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七 天劫

二百二十七 天劫

碧瑞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燭台,突然那燒得快見了底的蠟燭燭芯沒來由地發出噼啪一聲,驚得碧瑞忍不住便低聲叫了一下。「公主,您怎麼了?」守在一旁的小婢女聽得這聲低呼,趕忙快步來到了碧瑞身邊。卻見這碧瑞宮裏一如既往的寬敞幽靜,並無異樣。「本宮沒事,你繼續到外頭守着。若是阿沅姑姑回來了,就過來稟報一聲。」碧瑞驚魂未定地搖了搖頭,在說這些話的時候,雙眼還是在盯着那黃色的燭光瞧,壓根就沒有一點避開的意思。「……是。」小婢女遲疑地福了福身子,這才轉身離開。剛沒走幾步,就瞧見阿沅急匆匆地進了碧瑞宮,「嬤嬤,公主正等著您呢。」小婢女見狀,趕忙又是對阿沅一行禮,挑開了那厚重的珠簾。珠簾剛一落下,本來坐在桌邊很是安靜的碧瑞忽然便戰起了身,「奶娘,怎麼樣,您見到他了么?」只見碧瑞本來面無表情的那張臉,忽然便有了往日的神彩。或許是因為太過緊張與激動,就連那平日裏顯得古井無波的恬淡嗓音,都有些顫抖。「公主,咱們進裏邊說。」阿沅目不轉睛地瞧著碧瑞,心裏滿是無奈。她先是轉過頭去小心觀察了一下殿內的動靜,這才又回過身來,輕聲對碧瑞吩咐了幾句。碧瑞聽罷,趕忙應承著點了點頭,這才拉着阿沅往裏屋走。直到二人到了碧瑞宮內的最隱秘處,她才鬆開緊緊抓着阿沅的手,「奶娘,您怎麼去了這麼久?怎麼樣?是否見着瑤華了?他可還好?」「……公子他……身體似乎在一天天地好轉。公主賞賜給他的東西,他們也一一收了。」「什麼叫做好像?」阿沅話尚未說完,碧瑞便不客氣地打斷了她,「奶娘,您是不是被洛惜離攔著,沒有見成瑤華,是不是?」「……公主,並非洛姑娘攔著老奴。而是……」阿沅抿了抿唇,一些顯而易見的話,她沒有再說下去。碧瑞目不轉睛地盯着阿沅低垂的頭顱瞧,雖然眼下阿沅的回答也算是她預計到的眾多情況之中的一種。可是她如何都不曾想到,自己最不願意聽到的這個原因,竟然就成了結果。「是青衣做的么?」碧瑞死咬着嘴唇,半天都沒有說話。突然,她將那嫣紅的唇一松,有些不甘心地問了一個明知故問的問題。「公主……您不要想太多了。夫人這麼做,也是用心良苦啊。這世間之事,最難捉摸的就是一個情字。也是這個情字,最重要的便是兩情相悅。一往情深的若只是一個人,傷到的永遠都是那個先動情的人啊。公主……」「他都還沒來得及睜開眼睛來看我一眼!你怎麼就知道他不曾對我動過情!」碧瑞猛地一揮袖,整個神宮似乎都在顫抖起來。對於碧瑞的突然發怒,阿沅毫無防備。眼見着那可一招取人性命的戾氣猛地向自己襲來,本來就手無縛雞之力的阿沅卻只能獃獃地站在那兒,毫無反抗之力。別說是阿沅自己,就連碧瑞自己似乎都沒想到,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奶娘,快閃開啊!」她絕望地大喊了一聲,剛要棲身上前打散自己的戾氣,卻只覺得一股更為強大的醇厚內力,從外殿直襲而來,穿過重重紗帳,連着那戾氣和她一起,通通被重擊了一下。碧瑞一聲悶哼,立馬便跪在了地上。嘴裏若有似無的腥甜的味道,讓她更是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擠在了一塊,正在汩汩往外冒着血。「公主!」剛從鬼門關邊上徘徊了一圈回來的阿沅驚慌失措地看向單膝跪在地上的碧瑞,愛子心切的她趕忙便要上前去扶。卻不想,自己剛有動作,卻被一雙突如起來的手給阻止了。阿沅猛地抬頭一看,赫然見到青衣正對着她輕輕搖著頭。「……母后……」正在阿沅詫異的當兒,碧瑞卻早就已經帶着傷,惶恐地對着殿外的方向趴伏在地,渾身瑟瑟發抖著。