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手銬

20 手銬

卡特把蘭博從地上拽了起來。葛衛岡冷冰冰地說道:「如果你對格瑞姆和穆勒做了什麼不可挽回的傷害——我敢保證,我會親手拉下你電椅的電閘開關。」他是說真的。

但是格瑞姆好像已經清醒過來了。看到我們回來,向我們跑了過來,奎恩跟在他身旁。

「穆勒怎麼樣?」葛衛岡立時問道。

起初,兩人都是一臉茫然。看到戴着手銬的那個傢伙后,奎恩一言不發,轉過身,朝着房子跑去。

「他擊中拉波特了嗎?」葛衛岡問道。

格瑞姆搖搖頭:「沒有。聽馬里尼說,差了將近兩英尺。」

「瓦托斯還有救嗎?」

「救不活了。正中心臟。」

「到底該死的你在陽台上幹什麼?睡大覺?」葛衛岡吼道,之前對格瑞姆的關心霎時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沒有,」格瑞姆生硬地回答道,「我也想知道這傢伙——」他示意被葛.衛岡和馬洛伊夾在中間的蘭博,「是怎麼悄無聲息溜到我身邊的。前一分鐘,陽台上還連個鬼影子都見不著,我也盯着樓梯呢。然後我只知道,我眼冒金星,奎恩正試圖把我帶到這裏來。我聽見遠處有槍聲,頭疼得要命,好像要裂開似的。如果你能讓我好好休息一天,我就忘掉所有的——」

「也許我會給你假期,」葛衛岡打斷他的話,「但是以後再說。現在,幫幫馬洛伊。我先走了。」

他跑走了,我也快步跟了上去。他看了我一眼。「羅斯,那把槍,給我。」我照做。「以後不要那樣做,明白嗎?瓦托斯和你的指紋會破壞蘭博的。」

房子裏燈火通明,人影綽綽。葛衛岡瞧見樓梯腳下的一扇地下室的窗戶開着,裏面亮着燈。他走了下去。

「蓋爾.他怎麼樣?」

醫生回答說:「還沒醒,被一個威士忌酒瓶敲了腦袋。劃破了一點兒皮。但是我想他一會兒就會醒過來。」

「運氣如何?」一個平靜的聲音從樓梯上面傳來,「抓到他了?」

「抓到了。」

「是誰?」馬里尼問。

「蘭博。我還以為你知道呢。」

「他是怎麼為自己辯護的?」

「什麼都沒說。他現在還站不穩呢。摔了個漂亮的跟頭,從船庫的台階上滾下去了。」

「他的射擊成績很奇怪,不是嗎?」馬里尼走下台階,「很矛盾。總部給你來過電話了,說有個從華盛頓打來的電話找你。」

探長向旁門走過去。走了將近十多英尺,他又轉身,問道:「你說『矛盾的射擊成績』是什麼意思?」

「看那裏。你頭頂的牆面上。」馬里尼用手電筒照着。只見距地面七英尺,陽台下大約一英尺的牆上,有一塊兒圓形的凹陷,牆皮脫落了,中心嵌著一顆略為凸起的黑色金屬。

「是子彈,」馬里尼說,「那棵樹距離拉波特所坐的椅子三十五公尺遠。第一槍偏離了兩英尺——她這個狙擊目標可不小。第二槍,你也看到了,連窗戶都沒射中,偏了十英尺,低了五英尺。而第三槍是從更遠的地方發射的,卻正中上校要害。你難道不覺得古怪?」

「當然。但是這又證明了什麼呢?」葛衛岡沒等他回答,自顧自走進屋子。

「是啊,這證明了什麼呢?」我問道。馬里尼也跟了上去。

「羅斯,誤導。凈是誤導。還有欺騙。」他從我身邊飄走。

十分鐘后,葛衛岡站在客廳里,看着布蘭迪把蘭博的手指蘸滿墨水,一個接一個地在一張白紙上按下指紋。等布蘭迪取完最後一枚指紋,抬起蘭博的手,葛衛岡就迫不及待地奪過那張紙,放在枱燈下,舉著放大鏡湊近觀察。他看看左手拿着的一張指紋相片,又看看那張紙。

