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林芳菲已經知道方東樹上機場接了一個女人回來,女人是何人,接了又送到哪裏,暫未了解詳細,相信很快就會水落石出。然而,她嫌這「很快」太慢,她想立即知道一切。幾件事撞到一起,她心裏麻麻亂。報社存亡與否,不重要,林芳菲最擔心的是,她所吃的廣告回扣,會是致命問題。她知道有關部門的作風,要麼沒事,要查,陳年舊事,雞毛蒜皮,都將一一記錄在案,那可真有點「秋後算賬」的恐怖。方東樹是否和她過性生活,也不重要,她最擔心的是,他瞞天過海養小老婆,開小灶,大隱隱於市,也能神不知鬼不覺。前些天圈子裏傳出消息,本區副區長與結髮妻子生活已有十年,十年來只零散的回過舊家,純是遮人耳目,其實早在別處另築佳園,於一個更年輕的女孩子,早過起了比正常家庭更正常的日子。

她喝點水,平靜了呼吸,用手機撥了一個電話,轉到窗邊,問有什麼新情況。聆聽了一分鐘,然後說跟緊點,一定要拿到證據。掛了電話,她又撥過去,說:「還是見面聊吧,紅雲山後背,半坡亭。」

穿了毛衣毛褲,林芳菲由細蔥變成大蒜,不過因為要挺冬,失了新鮮水分,白處不白,嫩處不嫩,綠和白都在朝米黃里趕。臉上到還光滑,脖子上的箍一個接一個,一圈深一圈,目光總是越人肩頭,落在別處。心上擱著大事,又似是債一身輕。方東樹在別的女人面前,再驍勇異常,也終會落到她這個精明獵人的網裏。

下午五點鐘,林芳菲出了辦公室,戴上墨鏡,驅車至紅雲山,把車開到半山腰停好,過荔枝林,爬碎石階梯,也無心欣賞腳邊美景,林中鳥鳴,一口氣到了山頂的雕塑公園。由於天冷,且是上班時間,山頂沒有幾個閑人。她張望一周,摸出手機打,便看見許知元身穿紅色運動服,邊接電話邊走過來,也戴一幅墨鏡。樹林里沒有其他人。連鳥也沒有,兩人點個頭,在一棵榕樹下的石桌邊坐好。榕樹的須幕簾般的垂在空中。許知元的頭髮很長,遠看如榕樹須披在身後,身體如枝桿挺拔。

