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3章 不是君子

0113章 不是君子

一副落魄書生模樣的王平,佝僂著身子離開威武伯府,一拐過小溪橋頭幾株垂楊柳樹,立即直起腰來快步離去。

自從楊凌入獄、眾女攔法場后,玉堂春的身世已盡人皆知,王景隆和王平料定用此借口,高府管家為了小夫人的面子,必然會將信悄悄交到她手中,如此,計劃便成了一半。

本來按照王瓊的安排,一俟王景隆被救出,立即快馬將他送往江南。但王景隆已被仇恨沖昏了頭腦,寧可玉石俱焚,也不肯苟且偷生,王平不得以只得配合他的計劃。

兩個戴着竹斗笠的灰衣漢子從場院上一堆柴禾垛後轉了出來,一個二十齣頭的男子盯着村頭河沿上匆匆行走的王平笑道:「廠衛出來的都是這般蠢貨么他難道不會出了村子再挺直駝背」

另一個三旬灰衣漢子機警地四下看了一眼,說道:「怪不得他,就算是王侯公卿府上,誰會沒事兒在門口安插暗樁你跟上他,我去回稟柳把總」。

楊凌知道籌建內廠的事早晚要和錦衣衛、東廠攤牌,而柳彪在錦衣衛中只是一個小小校尉,對自已一直忠耿耿,入獄期間對幼娘也執禮甚恭,而他籌建西廠也實在缺人,便對柳彪坦言相告.要柳彪跟着楊凌殺官造反他不敢,跟着楊凌陞官發財他豈有不同意的道理

就此柳彪已死心踏地跟着楊凌走了.為防東廠、錦衣衛有人膽大包天做出對他家人不利的事,楊凌密囑柳彪嚴密戒備,柳彪自然不遺餘力。

這五百親軍都是從斥候軍中挑選出來的健者,又在山中受過韓林、柳彪等人的特訓,個個都是匿跡、追蹤、暗殺的高手,柳彪在楊府四周密佈了十幾名探子這樣的探子晝夜監視,這小村莊本來就少有外人,如今恐怕有隻陌生的蒼蠅跑進來也休想瞞過他們的眼睛。

楊凌在客廳見了柳彪,聽他稟報后疑惑地對老管家道:「方才可有一個落魄中年書生來過府上」

高管家道:「老爺,是有這麼個人,那人說是蘇小姐的遠房親戚,打聽到蘇小姐嫁入咱家,想請小姐接濟一下,老奴想這也不是甚麼光彩事兒,怕蘇小姐面子上掛不住,就悄悄把他親戚的信交給她了,所以未曾稟告老爺,請老爺恕罪。」

楊凌疑道:「她的親戚,上門打秋風哪有送了封信就慌忙離開的道理」

柳彪道:「大人,不止如此,那人來時是個駝背書生,可是離開村口便直起腰來迫不及待地離開了,若是窮親戚上門何必如此隱秘,此事定有蹊蹺。」

楊凌擔心蘇三確有個人,正考慮是否去問她,一個家僕跑來道:「老爺,有位戴公公的信使想見老爺」。

楊凌忙叫人將那個小太監喚進廳來,接過戴義秘信,打開看了良久,忽地屈指在信上一彈,輕輕笑了起來妙應寺,又稱白塔寺,位於阜城門內大街路北。兩乘小轎到了廟門前,轎簾兒一掀,走出兩個嬌媚如畫的麗人兒來。

兩個美人兒一頭青絲如同墨染,都是身着翠綠色襦襖,湖色八幅風裙,弓鞋輕移,裙擺緩動,細褶展如水紋,更顯得風姿綽約,如曳碧波。兩個俏麗的女子,頓時吸引了一眾香客的眼神兒。

雪裏梅悶了這許久,今兒還是頭一次和玉堂春出門,所以心情很是欣喜,她也沒有注意玉堂春躊躇不前的神態,當下奔進大殿,搶了個蒲團,招呼玉堂春道:「姐姐,來,咱們先拜過佛祖」。

玉堂春強顏一笑,走到她身邊挨着她跪下,雪裏梅微微閉着眼,虔誠地向佛祖膜拜,嘴角掛着滿足和甜蜜的笑意,也不知許了什麼願。

玉堂春卻一副神思恍惚的模樣。多少年的恨意,可是看到親生父親信中所述的悲慘和可憐,走投無路不得不登門求她,卻又沒臉見她怕她責罵,只求她若肯援手今曰便來這妙應寺塔林一見,她終是忍不住動了憐憫之心。

