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冷夏

第九章 冷夏

雖然進入7月份了,但還覺得有點涼。富士山頂的積雪已經開始融化,只剩下2厘米左右。東北、北海道發生晚霜,人們擔心出現凍害。

據氣象廳預測,今年氣溫之低,是明治年九年(1886年)開始觀測以來未有的。

若是往年,原宿的姑娘便在風和日麗的日子裏,穿着超短裙和極短襪,招搖過市,炫耀風姿。而今年,她們仍穿着過膝裙和長裙,大街上偶爾也能看見一、兩個穿短裙的。

冬子到復天,便苦夏,體重下降二、三公斤。本來就清瘦,再瘦下去就有些難看了,冬子心想。千方百計想胖起來,但常常事與願違。

然而,今年卻與往年不同,也許由於天氣涼爽,冬子的身體未發生任何變化。但一想到店裏的事,冬子一點也高興不起來,簡直坐卧不安。

夏天,若不是烈日炎炎,帽子的行情便下跌,甚至有人認為這樣下去,庫存積壓,帽子店也許都要關閉。

值得慶幸的是,冬子的帽子店裏,高檔品居多,所以受到的衝擊並不嚴重。普遍帽子店銷售額下降20%到30%,涼爽的氣溫持續下去,也許會出現嚴重問題。夏天不象夏天,也確實讓人為難。

