

「事態嘛……」右川點點頭,「向東,要去哪裏?……莫非,洗劫東京?然後消失在太平洋里?這麼說,在一年半之前,鳥獸也是向東遷移。無數的鳥獸啊,它們消失在何處?究竟,要發生什麼事呢?為什麼?都是向東,向東……」

「右川博士!」片倉大聲喊起來。

「什麼事?」

「我問的是,預測事態如何?」

「是這樣啊,但是,已經遲了。」右川緩緩地搖搖頭。

「遲了?」

「是的。對策晚了整整半年。已經到了這種地步……」

「將發生什麼樣的事態?」

「將發生史無前例的災難。最低也得有幾千人死亡。十幾億隻老鼠席捲市街,那後果,你想想看吧。」

「最佳對策呢?」

「明天一天,整個自衛隊要把所有的火焰噴射器都集中到一起,嚴實合縫地佈置在市區邊緣。但是,這在實際上幾乎是不可能的。如果可能,也已經為時過晚了。在此之前就應該讓市區居民避難,人口一減少,也能防止那樣的慘禍。可是,事到如今,恐怕這樣也無濟於事了,唉……」右川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對策總是馬後炮,到最後,總是在沒有任何防備的處境中去應付最險惡的局面。沒有辦法,因為這是人類的冥頑招致的結果,人哪!到了最後一瞬間,竟不肯改變自己的主張。

「試試看吧。」片倉的聲音雖低,但充滿決斷。

「試試看?」右川用難以置信的眼睛,望着口氣鎮定的片倉。

「縣裏和市裏都呆不下去了,只有靠警察發出避勸說。我負有全權警備的責任,如果能使居民減少一半,那麼就會減少一半的損失。」

片倉拿起警察專用無線電話:「我是縣警備本部長片倉警視。現在告知全縣警察,我認為,鼠群的到來將在明天傍晚以後。這是十幾億隻的鼠群,可以設想將發生史無前例的慘禍。要向市街居民發出避難勸說,也就是從現在開始立即發出勸告。避難要使用汽車,沒有汽車的人要等到明天,由自衛隊的卡車送出。公共汽車也要租用。避難去向是東部地區,要順20號公路朝神奈川、東京方面退避。去諏訪方面,身延方面恐怕會遭遇到鼠群,往那些方面去的避難車一律禁止通行。全體警官按二十四小時勢態部署,休假者一律歸隊。避難開始之後要嚴加警戒!對於偷盜、暴徒,及其他不服從命令者,現許可就地正法。上述命令立即生效。」

接着,片倉呼叫甲府市政機關……

指令一個接一個發出……

向臨縣警察求援……

封鎖公路,禁止車輛從其他縣進入山梨縣境……

請求東京、神奈川接受避難車輛……

要去防衛廳長官緊急調撥裝甲車、直升飛機、火焰噴射器……

夜裏十點十分。

縣警巡邏車同時用揚聲器發出緊急避難勸說。

夜裏十一點三十分。

由於國立醫院人滿為患,本部又接管兩座市立醫院。同時向自衛隊中央醫院和地區醫院發出請求,請求緊急派遣外科軍醫團及護理人員。受傷的人不斷地從山區村落運來,醫生、護士全都不夠用。

凌晨三點三十分。

對策本部被沉悶的空氣窒息著。

受災全貌開始漸漸顯現出來。

死亡——一百六十九人

重傷——八十二人

火災——六十

這僅僅是三點三十分為止判明的受災情況。預料這個數字到天亮時還會增加不知道多少倍。受災報告中沒包括家畜、家禽、狗、貓……不用說家畜,連貓狗也搭不上救援用的直升飛機和裝甲車。可以知道,它們都成了鼠群的腹中物。

房屋起火,都是到現在才清醒過來的人們自己放的火。

「右川博士……」龍村參謀長的聲音。

「什麼事?」右川在椅子上坐下,目光投向遠處。

「為對策先誤,向您賠罪。」龍村低下了頭。

「哦,好吧。」右川小聲說,「那個女孩子,不懂實驗用的老鼠和野生的老鼠,而且還是由瘋狂支配着的溝鼠的區別。這完全是另一種生物,這下她明白了吧,吹響了自我滅亡的笛聲,這,這真可笑。」