「辛苦你了,這是十分重要的消息。繼續講。」林芳菲帶了兩支礦泉水,遞過去一支。

「那姑娘應是北方人。眉清目秀,身段也好。」

「他們見面,情景如何?」

「看不見,方東樹一直在車裏,那姑娘徑直走到停車場,上了他的車。」

「一丁點都沒看見?你覺得兩人關係是否正常?」

「那姑娘面色安靜,有回家的感覺。對了,她上車門的時候,手護了一下肚子,似是懷有身孕。」

「懷孕?明顯?」

「看不太出來,感覺是。」

「後來?」

「我跟丟了。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弄個水落石出。」

「我看你熬了不少夜,黑眼圈都出來了。這一萬算本月薪水,提前支付給你。記住,水漲船高,你的酬勞與所獲消息的重要程度成正比,它會是薪水的雙倍,甚至更多。」

「林姐,你不吝金錢,只為得到真相。若真是那樣……壞的結果,你怎麼辦?」

「沒有答案給你。說來你可能不信,我的生活變得糟糕,你還是根源。」

「和我有關係?」

「他早就知道了。不肯寬容。如果是你,如果你愛你的妻子,是否會原諒她?」

「我想……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會怎麼處理。」

林芳菲真想聽許知元果斷的說「會!」,他吞吞吐吐,令她大為受挫。

「對了,你一定要搞清楚,他與這麼一個女人的關係。」林芳菲將朱妙的特徵十分仔細的描述了一番,許知元點頭稱是,覺得那是個漂亮女人。

「她叫朱妙。」林芳菲突然說出一個名字,目光緊咬許知元。

「朱妙?!」兩個音節從許知元嘴裏滾出來,他根本控制不住。

「你認識?」林芳菲的眼睛突然眯成一條縫。

「噢……不,不認識,名字太熟了,不是給你們報紙寫專欄的嗎?」許知元不是處男,應變能力也早不一樣了。

「是她。」

瞑色入侵,漸漸朦朧的四周,隱含傾訴的慾望與秘密。

「我要你搞清楚,這個女人,現在和哪個男人來往。」厭倦感與疲憊感這兩隻百足蟲子在林芳菲的心裏頭爬。

「你……懷疑她與方局長?」許知元穩住自己。

「我缺的是證據。」

「林姐,你很累。不如算了,由他去。」

「不,我得求個明白。」

「明白了又怎麼樣?折騰自己。」

「你還沒結婚吧,當然不會懂。」

「是。不懂。」許知元本想說結了婚都和你們一樣搞鬥爭,也太恐怖了。

「在談戀愛了嗎?她肯定很不錯。」

「還行,走一步看一步。」

「本市的吧?哪個行業的?我看看和你般不般配?」

「外地人。」許知元回答謹慎,不願透露朱妙地半點信息。朱妙已經知道他和林芳菲的那點爛事,沒有必要讓林芳菲也知道他和朱妙地關係,於是含糊過去。林芳菲也不好多問,畢竟和許知元主要是「工作」關係,先前的男女關係已經過期,再拿來用,只會丟盡老臉。於是起身道別,原路返回。許知元則在山上晃悠一圈,朱妙是否與方東樹有一腿,想半天,沒法下一個可能的結論;想到未來的鈔票,心裏有點激動。林芳菲似乎不是一般的富有,出手非常大方,他暗中期待接下來所獲的「消息」,會十分「重要」,最好是那姑娘就是方東樹的情人,並懷了他的孩子,事情複雜的超出任何人的估算。許知元摸摸兜里硬硬的一疊鈔票,簡直比自己硬起來還要爽心。不過,朱妙若真與方東樹有一腿,就不妙不爽了。暫且按著不提,且秘密觀察她。許知元迅速變作一個紅球滾下山坡,消失在荔林中,隨後又從荔林中滾出來,一直滾到馬路上,滾進一輛的士,往三米六公寓方向開過去。

許知元心力七上八下,感覺十分彆扭。朱妙與林芳菲的老公是不是有一腿,林芳菲想知道,許知元更想知道。他把林芳菲的疑團吞進肚子裏,打算不動聲色的揭開這個謎底。

朱妙收拾東西正要去機場,見許知元風風火火,如烈焰般騰地在她面前燃燒,恍惚間以為發生火警,嚇一大跳。

「你來幹什麼?」朱妙以誇張的氣憤掩蓋自己內心的齷齪,事實上她是見到許知元后,才記起正和他賭氣那碼事。許知元道:「我送你去機場,你疑心病太重了,自我鬧騰不說,也折騰我。」朱妙一聽,氣消了一點,不過仍是不願松嘴,說:「不用了,你又沒開車。」許知元笑道:「你看,還是嫌我窮吧?不用多久我會賺一筆,買輛車當你的司機,或者你當我的司機。」朱妙白了他一眼,心裏受用,覺得他不象是搭了別的女人,倒是自己想暗渡陳倉,便假裝心軟氣消,接受了他的擁抱,同意他打的送她去機場。許知元要就地弄她一次,說一個星期會熬壞人。朱妙沒心情,且想着搞程小奇這個初男的可能性,不說沐浴熏香,至少也得凈身幾日。許知元憋得難受,不好發作,說你好好玩,不許亂搞艷遇。朱妙說我跟誰亂搞,沒有感情的愛我做不來,不象某些人。許知元道,你看看,又胡亂猜疑,沒有感情的愛,我也做不來。朱妙笑道,要讓我逮著,立馬和你分手!

經過樓下超市,許知元拐進去,一會兒拎個袋子出來,遞給朱妙,說:「別和陌生人說話,嘴閑不住了就嚼話梅,渴了喝鮮橙多,餓了吃薩其馬。」朱妙心裏一熱,當下消除了和程小奇暗渡陳倉的想法,拋給許知元一汪溫柔的秋水。許知元輕輕拍了拍朱妙地小腹,說,「注意身體。」

朱妙到瀋陽主要是參加一個同學的婚禮。婚禮完畢,她假裝回南方,作別同窗,自己找一個酒店悄悄住了下來。瀋陽的雪鋪的很厚,樹葉都落光了,銀枝伸展,既覺得蕭瑟,又顯生機勃勃,使她想起遠去的北京戀人寫的那首詩。朱妙有一股落淚的衝動。不過,給遠去的北京戀人打電話的衝動趕在落淚以前,她在接通他電話后,便把落淚的事忘了。