7月中旬的一天下午,中山夫人來到店裏。

「喂,有時間嗎?」象往常一樣,夫人邀請冬子到外面去。

晚上冬子一般無事,所以冬子和夫人來到「含羞草館」。

夫人落座后,立即要了杯咖啡,滿不在乎地說:「我決定不離開家。」

「兩人關係緩和了?」

「並沒有緩和,我決定留在家裏,讓他出去。」

「先生……」

「我若離家,不僅涉及到孩子的就學問題,而且一個家庭,只有男人,是不象話的。他不久前便與情婦一起住在公寓,讓他出去是最好不過的。」

「那麼,你管理家庭。」

「暫時他還是名義上的家長,但離開家后,我便無所顧忌,在家裏會更方便些。」夫人說。

「什麼時候離婚都可以,但現在與他分居,我就滿足了。」女人是軟弱的,但偶爾也會變得堅強起來。

聽了夫了剛才說的話,冬子想的更多的是教授。

「先生說過不離婚嗎?」

「當然,他沒有勇氣做出過分的事情,人言可畏,若真離婚,將有損於他的體面,他畢竟是大學教授。」

「那麼,先生是什麼時候離開家的。」

「早就搬出去了。」

「家裏只有你和孩子兩個人。」

「昨天將房間徹底收拾了一遍,因此今天心情舒暢,便出來走走。」

「先生現在住在哪裏?」

「好象租借目黑的公寓。他將地址和電話號碼告訴了我,但我不想去他那裏。」

「那麼,他和研究室的助手……」

「大概如此,我也不知道。」夫人皺皺眉頭。

「總之,他暫時最好和別的女人住在一起。」

「不過,你也不能坐視對方。」

「當然,這樣下去也好,他已年過半百,最多能再風流二、三年,最後只能落下為人嫌惡的下場。」

「他的情婦今年多大年紀?」

「是個35歲的老處女,年齡相差一輪多,遲早要合不來的,他必將被趕出來。」

「為到那時能返回家,還同意離婚呢?」

「我不是在開玩笑,到那裏,他回來我也不會答理他。」

「那麼,先生?」

「他的事與我無關。」

聽了夫人的話,冬子覺得男人有點可憐。

「先生的信、郵件等怎麼辦?」

「當然轉寄給他。」

「先生也不方便呀!」

「這是他本人自作自受,沒有辦法,除非他悔過,向我賠禮道歉。」

夫人嘴裏說得很硬,也許實際上她也期待着教授的反悔。

「總之,再也沒有煩人的事了,我才出來逛逛。」

「請問竹田君呢?」

「我們只是隨便玩玩。」

「竹田君知道夫人分居的事嗎?」

「當然,我已經告訴他了,但這與他毫不相干。」

「這我明白。」

「我和竹田不想永遠在一起;誰也不必對對方負責任,只是情人之間的互為需要。」

冬子聽完夫人的表白,反而不知所措。

「總的說來,女人必須有男人的陪伴,即使沒有喜歡的人,也要偽裝一下,否則不稱其為女人。」

「竹田就是這樣的男人?」

「是的,他是我的情夫。」

冬子想起船津,按照夫人的邏輯,對於自己來說,船津也許是一種刺激劑。貴志與船津不同,他是生活的精神支柱。

然而,船津不久便要離開日本,冬子一直惦念着他。那天晚上分手后,一直沒有聯繫。

「我想問你個問題,你也許認為很荒唐,男人在那剎那間,也有馬上不行的嗎?」冬子鼓足勇氣問到。

「有這種情況,你碰到了?」

「不,我是從朋友那裏聽說的,似乎由於太年輕。」

「這與年齡並沒有關係。竹田君剛開始時也不行。」

「真的嗎?」

「也並不是完全沒有這種能力,男人多為神經質,感情比較脆弱,別看表面裝得很堅強。是吧?」

冬子明白這個道理,但真要遇到那種情況,到底該怎麼辦,冬子不得而知。

「男人即使做了粗暴的事,也仍可愛。」

這種感受,冬子總算體驗到了。對女人來說,男人並非是仇敵。

「你除了貴志外,還喜歡別人吧?」

「沒有。」

夫人點着一隻煙,睨視着冬子。

「和竹田君相好后,我不想向你提出那種要求,但我二人是聯繫在一起的。」

聽了夫人的話,冬子產生一種微妙的感情。

「我喜歡你。」夫人說。

迄今為止,冬子從未主動給船津打過電話。由於船津貴志在一個事務所里,況且又沒有什麼急事非得往他的公打電話不可。今天與過去不同,冬子很想給船津打電話,見不到他,他也許會馬上離開日本去美國。

冬子與中山夫人分手后,一直想着打電話給船津。船津5月份就離開了事務所,當然不在那裏。還是往公寓打吧,冬子猶豫不決。

船津曾說過,是為了忘掉冬子,才去美國的。前天裏,他勸冬子一起去美國,也許是一時衝動。此後,船津不作聲,離開了冬子,冬子躊躇是否見他一面,若給船津電話,也許太自私了,有可能攪亂他那好不容易才平靜下的心情。冬子心想。

然而,不見一面,冬子也不甘心,同時又感到傷感。和他見面,也許會給他帶來麻煩,但並不意味着跟他一起去美國。冬子還是想見他一面。

難道我愛他嗎?冬子問自己。喜歡倒是喜歡,但喜歡不等於愛,至少現在還沒有達到難捨難離的程度。船津不在身邊,冬子有時會產生一種空虛感、寂寞感,僅此而已。

上次分手后,船津陷入怎樣的困境?一定承受着屈辱和沉重的打擊。冬子想。

晚上6時,冬子終於下決心往船津住的公寓打電話,問問船津動身的日期。冬子撥完號嗎,等著對方回話,卻沒人接,又掛了幾次,結果一樣。

他已經動身去美國了嗎?冬子想。

船津不能不打招呼就走,或許他已不住在原來的公寓。

冬子若有所失地放下話筒。

夜裏,冬子在公寓裏,又給船津打了一次電話,仍沒人接。

冬子有些沉不住氣了,他到底還在不在日本呢?

問問貴志,他也許能知道,但冬子擔心貴志知道他們的關係。冬子猶豫不決,一種背叛貴志的心情、使她不寒而慄。

快到11時了,冬子邊翻著歐洲流行時裝雜誌,邊喝着白蘭地酒。這時,電話鈴聲突然響了。

最近,深夜經常有莫名其妙的電話。有些男人故意捉弄人,在電話里說些不堪入耳的下流話,尋求刺激。

達次冬子誠惶誠恐地拿起聽筒,伴隨着動聽的音樂,傳來船津親切熟悉的聲音。

「你還沒睡,我以為你睡了。」

「你現在在哪裏?在日本嗎?」

「當然,明天啟程。因此,在和朋友喝酒餞行。在新宿的『馬基』酒館,地址是歌舞會町陀螺劇場裏邊,螺旋狀樓梯的大樓。都是我的知心朋友,請你一定來。」

船津好象喝多了,一口氣說完。

「今天特別想見你,我們在哪裏見面呢?」

「今天是最後一個晚上,跟朋友在一起不更好嗎?」

「不,我已和他們喝了很長時間了。一小時后,我在京王劇場旅館的門廳等你,請你到那裏。」

「可是……」

「我懇求你,請你一定來,我等你。」

電話掛斷了。冬子喝完杯中的酒,稍加打扮,便離開公寓。

冬子來到外面,天氣陰沉沉,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從參宮橋到劇場旅館,乘車需要1O分鐘。

