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冬日

第四章 冬日

隨着年關的來臨,買帽子的顧客減小了。儘管如此,為了新年的打扮,買帽子的人稀稀落落的還是有的。只要開了門,多少總有顧客。

家在東京的真紀說,在家過了除夕后,從初一就到志賀高原去滑雪。友美似乎在31日要回名古屋的老家。

冬子這幾年,回橫濱的老家一直是只住一天,第二天就急匆匆地回來了。因為自從和貴志的關係事發以後,冬子猶同離家出走,不便再回老家。每次回去,看到父母、哥哥,總覺得他們是以批判的目光看着自己,所以回家反而累得要命。

第一次不打算回家留在東京,一個人過年確實沒有意思。知心的朋友都回了故鄉,出去旅行連談話的人都沒有。在刮著寒風的東京,一個人過春節,非常孤獨。

四年前,貴志曾經和冬子一起過了除夕。那時,不知是因為貴志自由,還是先讓其妻子回了老家,總之,一直和冬子呆到初一的晚上。

忘不了被貴志抱着聽那個除夕的鐘聲。一起度過了除夕、元旦,冬子滿心喜歡。一年中最重要的時候,貴志在自己的身旁,確實很高興的。第二年冬子仍期待着貴志的到來。但貴志並沒有告訴她,自己出門旅行了。冬子考慮和貴志分手,那年春節的孤獨也是原因之一。也許是為妻子死乞百賴地要求,貴志不得已才去旅行的。冬子想像著貴志和家人快樂地過春節的情景。今後我討厭每年過這樣的春節……但是,即便和貴志分了手,春節的凄涼孤寂也仍如住。

前年、去年都回老家住了一天,回來后關在房間里,看看電視、作作帽子。對大部分人來說極短的假日,對冬子來說則太長了。

也許今年又是這樣的春節。冬子一邊看日曆一邊想,30日提前關門,對商店進行掃除,31日打掃公寓的房間,這樣就過去了這一年。可是明年從初一到初六怎麼打發呢?乾脆一個人去旅行什麼的,或者是仍象過去那樣,在房間里恍恍惚惚地過。

每當考慮到春節的時候,冬子都痛切地感到自己的獨身一人。

自從慶祝冬子病癒以後,貴志沒有任何消息。是年關來臨很忙吧。可是上次不歡而散,使冬子不得不擔心:是因為知道了沒有子宮而失去興趣了,還是對冬子燃燒不起來的性慾感到失望。

還是不應該告訴……

冬子儘管勸慰自己說,貴志的事情已經就這樣了,和男人已經沒有關係了,但仍然還放心不下。

如果不行就算了。可是以失去子宮為借口而分手,實在讓人接受不了。上次的時候,還以為那樣做相反會更痛快利落,現在卻很後悔說那些話。冬子沒有想到自己會這麼馬虎,這樣一來就矛盾了。

30日的工作,比平時提前了許多,下午四點就結束了。然後大掃除。掃除在六點結束后,冬子帶着真紀和友美去赤坂的飯店,舉行了三人的忘年會。

吃飯的時候,真紀問:「老闆娘,春節怎麼過?」

「在東京也許睡着過。」

「那麼,不和情人相見啦?」

「情人?」

「上次的那個叔叔。」

「啊……」

真紀風趣地把貴志說成是他的情人。

「他可是朋友的朋友啊。」

「對不起。不過,如果那樣,再見面不好嗎?」

「是啊……」

確實象真紀所說的,冬子想得倒有些怪了。

「不愧是老闆娘的朋友,很漂亮。」

「他既有夫人又有孩子。」

「夫人沒有意思,情人方妙呢。」

「不要胡說。」

「可是,他和老闆娘站在一起,是非常般配的。」

她在想什麼?冬子不安起來。

9點鐘的時候,三人離開休息室,在飯店前面叫了計程車。

「那麼,祝您過個好年。」

從此要到明年初六才能見面。

「祝您們健康。」冬子和二人握了握手上了計程車。

返回房間,冬子坐在沙發上。一年完了。這一年是怎麼過的呢……

得到的東西想不起,失去的東西不用想。是子宮和女人……

年初,冬子萬沒想自己會這樣。冬子永遠不能忘記,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的一年。除夕之夜,冬子在等貴志的消息。她想,即使不能來,也起碼給打個電話。但是,都過了11點了,什麼消息也沒有。

或許又回長野的老家了,還是全家去了飯店。冬子本想打個電話問一下,但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事到如今再給他打電活是不可理解的。即便碰上他在家也出不來。過了12點,冬子死了心,專心看電視播出的除夕晚會。

古寺除夕的鐘聲,隆隆地迴響着。消除一百零八種煩惱,其中主要是糾纏於愛欲的煩惱。今年也許會大大減少煩惱。冬子胡亂想了一些不着邊際的事,最後喝了白蘭地睡了。

第二天早晨是個很寧靜的元旦。雖過了8點,周圍沒有一點聲音,好象公寓裏有一半的人不在。9點淋浴了一下,冬子開始作去橫濱的準備。本來是打算春節休假一直呆在房間,然而昨天晚上,一個人過除夕的凄涼,使冬子決定回老家。中午時分到了橫濱,家裏由於來了很多客人而熱鬧起來。與父母同居的哥嫂,還有他們的孩子,妹妹帶來了她的未婚夫。雖然父母仍然健在,家裏的氣氛卻在漸漸地向著以哥嫂為中心轉移。妹妹也要出嫁,再過四、五年,也許就沒有冬子回來的餘地了。冬子知道自己與周圍的氣氛不相協調,她拒絕了讓自己住下的挽留,6點的時候就離開了家,臨出門的時候,母親在耳邊問她「身體的情況怎麼樣啦?」

