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覃玉成到達蓮城時已是三更時分。他沒有走水路,因為夜深了雇船很貴,他捨不得花那筆錢,再者也怕爹乘船追趕,而走旱路,是沒人跑得過他的。他氣喘吁吁,跑得兩腿都發軟了,汗水濕透了衣衫。他找到了位於吉慶街的南門坊,踏上了門前的青石台階。

南門坊其實是一座臨街的窨子屋,高高的磚牆上開有兩個窗戶,黑黢黢的像兩隻深不可測的眼睛。馬頭牆高聳在深藍的夜空裏,牆頭上枯萎的狗尾巴草隨風搖曳著。月亮已落,星星們在凌晨的清冷中打着哆嗦。拱形的石門楣上方鐫刻着南門坊三個大字,厚實的橡木雙合門緊閉着,兩個鐵門環在黑暗中幽幽閃光。覃玉成的手在門環上摸了一下,便在冰涼的石門檻上坐了下來。這個時辰人家睡得正沉,他不好打擾的。兩個半人高的月亮形門當替他擋着風,不一會,他就打起了盹……

覃玉成是被開門的吱呀聲驚醒的。睜眼一看,天色已亮,街上早起的生意人在叫賣,米豆腐噢!才出鍋噢!千層餅香得流口水耶,糯米粑糯得粘牙齒咧!有個破嗓子在唱着高腔:娃兒糕好,娃兒糕鬧,男人吃了發橫騷,女人吃了生毛毛⑹!散亂的人影在薄霧裏晃動,油糕的香氣隨風飄浮,直往鼻子裏鑽。他一回頭,見一個年輕妹子手把著南門坊半開的門,驚奇地注視着他。她的臉嵌在黑蒙蒙的門洞裏,顯得格外白凈。妹子瞧瞧他,笑出兩個淺淺的酒窩:「我曉得你是哪個。」

他說:「你又不是神仙。」

妹子說:「神仙不曉得的事我曉得呢,你是一方晴的新郎倌是不是?」

他驚訝不已:「你真的比神仙還神啊?那你又是哪個呢?」

妹子說:「我是南門秋的女兒,叫南門小雅。我爹算準了,說你肯定會來的。」

他問:「莫非師傅叫你迎我?」

妹子嘴一翹:「才不呢,爹交待我,不誰你進門,因為你是不聽爹媽話跑出來的!」

「我來跟師傅說。」他抬腿要進門,小雅伸手將他擋住。小雅說你要是擅自進了這個門,以後就永遠也進不了門啦,你要是真想當爹的徒弟,就要順着爹的脾氣來。覃玉成就不敢了,傻傻地站在門外。

「這就對了。我爹是個說一不二的人,我就從沒跨出過這個門檻呢。」

「為什麼?」

「因為爹不許,我出去了爹不放心。」

「那我哪么辦?」

「你在外面等,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總會碰着我爹的,你要是人好,聽話,說不定我也會幫你忙。不過呢,我要幫了你,又不對住新娘子呢。」小雅將半開的門完全打開,又好奇地問,「哎,你為何新娘都不要就跑出來了?」

「我不喜歡新娘,我喜歡月琴。」

「那你為什麼又要娶新娘呢?不喜歡就不娶嘛。」

「我爹媽喜歡啊!」他說。

「噢,我曉得了。」小雅點點頭,就轉身掃地去了。一條烏黑的長辮子在她背上活潑地甩動。她掃一會又扭頭瞟瞟覃玉成,淡淡的笑一笑。

覃玉成倚著門框朝里看,屋裏光線有點暗,但他還是看見了左側的櫃枱,櫃枱左側綢布莊的招牌,看見了前院的濕天井,天井裏一池幽黑的水,水面上浮着幾葉睡蓮。覃玉成來這兒扯布時四下閑逛過,曉得這個窨子屋的佈局。它是兩進兩層,由廂房和中堂構成,如兩個相連的回字。濕天井后就是中堂,中堂后則是後院。他還記得後院是旱天井,鋪着四四方方的青石板,四周栽著綠葉紅花的美人蕉,當中有一棵蒸缽粗的柚子樹。石板縫隙里長著小草,像是打出的綠色格子。兩口接屋檐水的太平缸像兩面大鼓,水滿而不溢,他從裏面見過游弋的小魚和自己年輕的臉。南門師傅這時躲在哪呢?他朝堂屋樓上的房間窺探,那兒是睡覺和起居的地方。他期望瞟見南門秋的身影。

