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惑·飛鳥

蠱惑·飛鳥

中了飛鳥蠱的人,會產生很嚴重的幻覺,以為自己是一隻鳥,總想從高處往下跳……

蠱惑-飛鳥

凌霜降

楔子

司馬不上班的時候很喜歡白色的衣物。裙子,長褲,襯衣,乾淨,純粹,以及自由高傲。

她站在陽台,有風吹過,揚起她深褐色的髮絲,也揚起她白色的襯衣下擺,她做一個瑜珈動作,輕盈而優雅,象一隻白色的飛鳥,她說:甘藍,我想我是一隻飛鳥,我是可以飛的。

不要呀司馬!我驚恐的聲音未落,司馬已飛出陽台,不,她並不是飛,而是下墜,急速地,讓人絕望地下墜。然後,一些紅色的花朵開在她潔白的襯衣上,妖艷而詭異。風中忽然起了灰色的霧,很蒙很蒙,司馬忽然地,就不見了,這那麼憑空地消失在空間里。

什麼也沒有。一切失卻了意義,空得可怕。

一戀愛中的司馬若

司馬。

司馬。

我呼喊她的名字。

就這樣大汗淋漓地醒來,看到彭宇溫暖真實的微笑:藍,你又在做夢了。你和司馬鐵成那樣?她戀愛了,而你,因此害怕失去她害怕成這樣?

我接過他遞來的水杯:你知道,我總是愛做夢。

彭宇坐在床沿,摟過我的肩膀:別擔心,我們四天前還和司馬一起吃飯。她戀愛了。看起來很快樂。

我回想那天,司馬接電話時的眼神,要媚到骨子裏去。整個人,都動人開來。戀愛,就是一件那麼美妙的事情,讓象司馬這般熱愛單身自由,思想獨立,經濟獨立的都市女子剎那就開得象一朵柔媚的花,順着枝頭,一樹繁華。

電話響起,我皺皺眉頭,若不是報社催稿,便是大忙人彭大律師要食言對我的晚餐邀約。

彭宇帶着抱歉的笑走向陽台,我翻身抱着枕頭再眯上眼睛。我的午休總是睡得太多,淺睡而夢境連連。

戀愛中的司馬是飛鳥?呵呵,事實上,應該是一朵媚惑的花比較恰當。

藍,我想我們得出去一下。彭宇從陽台進來,眉頭打結:司馬出事了。

二莫卡的終極夢想

司馬躺在一片雪白里,臉色蒼白得象一枝要乾涸的花。

我搖了一下頭,有些不能接受四天前還笑得象媚態橫生的戀愛中女子司馬變成了這個樣子。

藍姐。

坐在病床邊的男孩子站起來,喊我,聲音沙啞,有些怯。

那是莫卡。一個眼神柔軟憂鬱的漂亮男孩。更確切地說,是司馬眾多男友的其中一個。還在大學里修哲學。當然我沒法兒把司馬那麼多的前男友全部了解清楚,但倒是在司馬家門見過這男孩哭過一次。

司馬這人,聲稱只要戀愛不要婚姻。戀愛對象更是大小通吃,誰也不錯過。不可否認,她每次戀愛都異常投入,而每次分手,也異常決絕。

莫卡還能在她這種時候,早我而出現,實在難得。

莫卡,別擔心。她會好的。我伸手拍拍他瘦削的肩,安慰他。莫卡還真是一個很純凈的孩子,想上前抱我,卻看了眼彭宇沒走過來,眼睛裏瞬間就水氣瀰漫,象積了一潭憂傷的湖水。

可我看着身上插滿機器的司馬,感覺很不好。從三樓跳下?司馬?積極自信美麗優雅的司馬絕對不可能做這樣的笨事。即便她真要自殺,也會選一個完美無缺的方法。但絕對不是跳樓。

我想,我應該去見見那位一直到現在都只在電話里出現的蔣先生。

蔣敬銘剛才來過了。呆了十分鐘就走了。小若一直沒有醒。

莫卡兩隻手捧著咖啡,指節蒼白而瘦長,這是一雙漂亮而秀氣的手,生在同樣秀氣的莫卡身上,卻顯得很有風骨。司馬那時挽著莫卡的手說:莫卡讓人心生無限憐惜。莫卡聽了,臉便紅。我們那時對司馬會愛上一個孩子很是不解了一陣。