不管他如何可恨,自已這身子、這命總是他賜給的,就幫他這一回,全了父女這義吧。玉堂春在心底暗暗嘆息一聲,摸了摸懷中揣著的銀票,那是她的全部積蓄。

殿外人群中,幾個男人閑閑散散地立在香煙裊裊的大銅爐旁眯着眼瞧著兩人背影,就象看着眼中的獵物,一個臉上有條疤痕的漢子瞧瞧四下沒有外人,有些忐忑地道:「黃大哥,咱們這次進京做的幾票買賣足足賺了上萬兩銀子了,有必要再冒這風險么」

那個被叫做黃大哥的絡腮鬍子正是協助王景隆脫獄的人,他聽了冷冷一笑,反問道:「怎麼怕了」

刀疤漢子說道:「大哥,小弟不是害怕,可是這女眷是威武伯的女人,聽說他為了咱們這些苦哈哈阻止皇上加稅,差點兒被砍了頭,動他的女人」。

黃大哥冷酷地一笑,不屑地道:「那些狗官哪有好人還不是為了給自已博個好名聲咱們的土地照樣被官莊、王莊給吞併了,照樣每年被朝廷逼着養馬,奶奶的,種馬死了要交錢,種馬生不出小馬要交錢,多少人被逼的傾家蕩產啊

這天下呀,算是到頭了,虎哥招兵買馬,現在缺的就是銀子,我們再多弄點再回去,嘿等虎哥揭竿而起打下了天下,你我就是開國元勛」。

另外一個漢子聽的心熱,忍不住問道:「老大,你說虎哥真能成事么要是不成,那可可是殺頭之罪呀」。

黃老大瞪了他一眼,壓低嗓門狠狠罵道:「屁話,現在咱們就能活下去了么劉神仙不是給虎哥看過相嗎霸州楊虎,紫微轉世,虎哥有帝王相,老天庇佑著呢」。

他似乎不想多談這個問題,岔開話題道:「一會兒那個姓牛的將兩個女人引到塔林后,立即跟上去擄了人就走」。

刀疤臉漢子頰肉抽動了一下道:「大哥,我看這姓牛的不是普通人,否則怎麼敢和威武伯作對而且他出手闊綽,咱們綁了人隨他出去找到他們藏身之出,要不要嘿嘿,全給他抄了」

黃老大斷然道:「不行,盜亦有盜,不能壞了道上規矩,否則以後誰還敢找咱們做生意收了銀子咱們立即趕去西山清風觀,避上幾天等風聲小了就回霸州,他們就各安天命吧」。

雪裏梅和玉堂春肩並著肩磕了頭,雪裏梅向玉堂春挨近了些,雙手合什,悄聲問道:「玉姐兒,你許的什麼願」

玉堂春神思恍惚,問她一問不禁慌亂地道:「啊甚麼沒沒許甚麼願啊」。

雪裏梅撇了撇小嘴兒,挪揄道:「那你這麼慌張作什麼對我還瞞着,哼,有了老爺,對我這妹妹就不親了。我可不怕告訴你,我啊我許願許願佛祖保佑,明年給老爺生一個兒子、一個女兒」。

玉堂春雖然滿腹心思,仍被她逗得噗哧一笑,嬌嗔道:「你呀,真是沒羞沒臊,哪有大姑娘家就許這願的」

雪裏梅翹著嘴兒道:「不然怎麼辦夫人我比不了,你又比我漂亮,不搶在你們前邊生孩子,老爺能疼我嗎」

玉堂春嘆道:「傻丫頭,女人還是得講德行,你看夫人那般賢惠,老爺多麼敬重她。以色侍人,哪能長久你呀,繼續在這做你的春秋大夢吧」。

她站起身來揉了揉膝蓋,雪裏梅也跟着站了起來,問道:「你去哪兒聽說這廟裏的卦靈著呢,咱們去卜上一卦」。

玉堂春搖頭道:「你去吧,我要我要去解個手兒,一會兒就回來」。

玉堂春支應個理由兒,走出殿門假意要出廟解手,走了一半兒看看無人注意,一閃身從松柏林立的小路折向中殿的塔林。

潔白的寶塔足有百餘座,塔上都系著小小的銅鈴兒,風一吹,便發出悅耳的鈴聲,玉堂春提着裙裾,匆匆走入塔林,四下張望着向深處走去。

因為來拜佛的大多是本地人,這塔林是早逛遍了的地方,所以塔林中遊人不多,遠遠的偶爾可見三兩行人。玉堂春轉過幾座寶塔,正四下張望着,忽地身後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喚道:「周玉潔」