但是南門小雅掃完了地,開始卸櫃枱板子時,還沒見南門秋現身。倒是瘦筋筋的帳房先生馮老七出來了沖覃玉成作個揖,笑眯眯地說:「客官早,想扯布?請進。」覃玉成搖頭:「不,我不能進來,我要見南門秋師傅。」馮老七眉毛揚了揚,回頭便看了小雅一眼,小雅無聲一笑,咧出一排白牙。馮老七似乎就心領神會了,頷首道:「那你在外等吧,等不等得到,就看你的緣分了。」

覃玉成只好等。街上人越來越多,有人進門扯布了。小雅在櫃枱里忙,她用一根竹尺量著布,然後操起長剪刀剪個口子,雙手抓住布利索地一扯,哧的一聲,那塊布料就下來了。扯布的聲音很好聽,只是,那根竹尺的形狀讓他想起爹的鐵尺,心裏就有些不舒服。小雅手閑着的時候,目光就會悄悄瞟過來,這時候他的臉頰上像有羽毛在輕輕掃過。

陽光都爬到覃玉成臉上來了,南門秋還沒出現。他肚子有點餓了,便跑到街上粉鋪里,買了一碗牛肉粉,匆匆地吃下肚去,又急急地回到南門坊前。小雅不見了,只有馮老七一個人在鋪面上。他發了慌,問南門師傅是不出門了?馮老七點頭說,你挺聰明嘛,老闆辦事去了。覃玉成後悔不該這會去吃東西的,又問南門秋幾時回。馮老七搖頭說不曉得,也許晚上回,也許幾天都不回。覃玉成愣住了,怎辦?回大洑鎮是不可能的,他不願意,想起與梅香同床他就心煩意亂。他靈機一動,說:「馮先生,我幫你賣布好么?」

馮老七說:「你倒是小心眼耍得轉,我可怕老闆怪罪下來。」

覃玉成說:「師傅是不讓進門學月琴,沒說不讓我進門賣布嘛。」

馮老七綳起臉說:「反正是吩咐不讓你進門就是,你門都進不了,哪么賣布?還有,你莫老在門口轉好么?妨礙生意不說,人家見了,還以為你跟南門坊扯皮絆⑺。一定要找師傅,以後再來吧。」

覃玉成沒話說了,摸摸涼涼的石門當,悻悻地從台階上退了下來。

太陽西斜,陽光給河面和船隻都塗上了一層薄薄的金光。覃玉成坐在碼頭上,任風撫摸著頭髮。他在城裏轉了好幾圈,也沒見到南門秋的蹤影。他望着蓮水下游水天交際處,考慮要不要搭一艘三桅船,到船上幫水手做點雜事,坐到漢口去買一把月琴。他甚至幻想,到漢口去拜一個高師,學會彈琴之後再跑回蓮城,然後坐在南門坊門口自彈自唱,讓南門秋對他刮目相看。但是,這隻能是想想而已,聽說漢口已經被日本人佔了。他舔舔嘴唇,把一聲嘆息吐在拂臉而過的河風裏。

一艘來自上游的大船徐徐靠岸了,一個纜圈從船上拋下,準確地套在他身邊的纜樁上。船艙里裝滿了圓鼓鼓的桐油桶,桐油味隨風而來,令他鼻子直癢。他討厭這味道,他家後院的傘作坊里常年籠罩着這種氣味,熏得他透不過氣來。

