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第18節

18

老六所說的看女人洗澡的故事我是不相信的,老董這樣的人看過那麼多女人洗澡,也沒有看見他的眼睛上長什麼瘤子。

不過,我相信我沒有退路了。儘管我是第一次遇上這樣的事情,我也知道我目前的境地十分尷尬。不管潘金蓮和局長是一個什麼關係,有一點毫無疑問,那就是他們之間的關係很不尋常,而且局長不希望別人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所以才會躲到大學里來打球。

我看的電影不多,主要是看盜版碟。很多盜版碟的主題是一樣的:一個人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於是遭到追殺滅口,故事就這樣展開,而這個被追殺的人最後成了英雄。我不想當英雄,我基本上也不大相信被追殺的人最後會成為英雄,現實社會中他們多半是死得很慘。

逃避不是辦法,唯一的辦法是勇敢地迎接挑戰。

所以,很多時候,我們不要把事情看得太簡單。

陳祖文說得對,生活就像修破鞋——

摘自《伍天舒日記》

老董用幾張他學生的裸體照片收買了網球場看門的大爺。這世道,連六十多歲的大爺都受不了這樣的誘惑。

"董教授,以後出了《紅樓夢》的撲克,記得送我一副啊!"看門的大爺叮囑道。

於是,只要是潘金蓮訂場地,看門大爺就會自動把同一時段旁邊的場地訂給老董。

局長和潘金蓮來到球場的時候,伍天舒和老董已經開始打球了。

局長顯然沒有料到還會在這裏碰上伍天舒,他一定認為伍天舒應該識趣地從這裏消失。在看見伍天舒的那一刻,他似乎有點猶豫,不知道是不是該去另外的場地。

可是,潘金蓮已經熱情地跟老董打招呼了。

"你們也來打網球啊?"潘金蓮的記性真的很好,就好像她也買瞭望遠鏡偷看老董一樣。

不過,伍天舒寧願相信是老董那一頭飄逸的長發給了她深刻的記憶。從前,伍天舒對瘋子和藝術家們留長頭髮感到不理解,現在他終於知道長頭髮至少還有一點好處。

"是啊,我在國外的時候天天都打啊。"老董忙說,任由伍天舒打過去的球從他的褲襠下穿過而不去接。

老董什麼時候出國留學過?他居然大言不慚地說自己"在國外的時候"!伍天舒暗自感嘆,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像老董這樣無恥。

到了這個時候,伍天舒自然要跟局長打招呼。局長假裝很詫異。

伍天舒的水準明顯在老董之上,老董的水準也就是勉強騙一騙剛進學校的女大學生。伍天舒沒有客氣,打得老董呼哧帶喘,狼奔豕突,顧頭顧不了腚。

伍天舒是故意要打給局長看的,但潛意識裏還是想給潘金蓮看,想讓她看看誰才是西門慶。男人就是這樣,即使知道自己無法得到那個女人,也要在她的面前顯擺自己,這一點上,人跟猴子或者野豬什麼的沒什麼區別。

另一塊場地上,局長的功力看起來也不錯,肯定比老董的水平高。而他對面的潘金蓮看上去也不是生手,雖然力量不行,但是動作很舒展,看上去很美。別說,她還真有點像那個庫什麼娃,屁股一扭一扭的,弄得人心裏痒痒的。