其實,愛情不需要理由的。是不是?就象司馬遇見了蔣敬銘,然後,離開莫卡,也是沒有什麼非要說出來的理由的。

不管有沒有蔣敬銘,我都不會離開小若。藍姐,你知道么,小若是我的夢想,是我最終最初的愛情。

莫卡的目光在咖啡繚繞的水氣中,迷茫,而不安。

三飛鳥要的自由

蔣敬銘,三十五歲,婚否不明。太宇電子公司最年輕的董事。在一次酒會上與司馬結識而開始約會。司馬出事的時候,他離開司馬住處才一個小時,去參加一個公司緊急會議。很確定是他離開一個小時后,司馬的鄰居親眼看到司馬往下跳。象只鳥一般的姿勢。

婚否不明?我挑起眉看彭宇。彭宇笑:對。婚否不明。

還是很難接受,象司馬這樣獨立自信的女子,會從三樓跳下。並且沒有任何的理由。但現在我們能知道的,僅此而已。希望司馬能儘快醒過來。彭宇說。

醫生說司馬很幸運沒有傷到頭部。但卻一直沉睡不醒。

司馬要是知道她自己已經躺在同一張床上動也沒動已經一個月,她是那樣充滿了活力的女子,視自由如生命。定是受不了被一堆醫療儀器綁在病床上。

可她,偏偏只能沉睡不醒。

彭宇攬我的肩:別擔心。她會沒事的。

我想見一見蔣敬銘。可以否?我問彭宇。

當然。但我要在場。蔣敬銘太帥。我怕他勾引你。彭宇笑言。

你更多只是對令司馬出事的男人感興趣吧?我取笑他,毫不客氣,然後被吻個正著。感覺正好。有一個固定的男友,並不如司馬所言的可怕吧?

蔣敬銘絕對是出色的男子。我些許驚訝於他與莫卡的七分相似。司馬什麼時候開始眷戀容貌相似的男子了?

蔣敬銘說:看過你的專欄。我對司馬說過,你是本城最有才氣的女子。我羨慕彭大律師。

夸人直接而不失風度。這顯然是司馬喜歡的那種男子。

那晚,我向司馬若求婚了。她那樣的女子,我想,我只有娶回家去才可稍稍減少害怕失去的感覺。

蔣敬銘說,語調平靜,沒有波瀾。

可是在司馬病床守着的人,並不是他。或者,他說謊言是一種習慣。

我沒有必要在作家和律師面前撒謊。這等同於承認我是兇手。我還有事情要做。並且,那

男孩在守着她。蔣敬銘挑起眉,微笑,極有風度。

我所猜想過最荒誕的理由是,我的求婚讓司馬那麼熱愛自由的女子,因為害怕婚姻而自盡。但這顯然很不合理。畢竟她可以直接拒絕,不是么?而且那晚,她並沒有要拒絕的意思。

蔣敬銘娓娓道來的,是我與彭宇所想的。

如果司馬真要做一隻飛鳥,那麼她想要的自由,隨處可在。

可我感覺眼前的男子,那麼聰明,那麼會說話。他說着實話,卻在掩飾著一些什麼東西。

報紙新聞上說,太宇電子董事會出了財務糾纏,如果擺平,公司對蔣敬銘期望甚高。

果然是一個人物。

四如果我不說愛你

做愛是人與人最親近的距離,有時候,也是人與人最遙遠的距離。

床上女子裸露的背,在月光下光滑如重綢般性感而美好,年輕瘦削的男孩一點一點地往上吻,纏綿悱惻。

女子細細地尖利地喘息,象貓一般性感誘人。

男孩吻着她的脖子,說:小若。我愛你。你愛我么?

女子細細地笑,俏而媚惑:如果我不說愛你呢?

男孩深深地埋入,滿足地低喘:那我殺了你?好不好?