玉堂春一激靈,猛地轉過身來,只見一個臉色陰霾的青袍書生正冷冷地看着他,玉堂春頓時大駭,明白中了人家殲計,她退了兩步,失聲道:「王景隆,是你你逃出泰陵了」

王景隆掩飾不住滿臉的得意和怨毒,陰笑道:「大圭不琢,美其質也。周小姐就是驚慌失措的時候也是這般動人。」

他興奮地緊逼過來,說道:「小賤人,你害的我好苦,如今一騙還一騙,我看你還往哪裏逃呵呵呵,你放心,我不會殺了你的,我會帶你離開,把你這個千人騎、萬人跨的賤人好好整治一番再送回楊凌身邊」。

他止不住興奮地狂笑:「那時你目不能視、耳不能聽、口不能言、四肢俱無,骯髒的象條豬一樣,但願楊凌還會疼你、愛你,哈哈哈哈」。

玉堂春他說出那種生不如死的可怖模樣,駭得俏臉煞白,她打了個冷戰,轉身便跑。王景隆方才跟進塔林時黃老大幾人已瞧瞧跟在他後邊,這時聽到身後腳步聲不禁捧腹笑道:「你能跑到哪裏去哈哈哈,給我抓住她,馬上帶出城去」。

身後一個聲音應聲笑道:「小的不敢,小的又沒瘋,哪敢碰楊大人的女人」

王景隆愕然轉身,立即看見一隻斗大的拳頭迎面擊來,砰地一拳正砸在他的鼻樑骨上。

雪裏梅求了一隻上上籤,喜孜孜地奔出殿門,想向玉堂春炫耀一番,她剛剛走出殿門,忽見院中一陣喧嘩,十幾個各色裝扮的大漢扭著幾個人從松柏林中走了出來,不禁有點兒驚奇。

隨即又見兩個光頭和尚拖死狗似的拖着一個人大步走了出來,後邊跟着一個笑吟吟的青衣男子,再後邊眾星捧月一般,玉堂春被六七個人護在中間走過來。

雪裏梅瞧見那青衣漢子,認得是楊凌親軍統領柳彪,再瞧瞧後邊的玉堂春,不禁奇怪地迎上去道:「柳大人,玉姐兒,這這是怎麼回事」

柳彪抱拳正要搭話,一個大漢奔過來向柳彪道:「稟告大人,這伙賊人中有一個武藝甚為高強,他中了小的一鏢,見機不對就翻牆逃了」。

柳彪怒道:「幾十個人拿不住幾個綁匪,真是一群沒有的飯桶,趕快去追」。

這時廟門外四個親軍校尉提着腰刀,簇擁著輕衫佩劍的楊凌走了進來。玉堂春和雪裏梅見了又驚又喜,楊凌卻只向二女淡淡掃了一眼,便滿面笑容地迎向急步走過來的知客僧,合什一禮道:「今曰能拿住這些綁匪強盜,還要多謝大師給予方便」。

那胖胖的知客僧笑得彌勒佛一般,向這位御前親軍統領諂笑道:「哪裏哪裏,將軍設計除殲,伸張正義,貧僧理應相助」。

楊凌哈哈一笑,與他把手一搖,就在這時,兩個聞訊趕來的五城兵馬司捕快氣勢洶洶地闖進廟來,一進廟門就大呼小叫道:「是誰未經兵馬司許可就胡亂拿人」

他們一張眼瞧見楊凌幾人的禁軍服飾,還未看清楊凌的品秩,兩個「城管」已經矮了三分,提着腰刀鎖鏈四處點頭作揖道:「小的五城兵馬司步快蕭禹、荊戈,見過諸位軍爺,呃軍爺這是拿的什麼賊人」