他離開碼頭,在街上閑逛。人群漸稀,飯菜的香味四處漂浮。覃玉成買了個燒餅,邊走邊啃。他尖起耳朵捕捉響器的聲音。如果哪個地方月琴悠揚,他是有可能在哪找到南門秋的。茶樓里有鼓樂之聲,那是唱三棒鼓的,或者是打漁鼓的。在蓮城,唱月琴的都是有身份的人,他們喜歡到開業、做壽、婚禮等喜慶場合捧場伴喜,但他們一般不為生計彈唱。

他到了街口,忽然瞥見南門秋背着月琴袋在前面走。他緊跑幾步,但在距南門秋十來步的地方止住了腳。在大街上攔截師傅有失禮貌,容易惹師傅生氣,不如乾脆悄悄跟在後面,先去聽他唱一場月琴,然後再相機行事。於是他若即若離地跟在後面。

南門秋埋頭趕路,對跟在後面的他一無所知。

他們就這樣相跟着出了東門。東門外只有一條短街,還有一座尖頂上有十字架的福音堂,福音堂旁是美國傳教士約翰遜牧師辦的廣濟醫院。南門秋一頭鑽了廣濟醫院的側門。

覃玉成迷惑不解,外國佬的醫院也請人唱月琴嗎?他怕跟丟了,趕緊也進了側門,沿着一條鵝卵石鋪的小道走到了醫院的後院。但是,南門秋不見了。暮色漸濃,影影綽綽的花草樹木遮蔽了他的目光。他往花木深處一陣亂走,好奇心愈來愈強烈了。他穿過一個葡萄架,看到一幢矮平房,牆上爬滿了五爪藤,窗戶里亮着燈,裏面有喁喁人聲。他摸索過去,半蹲到窗下,然後直起身子探頭望去。

第一眼就讓他膽顫心驚: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坐在病床上,兩眼凶光盯着他!她顯然看見了他。他以為她會叫起來,但她眨眨眼,扯動嘴角笑了一下,就轉過頭去了。這是一個中年女人,面容清秀。南門秋坐在她面前,端著飯碗,拿着調羹,看樣子在喂她。還有一個女護士也站在旁邊。

南門秋將調羹送到那女人嘴邊,輕聲說:「青蓮,來,吃吧,你喜歡的蓮子羹呢!」女人哼一聲,將臉轉向牆壁。護士也勸道:「南門先生喂你也不吃呀?你看他待你多好呵!」女人往地上啐口痰,叫道:「呸,扯謊,騙人!你不是南門秋,我不認得你!我又沒瘋!」南門秋側側身子,再次把調羹伸過去:「好好,你沒瘋,你是好人,不認得就不認得,只要你吃就行,好么?」女人厲聲叫道:「不好!」手一揚,就將南門秋手中的碗打掉了。由於用力過猛,她身子一晃,從床上跌了下來,倒在地上。南門秋急忙去抱她,她卻揪着他的頭髮來回拉扯,嘴裏罵罵咧咧。南門秋緊緊地抱着她,將她放回床上。她仍抓着他不放,護士連忙上前,幫他按住她,南門秋急忙說:「你別按,別弄疼她了!」護士只好鬆了手。女人兩手亂舞,又抓又撓,南門秋好不容易掙脫開。他迅速地從布袋裏掏出月琴,坐在椅子上彈撥起來。月琴聲一響,女人就坐着不動了,眼神也變柔和了,過了一會,淚水就從她臉上淌了下來。她慢慢地伸出一隻纖瘦的手,好像要去撫摸南門秋,又似乎是要撫摸那飄在空中的琴聲……

這一幕讓覃玉成驚詫不已,月琴太神奇了,轉瞬之間就讓一個瘋病人安靜下來。此時南門秋兩眼含淚,一邊彈,一邊盯着那女人,嘴唇微微地顫抖。覃玉成不知聽了多久,腿都站麻了。他伸了伸腿,踢著了窗下的一個花缽,喀嚓一聲響。屋內的月琴聲戛然而止,南門秋叫一聲:「哪個?」

