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個,就是你

下一個,就是你

床上的被子,聳立得如一座孤墳。墳堆的一角,露出一抹刺目的猩紅!高海柏走過去,猛地一掀……

下一個,就是你

超級瘋狂

1)見鬼

葉蘭芽死後的第七天,羅涓眉竟然又看見了她。

時值傍晚,天氣陰沉,空中飄着氤氳的細雨。她站在馬路的對面,左手撐著把黑色的傘,右手握著一串鮮艷欲滴的冰糖葫蘆,仰起臉,遙遙地看着羅涓眉笑。長發,紅衣,白色球鞋,一切都清晰的可疑。

羅涓眉的頭一陣轟鳴。揉揉眼睛再看,葉蘭芽已經不見了,她曾經出現的地方,只剩下一根墓碑似突兀佇立的電線桿,以及那個頭髮斑白、身材幹癟的鄉下老頭——他懷裏抱着一個插滿了冰糖葫蘆的草耙,縮著脖子站在電線桿下,如一隻倉皇疲憊的老鴉。

羅涓眉衝動地從座位上跳起來,在老師和同學們詫異的目光里,奔出了教室。一分鐘后,她氣喘吁吁地出現在那個鄉下老頭的視線里。

「大爺,剛才你看沒看見那個經常和我在一起的女孩?」羅涓眉驚魂甫定地問。

鄉下老頭搖頭,瑟瑟地吸著兩筒稀薄的鼻涕:「你說的是『冰糖西施』?沒看到啊!」

葉蘭芽有個綽號,叫做冰糖西施。她酷愛冰糖葫蘆,是這個鄉下老頭的熟客。下了課,她總是買上一串,一邊吃一邊回家。

冰糖脆來山楂甜,

山藥海棠桔子瓣兒。

冰糖葫蘆咬一口,

媽媽寶寶笑開顏。

咚鏘咚鏘!齊不龍咚鏘!

……

葉蘭芽說,她小時候一哭,媽媽就拿冰糖葫蘆唱兒歌哄她。說這句話時她的表情很悲傷。因為她的媽媽早已經死了。

羅涓眉想,老天總是喜歡作弄人,他讓你得到一樣,便奪走你另外一樣。

葉蘭芽的父親,據說是個非常有錢的企業家。錢雖然不能代替母愛,但至少可以讓她得到更多其他的愛。——更何況,她還那麼漂亮。

「你們不是天天都在一起的嗎?怎麼這幾天都沒有見到她?」看到羅涓眉怔怔地發着呆,鄉下老頭好奇地問。

羅涓眉顫抖了一下,回過神來,低聲說:「她,她死了……」

「死了?」

「是的,一個星期前她死於意外……可是就在剛才,我又看到了她!」羅涓眉目光獃滯地指了指電線杆子,嘴唇失控地哆嗦著,「我看到她就在站那裏,撐著一把黑色的傘,握著一串冰糖葫蘆!」

「你是說,你看到了鬼?」鄉下老頭的臉色倏地變了。懷裏的耙子掉下來,冰糖葫蘆骨碌碌滾了一地。

那滿目的猩紅,血一般凄厲。

羅涓眉閉上眼睛,尖叫着蹲下去……

2)噩夢

高海柏在接到羅涓眉的電話之後,不到半個小時,便風塵僕僕地出現在她家門口。

「海柏,我見到了葉蘭芽!」一進門,羅涓眉便披頭散髮地撲過來。

高海柏皺眉,長長地嘆氣:「涓眉,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蘭芽已經死了!」

「我知道她已經死了,我見到的是她的鬼魂!」羅涓眉膽顫心驚地說,「葉蘭芽一定很恨我——如果那天不是我提議去照相,她就不會死了……」

一個星期前,羅涓眉向好友葉蘭芽、高海柏提議,晚上一起出去拍照。取景地是一處偏僻荒蕪的小巷。青石,紅磚,蛇腹般斑駁涼滑的苔蘚,以及斷垣殘壁上用白色油漆塗成的大大的「拆」字,凄艷而詭秘。——他們要的,就是這種感覺。

「挺胸!抬頭!下巴翹一點……」高海柏以專業的眼光,嫻熟地指導她們將最美的一面展現出來。據說,他是本市某著名地產商的公子,留學國外,學的就是攝影。

那晚,身穿白衣的羅涓眉,被鏡頭詮釋成了屏幕上的凌波仙子。而一身火紅的葉蘭芽,則被拍成了現代版「倩女幽魂」。

然而就在拍攝即將結束的時候,竟外發生了!——一個黑影猝不及防地從角落裏躥了出來,撲向正在鏡頭前搔首弄姿的葉蘭芽!

