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鈴響了

門鈴響了

門鈴響了,姚征冬頗感意外,正值盛夏,暑熱難當,他沒約什麼人來啊。鄭夕對他是主動的,可他始終沒把家庭的具體地址告訴過她。那會是誰呢,反正不會是厲言菁,她很尊重他,每次來都要事先打電話約好,決不會唐突地闖來的。

他離座起身,走到門後面,從貓眼裏往外瞅瞅,門口站着一個瘦小的女子,穿一身上海流行的連衫裙,他不認識。但也不礙事兒,也許又是居委會有什麼瑣事要通知吧。上海社區的網絡繼承了歷史上的傳統,是十分嚴密和高效的。經常呆在家裏的姚征冬逐漸也習慣了。

他打開了門,樓道里一股熱浪迎面衝來,久待在空調屋裏的姚征冬眼都花了,他不由得問:「請問,你找誰呀?」

「姚老師,你不認識我了。」女子一開口,姚征冬吃了一驚,這不是他的鐘點工小秋嘛,隔着貓眼,他竟然沒認出來。定睛一看,真是小秋,不過也難怪他隔着貓眼認不出來,就是乍一眼看去,他也是會認錯的。平時,小秋到他家裏來,總是穿着十分隨意的鐘點工服裝,平平淡淡,粗粗放放,一看就知是價廉物也廉的衣裳。可今天,小秋的打扮煥然一新,儘管只是穿了一件淺咖啡色的連衫裙,可這件連衫裙的質地很好,剪裁得十分貼身,把小秋的身材襯托得頎長瘦削、小巧玲瓏,特別是領子,一個弧形圈到胸前,開了一個四四方方的口子,顯出幾分莊重和優雅,又不失大方和別緻。最為醒目的,是她的頸項里戴了一條黃蠟蠟光閃閃的金項鏈,細細的一圈,直晃人的眼。就連她隨身拎着的那隻尼龍包,也是新的。

姚征冬几几乎看呆了,半天才醒過神來,解嘲地指着她一笑說:「你這一打扮,讓我認不出來了。」

「這樣打扮不好嗎?」小秋往後退了一步,像是要讓姚征冬看得更清楚些,一偏腦袋問。

走廊里有風,吹起了小秋的裙擺,使得她那淡雅的裝束和文靜的氣質頓顯幾分飄逸。姚征冬定睛望着她,今天她把髮式也改了,平時總是遮蓋着額頭的流海全都梳攏抹到了腦後,一下子把她秀氣的臉襯托得分外青春和蓬勃。彷彿直到此時,姚征冬才意識到,小秋是一個十分年輕和耐看的姑娘。

「好、好,這樣一打扮,你就完全是個上海姑娘了。只是,今天又到星期四了嗎?」姚征冬費神地蹙著眉頭細想,「我怎麼覺得,你剛來過沒幾天。」

小秋的笑容裏帶着一點惶惑:「你記的是對的,姚老師,今天不是星期四。」

「那你怎麼來了?」姚征冬向她招招手,「這麼熱的天,快進屋吧,有話進屋談。」

他心裏在猜測,小秋星期四也許有什麼事,今天提前來這兒,是想調換時間,把事兒都做了。這在鐘點工也是常事。

小秋隨他進了屋,端坐在姚征冬跟前,抹了抹脖頸里的汗,雙手交叉捏著十指,低着頭說:「姚老師,今天我有空,是主動上你家來做事的。你那麼好,打車送我看病,我沒啥好報答你的,就來替你收拾收拾。你忙你的,我做我的事情,不礙你的事。」

姚征冬明白了小秋的心思,看着她胸前的汗把連衫裙也浸濕了,心中老大不忍地笑着說:「那都是我應該做的呀,瞧我這兒,沒多少事啊。你一星期來一次,幫我都收拾乾淨了。」

「還說沒多少事呢,看看你這屋子,雜誌、報紙、材料,還有那麼多書、茶葉罐、影碟,七七八八的東一堆,西一疊,東西堆得零零亂亂,灰塵也多,每次我一來,都把抹布抹黑了,再說,晚飯你吃什麼,不是天天都在對付嘛。」