北京戀人原本在北京,大約是為了與在瀋陽的妻子死心塌地的過完餘生,又回了瀋陽。當埋藏了一年的情人朱妙突然出現在他的城市裏,這個寫詩的中年男人怔了怔,用零下二十五度的環境下冷得發抖的聲音說道:「朱妙,我不能給你你想要得東西,我不敢見你。」朱妙當即打了一個噴嚏。她很奇怪到瀋陽以前,她壓根兒沒想到這個人,而只是由於那些落光了葉子,鍍滿了白銀的樹枝才想起他,無法說明她把他埋在心底,還是壓根兒沒把他當回事。

朱妙能感覺詩人捧著一塊粘貼得破鏡,分外小心,對他產生同情,輕笑道:「你當然給不了我要的東西,你怎麼知道,一個漫長的冬天過去后,新生的小草是新草還是舊草?人生苦短啊,你好好享受生活。」朱妙掛了電話,動作十分瀟灑,心裏還是疙瘩。她越來越感覺到婚姻其實是牢固不可破的東西,尤其是那些愛情早轉為親情,習慣早成為自然的夫妻,要在他們的牆上捅點漏洞可以,想拆牆砸院夷為平地重築高牆實在太難。這是她這輩子悟到的最寶貴的人生道理之一,值得大聲疾呼,推而廣之。

程小奇下午的飛機。朱妙在街上溜達。雪厚,踩在腳下咯吱作響,放眼四望,景緻大異於南方,毛主席說「銀裝素裹,分外妖嬈」,大約就是眼前這般。朱妙因為心裏歡快而不覺累,對程小奇的熱情隨之散發開來,她確信這次幽會,會令人神魂顛倒。

雪地里走久了,又覺膩味,再加上兩腿發沉,朱妙決定回酒店休息,或者做個面膜。她有必要養精蓄銳,希望一張面膜能讓她年輕十歲。貼了面膜躺在床上,翻一本在機場買的暢銷小說《萬物生長》,作者在扉頁上寫道:「給我的初戀BP,陰差陽錯,我當時真沒想到一輩子會這麼短。」僅一句,就把朱妙噎住了。原來世上還有這樣的愛情,嫌一輩子太短,即便是用來思念也嫌太短,還要撰文,明說為了忘記,暗是躲避現實,通過時空的隧道與過去纏綿。

「我的小說送給誰呢?」朱妙受到啟發,暗自思忖。正左思右想,權衡定奪間,手機響了,僵硬著嘴接通,一聽是方東樹,也不顧得表情皺了面膜,驚呼一聲,歡喜間不忘添上憂傷的佐料。這是一個高難度,要在瞬間將兩種情愫與聲音糅合的恰到好處,毫無破綻,能者恐怕不多,朱妙輕鬆做到了。

「小豬,我在北京開會,一周。你,還好嗎?」方東樹如放風的囚犯,既喜也優。

「我在瀋陽,參加同學明天的婚禮,剛到。你還好嗎?」朱妙撒謊,語調越發幽怨。方東樹居然在北京,她暗自歡喜。

「噢?你也離開南方了?北京下大雪呢,交通堵塞,但人人都是滿臉笑容。」方東樹欲進還退,拍馬回營,扯些天氣交通方面的瑣事。

「瀋陽也是。好久沒見下雪了,真想把這個潔白的世界帶回南方去。你怎麼樣?有什麼麻煩嗎?又瘦了嗎?」

「苟且偷生。」

「我願意跟你到天涯海角。不如我們都到北京來。」

「我如何能一走了之?」

「唔……」朱妙無言以對。

「我只是惦記你,你要快樂的生活。」

「我參加完婚禮去北京看你!」

「別,小豬,我已經欠你太多。」

「不,我要去看你,要見你。」

朱妙執著,方東樹歉疚一番,張開了雙臂。朱妙計劃與程小奇呆一晚,若與他十分愉快,就多睡一夜再走;若不十分愉快,明天早上就開溜,不顧當初與程小奇相聚一周的約定。

方東樹的電話減少了她與程小奇幽會的興奮,目的更為明顯,仍是可以簡單的說成兩點,冠冕堂皇敷衍靈魂的說法是,心裏愧疚,想彌補程小奇;若要一針見血,那便是享受與處男的交歡。她坐在的士里,公路兩邊的雪白的晃眼,車速不快,時間還早,她也不急,還有一搭無一搭的與司機聊起來。司機中年,車裏卻播放着時下最流行的歌曲,與司機年紀不和諧,與雪地景緻很相襯,如果朱妙此番是去見方東樹,那麼這歌曲與她的心境也很和諧。司機說:「去機場接人啊?」朱妙說:「你怎麼知道?」司機笑道:「沒見你帶行李呀,再說,我開了十年的士呢!」朱妙說:「那你猜猜我接什麼人?」司機看了朱妙一眼,看看路面,再看朱妙一眼,說:「那我就瞎猜了啊?你接的是個男人。」朱妙道:「世上只有男人和女人,不猜也對了百分之五十。」司機又說:「是見面不多的情人兒。」朱妙笑道:「見面不多也能猜到?」司機神秘一笑,說:「瞎猜唄。」