目光幽冷,獠牙森寒。那是一條野狗。

「蘭芽,快跑!」高海柏和羅涓眉齊聲驚叫!

葉蘭芽失魂落魄地逃。她穿的是旅遊鞋,所以跑得很快,但再快,也比不上四條腿的畜牲。

眼看着,兩條利爪搭上了她的雙肩,她竭盡全力地縱身一跳,飛了起來!——確切一點說,飛起來的是她的頭顱!它就象一隻離開槍膛的子彈,在浩瀚的蒼穹中崛起,旋轉,隨後不甘地墜落。

原來,小巷裏不知誰家扯了一條鋼絲做晾衣繩,黑暗中看不清楚,葉蘭芽以極快的速度撞上去,纖細的鋼絲深深勒入她的脖頸……

頭飛出去,身子還在慣性地奔跑。十幾步后,才轟然倒地。整個過程,慘烈得超過了任何一部恐怖電影。

從此羅涓眉惡夢纏身。夢中,那條小巷插滿了如血如荼的冰糖葫蘆,而葉蘭芽則穿着火紅的裙子在尖銳的竹籤上跳舞,玉頸之上,無頭……

跳着跳着,葉蘭芽會猛地停下來,向羅涓眉伸出指甲梟利的雙手,凄厲地大叫:羅涓眉,把我的頭還給我……

羅涓眉總在此時冷汗淋漓地醒來。

3)眼睛

「涓眉,這世上怎麼可能有鬼呢?一定是你悲傷和自責過度,因此產生了幻覺。」高海柏喝了一口咖啡,如是安慰。

羅涓眉寧願只是幻覺。

「海柏,真的我好怕!我只要一閉上眼睛,就看到她慘死的樣子……」她垂下頭,瘦削的雙肩陷在在長發里顫抖,無助地啜泣。

高海柏憐惜地將她抱在懷裏,輕吻細細。

羅涓眉長得很象《象霧象雨又象風》裏的周迅,單薄的身材,稚氣的臉,鎖骨高高地翹著,彷彿一對凄艷的蝴蝶標本。這樣的女孩,男人見了就想保護。

而葉蘭芽則恰恰相反。她飽滿,窈窕,渾身都散發着性感的甜香,就象一串讓人饞涎欲滴的冰糖葫蘆。——冰糖西施確實名副其實。

羅涓眉和葉蘭芽是藝術學校的大三女生,兩人嫌宿舍太吵,不自由,便一起到外面合租了個房子。

她們同樣擁有傲人的外貌和脫俗的氣質,自大二起便開始頻頻被模特公司邀請,出席一些開業剪綵、廣告宣傳的活動,在拿到不菲報酬的同時,也開闊了不少眼界。因此她們比同齡的女孩更懂得展現自己的優點,爭取更多的機會。

跟高海柏的相識,就是在一次大型的車展會上。彼時她們兼職德國Essen的車模。香車美女相得益彰,不知引爆了多少人的眼珠。高海柏也是其中的一個。

展會結束后,她們是坐着高海柏的新款保時捷跑車離去的,之後,高海柏便經常以攝影採風為名,對兩位女孩殷勤邀約。

誰都看得出來,高海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很難說她們之間高海柏更喜歡哪一個。常常,剛對着葉蘭芽詠完「山下蘭芽短浸溪,松間沙路凈無泥」,俄爾又摟着黃涓眉含情脈脈:「明眸靨邊集,淺藏涓眉底。」

放浪不羈的海歸派,對古詞詩韻倒頗有研究。那麼,他是不是還想學聖人,左擁右抱娥皇女英?

如今,葉蘭芽死了。這對於一直深愛着高海柏的羅涓眉來說,未償不是因禍得福;對於難以取捨的高海柏來說,也省卻了選擇的煩惱。

於是,接下來的一切就順理成章。

這一夜,高海柏沒有離開。用做愛來治療恐懼,往往是最為直接有效的方法。他們在床上忘情的翻滾,嘶叫。渾然不覺窗外有一雙幽怨的眼睛正陰怖地盯着他們……

幸好他們沒有看到,否則會瘋掉……

4)兒歌

冰糖脆來山楂甜,

山藥海棠桔子瓣兒。

冰糖葫蘆咬一口,

媽媽寶寶笑開顏。

咚鏘咚鏘!齊不龍咚鏘!

