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隻小船悠悠蕩漾在靜謐的湖面。

永夜抱着晚櫻坐在船頭，深情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她。

無論什麼時候，她都是這麼美，就連死亡也無法帶走她的美麗。

不，她沒有死。她只是睡著了，睡得那麼安詳，那麼甜美。就象他們相處的每一個夜晚，她閉着眼睛貼在他的胸懷，臉上帶着蜜一樣的笑容。

「晚櫻，我帶你來划船了，起來吧，不要睡了。你不是最喜歡划船嗎？」他溫柔地撫着她的臉龐。

「起來，為我唱首歌好嗎？就是那首兩顆小星星的歌。你看，今天晚上有好多星星，就和那天晚上一樣。」

有風輕輕吹過，將她的長發柔柔地吹起。他將她擁抱在胸口，緊緊握着她冰冷的手。

夜色撩人。

今晚，又是一個多麼美麗的星夜啊。

還記得，就是在一個同樣美麗的夜晚，有個女孩為他唱過一首很美的歌，有個女孩對他說，他的眼睛，就是她看過最美麗的星星。

她的笑容是那麼明亮，代表着幸福、代表着光明、代表一切的一切………

美好得就象一個最美麗的夢。

現在，夢醒了，一切也都消失了。

再也沒有人會對他微笑，為他唱歌，對他說願意為他做一輩子的飯。

再也沒有了。

「你為什麼要這麼傻，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聲聲柔情地呼喚最終變成一句嘆息。

他吻上她冰冷的嘴唇，一滴眼淚，以為已經不可能再有的淚珠，從眼眶滾落，無聲無息地滴落到她的唇上。

「好好睡吧，再也沒有人會來打擾我們了。我會永遠陪着你，永遠……」

漫天的星光沉默著，彷彿一雙雙哀傷的眼睛注視着這對戀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黑夜逐漸褪去，隱隱有燦爛的光芒在天際浮現。

第一束陽光穿透雲層，灑落到湖面上。

永夜驚訝地抬起頭，看着陽光在湖面上跳躍。

太陽出來了。

這是幾百年來，他第一次見到陽光。

這金色的燦爛光芒，是他長久以來的渴望，但是為什麼他的心依舊覺得這麼冰冷？

他垂眼看着自己懷中的愛人。如果，不能和最愛的人在一起，白天與黑夜，又有什麼區別？

「恭喜你了，永夜，詛咒已經破除，今後，你就是自由人了。」希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他身後。

永夜看着希，某種想法閃過腦海。

「是你？是你把我的身份告訴那些人，是你告訴他們破壞畫的辦法，是不是？」永夜望着多年來的好友，一字一句地問。

「是的。」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他難以置信地吼著，黑眸里的憤怒幾乎可以殺人。

「這是代價。你應該清楚，願望館里每一個願望的實現，都是要付出代價的。為你而死，讓你獲得自由，這就是她實現願望的代價。」

希看着永夜懷抱中的女子，臉上平靜如昔，眼睛裏卻飄過轉瞬即逝的奇特陰影。眼前的情景似曾相識，失去摯愛的痛苦，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經真切地體會過。

「我很抱歉，永夜。」

「為什麼不告訴我？如果我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我絕對不會和她見面，絕對不會愛上她。」抱着她的身軀不由自主的顫抖著，曾讓無數不法之徒不寒而慄的聲音此刻破碎得不成語調。

極度壓抑的嗚咽哽在喉嚨中，永夜以顫抖的指輕觸著晚櫻的面容，滾燙的淚珠再也控制不住地滴落。

沒錯，與他相見，與他相愛，的確是她渴求的願望。可是，她怎麼能為了他付出這麼多，她怎麼能在告訴了他什麼是幸福之後又將他一個人遺棄在這個世界？

——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晚櫻，你怎麼可以……

不，你不能就這樣離去，沒有你，這個世界再也沒有陽光。

「希，請你救她，我知道你可以救她。」永夜抬起頭，滿是淚痕的臉上有着希望的懇求。

「對不起，我不能。」

「為什麼？」

希嘆氣。

「你忘了嗎，生與死是不可以輕易跨越的鴻溝。已經死去的人，怎麼可能再次復生？」

「那麼，如果是客人的願望呢？我用我的所有來交換這個願望。只要你能將晚櫻還給我。身為館主，實現客人的願望是你的責任不是嗎？」

希凝視永夜片刻，似乎在打量他的真心。

「如果是客人的願望，我無法拒絕。可是你確定嗎？交換這個願望之後，你就不再是擁有無限力量的除巫武士，只是一個普通人了，一個平凡到極點的男人，不再是人們崇拜的英雄，你會生病，會受傷，會衰老。你要為生存奔波，要去面對這個世界上普通人會遇到的一切問題。一切的一切，你都要從頭來過。而她是萬眾矚目的巨星，你們之間的距離依舊遙遠。我無法保證，她回來之後你們就真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明知道是這樣，你也還要這麼做嗎？」

「是。」他回答得毫不猶豫。

——「幸福是要自己爭取的。」

他看着她，臉上浮現溫柔的笑。晚櫻，就讓我用我的所有，來爭取一次幸福。

望着他堅定的眼神，希緩緩點頭。

「好吧，我接受你的願望，客人。」

拿出一個小小的水晶瓶，打開瓶蓋，細小的金色粉末狀東西源源不絕地從瓶子裏湧出，飛向他們，將他們籠罩在耀眼的光芒中。

力量從身體中一點一點抽離，那是一種被活生生抽走筋骨般的痛楚。永夜閉上眼睛，咬牙忍耐著。

漸漸的，痛苦褪去，玫瑰花般甜美的香氣包圍了他們，擁抱着的軀體逐漸溫暖。

「永夜。」甜美的聲音在他耳邊悠悠響起。

他猛然睜開眼睛：

眼前是熟悉的燦爛笑容。

晚櫻揉着眼睛喚着他的名字。，象是剛從甜蜜的夢中醒來。

笑容如昔，溫柔如昔，好像他們之間，從未經歷過死亡與離別。

「晚櫻……晚櫻！」

用力地將她擁進懷中，他心裏有說不完的話想要對她說。可是，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勉強吐出她的名字。

「呃？你怎麼了？」晚櫻奇怪地看着他。

「我愛你。」終於，他用儘力氣堅決地吐出這一句。

「我也愛你。」她微笑地看着他，溫柔地回答。

「永夜，我好象做了一個很長很刺激的夢。」

「哦，你夢到什麼了？」

「我夢到你變成了魅影，還有一些奇怪的人……」歪著頭，她努力回想着夢中的片段，卻怎麼也記不起來。

永夜笑了，親昵地揉揉她的發。

「是啊，那是夢，是一個夢而已，我們回家吧。」噩夢已經結束，他們會幸福嗎？一定會的。

「啊，對啦！今天是公演的日子啊。我遲到的話魔鬼編導一定會罵死我的。」晚櫻猛地跳起來，「永夜，快，快划回去，我要遲到了！」

……

小船越划越遠，終於消失在明媚的陽光中。

希站在堤岸上，臉上帶着祝福的微笑。

「祝你們幸福。」

他對着遠去的小船搖手，轉身離去。

那麼，下一個光臨願望館的客人，會是誰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