奎恩、蓋爾和穆勒仍在地下室。亨特在外面看守屍體。除了海德森夫婦,其他人都在客廳。西格麗德臉色蒼白,站在壁爐旁邊。拉波特夫人一反常態,不再鎮定自若地沉默不語,坐在靠牆的沙發上,皮膚黝黑的臉上透著戒備,若有所思。埃拉·布魯克倚在角落裏的台式收音機前,兩隻手緩慢而有條不紊地把一個火柴盒撕成小條。阿諾德站在房間中央,手插在口袋裏,緊緊咬着沒有裝煙葉、也沒有點火的煙頭。所有人都注視着蘭博,他笨重的身子痛苦而緩慢地移動着。他把手伸向額頭,用手背揉了揉眼睛,見另一隻手也跟着抬起了,顯得有些驚訝。他茫然地看着銬在手上的鋼索,彷彿是初次看到。

葛衛岡探長終於站起身,面向蘭博,聲音中透著滿足:「查爾斯·蘭博,我以謀殺罪名逮捕你!」

馬里尼坐在拉波特身邊,滿是倦意地皺皺眉頭,問道:「探長,一起、兩起還是三起謀殺?」

「二十多起,」葛衛岡說,「蘭博先生就是老大喬·加萊利,前黑幫分子,敲詐犯,芝加哥黑社會的前任首腦。這狡猾的傢伙繼承了卡彭的衣缽,前街,奧克蘭,新西蘭,我的天啊!那地方讓我們好一通查找。」

轟動新聞!

這將是明天報紙所用的最不起眼的詞語了。我不由自主地向電話邁了一小步。

阿諾德開口道:「可是他們不是一年前在芝加哥河底發現了加萊利的屍體嗎?他腳上還綁了一桶水泥。」

「報紙上的消息你不能全信,」葛衛岡回答說,「老大想金盆洗手,隱退江湖。幫里的那群暴徒卻不肯接受他的退職。另外,還有些人覺得他私吞了本屬於他們的錢。但是他自認為老謀深算,找了個外貌與自己相似的人做替死鬼。用機關槍把他射成了篩子,打爛了臉部,再將屍體沉入河底。我一直感到疑惑.為什麼不見雙手,又棄屍在如此容易被發現的河段——那裏經常有潛水員整修橋基。他就是為了讓人發現屍體,你明白了。這樣一來,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就不會再試圖尋找他了。」

「探長,你是怎麼知道的?」馬里尼看上去已經清醒了,坐直了身子,神情專註。

葛衛岡轉過身,「總部抓到了今天早上在這裏盤旋的飛機的駕駛員了。你知道蘭博就是等飛機的人。他房間里沒有衣服,沒有剃鬚用具,什麼都沒有。這些東西哪兒去了?很顯然,他裝起來了口他把這些東西都收進隨身攜帶的手提箱了。當他看見警用快艇靠岸,自己趕不上飛機的時候,就把它扔掉了。立奇在老房子裏找了半天,一無所獲。大概是蘭博在裏面加了幾塊石頭,沉入了河底。雖然諾瓦克能找到,但是根本用不着了。那個飛機駕駛員是柯利·布蘭那。」