「喔,沒怎麼……」

「那就好。」母親默默地點點頭。如在平時,母親一定會提出說親的事,雖知冬子無意婚嫁,也執拗地強迫。但是今年一句提親的話也沒說。一回到房間,冬子很快就累得不行了。冬子換了衣服,打開電視機。年輕的演員正在表演自己輕易不露的保留節目。冬子雖然在看電視,心裏卻在等貴志的電話。雖然想到他不會來,可總又惦念著萬一。來不來姑且不說,等待男人的心情,就讓冬子感到親切。第二天又是一個平靜、日暖的好天氣。

上午冬子打掃了房間,下午設計新的帽子。冬子只有在製作帽子的時候,才能忘記一切,心情也平靜多了。不久她一抬頭,才發現已經6點了。

外面太陽已經落下,涉谷方向燈火輝煌。新年的第二天又過去了。

冬子感到肚子餓了。白天只喝了點咖啡,吃了點火腿。雖有從老家拿回的醬肉和年糕,但並不想吃,想吃點什麼清淡的東西,初二也許已經有開業的店鋪了,出去買現成的東西先湊合著吃點。正在她躊躇的時候,電話響了三次后,冬子拿起話筒。「是木之內冬子小姐嗎?」

是很熟的聲音,但又馬上想不起是誰。「哪一位?我是船津。」

「啊……」冬子喘了一口氣。

「新年好。」船津照例寒暄,「在家裏獃著吧,想出門嗎?」

「是呀,你呢?」

「我想回去,可是因為飛機也很擠,很麻煩,所以就算了。」船津的老家是在福岡,他臉色微黑,五官端正,倒象是九州人。

「現在,在幹什麼?」

「無所事事呀。」

「如果方便話,一會兒一起吃飯吧。實在是無聊得很。」

「因為無聊才邀請我呀。」

「不,不是因為這個。」船津急忙否認。

「去你那裏接你,還是就在新宿?」

「嗯……」

「其他的飯店都沒營業。去京五廣場的休息廳吧。什麼時間好?」

「7點半如何?」

「知道了。

冬子放下話筒,坐在化妝台前,照着鏡子開始梳頭。

因為是新年,要穿和服嗎?想着想着,冬子的心情便開始輕鬆起來。

按照約好的7點半,冬子來到休息廳。船津早已等在那裏了。

「恭喜新年!」寒暄完了。船津還是一動不動地看着冬子。

「做什麼?」

「不,因為你太漂亮了……」

冬子穿着紫色質地、衣襟帶着白鶴圖案的和服,很漂亮。

「和服非常相稱。」

「謝謝。」

冬子對船津的認真感到奇怪。到底是春節,飯店休息廳里穿和服的人很多。冬子可能太顯眼了,迎面走來的人都要回頭一看。和貴志在一起的時候,是常穿和服的,這二年幾乎沒有穿。沒有看的人,冬子也就忘了裝飾。因為好久沒有穿和服和了,冬子感到很緊,總覺得後背緊緊貼在身上,和服的姿態很優美。

「吃點飯吧。你想吃什麼?」

「我隨便……」

7樓的西餐館,有名的男歌聲正在舉行晚會,似乎很擁擠。

「地下室的中國菜,行吧?」

「那麼,就去那裏吧。」

正月初二的傍晚,地下室也很擁擠。兩人在裏面的一個空桌子前,對面而坐。

「我打電話的時候想,大概不在吧。新年承蒙這麼早地見面,非常感謝。」

正要坐下的時候船津鄭重其事地致謝。

「這麼說就不好意思了。我也正無聊呢。」

「不管怎麼說,今年我們早早地相聚了。」

服務員拿來菜單,船津接過來,「請,請點菜。」

冬子要了啤酒和三種菜。倆人舉杯。

「恭喜新年。還是留在東京好。」船津說完,將啤酒一飲而盡。

和年輕的男青年單獨在一起吃飯這是第一次。過去和伏木、木田吃過飯,但都是有妻子、超過35歲的人。冬子第一次意識到,由於和貴志的交往,自己竟和年輕人無緣。冬子看着微微有些拘謹的船津,心情漸漸地舒暢起來。

船津年輕細心。倆人乍一見面,沒有太多的話可說。

「你的老家是九州了。」

「福岡。」

「那裏很暖和吧。」

「雖說是九州,但北九州和南九州有很大的不同。福岡在地理條件上與山陰相連,冬天是相當冷的。」

「因為九州在南方,所以認為暖和,似乎過於單純了。」

「去過九州嗎?」

「只在高中修學旅行的時候,從仙台繞道阿蘇。那裏是很美的。」

那時,冬子是高中二年級,穿着藏青的學生制服,還不知道戀愛的悲喜。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十年的歲月。