「我已經慣了。」姚征冬坦然地說。

「慣什麼,習慣了一個人對付著吃飯,那會傷身體的。」

「我的身體沒毛病。」姚征冬不便說,他在外面還有很多飯局,營養還是均衡的。

「等到毛病出來,就來不及了。」小秋不由分說道,「姚老師,你不知,小區里的人們在怎樣議論你呢。」

「小區里的人們,怎樣議論我?」姚征冬吃驚地問,他萬沒想到,他安安靜靜地住在這裏,和什麼人也不認識,誰也不招惹,誰也不接觸,還是會被人議論。

「說你可憐啊!」

「什麼,我可憐?」

「是啊,人家說你被出國的老婆甩了,連小孩也跟老婆走了,不願跟你。你就是一個人過,孤苦零仃的,沒人煮飯給你吃,年齡大了,沒女人願跟你再相好,只好求居委會介紹我這個外地來的鐘點工……哎呀,我不說了,反正,難聽的話多著呢!」

姚征冬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你相信這些話嗎?」

「我不信,可我知道的,你這兒,確實需要一個人照顧。姚老師,今天是我自己來的,不算工錢。」

說着,小秋眨巴眨巴眼睛,定睛凝神、脈脈含情地望着他。見姚征冬沒說話,她又緊張地抹汗了。

姚征冬看得出,小秋的目光里,還有着更深的含意。以往,他總是把小秋當作一個鐘點工看待,表面上他相當客氣,顯得也很尊重她,實際上他連眼角也沒細瞅過她一回,他們之間就是純粹的雇傭關係,她做鐘點工,他按說定的小時工錢付給她錢。今天第一次,他開始意識到了,小秋也是一個女人,一個年輕的、相貌秀雅的姑娘。她有着對於上海這座城市,對於自己的未來的很多嚮往。對於她的一片好心,他能說什麼呢,斷然拒絕她,或者冷冷地婉辭她,他做不出來。可是,聽憑她像義務工一樣地幫助他料理家務,久而久之,終歸不是一個辦法。

姚征冬正不知如何說的時候,電話響了。他操起電話餵了一聲,電話是外省那位約他寫稿的雜誌主編打來的,他充分肯定了姚征冬寫的那篇關於林月之死的文章,特別是姚征冬採訪中三個林月的說法,尤其令人耳目一新,寫得好、寫得好。主編一連重複了兩遍之後,又說,當地電視台已經讀到了文章的校樣,他們也對林月的話題很感興趣,決定要做一檔節目,想邀請姚征冬作為嘉賓。

「你看行嗎?」主編說到最後,客氣地問。

在主編慢條斯理地陳述這件事情的時候,姚征冬心裏已經認可了邀請。他覺得關於林月之死的話題,到外地去做,要比在上海本地做自由得多,有許多話兒,還可以在外地敞開講,痛痛快快地講,比如華都大樓神秘的406房間,先後在406住過的三個美麗女子和她們的死,以及由華都大樓引發的一些和歷史、和上海這座都市有關的想法,都能在電視採訪中借題發揮地講出來。他甚至覺得,只要厲言菁願意,他還可以邀她一起去,到了外地,只消告訴接待方她是自己的女友,人家也不會有什麼想法的。主編是知道他的婚姻狀況的,不會引出什麼閑言碎語來的。思緒飛旋地轉着,他一邊接電話,目光一邊追隨着離座而起的小秋,只見她提着那隻尼龍包,熟門熟路地走進廚房,已在那裏忙碌起來。聽到主編最後徵詢他的意見,他爽快地應道:「你老兄的事,我還不是召之即來!」