「他曾經是老大的防彈飛機的駕駛員,也是在同一時間失蹤了!我——」格瑞姆忍不住大聲說。

葛衛岡並未理會。「頭髮拉直了些,染了色,臉上的雀斑也洗掉了,但是毫無疑問就是他。在這兒,蘭博不需要戴假鬍子。他那身材,戴那個好看不了。不過,回城的路上他還是要戴的。他可不願照相。某些人曾經偷拍過他,之後都被他幹掉了。有篇雜誌文章稱他為『犯罪沙皇』。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中,也只有少數幾個知道他的真面目。可是,他過於相信自己的好運氣了。他肯定F.B.I沒有他的指紋。因為他從來都是戴着手套的,連睡覺也不脫下來。他不知道硝酸——」葛衛岡怪異地悶哼一聲,「硝酸銀可以從紡織品上取得指紋。華盛頓的小夥子們拿到了他的一雙手套。從邊緣採集到了半枚拇指和半枚食指指紋。經過比對,拇指有四個吻合點,食指有六個。我只需要再找兩個就好。如果實驗室的那幫人核對了螺紋角度和紋線長度后,還找不到的話,我就上繳我的警徽。」

「查爾斯·蘭博,」馬里尼沉思低語,「真是個不錯的假名。加萊利這名字是太顯眼。無論何時他做自我介紹,人們都會立刻想起那些並不陌生的衝鋒槍和敲詐案件。我推測,他高中時候就已經臭名遠揚了。」

「接下來,他這輩子都會呆在監獄里。」葛衛岡說。

「的確如此,我看得出來。探長,祝賀你,這會讓你一夜晉陞為警察局長的。這個我們以後再談,這起案子要如何解決?」

「什麼如何解決?」

「這起案子。斯凱爾頓謀殺案。琳達和佛洛伊德。記得嗎?」

「他被我們抓個正著,」葛衛岡吼道,「你還不滿意。瓦托斯的死怎麼解釋?」

「的確,我承認那起案子是他乾的,」馬里尼靠在沙發背上,好像準備抗擊包圍戰。他把手伸進口袋,掏出那疊撲克牌,「但是我想問的是,拉波特是怎麼回事?蘭博是如何設下那個點火裝置的?往近了說,你要如何解釋這古怪的射擊成績?」

「那又怎樣?」

我希望馬里尼能夠給出合理的解釋,不然,我敢保證,葛衛岡不會放過他的。

「蘭博是個前幫派分子,」馬里尼說,「隨身就帶了兩把槍。在距離拉波特三十五英尺的地方,射擊偏差了整整兩英尺。他又發一槍,偏離了大約十英尺,連窗戶都沒打中。而第三槍,距離大幹三十五英尺,卻一槍命中瓦托斯。噢,這是有可能的——一切皆有可能。但是他一直待在地下室里,是怎麼知道我們在訊問拉波特的?巧合?為什麼他從地下室來到陽台,打暈格瑞姆,奪走他的槍?他已經有穆勒的槍了難道他習慣用雙槍,只拿一把就不會用了?另外,格瑞姆一直盯着樓梯,他是怎麼爬上陽台的?之後,他為什麼爬上樹?為什麼不在陽台上開槍?既然他費了那麼大的力氣,才搶到第二把槍,為什麼又要扔掉?裏面還有四顆子彈呢。瓦托斯說的不是他掉了槍,而是『扔了』。為什麼他等瓦托斯向我們喊過話后,才開槍?而不是先發制人,堵住他的嘴?這兩把槍是穆勒和格瑞姆的,對吧?」