……

葉蘭芽死後的第十天晚上,羅涓眉聽到葉蘭芽的房間里有人在唱兒歌。

那聲音,時而象個七八歲的孩子,嗓音甘蔗似的又甜又脆;時而又象個奄奄一息的老頭,咳喘得如一隻破風箱。

一開始,羅涓眉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可掐了一把大腿,疼得吡牙裂嘴,才發現這是真的。於是,冷汗唰地一聲下來了。

她恐懼地抱緊頭。可這詭異的聲音還是絲絲縷縷地鑽進耳膜。它似乎滲進了每一寸空氣分子中,看不着,卻無處不在。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它消失了。房間里恢復了一片磣人的死寂。窗帘被濕冷的晚風抽起,又放下,招魂幡似地揮舞,偶爾發出一兩聲凄厲的尖嘯,象極了送葬的哀樂。

羅涓眉哆哆嗦嗦地從被子裏爬出來,再次播通了高海柏的電話:「海柏,救命……」

高海柏到來的時候,就見羅涓眉失魂落魄地蜷縮在客廳的角落,手裏抓着一把鋒利的菜刀,她臉色蒼白、嘴唇青紫,樣子——簡直比鬼還象鬼。

「海柏,它來了,就在這個房間里……我聽到它在唱兒歌!」

高海柏踹開葉蘭芽卧室的房門!映入眼帘的,是一副驚心動魄的畫面……只見房間的牆壁上,橫七豎八地插滿了冰糖葫蘆!這些冰糖葫蘆歪歪斜斜地拼成了六個大字:下一個,就是你!!

床上的被子,聳立得如一座孤墳。墳堆的一角,露出一抹刺目的猩紅!高海柏走過去猛地一掀!被子裏,蜷著一隻面目猙獰的死狗!死狗的頭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扭轉着,脖子上緊緊地勒著一根細利的鋼絲……

羅涓眉驚叫一聲,癱倒在地。地板又粘又滑,腥氣撲鼻。是鮮血!這滿屋的冰糖葫蘆,竟然是用鮮血製成的……

她的耳邊,依稀想起一聲陰惻惻的冷笑:

羅涓眉,下一個,就是你!

5)佈局

「葉蘭芽,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語無倫次地叫。

「不要再騙我了,羅涓眉!」高海柏突然回過頭,表情詭異地盯着她,說,「那天,你故意提議去照相,其實你早就在小巷子裏做了手腳,你想要害死我,這樣,你就能夠跟高海柏在一起了,不對嗎?」

「海柏,你說什麼?」

「我不是高海柏,我是葉蘭芽!」高海柏的五官恐怖地扭曲著,向羅涓眉步步逼近……

羅涓眉絕望地閉上眼睛:「葉蘭芽,我承認是我害死了你!可是這一切,都是因為愛!我比你更愛高海柏,我不能失去他……」

羅涓眉厭倦了拖沓無望的三人行,決定以智取勝。葉蘭芽是她的勁敵。除了妖嬈的美貌,還有一個不錯的家世。若當真比較起來,還是葉蘭芽的勝算高些。所以,不得不先下手為強。

她花了兩個多月的時間去馴練那條野狗,讓它能夠辨別出葉蘭芽的體味,從而當葉蘭芽出現時,它就會象看到美食一樣,貪婪地撲上去……而那條致命的鋼絲晾衣繩,也是她提前布好的局。

「我早就懷疑,葉蘭芽的死與你有關!果然不出所料!」高海柏咯咯地笑。他扔掉鋼絲,從懷裏掏出一枝錄音筆,「實話告訴你吧,兒歌、血葫蘆、野狗、鬼上身,都不過是我自己搞出來的橋段!目的就是要詐出葉蘭芽之死的真相!現在,你所有的口供都在我的錄音筆里,你就等著下地獄吧!」

「高海柏,原來在你的心目中,還是葉蘭芽重要……」

「不,你錯了,我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我自己。」高海柏冷哼一聲,說,「其實我根本就不是什麼有錢人家的公子哥,也從來沒有出過國!我只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八卦小報的記者。你們所看到的車子,是我跟朋友借來泡妞用的!沒辦法,現在的女孩子都太現實太虛榮了,而你和葉蘭芽就是典型的代表!——如果不是因為我借來的跑車,虛擬的身份和經歷,你們怎麼可能看上我?這個趨炎附勢、狗眼看人低的社會,我他媽受夠了!……