「那好,謝謝你給我面子。」主編顯然很高興,「能請到你這麼個大學者,電視台一定會隆重接待的。你有什麼要求,儘管提。」

「什麼要求啊?」

「比如想到省里什麼地方轉轉啊,又比如報酬啊,你都可以提,別客氣。反正電視台拉了贊助。據我所知,他們給嘉賓的報酬還是很可觀的。」

「這些,就由你們定吧。我客隨主便。」姚征冬心裏忖度著,厲言菁真去,到定下了票子再說也來得及。

主編在電話里笑得十分響亮:「謝謝你了,姚教授,那就這樣,我讓電視台儘快把請柬給你寄去,你看是寄單位還是家裏。」

「寄家裏吧。」姚征冬掛斷電話,當即就想撥一個電話,把自己靈機一動產生的想法告訴厲言菁,看她願不願去,廚房裏一聲響動,習慣了單身生活的姚征冬不由抬起頭來。

小秋端著一隻杯子,微笑着走出廚房,來到跟前說:「姚老師,你喝水。」

姚征冬指指桌上的茶杯,說:「我已沏了茶。」

「瞧,你的茶都泡淡了,喝這個吧。」小秋拿過姚征冬的茶杯,雖然放了不少茶葉,可呆在空調間里,喝水多,從早晨喝到現在,茶水都泛白了。

姚征冬接過小秋遞給他的杯子,瞅了一眼,只見杯里是和她上回做的酸梅湯相似的果汁,笑一笑說:「是酸梅湯吧?」

「你喝吧,喝了就知道。」

在小秋執拗的目光注視下,姚征冬抿了一小口,還是有些甜,卻不酸,也沒有楊梅味兒,很好上口。他品嘗著,咂吧著嘴唇,轉臉問:「是什麼?」

「你猜。」小秋把臉一偏。

姚征冬又嘗一口,還是品不出味兒來,他胡猜着:「是胡蘿蔔汁?」

「哪裏呀,是野木瓜汁。」

「野木瓜汁,哪來的?」姚征冬自家的冰箱裏沒買這種飲料,在上海各種各樣會議和宴席上,他也沒喝過這種飲料。

小秋笑了,她笑的時候,竟有幾分嫵媚:「我帶來的。」

「你幹嗎給我帶飲料啊?」姚征冬想起了她進門時隨身帶的尼龍包,原來她還帶禮物來了!

「我聽說,」小秋收斂了笑容,唯恐姚征冬生氣地說:「你們寫東西的人,喝這種果汁好。」

「你聽誰說的?」

「超市裏的人說的。」

「賣什麼東西的人,總說他的東西好。這叫賣什麼吆喝什麼,以後不准你帶任何東西來了。這東西多少錢,我給你。」

「不要,不要,這是我送你的。」小秋的臉漲紅了,爭辯般說。

「我怎麼能收你的東西呢,」姚征冬正色道,「你是來幫我幹活的,應該喝我的飲料才對……」

「可你除了茶,冰箱裏什麼喝的也沒有。」

姚征冬怔了一下,她說的是實話,上次的酸梅湯,還是她做的,他不也喝了嘛。他把手一揮說:「我可以買呀!你買來了,我就該……」

話沒說完,電話又響了,這一次的鈴聲顯得特別響,響得都有些刺耳了。姚征冬拿過話筒:「你好!」

「你好,征冬。」姚征冬一下聽出來了,這是鄭夕親昵的聲音,「你在幹什麼,有空見面嗎?」

姚征冬瞥了小秋一眼,故意把語氣放得平靜地說:「你有什麼事?」

「我想見你一面,和你好好聊聊,聊個徹底。」鄭夕說話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響亮,衝擊得話筒嗡嗡作響。小秋一定聽出來了,來電話的是個女性。「你說,我們是在外頭見面,還是我去你那兒。」

「在外頭見吧……」

姚征冬遲疑着還沒把話說完,鄭夕就接過了話頭:「那好,在外頭見,你快點下樓,我已經要到你門前了。我們見了面,再相約到哪兒去坐坐。」

姚征冬還是吃了一驚:「什麼,你已經要到我門前了?」

「是啊,」鄭夕的回答有幾分得意,「你不歡迎我到你家中去。」

「好,那好,我準備準備,你來以後就下樓。」含糊其辭地應着,姚征冬掛斷了電話,卻並不忙着去更衣,而是轉臉對始終站在跟前的小秋笑着說:「小秋,對不起,你看我剛接朋友的電話,她要來,今天,你就不要在家裏幫忙幹活了,好嗎?」

小秋眨巴眨巴眼睛:「這個朋友,他、他是到家裏來,還是約你出去。約你出去,你就放心去吧。我替你收拾完了,自己會離去的。」

「不,不不,她、她是要到我新搬的家中來看看,參觀一下,然後、然後我們再出去談點事情……」

「我明白了,你是嫌我在這裏礙事,我走,我馬上去收拾一下攤開的東西就走。姚老師,我不會礙你事的。」說着,小秋疾疾地走進廚房,收拾她的東西去了。

她說收拾一下,可是磨蹭了好久,人影子還在廚房裏晃。她怎麼會有那麼多的東西要收拾?

姚征冬不時地朝廚房瞅上一眼,話已說出了口,有客人要來,他不好搶先離開。而小秋就是不從廚房裏走出來,他真害怕急性子的鄭夕到了樓門口,等不及了,一路打聽着找上門來,兩個女人撞在一起,他夾在中間,說也說不清楚。

小秋終於從廚房裏走出來了,仍是笑容滿面、善解人意的一副平靜樣子。她手裏還是拿着那隻尼龍袋,不過裏面裝着的東西已掏空了,她的雙手不自然地捏著空袋子說:

「姚老師,天氣熱,我給你拌了一些毛豆、鹹菜,下稀飯吃很好的,還有幾隻鹹鴨蛋,也是我帶來的,你留着吃。」

「謝謝你,小秋,多少錢我給你。」說着姚征冬就要拿錢。人家對你這麼好,你卻要編著話趕她走,姚征冬心裏有些不忍。

「不,這是我給你的,不要錢。我走了,姚老師。」說着,小秋從姚征冬跟前匆匆走過,打開了門。

姚征冬呆若木雞地站在屋中央,聽見門拉開的聲音,他機械地抬起頭來,小秋正向著他轉過身來,重複了一句:「姚老師,再見。」

門又輕輕地掩上了,在門關上的那一瞬間,姚征冬清晰地看見小秋的目光里閃爍著晶亮的淚水,似還有着一絲的幽怨。

樓道里電梯門開啟重又關上,繼而又徐徐下降。姚征冬仍站着,這麼對待小秋,他是不是有些過分了呢。他不是木瓜,看不懂小秋對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意味着什麼,但他只能這樣,裝成一個木瓜。小秋那麼年輕、那麼單純,一朵花兒還沒開呢。僅從年齡上說,她正值青春年華,是標準的妙齡女郎。而他呢,他當她的父親都行了。

姚征冬在屋中央轉了一圈,他想等小秋走出小區,就下樓去,鄭夕來了以後,到小區附近找一個茶館或是咖啡屋聊,像鄭夕說的,盡情聊。

門鈴響了,姚征冬皺了一下眉頭,一定是小秋有什麼東西忘記拿了。他走過去打開門,不覺一怔,門口站着一臉笑吟吟的鄭夕:「我來得快吧,征冬,哎呀,你這裏真好找,我一點沒費事,就找到你門口了。」

姚征冬往後退了一步,讓她進屋。他有什麼辦法呢,人家已經上門來了,他總不能不讓她進房間。

鄭夕穿着一身黑色的絲綢長裙,領口、袖子都滾著醒目的白邊,使她頓顯幾分青春的朝氣。進了房間,鄭夕閃身到一邊,脫下腳上的皮涼鞋,雙腳利索地趿進門口的草拖鞋裏。

姚征冬剛一關上門,鄭夕就把隨身小包往地上一扔,張開雙臂,向著他熱情地撲了上來:「呀,你這屋裏開着空調,真涼爽、舒服。」

姚征冬想到小秋剛才一身的汗,忙問:「你熱嗎?」

「不熱,我是坐出租來的。在小區門口沒見到你,我就讓計程車直接開進來了。下了出租,幾步路就進了你這樓里。」鄭夕解釋著,撮起兩片嘴唇,熱辣辣地有滋有味地吻了他一下,滿意地說,「你這裏真好,是么?我早就預料到了。不會有任何人來干擾我們。」說着,她還環顧了一下四壁。

姚征冬眼前晃過厲言菁氣咻咻的臉,是的,他答應過厲言菁,不再實施自己的計劃,不再和鄭夕逢場作戲,不再讓鄭夕陷入感情的深井不可自拔又拋棄她。可鄭夕現在主動送上門來了,她想重溫舊夢,她想和他建立一種持續的情人關係,以彌補她婚姻中的不足,只要他願意,她甚至於還會毫不猶豫地離了婚嫁給自己。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他現在也不可能推開她,沉下臉來指著門讓她出去。他要這麼做了,依她的個性,一定會追問他這是為什麼,她憑什麼非要離開,她是什麼都說得出、做得出的。他接受着她的熱吻,心裏說,這可是你要的,我沒有來蒙你,也沒來引誘你。

姚征冬回吻著鄭夕,撫摸着她渾厚的、肌膚有些鬆弛的背脊。鄭夕頓時顯出陶醉之感,以更為奔放和熱情的姿勢,一面吻他一面發出陣陣好聽的喘息,她扭動着身子說:「和你在一起,我真願意獻出自己的一切,我更願意接受你的一切。真的,征冬。」

她說話的語氣令姚征冬感動,也許,時至今天,人生已經過去了大半輩子,她真的是愛他的,懷着對當年的歉疚愛他,懷着對今天的婚姻不滿愛他,懷着對功成名就的仰慕愛他。他吻着她,隔着她穿的絲綢長裙輕柔地撫摸着她隆起的胸部,她俯下臉來注視着他細微的動作,他顯得有些不自然了。她突然問:「還記得當年,你誇我的乳房飽滿豐實嗎?」