「九州有很多好地方,長崎、宮崎、鹿兒島,其他……」

「你全去過嗎?」

「幾乎轉遍了。下次一起去吧,我當嚮導。」

「謝謝。」

冬子一邊點頭一邊考慮著和船津旅行。如果兩個人去,貴志會說什麼,而且,船津會有什麼打算。但這似乎是冬子考慮多了,好象船津只是出於好意邀請冬子。

「這很好吃。」船津不停地動着筷子。看着年輕的男子不停地吃着,冬子心情很舒暢。

冬子無意中問:「所長新年休假,是在東京嗎?」

「你不知道嗎?從年底就去了夏威夷。」

「那麼,是和家人一起?」

「初四回來。」

冬子喝着啤酒。如果去外國,為何不對我說?和家人一起就不能說嗎……

「什麼時候走的?」

「30日。」

「家庭服務啊。」

「所長平常幾乎不在家,新年休假是不得已。」

貴志說過,他不愛妻子,即使這樣,新年還帶着去嗎?

冬子很快感到酒醉了。

吃完飯,二人來到45層的空中酒吧。從那裏透過櫃枱前的玻璃窗,可以俯視東京的夜景。傍晚在冬季的晴天下,可以看到富士山,現在已過了8點,空中瀰漫了一層霧靄。

二人並肩坐着,喝着白蘭地。

沒有什麼要說的話,看着夜光,彷彿身體搖動起來。是由於天空中煙霧的飄流,還是因為醉了。

「你一直在貴志的事務所?」冬子想刁難他一下。

「暫時……」

「去那樣的地方,是不得已的吧。」

「不,所長在現今的建築界,是最有才能的人。」

「可是,只在下面被使喚著,是沒有意思的。」

「我想,遲早我也要獨立,作一番事業。」

「好啊,我支持你。」

「支持?」

「是,雖有困難,錢還是有的。」

「不,那不行。」

「不管怎麼說,那樣的地方趕快辭掉為好。」

冬子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要這樣說。雖然感到奇怪,嘴上還是控制不住。

「再喝一杯。」冬子把空的杯子推過來。

「不要緊嗎?」

「沒事。」

新倒的白蘭地剛喝了一半冬子就感到頭暈目眩,頓時,眼前暗淡,燈光搖曳。冬子捂著額頭,低下頭去。

「怎麼了?」

「有點兒……」

也許好久沒穿和服了,胸口發悶。

「走吧。」

「嗯。」冬子站了起來。本想穩穩地站住,但腳跟很輕。

「喝得太多了吧?」

「不知道。」在地下室喝的是啤酒,來到上面只喝了兩杯白蘭地,與其是酒精過量,不如說是腰帶系得太緊和對貴志旅行的挂念。

「回去啦。」下了電梯以後,冬子說。

「送你回去吧。」

「好吧,送我一下。」冬子就象命令一樣。

乘上飯店的計程車,冬子靠在車門上,額頭貼著玻璃,臉醉得發燒。

車離開兩參道,在代代木森林的前面向右拐去,馬上就可以看到參宮橋車站明亮的燈光,上了坡就是冬子的公寓。

「啊,送到這裏就行了。」在公寓前的石牆邊冬子說。

「送到房間吧。」

「嗯……」冬子點點頭,把到口的話吞了下去。深夜讓男性進房間是不合適的。過去,除了貴志以外,誰也沒有進去過。不過這次是船津,他是個純情的青年,不會產生其他的感情。

春節的公寓,確實非常安靜,管理人的房間也一直掛着窗帘。

冬子下了電梯,來到房間前,打開門。卧室的燈光,模模糊糊地照在門簾上。

「可以進嗎?」

「弄得很臟啊。」

讓船津進這個房間,加上出院的時候,這是第二次。

「只有咖啡。」冬子燒上開水,把咖啡放在船津的面前,就進到裏面的房間。她很快地換了衣服。

「不要緊嗎?」

「舒服些了。聽聽音樂吧?」

「嗯……」

「聽什麼?」

「隨便……」

冬子放了一周前買的比利·齊埃樂的「LP」。

「加糖?」

「不……」船津比在酒吧的時候更拘謹了。

冬子忽然產生了一種想讓他為難的衝動。這不同於誘惑,接近於用虐待取樂,在根本上也是對貴志的譏諷。

冬子和船津坐在一個沙發上。

「你是怎麼看我的?」

「說什麼?」

「一個很寂寞的女人,所以想誘惑嗎?」

「不是。」

「是年長的老太婆,所以同情我?」

「不。」船津用清脆的聲音回答,冷不防抓住冬子的肩頭,上身乘勢向前傾倒。

「要幹什麼?」冬子向後一退。失去支撐的船津,倒了下去。

「我……」船津尖叫着,試圖把冬子拉到自己身邊。

「不要這樣。」冬子知道他正變成一頭野獸。原本以為是一個順從、誠實的青年,現在競變成了一身俗氣的人。

「不行。」

剛剛自己還想引誘他,現在卻要擺脫。冬子掙脫著從沙發上滾落下來,緊跟着船津也落了下來。就在船津使不上勁的時候,冬子又後退了一步,坐在沙發對面的床上。兩人面對面地喘著粗氣。