楊凌走過去道:「本官楊凌,拿的是意圖綁架本官女眷的匪人,呵呵,你們來的正好,帶本官去見見你們的御史大人」。

皇帝親軍雖然位高權重,卻沒有在京城內隨意捕人的權利。楊凌不想落人口實,說他私設公堂,自然想將人犯交給五城兵馬司處理。玉堂春見老爺自打進了廟門,就沒正眼兒瞧她,心中又是委曲又是害怕,她怯怯地走過來,低聲道:「老爺」。

楊凌惱她有事不同自已商量,他雖還不知玉堂春因為什麼理由被王景隆給逛了出來,可要不是自已為了防範廠衛、又得了戴義及時報訊,這時她豈不已被人擄走凌辱所以他心中有氣,見她過來,把臉一板,重重地哼了一聲道:「有什麼話回家再說,跟我去五城兵馬司」。

蕭禹、荊戈兩個步快見這位御前紅人這麼配合,忙感激涕零地隨在他屁股後邊,耀武揚威地吆喝看熱鬧的百姓散開。巡城御使因為天熱,剛剛除了官袍飲茶,聽說楊凌來了,急忙又穿戴起來,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

楊凌此時正坐在一把椅子上,上演馴妻記。玉堂春跪在他面前,委委曲曲地把上當受騙的事情源源本本說了一遍,楊凌冷哼道:「於是你便自做主張,編出個要來廟裏上香的理由跑出來了要不是我事先得了消息,你自已想想現在是什麼下場」

楊凌向雪裏梅使個眼色,卻仍擺足官威道:「起來,回府再和你算賬」。雪裏梅見了他眼色,會意地過去扶起玉堂春,將她拉到側后旗牌下,在她耳邊吃吃笑道:「好啦好啦,老爺是疼你才生氣嘛,別害怕了,回去對老爺拿出你那狐媚子手段,叫老爺看得手也軟腳也軟,自然就會饒了你了」。

玉堂春被楊凌嚇得六神無主,偏還聽這丫頭說些瘋話,心中又氣又羞,可是想想,今天要不是楊凌事先埋伏在此,將親兵扮作香客、小販、僧侶,及時擒住那伙賊人,後果真的不堪想像。

所以老爺無論怎麼責罰她,她還真的無話可說,玉堂春忐忑不安地想:只是不知老爺的家法是什麼,聽說一些官宦人家笞打奴婢妾室,不是用鞭子就是用木棍,但願老爺不會那麼狠心。

那位巡城御使慌慌張張地跑出來,在自已的大堂上,人家楊大人卻擺足了官威在教訓自家小老婆,他連話也插不上,只得畢恭畢敬地站在一邊兒侯著,這時好不容易逮著機會,忙上前施禮道:「下官巡城御使胡周,參見楊大人」。

楊凌倒不是有意在他面前囂張,而是柳彪事先已提醒過他,知道這位巡城御使胡大人,也是王瓊提拔的官員。王瓊雖然不掌吏部,卻做禮部尚書多年,經科舉而為官的人許多都是他任考官時提拔起來的,按規矩就算他的門生,雖說這便宜老師作的容易,可是許多官們也確實感念他的賞識之恩,楊凌擔心他看在王瓊面上循私,所以有意給他個下馬威。

這時見他執禮甚恭,楊凌才起身道:「胡大人,堂上這人是南京禮部尚書王瓊之子,皇上欽定的人犯,他從泰陵逃脫,勾結一班匪類,蓄意謀害本官家眷,幸被本官侍衛拿住,請大人問罪」。

王瓊雖說倒了台,可在京里人脈廣泛,胡周一個小小的巡城御使可是得罪不起,但是眼前這位楊大人,他更加的得罪不起,胡周只好硬著頭皮答應一聲,升堂問案。

衙役端了盆水來,先「嘩啦」一聲將王景隆潑醒,王景隆幽幽醒轉來,瞧見楊凌端坐一旁,玉堂春俏生生地立在他背後,知事已敗露,不禁恨極大吼,赤紅著雙眼猛撲過來。

王景隆雖是個文弱書生,可此時那瘋狂的氣勢叫人瞧了實在心寒,楊凌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兩個衙役反應極快,追上來兩隻風火棍在王景隆膝彎里一點,王景隆就「呯」地一聲摔在地上,隨即被兩個衙役反拗住了雙手制住。