覃玉成一驚,趕緊離開窗戶,鑽進一叢半人高的冬青樹里。南門秋出來了,屋前屋后查找了一遍,自言自語:「是貓兒吧?」護士也出來了,將月琴遞給南門秋說:「南門先生,這裏有我,您就放心吧,我喂飯時她挺安靜的,就是聽不得男人的聲音。您看,她聽得出您的琴聲了,說明治療還是有效果的。」南門秋說:「嗯,謝謝你了,還請你多費心,別走漏了風聲。」護士點頭道:「放心吧,約翰遜先生早有交待,我會儘力的。」

南門秋走了,正好從冬青前過,他幾乎伸手就可摸到覃玉成的頭,但因天色黑了,他沒有發現他。覃玉成從冬青叢里鑽出來時,南門秋早已走遠了。

覃玉成趕回到城內,南門坊那兩扇厚實的門已經關上了。他還是不敢貿然叩門。他從門縫往裏看,中堂客廳里有燈光,但是近處沒人。他背對大門沮喪地坐下來,獃獃地望着街面。這時,清脆的月琴聲從門縫裏鑽出來的,輕輕地敲打着他的背。他轉身將門往裏推一把,門縫張大了一些,月琴聲也更清晰一些了。但是,他還是只窺見燈光昏黃的窗戶,沒見到人。

月琴令他着迷,也令他落寞憂傷,聽着聽着,他腦子迷糊了,朦朦朧朧地看到一些星星隨着月琴聲跳舞……但突然之間,大地搖晃,星星們驚慌地散開,月琴聲也歸於沉寂。馮老七搖着他的肩:「喂,後生醒醒!南門秋先生說一不二,不會讓你進門的,你又到這裏坐一夜呀?起來起來,我送你到歇伙鋪里去。」覃玉成只好悶頭悶腦的跟在他身後往客棧去。馮老七邊走邊說:「後生,其實南門先生是喜歡你的,我聽得出來,也看得出來。你要是真的連新娘子都捨得下,一心來學琴,就給做師傅的和你自己一個台階,回家說通爹媽,寫一個拜師帖過來。否則就莫想進門。南門先生不會做對不起你爹媽的事的。你就不要為難他了。」

覃玉成好像聽到一根琴弦崩的一聲響,斷掉了,裊裊餘音消失在黑暗之中。

覃玉成心灰意冷,在客店裏一覺睡到翌日中午才爬起床來。他跑到米粉店吃了一碗牛肉粉,拖着發軟的腿往碼頭去。既然無法進南門秋的門,他要麼搭船回家,要麼就漂泊四方了。

剛剛走到街口,馮老七顛顛地跑來,一把抓緊他的手,快跟我走,好事來了!拖着他就走。到了南門坊,馮老七將他往門裏拉,他倒遲疑了:「我可以進去了?」馮老七說,不可以我有這個膽么?這時南門小雅走過來,調皮地眨眨眼:「小心一點,新娘子抓你來了呢!」他啊了一聲,愣住不動了。馮老七便拉了他一把:「小雅逗你耍的!你堂客幫你送拜師禮來了呢!快去給師傅行贄見禮!」

覃玉成一時懵了,雲里霧裏的隨着馮老七繞過天井進了客廳。南門秋坐在桌前抽著水煙袋,面容肅穆而安詳。桌上盤子裏擱著兩條染紅的豬腿,還有幾個禮包,看來是家裏送來的。梅香坐在一側,兩手相交放在膝蓋上,瞟見他進門,臉上洇出一層紅暈。馮老七將一個小蒲團放在地上,輕輕地推一下他的背,他便身不由已地朝南門秋跪了下去,叫道:「師祖在上,師傅在上,徒兒覃玉成誠心學藝,特來拜見師傅!」然後,將額頭在地上很響地叩了三下。在他要叩第四下的時候,南門秋伸手攔住了他,呵呵一笑,說:「好了好了,禮不在多,心誠就行,如今是新時代了,不要那多的舊禮數。起吧!」