不知道什麼原因,冬子感到很奇怪。

「怎麼啦?」冬子象哄小孩一樣地說,然後拉着坐在地板上的船津的手,「來,規規矩矩地坐着。」

也許是由於瞬間的衝動。船津現在老老實實地回到沙發上。「涼了吧。」冬子重新煮了咖啡,倒在船津的杯子裏,「如果胡來,就不能再和你約會了。」

「可是……」船津低垂着眼睛,拿起杯子。「我……」船津一口把咖啡喝完,「我喜歡你。」

「……」

「我知道不行,可……」

「謝謝。」冬子用很平靜的聲音說,「可是,我是不行的。」

「為什麼,討厭我嗎?」

「不是,我喜歡你,我認為你是個很好的人。」

「那麼,為什麼……」

「不管怎麼說,不行。」

「是因為有所長嗎?」

「和貴志沒有任何關係。」

「那到底為什麼?」

「你很年輕,最好去愛一個更年輕、漂亮的人。」

「不,我就是喜歡你。」船津直直地盯着冬子,「這不是隨便說的,是真的。」

「那麼,我告訴你。」

「告訴什麼?」

「我是沒有子宮的。」

「子宮?」

「上次的手術摘除的。因此和你是不可能的。」

「……」

「明白了吧。」冬子自言自語地點了點頭。

倆人注視着前方,肩並肩地坐在沙發上。冬子逐漸地後悔起來,如果不告訴他,他一定不會知道。雖然住院時船津來過幾次醫院,可他並沒有問手術的詳細情況。我一直沒有把自己的不幸告訴毫不知情的船津。

可是,如果不說「沒有子宮」這句話,船津也許不會明白我的意思。要抑制住強烈要求的船津,這句話是最有效的。

更主要的是沒有想到老實的船津會做出這樣的事。雖然船津也有意外的時候,但究其原因,還是在冬子身上。

邀請出去姑且不論,回來時,他也沒有主動進房間,是冬子命令他「送我到家」的。

要說是老實靦腆的青年,確實是很老實的,即便這樣,冬子也該知道和一個男人在密室里會發生什麼事。胸口不發悶,她也不想一個人回到房間,她希望一個人在自己身邊。從聽到貴志年底帶着家人去了外國的時候起,冬子的心情就開始凝重起來,喝酒的速度也大大加快。貴志和家人一起在夏威夷的海濱曬太陽的情景,時不時地浮現在冬子醉意朦朧的腦子裏。為了驅趕這種想像,她只好求助於酒杯。

可是,即便如此,就有理由告訴他嗎?這一來就和貴志、船津兩個人坦白了。對貴志說的時候,也是既感到後悔,又感到輕鬆。現在告訴船津,就好象已經不要緊了。

從內心裏,冬子並不想讓船津知道。讓對自己抱有好意的年輕男性知道自己沒有子宮是很痛苦的,它打碎了一個煞費苦心的夢想。但是她不能容忍自己撒謊,不願意對自己抱有好意的人有所隱瞞。她想傾訴一切。

反正遲早要知道,不如現在說了為好。

可是,說完了之後,還是感到遺憾。船津的沉默,使冬子更加難過。

「吃驚吧?」

「不。」船津搖搖頭,但說起話來有氣無力。

「因此,不值得你愛。」

「不過,我想那是沒有關係的。」

「是嗎?」

船津象下了決心似地說:「沒有子宮,我也喜歡。」

「這是撒謊。」

「真的。」船津再次看着冬子。冬子轉過臉去。

「你年輕,找一個更年輕漂亮的姑娘好啦。」

「不。」

「真是任性的孩子。」

「冬子又給船津倒了一杯咖啡,「好了,不要再說了。」

「沒有子宮為什麼就不行呢?」

「因為,我已經不是女人了。」

「不會。我的叔母也摘除了子宮,可她仍然是個女人。」

「你的叔母也摘除了?」

「因子宮癌。」

「現大多大年紀?」

「52歲。手術后很健康,甚至更漂亮了。」

「可是,我不行。」

「沒那事。認為子宮重要,那僅僅是錯覺。」

「這也是你叔母說的?」

「我有個朋友,是醫生,我問過他。」

「謝謝你安慰我。」冬子很誠懇地說,「不過,我是不行的。」

船津不想說什麼。可是,冬子心裏已經湧起無邊的惆悵。船津嘆了一口氣,端起咖啡。似乎對冬子的堅定很不理解。「已經10了。」

冬子感到有些疲勞。船津又喝了一口,然後轉向冬子說:「那麼,我告辭了。」

「是……」

「今天很失禮,對不起。」

「彼此一樣,請原諒。」

冬子看着那麼溫順的船津,總感到好象做了壞事一樣。

「請再約我。」

「可以嗎?」

「如果不發生象剛才那樣的事。」冬子看了他一眼,船津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初五之前一直在家裏嗎?」

「我想差不多吧。」

「那麼,再打電話。」

船津說完,又看了一眼冬子走了出去。

一個人回到沙發上,冬子從餐櫃里拿出白蘭地。

冬子回想着剛才發生的事。當船津向她要求的時候,她一度想答應他。貴志和家人那麼快樂,自己也應消遣一下。才能夠擺脫出來,與其說是冬子的意志堅定,不如說是因為她想到給他身體時的凄慘景象。她害怕讓船津失望,討厭讓船津認為她是沒有性快感的無聊的女人。如果象以前那樣,是個正常的女人,也許就答應了船津。船津雖然年齡比她小,但是個很理想的男性,即使不考慮結婚這樣的非份之想,作為解決暫時寂寞的戀心也是最適當的人選。他在貴志手下工作,在報復貴志的意義上也是絕好的。