他嗯了一聲,那時他僅僅只是輕微地唯恐碰痛她一般地摸她,他說:「你就是不讓我看。」

她笑了,彷彿在為當年他那麼聽話自豪,她說:「你還記得這個細節。」

「初戀的這種事是忘不了的。」

「那時候,我們都是純真的。」

「是啊,那是多麼純潔的愛。」

「那你,還能找到當時的感覺嗎?」

終究幾十年過去了,手上的感覺和當年美好的悅感截然不同。他輕摸著,似在回憶、又似在比較。

見他不說話,她扭動了一下身子:「你說呀,說實話。」

「有點不同了,那個時候你還是一個少女。」他本來想說處女,話到嘴邊,覺得太直露了,才改了口。

「你真敏感。」她把額頭支在他的臉上說,「現在,現在你還想看嗎?」

沒料到她會這麼問,他遲疑了一下,那麼一看,事態就會很快地急轉直下,他反問道:「你願意嗎?」

「我脫給你看。」她爽快地說着,又重重地在他的左右臉頰上吻了兩下,繼而一個轉身,把背脊對着他說:「你幫一下忙,給我把拉鏈拉下來。」

他在她的后脖頸找到了小小的拉鏈扣,輕輕往下一拉,拉鏈滑爽地拉到她的背脊上。

「拉呀,一直拉到腰那兒。你怎麼連這都不懂,你那個前妻,從來沒要你幫過忙嗎?」

「沒有。」他回答著,笨拙地把拉鏈一下子拉到了她的腰部。

她利索地一弓腰,抬起腳,三下兩下就把絲綢長裙脫了下來。她隨意地把長裙扔在一旁,站直了身子,微帶一點羞怯地瞅了他一眼,又含着那麼幾分自豪,幾乎赤裸裸地站在他的跟前:「現在,你盡情地看吧。」

說着,她的雙手抬起來,把烏髮梳攏幾下,整個兒攏到腦後,又把手伸到背後,解下了胸罩,丟在地上。她這一切都做得十分自然,彷彿這兒就是她熟悉的一個家。

房間里頓時彌散着她裸露的異性身軀的氣息,好聞的帶點兒刺激的氣息。

姚征冬瞅着她一覽無餘的裸體,呼吸不知不覺地緊迫起來。

她挺立地站着,由於身高,身材頎長而修美,肩部和手臂不失潤澤和優美,乳房高挺著,乳暈大大的,色彩很濃,乳頭無力地有些下垂,整個乳房的美,全被這一微顯往下耷拉的乳頭破壞了。姚征冬看到她的腹部平滑,卻已顯鬆弛。她的身上只剩下了一條短褲。她像知道自己的弱點一樣,雙手捧起了自己的乳房,擠壓了兩下,似乎是要讓它聳得更高一些,遂而抬起頭來,頗含深意地瞅了他一眼,笑着對他說:「我真懊悔,當年沒有給你看。說真的,那時候,它要飽滿得多、大得多、也挺得多了。你、你就不想要它嗎?」

說着,她就媚笑着向他挨近過來。

她笑的時候眼角邊滿是魚尾紋,彷彿要把她的整個眸子淹沒掉。可姚征冬還是為她媚態的、搖晃着的身軀和雪白的肌膚所誘惑,迎了上去,她身上的那股醉人的氣息似要把他淹沒,他的手緩緩地抬起來,觸摸着她滑爽細膩的皮膚和已顯柔軟鬆弛的肌肉。

「真舒服,真的,給自己傾心相愛的人撫摸,真的舒服。」

一團火焰燃燒起來,兩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貪婪地相吻著。鄭夕一邊有滋有味地吻著,一邊帶着惶惑的快樂斷斷續續地顫聲說:「太、太好、太好了,征冬,真的,我們會很幸福、很快樂、很陶醉的,真的、真的,你放開些、再放開些呀,不要拘謹呀,我們都是過來人了,征冬,我親愛的,最近以來,就是和你重逢以來,我想這一天,想了好久好久了……」

宛如大地上泛濫的江河在奔涌,姚征冬一使勁,把鄭夕懸空抱了起來,鄭夕快活地格格笑出聲來,捧著姚征冬的頭顱,往自己隆起的一對乳房前湊。

門鈴連續地響了,繼而一個拳頭重重地敲著門。

似乎有一盆冷水兜頭澆下來,鄭夕驚慌地叫了起來:「誰在敲門,會、會是誰,我們不理他,不理他。可以嗎?嗯!」

沸騰的血液彷彿一下子凝固了,姚征冬的雙手一松,臉轉向門口那兒。他倒沒像鄭夕表現得那麼懊喪,相反還有點兒慶幸這個不速之客在此時此刻敲響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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