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狐狸彬彬有禮地把我領上二樓。

旅館的樓梯,也鋪着紅地毯,狐狸輕手輕腳地爬上了樓梯。

二樓有五扇門。狐狸打開中間的一扇門,沖着我彬彬有禮地說:「就是這間房間。」

一邁進房間,我驚呆了。佈置得多麼高雅的房間啊!地板上鋪着橄欖綠色的地毯,牆壁與窗帘也是諧調的綠色。牆邊是一張舒適的床和一個古香古色的柜子。窗邊擺着一張紅木書桌和椅子。

「哎呀,這書桌太好了……」

我忍不住跑了過去,摸了摸書桌。桌子光溜溜的,手感好極了。

「是為我準備的書桌嗎……」

狐狸笑眯眯地說:「請隨便用吧!」

狐狸謙恭地行了一個禮,然後,靜靜地關上了門。

說起來,要是能在這麼舒適的房間里寫作,我的作品也許從一開頭就大不一樣了。紅木書桌的桌面上映出窗外爽朗的藍天。我輕輕摸了一下書桌的邊,手心上立刻留下了一種糙糙拉拉的感覺。仔細一看,書桌的枱面上刻着一個人名的詞首大寫字母。T·O兩個字清清楚楚。是誰亂刻的吧?我一邊用手指摩擦著那裏,一邊在心裏重複著:T·O,T·O。這樣說起來,這張書桌並不是新的。這張被擦得鋥亮、被精心呵護、像古董一樣的書桌的主人,也許就是T·O吧。

「T·O先生是作家嗎?」

我禁不住自言自語道。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個奇怪的聲音:

「不,他是音樂家。」

像喇叭一樣的聲音。我驚訝地回過頭去。然而,房間里不可能有任何人。裏面柜子上的銀拉手默不作聲。可是我立刻明白了。有誰在這個柜子裏面,不,有一個會說話的東西藏在裏面。剛才說話的就是那個東西。我沉着地朝向柜子,輕聲問道:

「你是誰呀?」

於是,一個明快的聲音清楚地回答:

「我呀,我是小號。T·O先生的小號。」

「啊!」

我深深地點點頭。這麼一說,想起來了,剛才阿治說過,二樓房間的柜子裏留着一把岡本卓夫的小號呢。

「對了,對了。這裏原來是岡本卓夫的房間啊。這張書桌、這個柜子都是他用過的東西啊。」

我跑了過去,打開柜子。

向左右兩面開的柜子裏,有一個用雪白的法蘭絨包着的東西。悄悄打開一看,一把金色的小號閃閃放光。驀地,我懷着一種遇見了美麗得無法形容的東西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小號。然後,我問:

「你為什麼會說話呢?」

小號聽了,靜靜地回答:

「因為我是活的。也就是說,我有靈魂。岡本卓夫為我注入了靈魂。」

我輕輕地點了點頭。啊,當我想到竟會有這樣的事情時,不由得百感交集。

「那麼,你還能唱了?」

「是的,能唱。」

「就像岡本卓夫吹的那樣?」

「是的,就像那樣。」

「那你唱唱看?」

「很遺憾,現在不行。」

「為什麼?」

「我在這個柜子裏面睡得太久了,睡了近三年了,把歌都忘了。剛才幸虧是你摩擦了岡本卓夫的大寫字母T·O,我才醒了過來。那大寫字母里蘊含着岡本的魔法。但剛剛醒過來,還不能唱。人不是也一樣嗎?在床上剛剛醒過來,能發出好聽的聲音嗎?」

「那倒也是。那麼就等一等吧。」

「請再等一下。在這段時間,請你把我擦一擦。就像以前岡本卓夫那樣,用法蘭絨精心地擦一擦。那樣,我就會放出金色的光芒了,就會發出好聽的聲音了。」

我點點頭,輕輕地把小號從柜子裏拿了出來,放到書桌上。然後,坐在椅子上,用法蘭絨專心致志地擦起小號來。

這是一把用了很久的小號。大概岡本卓夫在綠樹環抱的山中小屋裏,獨自一個人,吹了一天又一天吧!接着,就像樹枯了似的,靜靜地死了。

「好啊,我為你擦到5點吧。」

我嘀咕了一句。反正晚會開始之前我也沒事。從窗口望下去,剛才還在做招牌的阿治的身影也不見了。肯定是在和狐狸一起忙着準備晚會呢。

「我會把你擦得閃閃發亮。」

我全神貫注地擦起小號來了。哈了口氣一擦,舊舊的樂器很快就如同陽光般閃閃放光了。當窗外的樹葉一閃一閃地映現在小號的身上時,我開心極了。

「唱支好聽的歌吧!」

我呼喚道。小號聽了,高興地說:

「在今晚的晚會上唱一曲吧!」

「唔,真的?」

「是真的。你肯吹嗎?」

「可是,我對小號根本一竅不通啊……」

「沒關係。只要你用嘴含住小號,朝里吹氣就可以了,然後就由我自己來唱。不管是海頓,還是維瓦爾第,都會像岡本卓夫吹的一樣。」

「太好了!一定要好好露一手。」

我躍躍欲試,更加用心地擦起小號來了。我都等不及5點開始的晚會了,要是那隻盛氣凌人的狐狸看到我吹響了小號,該是什麼樣的表情呢?……

一股飯香從樓下的飯廳里飄了出來。當我把目光移向窗外時,發現很多性急的客人已經聚集過來了。

一隻戴着紅色串珠手鐲的兔子,慌裏慌張地朝着大門走來。後面慢悠悠地跟着一隻脖子上圍着藍圍巾的野豬。還有戴着花帽子的羚羊姑娘、狸子夫婦……

「還是全都是動物……」

我嘀咕道。

「有什麼不好?」

小號小聲用含混不清的聲音說。

「動物也好,鳥也好,人也好,大家都是一樣的朋友。」

「你真是懂事呀!」

「不。岡本卓夫就是這樣想的。他的身邊,總是聚集著鳥和動物。特別是生病的動物,只要一聽到小號聲病情就會好轉。受傷的小鳥也會常來這裏。岡本卓夫會用玫瑰花瓣,給這些小鳥做被子。還不僅僅是這樣呢,樹之精和風之精還來過這座房子呢!到了冬天,雪女也會來敲門呢!。」

「全都讓它們進屋嗎?」

「當然了。大家一起聽小號。冬天寒冷的晚上,大家就在飯廳的暖爐里點燃落葉,一邊取暖,一邊聽小號。不過,雪女就不同了,屋子太熱她受不了,就坐在門外的走廊上聽。她最喜歡海頓的《小號協奏曲》,總是聽不夠。」

「那今晚也唱吧。多唱幾首。」

我興奮地說。可小號聽了,壓低嗓門,就像說着一個快樂的秘密似的輕聲說:

「一上來,先來一首歡快的短曲,怎麼樣?」

「歡快的短曲?」

「對,在慶祝會開始時演奏的短曲子。」

「好主意!」我「啪」地拍了一下手,叫道,「大家準會吃一驚。」

這時,當、當,門口古老的大鐘敲了五下。

「5點了!」

我站起身來,用白布小心謹慎地把小號包好。然後,捧起它,說:

「走吧!」

不知為什麼,我的腿有點發抖。也許是因為太用力,才發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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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玫瑰旅館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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