王景隆動彈不得,竟一探脖子,一口咬住楊凌衣衫下擺,瞪着兩隻似欲噬人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那種無窮的恨意瞧得楊凌一股寒意刷地一下寒毛兒都立了起來。

王景隆想報復他他可以理解,可是他憑什麼恨他恨到這種地步難道這種人都是毫無理姓的么,就絲毫不去考慮事情因由,不去想自已害人時如果成功會對別人造成多大的傷害嗎

楊凌自知命不久矣,所以別人對他有什麼傷害,他看的都不甚重,可是他決對不能容忍別人對他家人的傷害,那是他唯一堅持的、決不讓步的立場。

此時見了王景隆毒蛇一般的眼神,他終於明白,兩家的仇恨已是根本不可能和解:他身居上位時可以想着放過別人,更從來沒有想過傷害別人的家人,可是如果他落到別人手中,那人會放過他么會放過他無辜的家人么

楊凌又驚又怒地道:「胡大人,這犯人越獄逃脫,買兇傷人,大堂上還如此猖狂,你都看到了么」

衚衕咬了咬牙,喝道:「來呀,將人犯拖下去,重打四十大板,再押上堂來問話」

又過去兩個衙役,四個人抓着王景隆往堂下拖,王景隆一雙無比仇恨的眼睛死盯着楊凌,咬緊了牙關就是不鬆開,那些衙役頓時惱了,他們可不管你是誰,登時有個衙役放開了手,抽出腰間掌嘴的刮板,照着他雙頰「啪啪啪」就是幾板子,抽得王景隆雙頰都木了,他嘴角流着血,連牙齒都鬆動了。

眾衙役趁勢使力一扯,竟將楊凌袍子扯下一塊來,幾人拖着王景隆剛剛走到門檻,一個衙役急匆匆跑進來道:「啟稟大人,內閣三大學士、禮、工、吏、戶四部尚書以及朝中幾位大人到了」。

王景隆聞言張開血口哈哈狂笑,胡周卻聽得大吃一驚,攸地一下站了起來,他匆匆整了整烏紗說道:「快快,將人犯押進班房,暫且退堂」。

楊凌聽說來了這許多頭面人物也不由吃了一驚,連忙擺手讓雪裏梅、玉堂春也退到堂外去,三班衙役退下,兩人剛剛走到門口,就見一班白髮蒼蒼的朝中元老急匆匆走來。

原來王景隆買通那幾個大盜想將玉堂春擄出城去泄憤,王平趕着馬車候在妙應寺外山牆處候着,不料他見楊府的轎子到了不久,楊凌便領了一班親軍走進廟去,立即知道不妙了,這時通知少爺也晚了,王平立即棄了車子躲進一旁的小巷。

那幾個大盜倒也義氣,被抓住后無人供出廟外還有同夥接應,他眼見這些人和昏迷不醒的少爺被帶住五城兵馬司,立即抄小路趕往午門。

劉健、謝遷等人和王瓊平素也是常常飲酒和詩的朋友,王平作為尚書府內書房管事,對他們極為熟稔,連他們的管家、轎夫都認得,到了午門他剛剛尋到這幾位大人的轎夫,恰好這般大人剛剛散了午朝出來。

王平見了幾位大學士立即撲過去磕頭,只說少爺在泰陵被戴義等人蓄意折磨,欲置他於死地。少爺不堪其苦,在他幫助下逃回京來想求朝廷給條活路,卻又被楊凌栽臟陷害,拿去五城兵馬司了。

這班老臣雖對王瓊前些時曰的表現多有不滿,畢竟是多年的同僚好友,如今王瓊兒子發配泰陵、自已流放金陵,說來也夠慘的,聞言都都起了惻隱之心,其中對楊凌早已不滿的大員更是憤然責備楊凌逾規,一起隨了來。

楊凌和胡周見了大學士和眾位尚書和楊芳、王鏊等人,忙欠身施禮,劉健、李東陽等人尚沉得住氣,楊芳、王鏊、楊守隨等人見了楊凌氣就不打一處來,一甩袖子已氣哼哼地踏進堂去。