但是,冬子仍然沒有接受的勇氣。對貴志憎愛兼有,況且,還有失去子宮的事。船津和貴志相比,對女性的經驗恐怕太少了,也許只是胡亂地強迫要求。如果不說,或許他什麼也不會知道。想着想着,冬子竟感到那麼性急地向她要求的船津,是很可愛的。

那樣就回去了不好……

冬子喝着白蘭地,很快地產生了一種錯覺,好象自己失去子宮后,變成了一個壞女人。第二天也是一個十分晴朗的天氣。午休看電視時,船津來了電話。

「你好。」

儘管昨天剛見了面,船津還是向她寒暄。

「嗯,很好。」

「昨天很失禮,你生氣嗎?」

「沒有。」

「昨天離開后,去看了我的朋友。」

「什麼事?」

「手術的事。」

「啊……」冬子皺了一下眉頭,變得抑鬱起來。

「他說,摘掉子宮是值得懷疑的。」

「為什麼?」

子宮肌瘤的手術,連子宮也割掉是有問題的。」

「可是,肌瘤有好幾個,而且有惡化的趨勢。」

「那是啊。對年輕的女性,首先只應割掉肌瘤,連子宮也割掉,是過份的做法。」

「……」

「醫學上值得懷疑,還是再詳細問一下的好。」

突然地提出這樣的問題,冬子無法回答,況且手術已經造成了這樣的後果。

「那麼,該怎麼辦?」

「直接調查作手術的醫院,怎麼樣?如果確實做了不該做的手術,那就有問題了。」

「那樣……」冬子沒有勇氣再追問下去。

「記得昨天跟你說過,我高中時代的好友,現在K大醫院外科工作。專業差點,但他知道連子宮割掉是有問題的。」

「……」

「怎麼,不願意調查嗎?」

「這點事,請讓給我辦。」

「你調查?」

「和他商議著干。」

「請等一等。做這種事,對給我做手術的醫生不好。」

「因此,不要讓他知道,行吧?」

「可是……」

醫生怎麼會做沒有必要的手術呢?

「不管怎麼說,這事讓我再考慮一下。」

船津是因為昨天被冬子以沒有子宮的理由拒絕了而感到委曲,才這樣做呢,還是出於一種正義感?無論如何,是多此一舉。

「不。」冬子斬釘截鐵地說。

「讓你生氣了?」

「嗯,是的……請原涼。」

冬子象要躲避一樣,扔下電話。事到如今,即使知道手術錯了,失去的子宮也不能復原。

船津出自好意告訴冬子,但她卻並不願意去想。

冬子回到座位,接着設計帽子的模型構造圖。雖然開始了工作,冬子還是忘不了船津的話。

摘除子宮真是由於差錯嗎……

冬子沉思著,不知不覺繪圖的手也不動了。

如果真的是摘除了不必摘的子宮……冬子的腦子裏浮現出聲音柔和的院長和圓臉的護士。是他們做了這樣的事?可是找不到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的理由。

是船津的朋友想當然吧……

冬子一個人嘟囔著。也許是昨天晚上告訴他沒有子宮,受到打擊頭腦混亂了,也許是他錯誤地理解了他朋友的意思。冬子站起來看着窗外。太陽微微西斜,光禿禿的樹榦,往光潔的柏油路上拖着長長的影子。