女子說:好。

月光被凌亂地打斷,激情在房間里流轉。

莫卡。不要。

我喊著,未醒已知是夢。

我睜開眼睛,午後的陽光從窗帘后細細地透進來,安靜而祥和。

我又稍稍的,發起呆來。

彭宇開門進來:藍,莫卡來了。不過,司馬還是沒有醒。

莫卡坐在沙發上,雙手捧著水杯,陽光從落地窗進來,剛剛到他的腳邊,莫卡的側影,年輕,瘦削,憂傷,象漫畫一般美好。

他或者,是一個有故事的少年。

莫卡,你來了。抱歉。我午睡又睡了很久。我在他對面坐下,很容易就看進他深而憂鬱的眼睛。

藍姐。莫卡欲言又止,然後,沉默。

我去沖咖啡。莫卡。你要咖啡嗎?這是司馬上次從巴西給我帶回來的。我站起來,磨咖啡豆。

莫卡沉默。沒有說要,也沒說不要。

直到咖啡的香氣瀰漫了房子,我端給他一杯:我磨的咖啡還不錯,不是嗎?

莫卡端起那杯咖啡,眼裏有水滴落在香濃的咖啡里,瞬間沒去。

藍姐。我給小若下了飛鳥。可我真的不是想害她的。真的不想。我只是想她說一聲她愛我。男孩哽咽著,眼淚落在咖啡里,落在他瘦削修長的手指上,破碎,茫然。

莫卡。我一直在等你。等你自己來告訴我。我放下咖啡。看着眼前的哭泣的男孩,微笑。

他終於說出來了。

飛鳥並不難化解。不是么?我說。終於,可再見司馬的活力的伶牙利齒。久不見她說話,居然無限懷念。

我試過了。我解不了。怎麼辦?藍姐。我解不了我給小若下的蠱,怎麼辦?尚滾燙的咖啡因莫卡顫抖的手而濺出,驚慌失措。

我放下咖啡杯,再次問莫卡:你解不了?

莫卡嗚嗚地哭,象個無助的孩子。

五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你是說,莫卡給司馬下了一種叫做飛鳥的蠱,然後,現在,莫卡告訴你,他沒有辦解這種蠱,只好讓司馬一直沉睡?

彭宇顯然並沒有因為我們經歷了綠蘿與阿殊而相信這世上還真有那麼那麼傻的人想用一隻蟲子去控制一個人。

中了飛鳥的人,會產生很嚴重的幻覺,以為自己是一隻鳥,總是從高處往下跳。在所有的蠱術中,這是比較不毒的一種。但會讓中蠱的人吃盡苦頭。我說。

讓別人跳樓而死,死不成也活不成。這還不算毒?莫卡他是不是瘋了?用這種方式報復司馬?彭宇差點嚷嚷出來。他所最憎恨,便是有些人不夠尊重別人的生命。

若非愛到盡處的盡處,男子一般是不用蠱的。我說。

莫卡為什麼會用蠱?連你都不會。彭宇問。

莫卡的一個苗人族長的兒子。在有一些地方,作為男人的族長也會養蠱。我解釋道。

那現在司馬怎麼辦?彭宇永遠是最現實的思考者。

只好請醫生往中毒的方向先治療。莫卡怎麼樣了?我問他。剛才莫卡忽然哭着倒在地上,不斷顫抖,清秀的臉極盡猙獰。很顯然是癲癇癥狀。

在客房裏。打了針,剛睡下。彭宇回答完,又問:莫卡就為了要司馬對他說一句我愛你而對她下蠱?

有時候,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是一個對另一個,從來不說我愛你。我感嘆。

司馬與莫卡分手那晚,在我的房子裏喝得爛醉。她是一個最憎恨醉鬼的心理醫生。司馬對莫卡,不能說是沒有情的。只是有的時候,愛情的死去,不是因為兩個人不相愛,而是因為其它一些誰也不能說明的奇怪理由。就好象司馬離開莫卡,是因為莫卡的太年輕,莫卡的愛太過熱烈。

司馬說:愛情在最熱烈時結束最美。

司馬的個性,向來如此。她自詡飛蛾,卻從不撲火。

那麼,老婆,我愛你。彭宇說,微笑得象偷腥的貓。

我丟個抱枕過去:彭大律師,你這樣笑着說這三個字,極其欠缺誠意。

他丟開抱枕撲過來:那我來個有誠意的吧。吻著說?

正打鬧,電話不識相地響,彭宇隨手按下免提:喂,彭宇老婆家。

蔣敬銘的聲音響起:很抱歉打斷你們的雅興。我想幫司馬若轉醫院。

六誰要誰的犧牲

司馬是孤兒。所以她的入院手續是我辦的。蔣敬銘要幫她轉醫院,自然得通知我。

路上,彭宇忽然說:太宇電子最近出了問題,董事會陷入了糾紛。案子是找我處理的。問題挺棘手。蔣敬銘還能抽出時間來幫司馬轉院?