沒過多久,局長就累了。人老了就是這樣,就算對面是美女,該不行了還是不行,於是那邊場地進入中場休息時間。潘金蓮扭著屁股挺著胸,一邊擦著汗,一邊走到場邊。

剛才還東倒西歪的老董突然像上足了發條的玩具兔子一樣躥了過來,也顧不得接球,嚇了伍天舒一跳。只見他迅速從包里取出兩罐飲料,大步走到旁邊的場地。

"來來來,喝飲料。"老董表現得很熱情。局長一回頭,飲料已經快飛到了,連忙伸手接住。

"別這麼客氣,我們自己有。"局長自然不稀罕老董的飲料,他有更好的。

老董不管這些,說話間已經把另一罐飲料塞到了潘金蓮的手裏。

"小潘,拿着。看你,出這麼多汗。"老董主動暴露了自己。潘金蓮的眼裏閃過一絲詫異的光芒。請注意,是光芒,證明她很高興被別人打聽到自己的名字。

而局長的眼裏也閃過一絲詫異,卻不是光芒。現在他知道,他必須要解釋他和潘金蓮之間的關係了。

"你知道什麼是四大鐵嗎?"看着老董和潘金蓮饒有興緻地聊著學校的事情,局長感到有些尷尬,於是竟然願意跟伍天舒聊一聊。讓伍天舒想不到的是,他也會問這個問題,難道他知道伍天舒的圖謀了?

"四大鐵?白鐵、鑄鐵、燒鐵,是不是還有烙鐵?"

在領導面前,有的時候要裝傻,有的時候要扮純真。

果然,局長的表情輕鬆了許多。面對一個蠢貨,任何人的表情都會輕鬆許多的。

"我告訴你,一起渡過江,一起扛過槍,一起受過傷,一起下過鄉。"局長喝了一口水,深情地看了旁邊跟老董聊得起勁的潘金蓮,接着說,"你看小潘,多好的孩子啊,既聰明又漂亮,可是,你知道嗎?她是一個沒有父母的孤兒,在對越自衛反擊戰中,他的父母都光榮犧牲了。那時候,他的父親是營長,我是教導員,我們一起扛過槍,一起受過傷,我能看着他的孩子成為孤兒嗎?啊,能嗎?因此,我責無旁貸地做了小潘的父親,擔負起了撫養她的責任,直到她長大成人。"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局長是一個多麼高尚的人哪,高尚得像電影里的人。而我和老董是多麼的庸俗和無聊,多麼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們真的很齷齪。"伍天舒被感動了。

"局長,想不到你這麼……"這麼什麼?伍天舒想不起來該怎麼說,索性就不說,假裝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唉,誰讓我和她父親是戰友呢?小伍,這件事算不了什麼,我也不想讓太多人知道,你可不要告訴別人。"局長叮囑道。

一個人,做一件好事並不難,難的是做了一件好事,還不讓別人知道。

局長的故事讓伍天舒感動了很長時間,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他已經很久不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真情了。

是局長,讓他重新審視這個世界,讓他對這個世界重新充滿希望。

就為了這個,也該陪局長打好網球啊。

想這些的時候,伍天舒懷疑自己是不是很虛偽。可是又相信自己是出於真心的,只是這個世界虛偽的東西太多了,你越是出於真心,就越是顯得虛偽。

至少吧,伍天舒覺得自己跟老董是有區別的,因為老董只對潘金蓮感興趣,對局長的故事嗤之以鼻。

伍天舒在球場遇上局長的機會越來越多,也就越來越熟,而他由於動機已經變得高尚,表現得也越來越自然。

老董總是跟潘金蓮搭訕,有的時候還裝模作樣去教人家打球。伍天舒對他基本上是鄙視的,但是每次來打球都是老董出錢,只好對他表現出某種程度的尊重。

局長偶爾會跟伍天舒打幾拍,伍天舒的技術在他之上,總是給他喂出好球,有的時候他很高興,不過總的來說,似乎他對跟伍天舒打球不是特別熱衷。

不管怎樣,事情正向好的方向發展,直到有一天伍天舒發現老婆不對勁了。

一個人往往就是這樣的,當事業有發展的時候,家庭就會出問題。老董也這樣說過,他說他是在第一百篇《紅樓夢》論文發表的那一天離婚的。

當一個人太專註一件事情的時候,往往就會忽視自己身邊發生的事情。

當伍天舒一門心思都撲在局長身上的時候,他忽視了如花。

"當西門慶跟潘金蓮通姦的時候,西門慶的老婆勾搭上了武松。"老董曾經這樣說,這是他研究《水滸傳》的又一成果。

伍天舒現在知道,老董的研究成果是有現實意義的。

當你丟了錢的時候,你會是什麼反應?