冬子穿過寂靜的商業街,在站前叫了輛計程車。冬子來到旅館時,船津正坐在門廳的沙發上等她,兩手放在扶手上,低頭沉思,好象醉了。

冬子向他打招呼,船津抬起頭。

「你明天就要去美國,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冬子問道。

船津沒有答話。

「樓下有酒吧,我們去那裏吧。」

船津說完,搖搖晃晃往外走。

「你喝多了。」

「為了見你。」

「為什麼?」

「不喝醉的話,就沒有見你的勇氣。」

兩人乘自動樓梯來到樓下,進了酒吧。在這座旅館里,只有酒吧才營業到凌晨2點,兩人並排在L字型的座席上,要了飲料。船津鞠躬說:「上次失禮了,請原諒。」

「什麼?」

「謝謝你。」船津用力搔搔頭。

或許是對上次在床上的粗暴賠禮道歉,也許是為自己的無能感到內疚。但冬子對上次夜裏的事並不惱火,反而以親切的目光注視着船津。

「那麼,明天何時啟程?」

「下午4點。」

「4點……」

「當然,你不可能送我,所以今晚見上一面,我就安心了。」

「我去送你,如果不妨礙你的話。」

「不必了,已經夠麻煩你了,我已心滿意足。」

船津用手將垂在額前的頭髮向後攏去。

「我只想見你一面,僅此而已。」

「我也往你的往處打過電話,但你不在,我以為你已去了美國。」

「承蒙你的厚愛。」

「我說的是真的。」

「你喜歡我這種人嗎?年紀輕輕的,卻什麼也不行。」

「喜歡。」

船津望着冬子,搖搖頭說。

「不,你不喜歡我。」他不停地拍打自己的頭。「我到美國后,不僅學習建築、設計,而且也學習玩女人。」

「你是懷着這種目的去美國的?」

「今後再也不能遇上那麼難堪、害羞的場面了。」

「我感到不可理解。」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你錯了……」

無論怎麼說,上次對船津的打擊太沉重了。

「你這是第一次去美國嗎?」

「不,這是第三次,上大學時和畢業第二年去過兩次。」

「那麼,你很快會適應的。」

「但到美國還是第一次。」

此後,兩人談論著有關歐洲的事情,他們都去過歐洲。

過了一個半小時,酒吧快要停業了,冬子站起來,船津好象還沒喝夠,他已完全醉了。

冬子好不容易將船津弄上車,決定先送他回公寓。

「你瞧不起我,一定認為我是個廢物,只是表面要強。」

船津說。

「你不要說這些了。」

「不過,被你嘲笑,也是沒有辦法。我實際上真是個廢物。」船津又把額面的頭髮向後攏了攏。

「你說過你切了子宮,是個無用的女人。」

「船津君……」

冬子擔心司機聽到,但船津無所顧忌。

「也許我太狂妄了。我想安撫你那受創傷的心靈,從而使你恢復正常,所以我勸你不要想得太多,子宮與性並無聯繫。我調查醫院手術情況,並向醫療事故委員會提出上訴,其目的全是為了你,想以此來撫平你的創傷,但這一切都變成了空想,也是過於狂妄的結果。」