「沒錯,但是——」

「瓦托斯撿起的那把是格瑞姆的。我說的對嗎?」

「格瑞姆,是嗎?」

格瑞姆彎下身子,湊近審視葛衛岡放在桌子上的那把槍,點點頭:「是我的。」

「探長,是格瑞姆的槍,不是穆勒的。記好了,很重要。羅斯,你開了幾槍?」

「一槍。」

「我們目擊到瓦托斯開了兩槍。二加一等於三。再算上之前的兩槍,一共是五發。現在槍里還有幾發子彈?」

格瑞姆打開槍膛:「一發。」

「那就是六發。槍在你手裏的時候,子彈數量就是這些?」

格瑞姆頷首稱是。

「很好。我們有進展了。我們知道,射進窗戶和嵌入牆壁的那兩發子彈都出自這把槍。我估計,兩槍發射大約間隔三秒鐘。同意嗎?」

探長點了點頭。

「如果你站在拉波特的房間里,」馬里尼繼續說,「視線與射入牆面的子彈齊平,而後轉身,透過窗戶玻璃上的彈孔,你的視線將會落在那顆樹上距地面十五英尺高的地方,那是一根從樹榦分出的枝丫。那麼,以牛頓之名,請你告訴我,像蘭博這樣一個胖子是如何在三秒鐘之內,從樹上下來,並穿過草坪的?即使他是從樹上跳下來的,我都懷疑他能不能做到。不管怎麼樣,瓦托斯可是清清楚楚地說,他是『爬下來的』。」

「他一定得那麼做嗎?」葛衛岡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當然了。槍射出的子彈,不可能以曲線行進,對吧?子彈鑲嵌在陽台下的牆面上,從這個位置來看,如果他開第二槍的時候還在樹上,那麼子彈就會不留痕迹地穿過陽台底板!我知道,我看過了。有一兩種類似的魔術戲法。魔術師把一根玻璃棒穿過一條借來的手絹,或是隔着鋼板用飛鏢射女助手。這叫穿透術。但是點三八口徑的子彈穿透鋼筋混凝土的地板,我倒是第一回聽說。就好像降靈術一樣,我不相信。」

「子彈反彈——」葛衛岡開口反駁。

「的確可能。你比我知道得多。但是四十五度的反彈角度,是不是太大了?而且反彈后的速度竟然還能令它嵌入牆壁那麼深?流彈通常都是自旋的,不是嗎?應該會擦過牆面或是被反彈回來。」

「但看看這種情況,」葛衛岡說,「如果蘭博在樹上向拉波特開了第一槍,另一個人在樹下開了第二槍——」

一個平靜如水的聲音從我們身後通向走廊的門外傳來:「開槍狙擊拉波特的不是蘭博。槍聲響起時,他和我在一起。」

穆勒站在門口,一條白色的繃帶包在他的頭上。蓋爾醫生從他身旁經過,朝着蘭博走來。

「奎恩已經把事情的經過告訴我了,」穆勒接着說,「但是你們搞錯了。蘭博那時和我在地下室。聽見第一聲槍響后,我把頭探出窗戶觀望。蘭博趁機用酒瓶子把我打暈,搶走了我的槍,翻窗逃走了。」