冬子忽然想去見一下中山夫人。她急忙收拾好了圖紙,給夫人打了個電話。

中山夫人似乎正閑得無聊。

「幹什麼呢?如果方便的話,來玩呀。」

「家裏有客人?」

「昨天大學里的人來過了,今天誰也不在。兒子去玩了,先生也到熟人家裏去了,不到很晚是不回來的。」

「一起吃飯吧,馬上就來。」

出了公寓,冬子叫了一輛出租。中途在涉谷買了乳酪餅作禮物。到中山家時,太陽已經開始落山了。

「歡迎你。我以為你一定是回橫濱老家了,不會在東京。」夫人穿着與年齡不相稱的小領白毛衣,底下穿着深藏青色的長裙出來迎接冬子。

「只是初一回了趟老家,一直呆在東京。」

夫人瞥了冬子一眼,從冰箱拿出了葡萄酒。「這是沙托馬爾戈」,六九年的呢,從那裏直接拿來的。不喝一杯?」

「先生不會責備吧。」

「他不太喝葡萄酒的。」

夫人把血紅的酒液倒在葡萄酒杯子裏。以前聽貴志說過,1969年是葡萄酒增產的年頭。冬子喝了兩口葡萄酒,味道確實不錯。

「今天,我們兩人過一個女人的新年吧。」夫人把乾酪、火腿,甚至剩下的過年菜也拿了出來,兩人開始喝起來。

「到了我們這個年紀,雖說是新年,也只有吃的樂趣了。」

「我也是這樣。」

「你還年輕。最近見到貴志了?」

「聽說他現在去了外國了。」

「又去啦。」

「和家人一起,說是去夏威夷……」

「他也這麼俗氣。」夫人毫不客氣地說。「那麼讓我們兩個女人開懷暢飲吧。」

夫人的臉已紅了。

「完全作一個家庭主婦沒意思,我今年也想作點什麼工作。」

夫人比貴志少一歲。可看上去只有35歲左右,臉色光潤而富有朝氣。早早地生了孩子,以後無憂無慮地安於家庭,也許就會這樣。冬子出神地看着。

「一看到象你這樣在外面工作的人我就羨慕呀。」

「可是,我也很羨慕在這寧靜的家裏,悠悠自得地過日子的太太啊。」

「那也是。可是,每天都重複同樣的事情,一想這樣下去要變成老太婆,就不寒而慄。」夫人很誇張地皺了皺眉頭。

「來吧,接着喝。」

「夫人一醉,似乎話就多起來。眼睛微微發紅,說話的聲音又快又重。

「你不想相親?」

「我?」

「對方是個醫生,T大學畢業,留在大學醫院。高高的個子,很漂亮呢。」

一聽到醫生,冬子就緊張。手術以後,只要聽到醫院、醫生這樣的話,就感到害怕。

「30歲。父母親在靜岡,也是當醫生。」夫人說到這裏,把拿在手上的酒杯放下。「拿張照片來說好了。不過,我跟他很熟,是個非常好的人喲。你還只有28歲,這麼年輕漂亮,我想他一定會喜歡你的。」