「你說完了吧!」

「我知道,當時你說自己是無用的女人,只不過是搪塞我的借口罷了。你這樣做,也許認為我會死心的。誰知,我是……」

「……」

「你也許感到可笑,聽了你的話,我更想努力下去。順利的話,戰敗所長,也許能完全佔有你。這樣,你也許會死心塌地地跟着我。男人就是奇怪的傢伙。」

船津苦笑着。

「不過,結果我失敗了。我不了解女人的事情。」

「不用說了,已經夠了。」

「總而言之,我太急躁……」

冬子點點頭,過分考慮無聊的事情,不僅船津,冬子也如此。

「我還是個黃口孺子,稱不上真正的男子漢。」

「不過,男人更喜歡追求年輕的、什麼也不懂的女性。」

「當然有這種人。不過,這樣下去,永遠得不到象你這樣絕妙的女人。我喜歡象你這麼大年紀、多愁善感的女人。」

船津喋喋不休,身體左右搖晃,冬子急忙用手攙住他的胳膊。

「稍微休息一會吧!」

「不,我必須趁此機會說清楚,我愛你,我喜歡你。正因為喜歡你、愛你,才以失敗而告終的。」

船津還為上次夜裏的事,感到痛心。他若不喝醉,也許是不能說這些的。

「自己吹捧自己,有些可笑,我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漢,我愛你,你知道嗎?」

「我很高興。」

「你在騙我吧!」

「不,是真的。」

「那麼,明天跟我一起去美國吧!」

「這……」

「優柔寡斷正是你的不足之處。」

船津喘了口氣。

「若光想不做,將一事無成。拋棄一切,即使赤裸裸地陷入地獄,也心甘情願。這樣,你會變得比現在還富有魅力。」

「我不想過份依賴你,假如有天你拋棄我……」

「我是個男子漢,不會做那種事情,我是守信用的。」

計程車穿過甲州街道,向左拐去,接近下北澤。

「請問到哪裏?」司機問。

船津睜大醉醺醺的眼,望望窗外,說:「從這個角往左拐。」

車過了岔口,從寬廣的道路進入狹窄的小路。在一片樹叢前,停下來。

「到了,下車吧!」船津看看外面,又回過頭望着冬子說。「請到屋裏坐一會。」

「不,今晚你最好休息……」

「那麼,你送我到門前。」

船津付了車費。

「明天動身,今天早點休息吧。」冬子說。

「我知道,請你到屋裏坐一會。」

船津搖搖晃晃來到三樓,從口袋裏拿出鑰匙,打開了房門。

冬子還是第一次來到男人的房間,門口附近擺着簡易桌子和沙發,裏邊有一張床,床邊放着兩個大旅行箱,可以看出船津已做好了出發前的準備。

「喝杯茶吧!」船津邊脫鞋,邊對冬子說。

「我這就告辭了。」

「我給你煮咖啡。」

船津進了廚房,要煮咖啡。他喝醉了,擰開煤氣閥,實在令人擔心。

冬子無可奈何,又返回屋裏。

「你在這裏住一晚上,明天就分別了。」

「你走後,這間房子怎麼辦?」

「從下周開始,妹妹來這裏。」

「你還有個妹妹?」

「雖然長得不象你這麼漂亮……」船津說到這裏,沉默了。

冬子向船津望去,船津在椅子上輕輕坐下。

「怎麼了?」

船津兩手扶著床,險些要倒下來。

「心裏難受嗎?」

「有點……」

冬子巡視四周,找了幾張報紙,放在船津嘴邊。

「吐出來就好了。」

「不要緊的。」

船津喘起來,趴在報紙上。

「等一下……」

冬子把自己的手帕放在報紙上,又從廚房裏拿來洗臉盆。

船津感到非常噁心。

「吐出來就好了。」

「不……」船津搖搖頭,眼裏含着淚。

冬子從背後摩挲船津的後背。

船津終於吐出來了。冬子往杯中倒了些水,遞給船津,他漱漱口,坐在沙發上。

「不要緊吧!」在螢光燈的的照射下,船津的臉色有些蒼白。

「最好馬上休息。」

「不……」

冬子將船津拉到床邊,命令:「快脫下衣服,躺下休息。」船津也許太疲勞了,順從地躺在床上,呼吸急促。冬子將船津脫下的西服、領帶掛在衣架上。

「對不起,請原諒。」船津閉上眼睛,低聲說道。

冬子將毛巾被蓋在船津身上,廚房裏的燈光照在床上。

「將燈關掉嗎?」冬子問。

船津輕輕地搖搖頭。

「今晚,請住在這裏。」

「……」

「你睡在床上,我……」船津想坐起來。

「躺着,不要動。」

「不過……」

「沒關係。」

冬子強迫船津躺下。船津心裏難受。呼吸仍有些急促。

「降降溫吧。」

冬子弄來一條濕毛巾,放在船津的額頭上。然後,又將用報紙包裹的污物,倒進了廁所。船津好象睡著了,睡夢中的呼吸很勻,但面部表情仍很痛苦。額頭上的毛巾落下來,冬子揀起來,重新放在額上。船津睡夢中,低聲嘟囔着什麼,但聽不清。

為什麼喝這麼多昵?冬子想。

船津說若不喝不醉,就沒有勇氣見她,但也許出自青年的自尊心吧。

除了船津的呼吸聲外,聽不到任何聲音。公寓位於邸宅街中心,周圍萬籟俱寂。

冬子抬起胳膊看看錶,已經過了2點半。船津明天啟程時間是午後4點,即便醒來很晚,也來得及。明天再給他打電話。冬子站起身來。

剎那間,船津似乎有所發覺,張開嘴想說什麼,但終於沒說出來,又睡了。

「再見。」冬子在船津的耳邊低聲說道。

「請多保重……」冬子同船津雖然沒有身體的進一步接觸,但在某種意義上說,卻感到親密無間……

船津很理解因手術而痛苦不堪的冬子,理解冬子的心情。和他在一起時,冬子有時感到心情抑鬱,但更多的時候則感到輕鬆快樂。

現在分別,過了幾年後,一定會見面的。到那時,雖然不知道彼此的感情將發生怎樣的變化,但認真考慮兩人的將來,也完全來得及。男女的結合併不受時間的限制。

「再見。」冬子再一次低聲說。

室外陰雲密佈,夜風撲面而來。雖然過了凌晨3點,但住宅街上看不到一個行人,只有路燈排成一列,在燈光下,從石牆裏突出來的樹葉,沙沙作響。冬子急匆匆地向大街方向走着,穿過小路,再走300米就到寬廣的大街了。

遠處偶爾傳來汽車的聲音,此外只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氣溫並不高。但濕度大,給人潮乎乎的感覺。

冬子走得很快,身上冒出了汗。冬子邊走邊想。船津是否一直睡着,門雖然關上了,但沒有上鎖,也許有些危險,不過男人不要緊吧,他睡得一定很死,竊賊進屋,也不知道。

冬子突然覺得自己成熟了。

又穿過一條小路,再往前走一會,就能叫到計程車了。

冬子想,返回公寓差不多得3點半,回去后,洗完淋浴,馬上睡覺。

從身後傳來汽車的聲音,冬子心想也許是深夜回家的人吧,冬子回過頭,剎那間,強烈的汽車燈光向冬子射來,有點睜不開眼睛。冬子躲到路旁,給汽車讓道。她注意到車棚頂上並沒有「出租」二字,好象不是計程車。