朱妙調整好心情,在機場里喝了一杯咖啡,然後在機場出口處一個稍微隱蔽的地方等程小奇。程小奇划動兩條堅實的處男的腿,從人流中分裂出來,向朱妙走過來的時候,朱妙立即失望了——程小奇不但沒有為她消瘦,反倒長了一身膘,先前健壯的體形,明顯肥胖——實在難以令人相信,那個一說到愛她就失聲哭泣的男人,在痛苦中,肉體竟然發了酵似得膨脹,想像中的翩翩少年,忽的腰粗脖子短,局面滑稽。

程小奇的手流暢的搭上朱妙地肩。朱妙暗藏不快,忍了半晌,還是問道:「你不是說你瘦了,帥了嗎?」程小奇正色道:「我一痛苦就狂吃狂睡,很久沒吃過家裏的飯菜,所以胖成這樣。」朱妙啞然失笑,因無科學依據推翻程小奇,只得沉默。

在回酒店的車上,程小奇握住朱妙一隻手反覆摩挲,不斷貼到他的臉上,手感覺臉滾燙。朱妙肯定,只有處男的臉才有這種溫度,因而也暫時忘了胖瘦的事情,心裏開始蠢動。程小奇癱軟在座位上,不堪重負般兩腿叉開,大腿的肉將牛仔褲填的十分飽滿,一眼就能感覺它們的彈性和溫度。

天色漸漸黃昏,車過五里河體育場時,朱妙對程小奇說起曾經的世界盃,中國對烏茲別克的那場精彩賽事。中國勝了,狂歡遊行的人把機動車擠出了青年大街,煙花和鞭炮響了一個晚上。因為中國隊的勝利,酒吧的老闆慷慨了,酒水一律五折;吵架的夫婦和好了,手拉手下了館子;陌生男女抱在一起狂吻,但下身並不勃起;大排擋互不相識的人喝同一種酒,共同舉起了杯子;許多人睡覺時也捨不得撕下臉上和身上的五星紅旗。那時天氣很熱,現時體育場門前的冰雕銀光閃爍,透明的馬兒前蹄騰空,朱妙聽見高潮的嘶鳴。

終於站在酒店的大床面前。四隻手纏在一起。吻。朱妙沒吻出感覺來,無論身體還是心靈,都未解凍似得,有點失望,天昏地暗及死去活來的經驗恐怕難以呈現。程小奇迫不及待,朱妙卻按流程辦事,草草接吻,要仔細洗澡,再上床賣力。程小奇等了五分鐘,浴室的蓮蓬頭仍是冷水,身體原封不動的折回來。朱妙道,先前我洗都是有熱水的,什麼破酒店。

現在叫服務員來處理水的問題,顯然不合時宜。於是四隻手重新交錯,有點拼死拼活找感覺的意味。程小奇十分賣力,接吻水平不差,甚至可以用上嫻熟二字,但又會突然變得笨拙,好比新手開車上路,路好走時,車開的不錯,稍有情況,處理起來就失去流暢。

朱妙覺得程小奇在裝,注意力更不集中。

朱妙更清醒了。但見程小奇脖子短,脂肪厚,也有乳房如小山,會顫會抖。他上半身與她的上半身形成四十五度角,下身連體。她感覺自己如汽車修理工,仰卧車底,面對汽車的龐大底盤,有點壓抑。她伸出舌頭工具,舔一下底盤,嘗到一股鹹味。她判斷他至少三天沒洗澡,興趣又減了幾分。

程小奇等不及她解扣,活生生將胸罩往上趕了三寸,好比渴極的人,掠去水面的漂浮物,伸嘴便痛飲起來。這時朱妙解了胸罩鬆了綁,有如好心人給饑渴者端來用碗盛好的茶,他若一口氣喝光,便是對好心人的報答。程小奇接過大碗茶,由於感恩而難以痛飲,雙手抖動,只用舌頭舔了舔碗邊,勉強喝了幾口,卻不知如何下咽。

嬰兒出生就有吃的本能,一個二十歲的少年卻不懂?