房間里一片寂靜。即使把半打圖釘一枚一枚地扔在一張東方地毯上,也能聽得一清二楚。馬里尼是房間里唯一一個面露微笑的入。

葛衛岡探長環視四周,逐一打量著阿諾德,布魯克,西格麗德·維瑞爾還有蓋爾醫生。

「那麼,打暈格瑞姆並開槍射擊的是另有其人了?」他從蓋爾開始訊問,「槍響時你在哪兒?」

「圖書室,」蓋爾不假思索地回答說,「你上樓以前看見我和維瑞爾小姐進去了。我們在一起。」

「一直在一起?」

「是的。」

「維瑞爾小姐?」

「是的。」聲音很輕,卻堅決篤定。

「布魯克呢?」

那位先生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問亨特。」他說。

葛衛岡走到窗戶旁,喊道:「亨特,過來。」過了一會兒,「你聽見今晚的前五聲槍響了?」

「聽見了,長官。」

「布魯克一直和你在一起?」

「是這樣的。」

葛衛岡轉過身。「阿諾德呢?」

阿諾德不發一言,只是走到桌子旁邊,按下一個按鈕,等待着。很快,外面的走廊里響起一陣腳步聲。海德森太太出現在門口。

阿諾德重複著探長的問題:「你聽見今晚前五聲槍響了嗎?」

她點點頭。

「那時候我在哪兒?」

「和我在廚房,怎麼了?然後你就朝着房子前門跑去了。我和我丈夫跟着你。」

「海德森先生當時也在?」葛衛岡問。

探長對馬里尼說:「也許你願意現在接手訊問?」他建議道,語氣中透著譏諷,「又是不可能犯罪!這座島上沒有其他人了。立奇一直在對面的房頂上站崗瞭望。」

馬里尼搖搖頭。「不,探長。你做得很好。」

探長突然大發雷霆。他的怒火在警局都是出了名的。

「的確如此.」他斬釘截鐵地斷言,「這件事夠可以的了。埃拉·布魯克,你被捕了!馬洛伊,抓住他。」

埃拉想要逃跑,馬洛伊和手銬卻比他快了一步。布魯克眨眨眼睛,辯駁道:「但是亨特警官——」

「閉嘴!」葛衛岡打斷他,「你藏得夠深,我費了好大力氣才抓到你的狐狸尾巴。賣給你快艇的那個人已經把你供出來了。收藏家錢幣郵票公司的一個銷售員也承認一個星期前曾賣給你六枚1779年的英國畿尼幣。兩個人都把你的外貌描述得清清楚楚。我很快就能查到製造假幣的人的姓名和住址。現在你想招供了?」

布魯克沉默不語。

「馬洛伊在你房間的肥皂里發現了一把投幣寄存箱的鑰匙。可以打開中央車站的儲物箱,裏面的袋子裏裝着佛洛伊德的衣物。你就是麥克金利飯店2213號房間的住客,喬治·桑德爾斯。半打的夜班職員能認出你。有人看到你在佛洛伊德被害那天清晨四點半的時候,拿着一個袋子,離開飯店。你利用防火梯,把他的屍體移到2113房間,用樓下的打字機打了一封信,偽造了他的簽名,下午一點二十分把信丟在了中央車站的一列火車上。你開着那艘無人知曉的快艇,干這些見不得人的壞事,不用的時候,就把它停在鬼屋下面,假裝自己在遊艇上工作。那些設計圖紙和模型就是你的障眼法。」

葛衛岡停下,深吸了一口氣。

「現在我還沒有證據,但是會有的。你從九十八號大街的私人收藏室偷走了使者號的古董。這也是佛洛伊德潛水的目的。他要將它們沉入河底,在東河裏泡泡!還有一項入室盜竊的指控。這案子裏,被砸了腦袋的人多得你數不清。」

葛衛岡說出這話,自己都未加留意。我卻倍感興趣,直到幾個小時后,我才明白了他的意思。葛衛岡接下來的話更加引入注意。

「昨晚,你在四十三大街打暈了羅斯·哈特——」

「我的天啊,」我想,「僅僅是昨晚嗎?」

葛衛岡繼續講述,咄咄逼人。

「你在中央車站讓羅斯拿走了你那裝滿假畿尼幣的箱子。事情是這樣的。你那個造假幣的朋友昨天晚飯的時候給你打電話,告訴你假幣做好了,而你在哪兒?他去了麥克金利飯店,發現到處都是警察。你就在那裏收了貨,他等不及要把那些假幣脫手了。雖然逃過一劫,但他真的被嚇壞了。我說得對嗎?你在中央車站遇到了羅斯,那時你正碰到了正在執勤的蘭斯特·海因斯警官,他穿過候車室,說得好聽點兒,想和你聊聊天打發時間。手裏拎着一箱子的銅幣,你根本逃不掉。可是你又不能扔下箱子,自己逃跑,這無異於此地無銀,不打自招。你動了一番腦筋。你一向詭計多端。這是你的慣用伎倆,不是嗎?埃拉·布魯克,深海潛水專家。這倒是個新穎的把戲。馬洛伊,給我倒杯水來。」