覃玉成就起身,拘謹地坐在梅香對面。

南門秋說:「玉成啊,新婚燕爾,你即出門學藝,新娘慨然送禮,識大體,懂禮義,賢淑端莊,是你的福氣!以後你不可辜負她的良苦用心啊。」

覃玉成趕緊朝師傅欠欠身子:「師傅的話徒兒謹記在心!」

南門秋又道:「梅香你也放心,我除了嚴加管教玉成外,也會讓他常回家看看的。隔得又不遠,我們可以常來常往。照人情,該請你住下,讓你們夫妻團聚,可是按唱月琴這行的規矩,今晚他是不得與妻子同宿的,只好請你諒解了。」

梅香紅著臉說:「我曉得。」

南門秋揮了一下手,馮老七用紅漆盤子托著三塊洋布,遞到梅香手裏。三塊洋布紅青藍三個色,南門秋說這是回禮,分別送給梅香與爹媽的。梅香趕忙推辭,說禮太重了,推辭不過,也只好收下,朝南門秋鞠了一躬。然後,梅香從身後拿出一個大布包來,放到覃玉成的懷裏,說是他的換洗衣物。梅香要告辭了,南門秋讓覃玉成送她到碼頭。覃玉成還懵懵的站着,馮老七又在他背上推了一下,他才跟着梅香出了門。

覃玉成很想知道爹媽為何改變了態度,但對他來說,向梅香開口是件很難的事。他甚至於畏懼與梅香對視。他走在她的背後,悄悄地瞟着她的背影,她的銀耳環反射出的光線針一般刺疼了他的眼睛。到了碼頭上,梅香轉過身來問:「我要是不來,你還打算在南門坊門外等好久?」

覃玉成臉燒了起來,看來家人都曉得他這兩天的處境了。梅香望着河裏的船,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串話。他這才得知,昨天南門秋給家裏帶去了口信,告之了他的境況。南門秋說如果家裏不情願覃玉成拜師學藝,他是不會允許他進門的,最好快把他接回去。聽說兒子在南門坊外晾著,娘急得流下了眼淚,直怪爹不該動用鐵尺,把兒子逼到這個地步。爹很生氣,要請人把他抓回去,可是知子莫過其母,娘怕這樣做會適得其反。他的犟脾氣上來了九頭牛也拉不回的,鬧僵了說不定就順水跑到漢口,一去不回了。怎辦?爹媽犯了愁,於是探詢新媳婦的心思。梅香就說,抓他回家不是辦法,人回了心也不會回。他是大人了,總不能把他關在家裏吧?既然他那什麼愛月琴,新媳婦都拴他不住,不如就成全了他,讓他學一門本事也是件好事。他總會回來的,他不至於家都不要了吧?她睡兩年冷被窩不要緊,只要你們的寶貝崽喜歡就行。至於家裏的人手嘛也不會少,爹媽可以拿她當男人用的,粗活也好細活也罷,她都拿得起放得下。梅香的話說得很沖,卻也在情在理。媳婦都情願了,爹媽還有什麼好說的?便依了她。爹媽連夜備了拜師禮,今天一早就雇了一個腳夫,梅香便領着將禮送到了南門坊。

覃玉成半天不作聲,他應該向梅香說聲謝謝,可他張不開嘴。他歉意地搓揉着兩隻手。梅香回頭看看他,嘆口氣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了你留下個空房我也得守。我看你是還沒長大,還不曉得堂客的好,不見你的怪……不過我曉得你良心還是有的。你討了個好堂客,又拜了個好師傅,你的命比我好。家裏的事你就放心,交給我好了。有空就回家看看。我也不要你有多心疼我,曉得好歹就行,早點出師,早點回家。我想你不至於讓我守活寡吧?」

覃玉成避開梅香灼灼發亮的眼睛,望着河上一張移動着的打滿補巴的帆,默默地點了點頭。此時此刻,站在清爽的秋風裏,看着湛藍的天空,澄澈的河水,還有在水面上滑行的大小船隻,覃玉成不曉得自己的承諾根本無法實現,而梅香也沒料到,自己竟會一語成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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