阿沅聞言一驚,視線不覺間也循着碧瑞跪拜的方向望去。果真便見重重紗帳飄飛之際,一個宮裝婦人由遠及近地向著這內殿走來,直到到了碧瑞的面前,才停下腳步來,沉默地低頭瞧著這個昔日裏她甚為疼愛的掌上明珠,她塗山夫人的心頭肉,九尾一族之中唯一的長公主。「你為何發抖。」突然,沉默良久的塗山夫人發話了,聲音低沉得有些可怕,阿沅站在一旁默默地聽着,就覺得這聲音分明溫柔,卻又透著幾分冷酷。讓人猛地聽去,便會在不自覺間被一種叫做不寒而慄的恐懼感侵入骨髓,控制全身。「母后……兒臣……」被塗山夫人這麼一說,碧瑞的身子便抖得更為厲害了。在場幾人,全都能夠瞧得出來夫人眼下正在盛怒之中。因為向來溫和的她,眼下神色卻是冷的、聲音更是冷的。「你說,你為何發抖。剛才不是還挺理直氣壯的么?理直氣壯到不管不顧,差點就要了你的奶娘的性命!」塗山氏話音剛落,殿外便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雷聲。青衣一皺眉,忙與阿沅一道跪了下來,「還請娘娘息怒……這麼下去,青丘國向來的好天,都要變顏色了啊……」「……你起來說話吧。」一聽到青丘國三個字,本來還在盛怒之中的塗山夫人果然就表現得理智了一些。只見她微微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當那雙似乎可以洞穿一切世事的雙眼再次睜開時,本來浮現在她臉上的那些暴躁的情緒,竟然就一掃而光,再也尋不見半點蹤影。這樣的變化,讓阿沅忍不住暗暗鬆了一口氣。不是為了自己,更不是為了青丘國百姓,單單隻是為了眼下恨不得縮成一團的碧瑞公主。「……謝母后……」有了塗山夫人的這麼一聲命令,碧瑞自然不敢有半點拖拉。雖然她現在的身體早就已經有些麻木得不受自己控制,但是在阿沅的攙扶之下,站起來還是完全沒有問題的。只是讓她覺得惶恐的是,自她站起身以來,就一直面對着母親的背影。這就好像是在告訴她一個殘酷的事實,此時此刻,至少在這場對話里,塗山夫人不想再看到她的臉。想到此,碧瑞好不容易忍住的淚水終於還是奪眶而出,怎麼也止不住。聽着女兒若有似無的抽泣聲,塗山夫人忽然冷笑了一聲,驚得碧瑞一口氣吸進去之後,半點不敢吐出來,「怎麼?你還有理了?你還覺得委屈了?」「母后……剛才那隻不過是一場意外,奶娘待碧瑞恩重如山。碧瑞又怎麼會對奶娘起殺心呢!」「沒有殺心?」塗山夫人微微側着臉,意味深長地反問道:「若是沒有殺心,剛才那戾氣又是從何而來呢?」「那是!那是……」碧瑞臉色一白,只覺得自己是說多錯多。好不容意從一個坑裏爬出來,又眼睜睜地踩進了另一個坑裏。一陣沒來由地焦躁感,又再一次地從她的心裏躥了出來。這樣的狀況,碧瑞從來沒有遇見過。心慌意亂之下,她只能握緊雙手、咬緊牙關,一味地簡單壓制,並沒有往深處想。只當這一切,不過是因為最近煩心事太多而有的反應。換做其他人,大概也會如此。可是碧瑞卻忽略了一點最重要的事情——她並不是旁人,更不是凡人。她生來就是上神,凡人有的情感,她本不該有;若她懵懂地開始擁有這些東西了,只能說明一件事情,她終於碰上了修行之中的劫數;她心心念念、一心想要跨過的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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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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