「……」

「喂,不管怎麼說,還是見見面為好。不見見面?」

「我這種人是不行的。」

「還沒有忘記貴志?」

「不是……」

「是擔心手術啊。不過醫生自己也做手術,似乎不會在意傷疤的。」

「我,沒有出嫁的資格。」

「過去的事情,是不會計較。結婚這事只要現在倆人相愛就行了。」

「不。」

「他說喜歡瘦而有性感的女人。你正合適呀。」

隨着年齡的增長,女人變得喜歡幫助人,這是很難得的。但也有的時候,讓人很為難。現在的中山夫人正是後者。

「並不是馬上結婚,只是見一下面,這又不損失什麼。」

不是因為得失,冬子才逃避。以相親這種形式來見面本身就是痛苦的,這是夫人所不明白的。

「這個星期六怎麼樣?」

「這事就饒過我吧。」

「不行么?」夫人掃興地說,「你還是喜歡貴志啦。」

「不,不是這樣。」

「那麼,有其他喜歡的人嗎?」

「沒有。」

「那為什麼?」

「必須說嗎?」

「不要擺架子了。說。」

「擺架子……」

「喂,說呀,我和你不是朋友么?」

「我沒有子宮。」

「子宮?」

「上次的手術,和肌瘤一起割掉了。」

夫人不相信地看着冬子,又點了點頭。

「是這樣啊。」

「……」

「請原諒。」夫人彈掉香煙上的煙灰。「我聽說只是因很簡單的子宮肌瘤住院的。」

「最初是這樣。」

「剖開肚子一看惡化了?」

「嗯……」

「我也沒有子宮。五年前也是因為子宮肌瘤割掉的。」

「真的?」

「讓你看看傷疤吧。」

「不……」

「不要感到不好意思,都是朋友。」

夫人冷不防地站起來,解開栓著裙子的鈕扣。

「這個誰也沒有看過。」

從旁邊拉開,露出夫人的腿。可能是由於講究美容的原因,夫人的腿也修長苗條。在薄薄的連衣襪下面,能看見細花色的短褲。

夫人毫不猶豫地把毛衣翻到上面,另一隻手脫下了短褲。出現在冬子面前的是,白而滑潤的皮膚,讓人難以相信,這是超過了四十歲的人的皮膚。

「喂,看吧。」

在按著短褲的手的項端,有一條橫的傷疤。在堆著脂肪的白白皮膚上,只有那條傷疤,略呈紅色。

「噯,有吧。最初有15公分。」

「……」

「這很怪,隨着年齡的增長,稍稍變小了。」

雖然讓冬子看傷疤,夫人的態度卻仍然爽朗乾脆。賢惠的夫人也許是通過讓冬子看自己的傷疤,來安慰冬子。

「噯,知道了吧。」

「嗯……」

「除了丈夫以外,你是第一次看到的。」

「對不起。」

「不要道歉。」

夫人轉身放下搭在椅子上的長裙,「為這個乾杯。」

正可謂同病相伶,冬子舉起酒杯。

「你的傷口也是橫的?」

「嗯。」

「多少公分。」

「差不多。」

「是,差不多是要那麼長。」夫人點點頭,然後說:「我的體質是瘢痕型的,手術后又重新縫合,所以有些難看。」

「不,沒那事。」

「你的,也讓我看看吧。」

「我的很……」

「冬子小姐的皮膚很漂亮吧。」

「不行。」冬子搖頭否認。

中山夫人一邊笑着一邊說:「哎呀,今天饒你了。」說完輕輕地瞪了冬子一眼,「不知道吧。」

「嗯,一點兒也不知道。」

「已是5年前的事了,說起來也不值得誇耀的。不過,我們是患難姐妹、朋友。」

「……」

「不管怎麼說,讓我們作好朋友吧。」夫人說完將杯中酒一口氣喝完。

冬子重新看着斜坐在椅子上的夫人,無論怎麼看,都是一個很滿足的中年夫人的形象,很難想像在她的肚子上會有那麼長的傷疤。

「手術后一點兒異常也沒有嗎?」

「豈止是異常,割掉以後身體很好。沒有月經反而舒暢。你怎麼樣?」

「嗯……」冬子沒有月經雖也感到輕鬆,但也感到一絲的凄涼。

「據說,有沒有子宮,對人的生活沒有什麼影響。沒發生什麼事吧。」冬子聽醫生說過,但她還是不能相信。

「沒有,對性生活也不影響。」

「是嗎?」當然了,無論如何也不會用子宮性交吧。

「可是,聽說如果摘除了,就沒有荷爾蒙了……」

「真沒辦法,連你也這麼想。子宮只是生育孩子的口袋,不是產生荷爾蒙的地方。我雖摘除了,並沒有任何影響。」夫人很自信地說。但隨後口氣很快就變了,「不過,說起男人來,就不行了。」

「什麼不行?」

「我丈夫知道我摘除子宮后,就認為我已經不是女人了。他是一個頭腦很保守的人,無論怎麼給他解釋,他都頑固地相信子宮是女人的生命。」

中山夫人的丈夫,是T大學的工學系教授,今年50歲,頭髮灰白,戴着眼鏡,高高的的個子,很象一個耿直的人。

「因此,從那以後,幾乎沒有同床。」

「可是,那……」

「他說,性交的時候,總感到奇怪。」

「奇怪?」

「他說得不可理解,說是進去的瞬間感到冷颼颼的。」

「怎麼會?」

「我想絕不會有那事,是他神經過敏。」中山夫人說着,又往杯里添酒。

「自從說了這話以後,他就在外面亂搞。」

「怎麼會?」

「他外出遊玩,也是從那時開始的。」

「真的嗎?」

「我知道的。」中山夫人擦了擦眼淚破涕為笑:「說起我來了,真可笑。請原諒。」

「不。」

「連這麼無聊的事都告訴你,真蠢。」

「不過先生對夫人不是很溫柔的嗎?」

「他的熱情很成問題。他是看我已經失去了子宮,是個可憐的女人,所以才同情、愛護我。」

「去外國的時候,不總是和你一起嗎?」

「那只是作作樣子。別人差不多都和夫人同行,有我更合適,所以才帶我去。」

「他帶你去,還是因為他愛你。」

「在去外國期間,他也不想和你親熱,一上床,就呼呼地睡了。」

「是因為旅途疲勞吧。」

「在日本也是一樣。他從最初就斷定你是不行了。」

「那樣……」

冬子想否認,但找不到合適的理由。

「因為你作了手術,說什麼不能勉強,以此作為理由,出去惹花沾草。」

「先生真的那樣輕浮?」

「不是騙你,連那個女的我都認識。」

「你知道嗎?」

「是他研究室的助手,一個瀨川的女人。35歲,穿着牛仔褲,很討厭。」夫人十分憎惡地說,冬子反而覺得好笑。

「先生只是想玩玩。」

「不會。利用開學會的機會,一起去旅行。那樣的女人,哪裏好。可是他以為無論什麼樣的女人,只要有子宮就行。」

「會有這種事?」

「男人太隨便了,說什麼家裏的老婆沒有子宮不行,以取得女人對他的同情。」

「連那個女人也知道?」

「丈夫說的,我一問,他說連女人都很同情。」

「如果是真的,就太不象話了。」

「是啊。因此,我也背着他找人。」

可能是由於喝醉了,今天的中山夫人說得那麼大膽,和平常在商店、茶館見到的中山夫簡直判若兩人。

「讓人看看,我也是很漂亮的女人。」夫人從眼眶到臉頰早已微微發紅,如果再喝下去會大醉的,但冬子無法勸阻夫人在自己家裏喝酒。

「現在有喜歡的人對啦,介紹給你我就沒了。不介紹了。是啊,和貴志差不多吧。你怎麼樣?」

「我這種人已經沒有那樣的勇氣了。」

「可是,即使作了手術,那種感覺也一點沒變吧。」

「……」

「雖說是摘除了子宮,因為是在肚子裏面,與那個地方一點兒沒有關係。你手術后還沒有?」

「嗯……」冬子神色慌然地垂下眼睛。

「再來,不要在乎。」

「可是總感到害怕……」

「我一點兒沒變。儘管如此,我丈夫還是以為我不行。」

中山夫人站起來去了化妝室,不久就拿着一瓶蘇格蘭威士忌回來了。

「來吧,這次喝威士忌。」

「還喝嗎?」

「說起來有趣的話,就興奮起來了。不要馬上走啊。」夫人把話說在前頭,冬子不能再站起來了。

「我的秘密全部說了,這回想聽聽你的秘密啦。」

「我這種人什麼也沒有……」

「說謊。象你這樣漂亮的女人不會沒有吧。」夫人打開嶄新的喬尼商標封口,往杯子裏倒了威士忌並加了冰。

「摘除了子宮,用不着再擔心懷孕了,所以盡情地玩方合算。喂,有沒有一個年青漂亮的情人?」冬子勉強地笑了笑,她想起了船津。船津告訴我不管有沒有子宮都喜歡我,可是,也許那只是年輕時的偏激,隨着年齡的增長會改變想法的。