朱妙覺得程小奇在裝。

她的身體被撩起來,十分渴望他大口喝,大口的吞。他的不得要領使她略有慍怒,便掰了他一根指頭放進嘴裏,用力吮吸示範,他領會了,賣力模仿,仍是不着邊際。她推開他,說:「你是真不會還是假不會?」他兩眼惶恐,連聲說:「對不起,我真的是第一次。」並且又努力的試了試。有幾回她感覺到他嘴很嫻熟,就如接吻那樣,時而又變得十分生疏。於是她解他的皮帶,她對於解皮帶一向沒有經驗,這個問題通常都是男人自己解決。這次也不例外。他脫剩一條白色底褲,她非常利索的將它扒掉,愣了。眼前分明是一根溫室里的豆芽菜,在無比寬闊的土壤里嬌羞的生長,勉強往高處挺立。她有點反胃,仍未徹底死心,或說騎虎難下,對歷史時刻的驗證多於期待。他握好自己,打手電筒照明似地胡亂晃幾圈,問道:「在哪裏,是這裏嗎?」

他裝的太賣力了,弄巧成拙。

她徹底惱了,把他推翻,說:「你還是自摸吧,我看着你。」

無論如何得洗個澡。外面零下二十多度,水冷的磕牙,也不管。雖然豆芽菜只在岩洞裏生長了兩分鐘,朱妙仍覺受了污染,冷水洗澡,低溫殺菌,凍得直哆嗦,在洗手間洗涮了半天,心裏還是有些倒胃。冷水是個好東西,她簡略回憶與程小奇的交往過程,立馬恍然大悟,當下斷定他欺騙手段高明,不惜偽造處男之身來作誘餌,也算是把朱妙那點心思揣摸透了,投其所好。她暗罵自己愚蠢,偷雞不著,反蝕一把米。要真是一把米,身外之物也就罷了,蝕的是自己的肉身,無法挽回。她罵完自己罵程小奇,他知道三十歲的女人渴望專註熱情的愛情,他身在局內,又在局外,大盤在握,操控著這場情事。她對着鏡子抹乾身體,覺得鏡子裏的女人是個真正的蠢貨。

她極為緩慢的梳頭,盤算著如何不動聲色的離開。她不能在這裏住了,再和他多待一分鐘都覺得骯髒,受罪。她不能激怒他,他若死皮賴臉,尋死覓活,她就無法脫身,繼而失去見方東樹的機會。她已經領教過一次,他早就把臉皮拋了。她出了洗手間,滿臉柔和微笑,胸口發堵,仍是俯下身親了親還在床上躺着的額頭,一邊套乳罩,穿衣服,一邊說我先去一下同學的新家,今天晚上同學聚會,少一個都不行。穿好褲子,又說,你先到樓下吃點東西,我不會太晚,回來再陪你正式吃飯。他頗不情願,絲毫未起疑心,這個時候才顯得有點處男樣。當他的面,她不好收拾桌上的化妝品,便對他說,你也去洗一洗。他聽話的去了。她飛快的把東西塞進包里,飛快的離開了房間。

她直接去了火車站。火車十點半開,第二天六點左右到北京。拿到票她就給方東樹打電話。方東樹驚訝她這麼快,她說婚禮完了,呆不住了,恨不得插了翅膀飛過去。方東樹說我給你定王府井邊上的酒店,我這裏開會的熟人太多,不方便,你到酒店給我電話。朱妙說,好。看看時間還差兩三個小時到點,便找了一個網吧。網吧線路極差,刷新一下要等好幾分鐘,外頭極冷,凍得鼻青臉腫,明天不好見人,只好乾耗著。

上火車前,她彷徨一陣,給程小奇發了一個短訊,說,你還可以在酒店住兩個晚上,走時把押金取了,當吃飯的錢。我只能做到這一步,以後不會再見你了,你不必找我,我們不會有任何結果的。

朱妙發完把手機關了。

凌晨到北京,剛打開手機,幾十條短訊響了半天,是程小奇發來的,全是愛呀,不放棄啊,一定要和你結婚之類的誓言,朱妙僅看了前幾條,剛剛全部刪除,清理乾淨,程小奇的電話進來了。朱妙活生生的掐掉來電,再次關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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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愛一身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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