車子駛過來,在冬子身邊停下來,冬子感到驚訝。從司機窗口露出一張男人的臉。

「喂,上車吧。」

路燈很昏暗,看不太清楚,男人好象穿着白襯衫,看上去很年輕,旁邊坐着一個戴墨鏡的男人。

「來,哥們送你回家。」其中一個男人笑嘻嘻地說。

「不用。」冬子搖搖頭。

「你不要害怕,我們只是乘車在附近兜兜風。一會返回新宿。」男人的聲音聽起來很柔和。

冬子不答話,抬腿就走。

夜這麼深了,這時碰見男人是很危險的.再走100米,就到大街了。冬子加快腳步。車又從後面追上來,停下。

「小姐,你丟東西了。」

「咦……」

冬子止住腳步,回過頭。突然車門打開,兩人跳下車來。

「喂。」

「……」

剎那間,兩個男人從前後逼近冬子,正面戴墨鏡的傢伙笑迷迷地來到冬子近前,後面站着穿白襯衫的傢伙。

「你們想幹什麼?」冬子想逃跑,卻邁不開步。

「只是想跟你玩玩。」

「放開我。」冬子喊道。

這時兩個男人將冬子夾在中間,看樣子,他們已經習慣幹這種事情,動作敏捷,嫻熟。堵住冬子的嘴,拿出刀子,放在冬子的脖子上。

「你敢喊,我就殺了你。」男人低聲說,用另一隻手撕開冬子的外罩。

「你很聽話,這樣就好。」冬子看到亮閃閃的刀,便失去了反抗的勇氣。用雙手擋住胸部,被他們壓上車。

戴墨鏡的傢伙山裏拿着刀,坐在冬子的旁側,看上去有二十五、六歲。駕駛汽車的傢伙,身穿白襯衫,留着長發。

「好了,開車吧。」

汽車開動起來。

冬子不知道他們要把自己帶到哪裏去。他們不許冬子往外看。二、三十分鐘后,汽車停下來。

「閉上眼睛。」戴墨鏡的傢伙命令道。冬子順從地閉上眼睛。穿白襯衫的傢伙迅速地從後面用布蒙上冬子的眼睛。冬子下了車,由他們領着,上了電梯,穿過走廊,聽到開門的聲音。

「進去。」

進到屋后,冬子的蒙眼布揭下來。

這裏好象是公寓的一個房間,門口有十榻榻米大小的餐廳,裏邊是卧室。卧室中央除了蒲團外,沒有什麼日常用具。象是一個人住的房間。

「現在我們想幹什麼,你大概明白吧?」

戴墨鏡的傢伙,嘻皮笑臉,撫摸冬子的顎部。

「你若反抗,我就宰了你。」

男人把刀放在冬子的脖子上,冬子閉上眼睛。

「那麼,脫下衣服。」

「……」

「快點。」

冬子不知所措,戴墨鏡的傢伙見冬子站着不動,打了冬子一個嘴巴。

「你耳朵聾了嗎?」

冬子感到災難已不可避免。若順從他們,也許能平安返回去,否則,真的會發生意外。

冬子趴在大蒲團上,悲痛欲絕。戴墨鏡的傢伙拍拍冬子的肩,說:「你表現很好,可以回去了。」

冬子慢慢地抬起頭,坐起身來,他們將冬子的衣服扔過來。

「你雖然乾瘦,但給人的感覺不錯。」

冬子沒有答話,來到牆角,擦著下半身。冬子感到腰酸腿疼,下半身火辣辣地痛。冬子穿上衣服,但撕破的外罩,無論如何也遮擋不住前胸。

「快點,我送你回去。」穿白襯衫的傢伙說。他們很注意時間,也許怕早晨出公寓被人看見。

冬子穿完衣服,戴墨鏡的男人又將冬子的眼睛蒙上。對冬子說:

「你也知道,報告警察,也無濟於事,況且對你也沒有好處。」

「……」

「你送她回去。」戴墨鏡的傢伙命令道。

冬子戴着眼罩,穿白襯衫的男人扶她乘上電梯,小轎車已停在下面。

發動機響了,車開動起來,穿白襯衫的男人似乎放下心來,將冬子的眼罩摘下來。冬子仔細看了他一眼,看上去他只有20歲左右,五官端正,似乎還多少帶着少年的純真。

「不要緊吧?」男人注視着前方問道。

冬子默默無語,他指著冬子的手提包說:「給你留了些零錢。」

天已大亮。街上瀰漫着乳白色的晨霧。

冬子想,那個戴墨鏡的傢伙幹什麼去了呢?看樣子,他是個兄長似的人物,這個人也許是他的隨從。冬子想起這個男人好象身體剛和自己一接觸,就停止了。有些莫名其妙。

「今後不想和我再見面嗎?」男人問。

冬子仍是默默無語。望着東方微微發亮的天空。冬子不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街道很寬,人行橋在晨霧中若隱若現。汽車繞着環狀7號路行駛時,冬子才恍然大悟。