然而,右川並沒有露出一絲笑容。不僅僅是黑川洋子,如今,將有幾千人幾萬人要遭到報應,遭到自己奏響的,人類本身滅亡的笛聲的報應。這不只是政治家和官吏的問題。只想着生孩子的男女,膨脹的人口,人們瘋狂奔波,破壞山林原野。精明地堅持主張只顧自己權利的各色人等,正是一些促使國土徹底荒廢的人。什麼玩高爾夫球的權利,造高爾夫球場的權利,製造槍彈的權利,殺戮鳥獸消遣的權利……搞出了無數的權利。他們是不能禁止這些權利的官員和政治家。

招致鼠群襲擊的原因,是人類自己製造出來的。

凌晨三點三十分。

沖田克義站在市立甲府醫院的大門前,身邊站着廣美和曲垣五郎。

「那麼就這樣吧,噯,哥哥。」廣美和哥哥郁夫道別。

「好吧。」預夫點點頭說,「你也多多保重。」

預夫開動吉普車走了。吉普車發出的轟鳴消失在市區的夜空中。那車上坐着朝子,兩個孩子和五郎。吉普車是沖田的。

「儘管如此,只要保住命,就可以說是幸送的。」曲垣目送吉普車嘟噥說「是的」。

消失在在黑暗中的四個人和一條狗沒有家。郁夫說他兄弟老二住在濱松。他們要從神奈川到老二那裏去。大概也不能麻煩人家多少天。騷亂一旦平息,還得重建家園。早已不願居住在山間僻地的朝子哭了。她的這種心情使沖田想起了人類的孤獨。

「走吧,」曲垣抬起腳說,「尊夫人怎麼辦,如果不回東京,請求留在本部也可以。」

沖田夫妻的離婚,曲垣剛剛知道。

「不。我想,從明天開始,要她在這兒的醫院裏工作。護士嚴重不足,婦女會受到歡迎,一直到騷亂平息。」

「啊?」

「沒關係,曲垣先生。我聽從沖田先生的安排。」廣美走在兩個男人中間。

「不是『沖田先生』吧」,是你們互相商量好了吧。不管過去發生了什麼,就把它忘掉吧。到我的宿捨去,我要當重打鼓另開張的媒人。」

「等等,那……」

「別說三道四啦!做完大媒,我就到本部去。你們摟在一起睡吧,也好恢復那久已忘懷的肌膚之暖。」曲垣拔腿朝宿舍走去,要是平時,此刻還是人們睡得正香的時候,可現在的甲府街道上,從地底下傳出來隱隱約約的喧噪。曲垣問沖田,「你是怎麼想的,這種避難?」

「如果不強制的話,恐怕十個人里沒一個人去避難。扔下家產財物跑出去,他們不會放心吧。也擔心小偷啊。另外城裏人不到萬不得已,總覺得還有自衛隊在守衛。這裏和山間村落不同啊。」

「是啊,人一多,相應地依賴心就強了。不過話說回來,一旦出現恐慌……」

「恐慌?……」沖田嘟噥著。

「我在自己走投無路,直到死在臨頭之前,一直認為右川死腦筋,一言一行令人討厭,是個誇大妄想狂。然而如今完全相反了。這種勸說避難也是右川提出的建議吧?如果不是他的話,也不會出現這種類似『想像力過多症』的主意。正如你所說,恐怕大多數人會對勸說避難無動於衷,覺得那是不確實的。鼠群要來了,來的話百分之百要造成恐慌。那時候將會發生什麼呢?我覺得什麼樣的事情部可能發生。」

「可是,能說誰都連自己在遭難也不明白么,這正是產生悲劇的……」

在沖田的腦海里。覆蓋野上家的鼠群還歷歷在目。知果自己遲到五分鐘,那麼從廣美開始,全家都要活活地被老鼠吃凈。

到了曲垣的住處。

進屋后,曲垣從冰箱裏取出冰塊,接着把酒倒進三個杯子。

「怎麼樣?你們倆就在這兒發誓,春宵再度吧?」曲垣苦笑道。

「你太性急啦,算了吧。」沖田苦笑道。

「狠抱歉,是急了點。鼠群逼近了,廣美要是在醫院工作的話,我本不該嚇唬你,還不知會發生什麼事呢。我雖然不是右川,但必須從想像力出發考慮問題。因此該決定的事情,就決定吧。我先問問廣美,你……」