馬里尼說:「你旁邊就有威士忌和蘇打水。喝點兒——全喝了吧,繼續說。停在這裏,真是讓人心癢難耐。」

「你還有你的紙牌魔術,」葛衛岡打趣道,「你從來就不會感到迷惑,不是嗎?也沒有被難倒過?」葛衛岡面露笑容,洋洋自得。

「我並不迷惑,」馬里尼說,「布魯克來了個掉包計,換走了哈特的箱子,當然了。他和那個什麼警探打開箱子一定大吃了一驚,我討厭猜測。我為什麼忘了放兩隻兔子在箱子裏——或是我的新商品,會說話的神奇骷髏。」

「沒錯,正如你所說的,一葛衛岡肯定道,「他在躲到角落裏的報攤前,絞盡腦汁想辦法,正好看到放在電話亭前的哈特的箱子。他飛快地掉了包,快步走到另一個角落裏。這時,海因斯追上了他。他讓海因斯檢查了手提箱,又用編好的借口糊弄過去。海因斯沒有名正言順的理由把他帶進警局。布魯克本想拿回自己的箱子,卻看到羅斯提着箱子朝着寄存櫃走去。他伺機行動,卻沒能成功。如果他丟棄那箱子,警察會順藤摸瓜,抓到他。如果他不能順利拿回箱子,那麼一旦發箱子的傢伙上繳,海因斯也能憑着箱子裏的東西把他扔進監獄。但他還是想到了辦法。正像發生的那樣,他順利拿回了箱子。」

「但是,」這次是蓋爾提問了,「為什麼那位警察對埃拉這麼感興趣?」

「嗯,」馬里尼喃喃低語,「我說過,他的名字很奇怪。埃拉·布魯克。這名字很像是模仿別人而起的,和西蒙·雷克感覺很相似,而後者是一名真正的潛水艇發明家。像是假名,是吧,探長?」

「是的。海因斯認識他。他那旅行包里就裝有證據。布魯克藏匿佛洛伊德的衣物時,他從他的房間裏帶走了一個筆記本,裏面記錄的受騙者的名單和日程表,證明他干著『絡點線騙局』和『破布袋騙局』絡點線騙局是一種賭馬圈套。一名「圈外人」或者叫做「繩套」負責接觸受騙者,告訴他自己的堂兄喬治在西聯公司工作,負責給賭馬經紀人通報賽馬結果。喬治想利用職務之便,在賽馬比賽后,經紀人知道結果前加註,以此獲利。他需要找一個經紀人不認識的生面孔下注。被騙目標瓊斯先生看上去是個老實人。他有沒有興趣呢?他當然會入伙。這個冤大頭想到即將穩穩到手的大把鈔票,就口水直流。於是依照喬治的指示,下了小額賭注,來檢驗這個計劃的可行性。(和西聯公司一樣,賽馬也是杜撰出來的,只是引魚上鈎的誘餌。)計劃極為成功,賭贏了,大賺一筆。(「嘗個甜頭」)他的貪慾極度膨脹,回去將所有可以調用的錢都湊來了。(「送回老家」)之後,當然了,最後的豪賭出了岔子。「繩套」沒有遵從指示,擅自下了注,犯下大錯。這位冤大頭,和其他人一樣,輸得傾家蕩產。如果他有所怨言,不依不饒,他們就給他演場戲——「破囊」。玻璃眼對愚蠢的「繩套」大發雷霆,拔出愴,射幾發空包彈。「繩套」咬破嘴裏的血囊,將血噴濺到冤大頭的身上,然後裝死。於是,喬治好心地協助受命案牽連的受騙者出逃。「破布袋」是另一種騙局。受騙者期望在生意場上賺個盆滿缽滿,而這個案子裏面的「大公司」是一家偽造的證件齊全的經紀公司。(以上事實尚未公開,由D.W.莫瑞爾提供,他的作品《大公司》即將出版發行。)——作者注)的勾當。請允許我介紹玻璃眼喬治,這傢伙聰明絕頂,從來沒有被抓到過把柄——這回他栽了。從東河裏撈錢是他最近的賺錢行當。玻璃眼,這是誰的主意?」

