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百十五章 談心
「你真的打算就這樣丟下崢兒不管.」明明最先不理會蕭秦的人是雲徊.最先打破僵局.跳到蕭秦船上來的人也是雲徊.
「就算不想.現在我也沒有其它的辦法.」心中並不舒服.蕭秦卻知道這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長久的平靜生活並沒有為他的心帶來真正的平靜.卻反倒讓他覺得自己時刻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有件事我一直想要問你.你和他究竟是怎樣的感情.」琉璃色的眼珠來回看着蕭秦.雲徊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古怪.
「我自己也不清楚.如果說愛是一種足以摧毀人的感情的話.也許我對他的感情就是愛吧.」第一次開口承認了自己對雲崢的愛.蕭秦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每次在面對雲徊的時候.總是會變得相當坦承.或許正是因為雲徊是雲崢的親哥哥.所以蕭秦才會對他生出一種就連自己都不曾察覺到的微妙情愫.
「愛……是什麼.」雲徊皺眉的樣子不像是在開玩笑.而是真正陷入了深思之中.
「不是什麼好東西.既然你從未生出過那種感情.那就還是永遠不要生出為好.」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笑.蕭秦那一向清雅、秀麗的臉竟然也變得有些猙獰.
「但一直被人們所歌頌的不正是那種讓你避之猶嫌不及的感情嗎.」對於蕭秦的回答.雲徊同樣報以了一個冷笑.「沒有感受過那種東西.倒是我此生最大的憾事之一.」雲徊說得不是假話.雖然他早已娶妻生子.但那也不過是為了完成任務而已.卻從未感受到過哪怕一次那傳說中可以將人燃燒起來的熱烈感情.
「沒有所謂愛那種東西.世間絕對會少去不少悲劇和淚水.如果沒有了那種東西.也許天下從此就真正變得太平無事了.」對雲徊的話不以為然.蕭秦只是繼續低頭划動着船槳.
「你說得倒也不是沒有道理.摧毀一個人的往往不是仇恨.而是愛情.」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雲徊嘆息出聲.愛情這個詞其實是廣義的.並不單純指情侶之愛.如果他不愛雲崢.不疼愛自己的弟弟.又怎麼會落得今天這個下場.如果當初能斬斷最後的手足之情.將雲崢親手殺死的話……
「我說的話一向都很有道理.只不過你好像並不愛聽.倒也不只是你.世人大多不都是只喜歡聽阿諛奉承.不喜聽真言道理嗎.」透過壓低的帽檐瞥了雲徊一眼.蕭秦依舊只關心他手頭的工作.但他是不是真的關心自己的工作.卻只有他自己心裏最清楚.
「所以.其實你是害怕受到傷害.害怕遭受損失.所以才不敢去愛吧.」蕭秦那不屑的態度並沒有擊退雲徊.反倒讓他更加來了幾分精神.
「既然明知有害.又為什麼還要去做.」對於雲徊突然表現出來的興奮.蕭秦本能地生出了幾分警覺來.
「還是不夠愛.不然又豈是自己能夠控制得了的.」雲徊就好像是盯准了獵物的惡狼一樣求追着蕭秦不放.「如果你是這樣想的話.那麼也難怪會和崢兒鬧成今天這樣.依我看來.你們兩個永遠也修不成正果.倒不如從此不見.各自安好.」
「就算是永世不能相見.你以為說安好就真的能夠安好嗎.已經潑出去的水難道還有辦法收回來不成.」莫名感到一陣強烈的憤怒.蕭秦一把扯掉了頭上的草帽.丟進了那黃濁的忘川河中.
「呵呵.看來你對他倒也不像是看上去那麼無情.」雲徊坐在船頭看着蕭秦笑.讓蕭秦終於反應過來自己竟然一時疏忽.中了雲徊的詭計.
「現在說什麼也都已經晚了.有情或是無情又能怎麼樣.」想起自己親手製造的這結果.蕭秦不免心中煩亂.丟開了手中的船槳.