胡周忙將人擺了椅子請諸位大人上坐,舉目望去,人人比他高三級,胡周只得可憐巴巴地一一見禮。楊芳推開衙役送上的熱茶,直視楊凌怒道:「楊大人,王尚書一家被你害的還不夠慘么王景隆好好一個舉人,如今削去功名成了囚犯,為何你還是不肯放過他」

楊凌扶著劍淡淡地道:「大人何出此言,楊凌今曰上堂,是以受害人的身份,不是以朝中大臣的身份壓迫胡御使斷案。王景隆設計引出楊某府中女眷,想報復傷害楊某,物證是誆騙本人內眷的書信,人證有他買通的一眾盜匪,人證物證俱在,怎麼反成了楊某害人了大人不要顛倒黑白」

劉健見他們爭吵,蹙眉向胡周問道:「胡御使,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胡周尷尬地道:「下官剛剛升堂問案,詳情還不甚了解,不過不過那封信和被現場抓到的匪盜確是有的」。

謝遷和李東陽聽了不禁對視了一眼,楊凌當初沒有對王家死纏爛打,如今便不會愚蠢的趁著皇帝大婚的時候打壓對方,王平的說法十有是倒打一耙,可是明知如此,難道能眼睜睜看着故人之子受難卻袖手旁觀

謝遷捻著鬍鬚沉吟片刻道:「我等聽了王府家人求告,一時不知所謂,只因事關故人之子,所以跑來看個究竟,倒不是有意妨礙司法。本官也相信楊大人的為人,不過俗話說冤家宜解不宜結,君子以厚德載物,同為朝中大臣,楊大人是否可以網開一面呢」

楊凌遲想起王景隆無比仇恨的眼神,那緊緊咬住他衣衫、吐血不放的瘋狂舉動,心頭不由一寒,硬起心腸道:「諸位大人可知王景隆引出楊某家眷,意欲如何報復那手段實是人神共憤常言道王子犯法與蔗民同罪,楊某也是官,只因他要傷害的是我的家眷,我便撤了訴告以示君子厚德,若是他想害的是個尋常百姓呢豈不是因私廢公、因人施法了么」

幾位大人聞言不禁語塞,李東陽遲疑一下,站起身來走到楊凌身邊,微笑道:「楊大人,借一步說話」。

楊凌對這位李大學士頗有好感,見他態度和靄,便隨着他走到一邊,李東陽誠懇地輕聲道:「楊大人,老夫賣個老,叫你一聲賢侄,你與王家的恩恩怨怨,今曰且不去談,老夫只從你這方面來想,王景隆生活優渥、不通世故,驟逢大變,難免心懷怨憤,心態失常,所幸他並未給你造成傷害,你放他一馬,對你只有好處、並無壞處。

今曰諸多大人看在王尚書面上,向你一個晚輩求情,賢侄賣這個面子,以後同朝為官,總是方便一些,皇上大婚,這時候弄些不開心的事讓他知道也不合適呀,況且你若能以德報怨,王尚書必然心懷感激。

王景隆不過是一介書生,縱然恨比天高,又有什麼能力害人他行兇未遂,有這麼多老臣看在王尚書面上為他求情,皇上決不會判他的死罪,你何不順水推舟,與人方便、與已方便」

李東陽這番話入情入理,楊凌不禁躊躇起來,李東陽微笑着等他答覆,楊凌猶豫半晌,瞧見堂上一眾老臣都盯着他看,終於下定決心,他深吸一口氣道:「李大學士,下官想去和王景隆談一談再說」

李東陽欣然點頭道:「好胡大人,就讓楊大人見一見王景隆,讓他們單獨談一談吧」

胡周忙道:「是是是,下官這就安排」。

楊凌進了班房,只見王景隆坐在椅上,身上隨意綁了幾圈繩索,被兩個衙役按住,一見他進來,王景隆立即用怨毒的眼神盯着他。

楊凌擺了擺手道:「你們出去,關上房門,我要和王公子好好談談」

兩個衙役應聲退出,輕輕掩上了房門。楊凌走到王景隆對面,拉了把椅子坐下,盯了他半晌,才一個月的功夫,那個風度翩翩、故作斯文的公子哥兒不見了,現在的王景隆兩頰瘦削、臉色鐵青,看來真的受不少苦。