「不管怎麼說,現在不玩不合算。象我這樣,成了老太婆以後就晚了。」

「你那樣的事……」

「真的。20歲漂亮,受歡迎是當然的,30、40雖然美,但說起受歡迎,就不能那麼講了。」

「這我明白。」

「因此,你正處在女人的好時候。」

「我想問你點別的事情,行嗎?」冬子想起船津說的話。

「請,如果我知道的話。」

「是子宮的手術問題。只長肌瘤便連子宮一塊割掉,是不是太過分了。」

「我就是因為肌瘤割的呀。」

「我聽一個人說,20來歲未婚的女性,即使再不好,也不成摘除。」

「是么……」夫人抱着胳膊陷入沉思。「可是,肌瘤惡化可是危險的事呀!」

「我也是這樣想的。」

「年輕人還沒有結婚、生孩子,是應當儘力留下來。」

「難道是醫生把不必摘除的子宮割掉了。」

「是啊。」

船津畢竟不過是過慮了,懷疑到這種程度,就象想得太多了一樣。

「不管怎麼說,事到如今再說三道四也沒有辦法了。」冬子打起精神,端起威士忌,剛喝了一半便嗆得咳嗽起來。

「不要緊?」夫人馬上給她倒了一杯水,但冬子咳得身體打顫,不能喝。這時夫人已來到冬子的身邊,給她捶背。

「喝水?」

「不,已經不要緊了。」

「你的身體真是那麼苗條、柔軟呀。」

「沒……」冬子抬起來,正好看到眼前夫人的臉。

「多可愛啊。」夫人把冬子拉到自己身邊,撫摸着她的頭髮,逐漸地又從脖子摸到耳朵。「都這麼小巧、柔軟。」夫人的聲音象唱歌一樣。她靜靜地把嘴貼近冬子的耳朵。「我放心啦。」吹着熱氣,夫人慢慢地捧起冬子的臉。「我很喜歡你。」說完,夫人便把嘴唇緊緊地壓在冬子的嘴唇上。

「不要緊……」

正因為是女人,夫人的動作細膩耐心。她慢慢地吐著舌頭,叩著冬子的牙齒,另一支手輕輕揪著冬子的耳朵。

「不行……」剛說出口,冬子的力量就沒有了,一種嬌甜無力的感覺在全身擴展開來。

「只有我們女人。」夫人一面嘟囔著,一面把舌頭塞入冬子的嘴裏。

「啊……」冬子輕聲地叫喊著。不知不覺夫人柔嫩的舌頭,捲動起冬子的舌頭。

「我們,是女人。」

輕聲細語,使冬子完全醉心於一種甜蜜的感覺。

「來吧……」

當夫人催她時,她就象被施了催眠術一樣,順從地站起來。

「我給你更多的溫柔。」夫人在冬子耳邊柔聲地說着,牽着她的手,進了卧室……

一想起剛才和夫人兩人作愛,一種羞恥感就使冬子渾身發顫。冬子知道「女性同性戀者」這個詞,萬沒想到自己也成了這樣的人。20歲左右的時候,對年長的女性,有時候產生過這種感情。但那只是在腦子裏想,沒有付諸行動。現在,真正被捲入了這個旋渦。

冬子慢慢地下了床,剛要收起落在地板上的內衣,夫人就說:「起來了?」冬子馬上拿着內衣蹲了下去。

「不冷?」

「嗯……」

「我也起來吧。」

夫人用毛巾被卷著身體,慢慢地坐起來。

「噯,洗個淋浴吧,浴室在這裏。」

夫人卷著毛巾被走出房間。冬子急忙穿上內衣、裙子。夫人洗完后,冬子進了浴室。她從頭洗到肩,想起剛才夫人香水的香味沁到自己的身體里。霎時,感到自己做了了極骯臃的事。冬子使勁地擦洗著,好象要把身上的一切味道洗掉,反覆淋了幾次,才出了浴室。

夫人換上藏青色的睡衣,坐在沙發上吃着葡葡柚。

「喂,來吃吧。」

「必須回去了。」冬子想起剛才的情景,背過臉去。

「才11點呀。」

「先生快回來了吧。」

「穿着衣服呢,不要在乎。」夫人若無其事地說。

如果先生看到倆人正赤裸裸在床上,會怎麼樣。冬子想起剛才所做的事,身體打顫。

「反正他12點之前不會回來。」

「我要走了。」冬子站起來,取過提包。

「果真要回去?」

「嗯……」

夫人來到冬子身旁,靜靜地撫摸着她的頭髮。

「再來玩呀。」

「……」

「不來可不行。」夫人說着,用細軟的食指抬起冬子的下吧,「因為我們是有秘密的夥伴……」

冬子默默地看着夫人茶色的瞳孔,最初感到的驚懼、害怕已經沒有了。

「再會。」夫人說完就和冬子接吻。這是和貴志也沒有經歷過的狂熱的吻。

「下次打電話。」

冬子點點頭,走了出去。

「冷,要小心。」

「再見。今天晚上可以好好睡了。謝謝。」夫人說完,就關上了房門。

冬子穿過羅漢松林,來到大街。正月的住宅街早已進入睡鄉,周圍一片安靜。冬子躡手躡腳地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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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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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冬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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