現在,改變命運的機會終於來了。明天只要我將這條新聞放出去,絕對會成為社會版的頭條!而我,也會從此在報界一舉成名!我等這一天,太久了!呵呵呵……」

6)索命

「海柏,難道你從來就沒有真心愛過我們?」羅涓眉不甘地問。

「真心?我倒想問問你們,你們又有幾分真心?」高海柏鄙夷地冷笑,然後轉身離去。

羅涓眉愣了愣,猛地從地上彈起來,撲過去!她的手裏,抓着一把猩紅的冰糖葫蘆!尖利的竹籤在高海柏驚悚回頭時,準確地插入他的喉嚨……人倒下,血出來。

「羅涓眉,你好狠!」高海柏痛苦地呻吟。

羅涓眉拿起一隻枕頭,用力按在他的臉上。直到他不再喘息,癱軟的象一隻死狗。之後,她搜走錄音筆,將他拖進洗手間。

屍體很重,就象一隻碩大的水泥口袋。她一邊大口喘著氣,一邊絞盡腦汁地想着如何將它處理掉,才能不露痕迹。

碎屍,然後分塊扔掉?

她撿起掉在地上的那把鋒利的菜刀。——刀刃在熾光燈下劃過一道刺目的弧線,顫抖着落在高海柏的脖子上。就在這時,一陣詭異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冰糖脆來山楂甜,

山藥海棠桔子瓣兒。

冰糖葫蘆咬一口,

媽媽寶寶笑開顏。

咚鏘咚鏘!齊不龍咚鏘!

……

羅涓眉肝膽俱裂地跳起來……洗手間的玻璃門外,隱隱約約地掠過一個紅色人影!她下意識地踹開門——客廳里,一個人僵直地站着,紅衣,白色球鞋,雙臂一字撐開,象十字架上受難的耶穌。再往上看,無頭……

接下來的一幕,就跟羅涓眉的惡夢一樣真實。——只見它伸出指甲梟利的雙手,凄厲地叫:羅涓眉,把我的頭還給我……

羅涓眉大喊一聲,轉身往門外奔去!她的手還沒有觸到門柄,房門就悄無聲息地開了,半空中,懸浮着一張鮮血淋漓的臉!這張臉,羅涓眉再熟悉不過——是葉蘭芽!

羅涓眉瞪着驚恐的眼睛,跌倒。客廳里的人影冷笑着走來,它的手裏,攥著一根寒芒四射的鋼絲!

鋼絲在羅涓眉的脖子上繞了一圈,深深地勒下去。羅涓眉在失去知覺之前,聽到了自己的喉骨嘎嘎碎裂的聲音……

房間里又多了一具屍體。

7)真相

濱城晚報:昨晚,本市華青小區一所住宅內發生血案,死者為一男一女,繫戀人關係,疑兩人因感情問題而互戮身亡。另外,警方有證據表明,此案亦與十天前某校女生的死亡有關……

高海柏終於如願以償地上了社會版的頭條。倘若在天有靈,此刻的他是否是笑着的?

「大爺,來幾串冰糖葫蘆!」放學了,幾名饞嘴女生嘰嘰喳喳地走出來。

賣冰糖葫蘆的鄉下老頭手忙腳亂,回頭向旁邊的一個女孩喊:「蓮芽,還不快過來幫忙!」

「咦,蓮芽?這句字好熟……」一個女生說。

「哇,你們看,她長得跟『冰糖西施』好象!」另外一個女生也驚奇地跳。

「是啊,是啊,難道她們是雙胞胎姐妹?」

「不可能啊,我聽說葉蘭芽的父親是個相當有錢的企業家,怎麼會跟這個賣冰糖葫蘆的老頭有什麼瓜葛?」

……

一行人漸行漸遠,背後的兩個人意味深長地笑。

她們的猜測是對的。葉蘭芽的確跟這個賣冰糖葫蘆的女孩是雙胞胎姐妹。——她的父親根本就不是什麼企業家!

從農村出來的她,為了不被人瞧不起,便對同學們撒謊說自己有個有錢的老爸!為了不被揭穿真相,她拚命地打工,然後用辛苦賺來的血汗錢買漂亮衣服,請同學們吃飯。

沒有人懷疑,衣着光鮮、出手闊綽的她,父親竟會是那個在學校門口賣冰糖葫蘆的鄉下老頭!

結果,虛榮不但讓她辜負了父親忍辱負重的親情,也讓她丟掉性命!

葉瑞生看着紅彤彤的冰糖葫蘆,久久地嘆息。葉蓮芽替他拭掉眼角那顆混濁的老淚,輕聲說:爸爸,別難過!姐姐的大仇已報,她的在天之靈一定會得到安息的。

葉瑞生伸出手,將女兒緊緊地抱在懷裏。

這雙手雖然瘦骨嶁峋,卻十分靈巧。它們不但能做出酸甜可口的冰糖葫蘆,還能敏捷地操作一條細利的鋼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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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是動詞—恐怖十三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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