電話響了起來,好象是阻止曲垣問下去。

曲恆出去接電話。是支局打來的。

很快電話就斷了。

「韭崎市發生大火!」

曲垣回過頭大聲說。

「韭崎……」

沖田直起身。

「好象是火焰從好幾個地方竄起來,而且鼠群把整個韭崎埋起來了。恐怕是煤氣管被咬開造成火災。據過大約從兩小時前開始,老鼠急據增加,眨眼間就把整個城市埋起來了。」

「我去本部!」

沖田站起來說。

「等等……」

「這是干無聊事的時候嗎?」

「可也是啊,那您夫人……」

告訴廣美在床上睡覺之後,曲垣也站了起來。

遠處,消防車,救急車的尖叫聲劃破夜空。

「終於開始啦!」

「迅雷不及掩耳!」

沖田和曲垣裹緊大衣,衝到寒風呼嘯的街上。

「到什麼地方去啦?」

右川遙遠地看見沖田就怒吼起來。

本部里將近有三十個人,縣知事和副知事都來了。縣警本部長也在這裏。甲府署長也來了。各類新聞記者也都擠得滿滿的,電視攝影燈把室內照得通明耀眼。

本部電話,警察電話,自衛隊電話,全都不斷聲地發來求救呼告,情況報告。所有的電話還隨時發出指令。

四個男女職員不斷地在四張大示意圖上做出紅色標記,大示意圖塗得看上去象在流血。電視攝影機追蹤會議情況,追蹤示意圖。新聞記者急促的提問撲面而來。

「什麼時候到甲府?!」右川把臉扭向記者怒喝道:「去問老鼠吧,怎麼樣!沒準兒現在就來了。你們給我安靜點!」

右川又把頭扭回去參加討論。他好象在主持最高首腦會議,同時決定對策併發出指令。

「問題是強制避難,事到如今沒有討論的餘地,必須立即開始!」右川語氣嚴厲。

「我反對。」縣警本部長岩永警視長用低沉的聲音否定說:「甲府市的人口超過十九萬五千人。一強制避難,局面將不可收拾。交通事故及其車輛立刻就會把公路堵塞。恐懼心理也將產生,這隻能加劇混亂。哪怕是鼠群要來到這裏……我也不發出強制避難命令。就這樣,繼續實行勸說避難,也只能是讓婦女兒童和老人避難。這樣的話,或許能房子混亂。男人留下來,準備和鼠群搏鬥。到那時,讓那些不能防鼠的,住在木造房屋裏的人到最近的大樓避難,關閉所有的液化石油氣總閥,這要使人們完全周知。總之,大概只能如此。」

「我贊成這個方案。強制避難命令發出,恐怕反而會引起不可想像的慘禍。」

上原縣知事贊成岩永警視長的說法。

『早上九點鐘左右,將從第一、第十、第十二師派來兩個連隊增援我們。火焰噴射器也在緊急運來,第一師團的輕重裝甲車部隊也正在開來。鼠群一靠近,就立即發出禁止外出的命令。這樣一來,怎麼樣,大概可出防禦吧。」

上原縣知事只是剛剛跨進老年之齡,但卻象身負重擔似的背已駝了。

「辦法?大概沒有啦……」右川聳聳肩膀接着說,「的確,強制避難是要發生恐慌。再說現在也許為時太晚了。」

沖田也有同感,一切都太遲了。十九萬五千人口的甲府市,除了和鼠群決鬥之外別無選擇。

「韭崎市的大火在百分之六十的街道上蔓延。」

女職員傳達一個接一個的情報。她照本宣科的報告聲,失去了女性講話時的抑揚頓挫。

「國家公路及公路照舊,因鼠患斷絕交通。消防活動無法進行。消防車繼續處於寸步難行的狀態。裝甲車想動也動不了。直升飛機正在繼續飛行進行援救。人員遇難情況不明。」

「全燒了?」……」上原縣知事呻吟道。

「片倉君。」岩永警視長叫道,「繼續進行勸說避難。」

「知道了。」

片倉警視剛要走近無線電話的時候,呼叫又從電話里傳出。

「本部!」

這是鄰接的龍王鎮打來的電話。

同時,石和鎮,境川村、王穗町,都在呼叫聯絡,電話象決了堤似的傳來。

「自衛隊!」

悲痛的叫聲持續不斷。

沖田望着會議室外面,外面籠罩在黑暗中。在那黑暗中,黑色的小小的生物——鼠群漸漸迫近甲府。

向人類宣告毀滅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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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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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死亡之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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