轎車駛過人行橋,青年問:「能否將你的電話號嗎告訴我?」

冬子沉默著。

青年又說:「你不告訴我,我不放你回去。」似乎在要挾冬子。

冬子猶豫一下,將帽子店的電話號碼稍稍變動一下,告訴了他。

「請問芳名。」

「中山。」冬子答道。

「真的嗎?」

男青年停下車,拿出圓珠筆,記下來。

「我並不是流氓,而是個本分的學生。」

冬子冷靜地望着他,從其稚氣未退的臉上,可以看出他的確是本分人家的孩子。

「只要我們兩人在一起,我不會做出對不起你的事情。今晚7時,我在那裏等你。」

男青年注視着冬子。

「這次只我一個人。」

「……」

冬子無論如何也忘不了剛才所受到的凌辱。

「好嗎?」男青年又問。

冬子輕輕點點頭。但並不是承諾,只是想早點離開他。

「那麼,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在這裏下車。」

男青年巡視四周,轎車又行駛了二、三百米,停下來。

他用手指著左側的小路說:「下車后,直接往左走,走二、三分鐘后,便可叫到計程車。」

男青年擋住冬子的視線,好象害怕冬子記下車的號碼。

冬子微微點頭,下了車。

冬子沿着小路一直往前走,附近仍處於晨霧包圍之中,一片寂靜。

「今晚7點,記住了?」

從身後傳來男人的喊聲和橋車急駛而去的聲音。冬子站在那裏,看到車已消失得無影無蹤,才改變方向,走向寬廣的大街。

太陽從東方冉冉升起,乳白色的晨霧逐漸散去。從對面駛過來兩輛大車,擦身而過。

冬子站在大街上,等著計程車。左手拎着提包,右手放在胸前,遮擋住外罩開口處。不知內情的人,一定會認為由於天氣涼,才這麼做的。

不大工夫,一輛空車駛過來,冬子揮手,車停在身邊。

「去參宮橋,」說完靠在椅背。

清晨,一個女人在大街上等車,令人不可思議。

「有急事吧。」司機問。

「嗯……」

冬子含糊其辭,不想說話,也沒有精力思考問題。只想早點回去休息。

的士在早晨寬廣的街道上疾駛。1O分鐘后,停在公寓前面。

冬子打開手提包一看,出門時候的3張1O,000日元的鈔票不翼而飛,一定被他們拿走了,裏面只剩下一張500日元的鈔票和4個100日元的硬幣。車費是730日元,冬子付過車費下了車。

晨霧已完全消散了,街道上的路燈已經關掉。公寓前面停放着送牛奶的自行車,早起的人,正在鍛煉。

公寓的人們,仍在睡夢之中。

冬子是昨天晚上11點多離開公寓的,但好象離開了很久很久,終於返回來了。冬子穿過公寓的正廳,乘上電梯。

房間里一切如舊,出去時放在桌子上的白蘭地還在。沙發上放着脫下來的長外衣。冬子喘了一口氣,趴在沙發上,委屈、悲傷、疲勞,真想就這樣大睡一場。

這了一會,冬子站起身,脫光衣服,進了浴室,全身浸泡在浴盆里。

一小時后,冬子從浴室出來。郵遞員來送報紙,冬子不予理睬,而換上新便服躺在床上。窗帘仍掛着,早晨的陽光從空隙中照射進來。人們都已起床,做上班前的準備。

就這樣昏昏沉沉地睡下去,再好不過了。也許過多少天後,才會有人發現屍體,冬子胡思亂想,閉上眼睛。

冬子醒來時,一看枕邊的手錶,8點剛過,上床時是6點,只睡了不到兩個小時。

在睡眠中,冬子總是做被人追趕的夢,追趕的人各式各樣,有野獸,也有巨風。冬子想逃,但腳陷入沼澤地中,無法逃脫,最後被埋在蘆葦叢中。

冬子醒來時,感到頭髮沉,全身精疲力盡。天已大亮,外面傳來年輕母親呼喚孩子的聲音,偶爾聽到樓下停車的聲音。

冬子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想起今天是船津動身去美國的日子。

冬子想,船津現在怎麼樣了呢?是否還沒起床,仍在睡夢之中。冬子是凌晨3點離開船津的房間,然後就遇見那兩個男人。他們是埋伏在那裏,還是偶然巧合,從他們的談話中,看出他們順便路過那裏,正巧被冬子撞見。

若再提前或拖延幾分鐘,那麼就不會遇見他們。若送船津到公寓后,立即返回來,也不會出現意外,冬子想。

冬子最初想把船津送到公寓,就返回來。由於船津再三請求,才能進到屋裏。若是平時,冬子是絕對不會進屋的,而那天晚上,船津喝醉了,而且明天將去美國。他若不喝醉,冬子會馬上返回的,而且船津一定會送她。

仔細一想,昨天夜裏,與船津見面,喝到很晚,送船津回公寓,這一切都是偶然的,所以才發生了那種事情。陷入男人的圈套。

男人是粗暴的,尤其戴墨鏡的傢伙,象對待動物一樣,玩弄冬子,發泄獸慾,似乎對褻瀆女人,饒有興趣,併產生快感。突然,冬子感到那男人似乎就是船津的化身。

船津有這種慾望,但卻得不到滿足。昨晚,他喝得酩酊大醉,當然不會想這種事情,但船津內忖,經常產生佔有冬子的衝動,這從船津的談話中,便可略知一二。只是冬子多次都巧妙地加以迴避。昨晚,冬子被男人糟踏,也許是對她的制裁吧!