我說:但願司馬還在醫院才好。

蔣敬銘!莫卡是下蠱的人,他不可能解不了自己下的蠱。還有一個問題。飛鳥這種蠱一般不是用來報復的么?莫卡只是想聽司馬說一句話,不可能對他下會讓司馬進入危險的飛鳥蠱。

糟了。彭宇。我們趕緊調轉頭回家去。把莫卡帶到醫院。我急急地說。

怎麼了?彭宇一邊調頭一邊問。

莫卡一直在撒謊。他下飛鳥蠱,應該是對蔣敬銘下的,但不知道中間出了什麼差錯,中蠱的居然是司馬。在莫卡替司馬解蠱的時候,並不知道破壞他蠱術的那個人的蠱術在他之上,所以莫卡化解不成反中了蠱。如果我沒有估計錯,莫卡現在應該中了蠱。而且是飛鳥蠱。我們得把他帶到蔣敬銘那裏去!蔣敬銘就是那個會下蠱的人。

莫卡象一隻飛翔的鳥,姿勢優雅而悲傷地劃過晴空,從海濱商城二十二層高的大廈,化作一條美麗的拋物線,就那麼的,落在轉入住宅區的草坪上,那些白色的粉色的繡球花瓣四處飛濺,象極了破敗了的鳥羽,讓人觸目驚心。

我們的車,才剛剛轉入慢車道,那麼慢的速度,正好看清楚了莫卡鳥一般飛翔下墜的姿勢,傷感的象劃下痕迹的心臟,尖利至極的疼痛。

鮮色的血沫從莫卡嘴裏湧出,不可抑止:藍姐。對不起。不要,不要……去找……。

莫卡。莫卡。你為什麼要死?彭宇已經被這情形搞得亂了套。

直覺告訴我,莫卡死,是在幫誰掩飾一個大秘密。

可這個秘密是什麼呢?

我必須去找到「他」,才能弄清楚。

七愛情的盡頭是不是陰謀

病床不出意外地空空如也。空氣安靜而冷漠地流動在陽光里。沒有司馬,也不見蔣敬銘。

護士說:甘小姐,你不是從家裏親自打電話來說讓蔣先生幫你辦理轉院手續么?

可我根本就沒有打過電話。

彭宇接完電話匆匆進來:甘藍,太宇電子一個小時前宣佈破產。負着公司復興希望的董事蔣敬銘沒有出席記者見面會。

還有,蔣敬銘的家鄉與莫卡是同一個地方。據說,他家裏有一個小他十年的弟弟。彭宇繼續說。

莫卡?

對,就是莫卡。

蔣敬銘並不知道莫卡是他弟弟吧?

我想他不知道。

如若知道,想也不會對自己的弟弟下那麼狠的手。二十層樓下墜的高度,是不可能有生還的希望。

想是莫卡未見蔣敬銘前對他奪愛恨之入骨,見了之後卻發現是自己的親生哥哥,於是為了維護他而作出了犧牲,至死仍記掛着他們。

可是,莫卡並不知道,對於並不記得他的蔣敬銘和還沒有恢復知覺的司馬來說,他的犧牲成全,到底有沒有意義?

蔣敬銘在淪亡最後一刻,仍要冒險帶走司馬,想必他對司馬,也是有那麼些情份的。

只是,想起司馬媚如秋花的笑容,好好的一場愛情,最後卻是如斯結局,未免讓人嘆息。

八結局

名噪一時的太宇電子一朝瓦解,主要領導人蔣敬銘不知所蹤。

這是本城報紙財經版的頭條。

海濱區海濱商廈一年輕男子跳樓自殺,年紀輕輕何言死亡?

社會新聞的一角,莫卡佔了百來個字。

可司馬呢?獨立自信熱情的女子司馬,現在又在那裏?

司馬或者在紐約,或者在別的什麼地方。彭宇查到蔣敬銘帶着司馬的出境記錄。機場人員看到司馬當時是坐在輪椅上的。

司馬,因為一場愛情而從此逃亡,是你想要的生活么?

或者,幸福二字,也是各各歸各各,誰也不知道誰要的幸福是什麼模樣。只管祝福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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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是動詞—七日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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