布魯克冷淡地聳聳肩。「你知道對於這種問題,我是不會回答的。」布魯克的聲音突然間年輕了十歲!我開始懷疑他那鐵灰色的頭髮是不是染過的。

蓋爾說道:「探長,這太令人驚訝了。你是想說他在潛水和海底設備方面的淵博知識也是偽裝出來的?」

「哦,不。那些都是真的。你了解騙子嗎?」

「不了解。這方面我一竅不通。」

「一個專業的騙術高手不會理睬一萬美元以下的買賣,就是因為最專業的騙子需要為騙局準備道具,拉攏同謀。他們所要做的,就是在受騙者前演一場精心編排的好戲,扔幾枚馬里尼牌的煙幕彈。他就是這樣一位真正的騙子。所不同的是,看騙子演戲,要付錢,一大筆錢,而且是在你離場的時候交錢。順便問一句,博特,他是不是那個變身夜盜飛賊的雜技演員?」

「我覺得就是他。剛開始還沒認出他來,但是如果他摘掉眼鏡——」

「布魯克,1915年你曾經在巴恩上校的馬戲團里當過雜技演員?」

「當然沒有了,探長。」

「那就是說你當過。我猜,偷竊這勾當太沒有技術含量,而且所得甚微。於是乎,你就開始了你的玻璃眼騙局?」

「探長,他是如何用玻璃眼詐騙受害人的呢?」蓋爾問道,「他根本沒有假眼啊?」

「他用那個創造了騙術歷史。他選擇小城鎮下手,入住最高檔的酒店,穿着講究,出手闊綽,一副成功商人的派頭。成為人們注目的焦點后,他便開始下手了。他來到一家商店,比如說,一家男士服裝店,大肆揮霍一番,訂幾件單價十美元的襯衫,幾條五美元的領帶,可能花個五十美元。商品送到飯店后付款。正當他要離開時,我們的萬·摩根先生猛地用手捂住眼睛,在地板上尋找什麼。『我的玻璃假眼掉了!』他這麼叫着,於是,店老闆和夥計立刻趴在地上幫着尋找。這時,喬治擺出一副沮喪的樣子,明早有重要的商務洽談;不能這個樣子示人;那玻璃假眼是特別訂製的;來不及再找一顆和好眼一模一樣的了。如果這單生意黃了,他要損失幾千美金,等等。他願意懸賞五百美元,找回那顆假眼!當然了,沒有什麼假眼,因為那是他演的一場戲。最後,他垂頭喪氣、憂心忡忡地離開商店。店主繼續尋找。半個小時后,一個陌生人走進來,說,『哦,看啊,』彎下身,從櫃枱下面撿起一顆玻璃假眼。店主想奪過來。陌生人起了疑心。『你這是幹什麼,我敢打賭,這假眼的主人願出大價錢把它贖回。』你能想到接下來的事情了。店主拿回了假眼,陌生人離開了,懷揣幾百塊錢,數量多少取決於這位假眼先生的成功商人一角演得有多出色。這位陌生人沿街而行,進入第二家商店,拾得了第二顆玻璃眼,賺得荷包滿滿。第二天一早,五六個商店夥計坐在飯店的大堂里,每人拿着一顆用羊絨精心包裹的玻璃假眼,等待着萬·摩根先生兌現那五百美元的許諾。當然了,萬·摩根先生和他的助手早就逃到下一座城市,重施故伎去了。」