冬子想起戴墨鏡的男人,看不清他的臉,只記得他的右頰有一顆黑痣。輪到穿白襯衫的青年時,他在很短時間內就結束了。

冬子躺在床上,頭還是昏沉沉的,最好再睡一會。她似睡非睡,聽着外面的吵鬧聲,一會又進入了夢鄉。

這次又夢見男人以後面追來,其中有船津,看上去也比平時健壯、魁偉,向冬子打招呼,但由於人聲嘈雜,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冬子再次醒來時,從窗帘空隙射進來的陽光,將屋裏照得很亮。看着枕邊的手錶,已經11點了,在睡夢中,時間流逝得很快。

冬子望着照射進來的陽光,又想起船津。午後4點出發,也許現在準備工作已經完畢,正在機場。

冬子又想起店裏的事,友美和真紀一定在接待顧客,或許正等著冬子。今天雖然沒有要緊的事需要辦,但有兩位顧客來取定做的帽子,真紀當然知道這件事,萬一忘了,可就麻煩了。

冬子仍躺在床上,待頭腦清醒后,順手拿起聽筒,打電話給店裏。

「老闆娘,你在哪裏呀?」真紀口齒不清地問。剎那間,冬子感到聽到了最親切的聲音。

「我在公寓裏,今天不想上班。」

「身體不舒服嗎?」

「並沒什麼,只是有點頭暈。」

「是感冒吧?現在熱傷風流行。」

「下午,里見和川崎來取帽子,你交給他們。」

「好的,我們晚上去看望你?」

「不用了,明天我一定上班,有什麼事,請來電話。」

冬子放下受話器,突然想起真紀也曾被人糟踏過。當時,真紀還是個處女,似乎應男人邀請,一起去喝酒,酒後被姦污了。那次,對真紀的打擊太大了。真紀說過,她不相信男人,男人都不是好東西。心靈、肉體上的創傷,使她對所有男人產生偏見和厭惡感。

冬子突然產生一種衝動,想見真紀。她與真紀都是吞了同樣苦果的不幸女人。

冬子前屈著身,趴在床上,下半身還有些疼痛。

冬子再一次躺着床上,思考着問題。是忍耐下去呢?還是去醫院看看去呢?今天早晨,洗淋浴時,雖然沒有出血,但感到下腹部痙攣,渾身無力,當然不可能懷孕。

是否報告警察署呢?冬子兩眼望着天花板。

男青年在分手時曾說過,即使報告警察,也得不到什麼好處,反而讓別人知道這件事。

冬子認為,這隻不過是他的威脅罷了,實際上,他們也懼怕警察,雖然是流氓、惡棍,但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不過,報告警察,確實也起不到什麼作用,就是將犯人抓住,但受污辱的事實不能改變,身心受到的創傷不能癒合。而且,若去警察署,還要詢問當時的情況,甚至包括受污辱的細節,可能的話,還要接受醫生的檢查。

冬子感到渾身關節疼痛,尤其下半身感覺明濕,但並不要緊,估計兩、三天使可恢復過來。

不知什麼原因,冬子總覺得身體不舒服,情緒不佳,也許昨晚受到的打擊太重了。今天,哪也不想去,躺在床上,似睡非睡。

冬子醒來時,已經是下午3點了。

從窗帘的空隙中照進來的陽光,已經移到床下,太陽開始向西偏移。

3點過後,船津馬上就要出發了。冬子想。她起床,仍感到四肢無力,腰、肩部隱隱作痛,來到廚房,擰開煤氣閥,雖然沒有食慾,但想喝一杯濃咖啡。冬子站在那裏,等著水燒開,突然電話鈴聲響了。

是誰來的電話呢?

冬子來到電話機旁,拿起聽筒,裏邊傳來嘈雜的嗽叭聲和船津的聲音。

「我在成田機場,你今天果然沒來為送行。」

「啊……」冬子喘了口氣,坐在電話機旁的椅子上。

「昨晚給你添麻煩了,實在對不起,你什麼時候走的,我一點也不知道。」

「……」

「我馬上就要離開日本,最後想聽聽你的聲音,今天你沒上班?」

「嗯。」

「很長時間不能見面了,中途我也許回日本,請多保重。」

「你也多保重。」

「你怎麼了,聽你聲音,好象身體不舒服。」

「沒什麼……」

「你不想對我說點什麼嗎?」

「請保重……」

「冬子,我愛你,雖然去美國,但我仍忘不了你。」船津的聲音和預告起飛時間的喇叭聲重疊在一起。

「我愛你,冬子。」

「謝謝。」

「那麼,我走了,再見。」

「多多保重。」

「你也多保重。」

冬子手裏拿着受話器,獃獃地坐地那裏。

冬子聽到水開的聲音,才站起來。過了一會,端著咖啡杯,坐在沙發上。

他已經走了……

此時,冬子的心情很複雜,既感到孤獨、寂寞,同時又伴隨着某種輕鬆感。船津並不知道昨晚發生的事實,當然也不知道,冬子在被污辱的瞬間,眼前浮現出他的音容笑貌。冬子想,若將昨晚的事告訴船津,他會怎麼想呢?是驚訝、悲傷、還是復仇呢?即使他說三道四,也無可奈何。

冬子想起,最初時,感到害怕!但過了一會也就無暇顧及這些了,反而越來越冷靜。

這到底是怎麼圓事……

在陌生的地方,為陌生的男人所蹂躪,確實是一種虐待,冬子在絕望中,只有任其擺佈了。

冬子慢慢地喝着咖啡,濃郁飄香的咖啡使冬子的大腦逐漸清楚過來。假如冬子內心接受男人的暴行,這又是什麼驅使的呢?