有賊了。

可是當你存摺上的錢丟了的時候,你會是什麼反應?

有家賊了。

伍天舒的存摺上少了錢,而家裏只有兩人。伍天舒本人不是家賊,所以,他判定家賊就是如花。

一個偶然的機會,伍天舒想起該給老爹寄錢了,於是他拿出家裏的存摺。這個時候,他發現存摺上少了一千塊錢。那不是一個小數目啊!毫無疑問,那是如花取的,可是家裏最近沒有買過什麼值這麼多錢的東西,而如花也沒有告訴他她要取錢。

發生了什麼?

通常,就像中國電影一樣,觀眾認為發生了什麼,就一定發生了什麼。

"是我取的。"如花說得大義凜然,甚至還有一點昂首挺胸,似乎她是《紅岩》裏的江姐。

"取就取了,幹什麼用了?"伍天舒盡量平和地問。

"借人了。"

"借給誰了?"

"不用你管,反正人家會還。他不還,我也會還。"

"既然會還,告訴我有什麼不可以?"

"告訴你就告訴你,借給小泉了。"

"小泉?"伍天舒給了如花一巴掌,他就猜到是借給小泉了。

每個人都不會同意她把錢借給小泉的,因為小泉是日本首相。但是,這個小泉不是日本首相小泉,而是強姦犯小泉。

小泉,就是如花的前夫。這個強姦犯上個月被放出來了,第二天就來找如花借錢。

"你為什麼借錢給這個強姦犯?他對你的傷害還不夠嗎?"伍天舒怒吼道。小小的屋子已經盛不下他的憤怒,瓦似乎在房頂跳舞。

"嗚嗚嗚嗚。"如花被打懵了,再也不扮江姐,開始扮可憐。

"說!"伍天舒出離憤怒了,他的錢卻被她拿去給一個強姦犯。

"嗚嗚嗚嗚,我……我是看他可憐啊,他剛出監獄,什麼也沒有,連一身衣服都買不起。"如花好像還挺委屈。

"買不起衣服,他是光屁股來找你的?那是他活該,是報應!他沒衣服穿,干你鳥事?他是你什麼人?我一年到頭就那麼兩身衣服,你怎麼就不管?你以為你是誰?雷鋒啊?菩薩啊?"伍天舒怒斥道。他心情本來就不好。

"可是,他來借錢,我也不好意思不借給他。"如花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放屁!你現在就去給我要回來,快去!"伍天舒暴喝一聲。

如花嚇了一跳,灰溜溜地出去了。

"老子還沒當西門慶呢,你就想當潘金蓮了?"伍天舒憤憤地想。

如花終於還是沒有能夠把錢要回來。

伍天舒還會時常想起陳祖文來,他已經很久不去看望師父了,不知道師父的鞋攤還在不在,想來還應該在的。

陳祖文曾經說過古代有御用文人,這伍天舒知道,而且比陳祖文知道的還要多,譬如宋玉、司馬相如、揚雄一類的文人都屬於御用文人。

陳祖文又說古代還有御用棋人,就是專門陪皇帝下棋的。"那專門陪皇帝養鳥的,是不是叫御用鳥人?"伍天舒開玩笑說。

"你說對了,御用文人和御用棋人統稱御用鳥人。"陳祖文說。伍天舒知道他嫉妒了,因為他當不上御用鳥人。

"你知道怎樣陪皇帝下棋,皇帝才會高興嗎?"陳祖文問。看來他對於野史有些研究。

"讓皇帝贏你。"伍天舒說得不是很有信心。

"錯了,我給你講一個御用棋人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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