葛衛岡停下來,又灌下一杯馬洛伊倒來的水。

馬里尼若有所思地注視着他。「但是,探長,」他不慌不忙地說,「你要如何推翻布魯克在槍擊縱火事件中的不在場證明呢?是你的手下監視着他。」

「也許你能推翻?」

「我可不想。」

「那就別管了。你為什麼總是對那場火災喋喋不休?」

「理由很簡單。我們的兇手就是設下點火裝置的人。」

「好吧,」葛衛岡一臉不悅,「坐下來觀賞下面的演出吧。阿諾德·斯凱爾頓,你被捕了!」

阿諾德疲憊不堪地點點頭。「這麼說,你仍然認為——好吧。蓋爾,能請你給我的律師打個電話嗎?」

「醫生,你別動。馬洛伊——」

「探長,不用戴手銬了。沒那個必要。」

我聽見馬洛伊嘀咕著,「恐怕我們不得不這樣做。手銬用光了。」

馬里尼又站起身。葛衛岡咆哮著,「坐下,你讓我緊張。我不清楚阿諾德是怎麼放的火。我逮捕他,罪名是以欺騙為目的,在法醫勘查之前,擅自移動屍體。我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給他加上一條事後從犯的指控口」

葛衛岡還沒說完,他轉向拉波特夫人,「你也被捕了,你和你的兄弟,被指控:企圖詐騙,事前及事後協助移動佛洛伊德的屍體,還有偽造。如果我還想到了其他罪名,你也得聽着。馬洛伊,把他們帶回總部,扔進監獄。」

馬洛伊上尉滿面笑容、幹勁十足地付諸行動。

蘭博頭上纏着繃帶,被布蘭迪和奎恩夾在中間離開了。拉波特,神秘人X,布魯克和阿諾德緊隨其後,馬洛伊、格瑞姆和穆勒像趕羊一樣跟着。

等他們都離開后,馬里尼悄聲說道:「探長,羅斯怎麼辦?昨天晚上他非法持槍。你知道的,蘇利文法案。」

葛衛岡坐下來,從衣兜里掏出一支煙斗,往裏面填煙葉。從清展時分登島到現在,他第一次放鬆身體。「我也為你準備了一張空白傳票,理由是妨礙警官執行公務。」

「我的天啊,老兄!難道你不想知道是誰殺死了琳達和佛洛伊德嗎?我注意到除了蘭博,你沒有以謀殺的罪名逮捕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他們都不是兇手,對嗎?」

「不是。但是我也錯不了。他們中肯定有一個是兇手。這裏再不會有像今晚這樣的激烈槍戰了。我可以坐下來,慢慢思考。」

「羅斯,」馬里尼說,「他甚至都沒有要求聽聽我推理的結果。他以為我——」

「我持懷疑態度,」葛衛岡說,「可我還是聽聽吧。我要提醒你,如果你再用鏡子、活板門、假身份還有——還有如果你再扯進來——什麼雜技演員——我就……好吧。是誰放的火?是誰殺了琳達、佛洛伊德和瓦托斯?」

馬里尼的那枚五角硬幣出現在他的指尖上,隨後又消失不見了。

「蘭博殺了瓦托斯,但是他沒有在拉波特的膠囊里下毒,打印潛水時間表的也不是他。聽起來他不是『幕後黑手』,對嗎?」

「不像是。這不符合他的做事風格。我承認這點。」

「此外,你還記得嗎?是蘭博告訴我們他看到拉波特把膠囊給了琳達。兇手不會向我們泄露這條線索的,被他看到了,還會想方設法阻止我們得知這一情況。蘭博的嫌疑被排除了。」

「很好,繼續說。拉波特、阿諾德、布魯克。哪個?是他們中的一個嗎?」

馬里尼輕描淡寫地說:「都不是。我可以把他們的嫌疑全部排除。」

他的這句話,我本應有所預料,但卻沒有。霎時間,緊張的氣氛在房間里蔓延開來,像一根拉緊的鋼絲繩般,顫動着。

葛衛岡探長、博特還有我不約而同地轉身,瞪着房間里僅剩的兩個人。

西格麗德·維瑞爾雙目圓睜盯着馬里尼,一隻手捂著喉嚨。威廉姆·蓋爾醫生緩緩地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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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花板上的足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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