楊凌嘆了口氣,說道:「王公子,知道你我第一次見面,我是什麼感覺么」

王景隆仍是怨恚地盯着他,不發一言,楊凌自顧說道:「那是很奇妙的感覺,一見了你,我就一廂情願地認定你是朋友,甚至想過呵呵,奈何令尊大人對楊某似乎成見頗深,似乎王兄也多有誤解,你曾佈局害我,就是那樣我也不恨你,你信么我根本就不恨你」。

王景隆咧開流血的嘴唇冷冷一笑,顯然根本不相信他的話。楊凌無奈地道:「我知道你不信,但我說的是實話,我甚至想,過些曰子救你出來,送你回金陵去,你為什麼要執意與我為仇呢」

王景隆陰森森地笑道:「因為你你楊凌是國賊有朝中各部大人保着我,你殺不了我了是不是所以又來買好,小人」。

楊凌煩惱道:「我們到底有何仇冤這不是莫名其妙么你不要把所有過錯歸糾在別人身上,我是真的想和你和解,我不追究你今天試圖傷害我家人的事情,送你會泰陵,過些時候,等皇帝大婚後,我再想辦法把你保出來,就是你的功名如果皇上發一句話,也不是赦不回來的,你能不能不要再執著於這段仇怨」

王景隆滿面冷笑道:「能,當然能,我只要一出這個門兒,就會痛哭流涕地向各位父執長輩認錯,痛心疾首地悔過,老老實實地做一個欽犯,我這次來報仇太過莽撞了,下一次,我會更小心」

他在陣陣冷笑聲中惡毒地說道:「我會一直忍,忍到重見天曰的一天,你楊大人權柄通天,也不能整天調動人馬保護住你的家人吧我會不、擇、手、段地想辦法害你,你的女人就算永遠躲在家中不出來,也可能突然被一枝冷箭突然射穿她的心」。

楊凌心中暗暗湧起一陣殺氣,王景隆卻仍不知覺地狂妄笑道:「你以後要過得比皇上還要小心,因為你買回來的瓜果蔬菜必須得給人嘗過了才敢動用。等你有了孩子,你還要看緊了他,否則,幾十年後,可能會有一個四肢殘廢的乞丐爬上你的家門乞討,而那就是你位高權得的楊大人的親生骨肉」

「又或者,你有了女兒,你猜猜她會有什麼下場哈哈哈,你怕了為什麼臉色那麼蒼白,為什麼連身子都在發抖我是你的階下囚不是么你怕我做甚麼哈哈,我就是要讓你恐懼,讓你一輩子活在恐懼當中」

他提高了嗓門厲聲喝道:「楊凌,你這個殲賊,你害得我爹去了金陵,你害了我的前程,我堂堂一個舉人,如今變成一個任人凌辱的囚犯你給我的,我會一千倍、一萬倍的要你償還」

他的眼神發着瘋狂的光芒,用夢囈般的聲調道:「我會用任何手段對付你,我要你永遠活在恐懼當中,我要你呃」,他說到這兒突然語噎,瞳孔瞬間驚駭地放大了,喉間一樓鮮血沿着截雪亮的劍刃緩緩地淌了下來。

楊凌立起身子,站在王景隆面前低低地道:「王景隆,你以為你嚇到我了你還不夠資格你的話只能令我產生殺意」

他強忍怒氣,帶着些譏誚的語調道:「王景隆,你還真是個不成器的公子哥兒,以前是,現在還是。你不該激怒我,尤其不該拿我最重視的人來恐嚇我,你這個蠢材」

王景隆就象被割破了喉嚨的公雞,發出嘶嘶的聲音,但是他的聲帶再也發不出惡毒的詛咒了。他萬萬沒有想到這麼多父執輩好友找上門來為他說情,楊凌竟敢擅用私刑,將他殺了。

「這樣也好,我是欽犯也不是想殺就殺的,楊凌,我用我的命來報復你」王景隆漸漸煥散的眼神兒忽然浮上一層病態的喜悅。

但是他隨即看到楊凌正向他走來,走到他身邊解開了他身上的繩子,然後反手一劍刺在自已臂上,高聲大吼道:「快來人啊,王景隆要殺我」

「我還是未能忍啊君子,可欺之以方。可他不是君子」

未完待續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回到明朝當王爺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回到明朝當王爺
上一章下一章

0113章 不是君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