冬子決不會原諒他們,若今後再碰見他們,也許會立即報告警察署的,尤其不能容忍戴墨鏡的傢伙。

現在,確切地說,冬子憎恨男人,希望將卑鄙無恥的男人全部處以極刑。身體得到的感覺和壓在身上的男人並不能相提並論。

冬子來到門外,取走當日的報紙,坐在沙發上,粗略地看當日的新聞,報紙與往日並無多大區別,只記載着受賄和重大交通事故。

社會版面上寫着「年輕女子暴力」的標題,當然不是指冬子,出事地點在千葉縣。

冬子略一過目,放下報紙,已經3點半了。公寓左側茂密的樹叢中傳來蟬聲。陽光很足,氣溫也上升了許多,看這個樣子梅雨期馬上結束,涼爽的夏季即將過去。

冬子點着一支煙。疲倦的身體需要得到咖啡和尼古丁的刺激。冬子吐著煙圈。身體的疲勞有所減輕,產生了一種輕鬆感,只是有些微顫抖。

冬子站起身來,控制住自己,看看手錶,快到4點了,飛機就要起飛了,冬子有一種失落感。

冬子想,船津現在一定坐機艙里,是否在想我。她希望。船津真心想着自己。

冬子進了浴室,想用水沖刷掉一切,包括船津的事和身體殘留的污垢、氣味。但心靈上的污點是不能輕易洗掉的。

冬子這是今天第二次洗淋浴,此時,她的情緒稍稍穩定下來。

冬子從浴室出來,穿上件樣式時髦、質地精美、做工講究的連衣裙。將咖啡杯放進廚房的碗櫃里,拉開窗帘,打開窗戶,開始收拾房間。挪動傢俱,徹底清掃,電動吸塵器的聲音、輕輕哼唱的聲音,使她忘卻了昨晚的煩惱。打掃完房間,冬子心情豁然開朗,又煮了一杯咖啡。

從早晨到現在,冬子什麼也沒吃,一點食慾也沒有。節假日,冬子總是以巧克力和餅乾充饑。她邊喝咖啡,邊心不在焉地看了一個小時電視。

太陽開始西斜,房間逐漸變暗。冬子又想起昨晚的事。快6時了,她打開房間的燈,想起穿白襯衫的青年說過的話。「7點我在下北澤大街等你,請你一定來……,我並不是流氓,而是一個本分的學生。」男青年近乎哀求,這與初次見到的他判若兩人。最初他們用低級下流的語言挑逗冬子,動作極其粗暴、野蠻,但最後為什麼乞求冬子呢?冬子迷惑不解。

冬子對男青年的做法感到費解,聽他的口氣不是在開玩笑,也不象在耍冬子,更不象威脅,而好象和喜歡的人商量事情。

這人真怪……

冬子一離開公寓,便不感到這個男人可怕了,似乎和朋友同乘一輛車,並求他送自己回公寓。但當他問自己電話號碼時,冬子還是騙了他,同時又拒絕了送自己回家的要求。

當男青年要求下次見時,冬子從容不迫,並不感到可怕,然而冬子並沒有完全解除對他的防備。這種人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看其外表,他是一個樸實的青年,也許是一時糊塗,做了錯事,但本質並不壞。比如,他們並沒有將手提包里的錢全部拿走,而是給冬子留了一些。這也許是他們為掩蓋罪行,故意裝出來的,或許是一種奉承。

當然,冬子是不能原諒他們的。儘管他們從本質上來看並不是壞人,但用暴力姦污,心靈上的創傷是不能癒合的。

他們的行為本身,就無視自己的感情,只是單純地為了滿足自己的需要,而任意糟踏別人。他們就象吞食屍體的禿鷹一樣,用冬子的身體,來滿足他們的饑渴。

冬子想到這裏,情緒又有些好轉。冬子又喝了一杯咖啡,這是第三杯。

晚7時,冬子邊喝咖啡,邊想像男青年在大街一角焦急等待的情形。他穿什麼衣服呢?是白襯衫,還是穿西服,繫上領帶呢?冬子想到這裏,連自己都覺得可笑。

如果現在報告警察,也許能將他抓住。他是個很機靈的人,也許開車而來,看到警察的身影,他會迅速逃跑的。

不過,冬子現在並不想報告警察,只想把他們忘得一乾二淨。

冬子想,男青年也知道自己處境的危險,為什麼這麼做呢?冬子又喝了口咖啡,情緒穩定下來,一想起男青年在大街上等待的樣子,冬子反而產生了復仇心理。

已經7點半了,男青年也許已經返回。今晚見不到他,也許永遠見不到了。冬子感到男青年很可憐。

他真令人捉磨不透。

冬子終於有食慾了,但冰箱裏只有火腿、萵苣、雞蛋和捲心菜,只能做色拉。

冬子不想出去,看到窗外漆黑的夜,感到這一天終於要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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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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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冷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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