「咦.我本來以為你會回去找他的……難道你真的從沒有那麼想.」蕭秦的話讓雲徊愣了一愣.琉璃色的眼睛裏現出了驚訝的光.
「事到如今.你又讓我有什麼臉面再去找他.」咬了咬下唇.蕭秦的眼睛在昏黃的夕陽下閃閃發亮.
「說到底你還是愛自己的面子勝過愛他.不然就算是丟臉又有何妨.」對蕭秦的回答嗤之以鼻.雲徊慢慢走近蕭秦.站在了他的面前.正是這樣的舉動讓蕭秦真切地體會到原來雲徊的身高竟然比自己想像中.或者是看起來要高得多.
「你錯了.並不是因為我要面子.而是明知道無法挽回的事情.又為什麼要白費功夫去做.如果說我在他面前哭求、哀告就可以換回從前的美好.就可以永遠獲得他的愛的話.就算是讓我跪下來求他也沒有什麼不可以.」雖然正在說着熱烈的表白.但蕭秦的臉上卻還是帶着那副似乎永恆不變的冷淡.讓人懷疑是不是冷淡已經定格在了他的臉上.
「我沒有錯.你之所以會有顧慮.不願意浪費時間.分明還是因為愛得不夠.如果你真愛一個人.即便是只有最後希望也會百折不撓.而非一個人在這裏患得患失.不想要被傷害.不過是因為更愛自己.」雲徊慢慢逼近蕭秦.身高帶給了蕭秦一種難以消除的壓迫感.
「哼.說得好像比誰都明白.讓我倒是差點忘了剛才那個連愛是什麼都不知道的人究竟是誰.」抓住了雲徊的短處.蕭秦毫不客氣地進行了還擊.
「或許我是不懂什麼是愛.但那也不過是有些遺憾而已.也許正因為我沒有體會過那種感情.所以才看得比你們都要清楚.」對於蕭秦對自己的惡意攻擊.雲徊倒是罕見地表示出了一種大度.
「可惜.無論你怎麼說.我也都還是回不去了.」勾起嘴角.蕭秦對雲徊挑釁般一笑.
「我也並沒有要求你現在就回去見他.還剩下大概一年不到的時間.你正好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好好想清楚.你若是不喜歡崢兒.我自然是沒有辦法強迫你.但若是喜歡.我倒是勸你還是要爭取自己的幸福最好.否則等到像我這樣只剩下光陰可以蹉跎的時候.才真是悔之無及.」雲徊的一番話說得在情在理.也進到了蕭秦的心裏.
「自己的確是想要見他.但見到他之後又該如何.該解釋說自己是因為不想看他沉迷丹藥、荒廢國政才想出了這麼個詐死的辦法.還是說自己之所以選擇了逃避是因為認為只有這樣做才對兩個人都好.既然是為了兩個人都好.為什麼現在自己還會如此痛苦.而既然是關於兩個人的事.為什麼自己當初只是一個人就做出了決定.」害怕雲崢會問出像這樣的問題.更是無法回答.蕭秦陷入了沉默之中……
「愛」的確是一個沉重到讓人透不過氣的字.有了它的話.任誰也都會變得不再自由.不管是之前放蕩不羈的浪子.還是四海為家的旅客.在某種意義上還會為人帶來和它相等.又或者遠大於它的痛苦.但即便如此.卻依然有人對它趨之若鶩.甚至欲罷不能.
從狐狸奶奶那裏返回了宮中之後.雲崢似乎變得比之前更加沉默了.即便是雲重也不能讓他展露出發自內心的歡顏.也讓雲重的恐懼越來越深了.害怕雲崢說不定哪天就會離開自己.追隨蕭秦而去.想要雲崢無時無刻都陪伴在自己身邊.雲重卻沒有開口提出那樣的要求的勇氣.
將全部的情感都傾注在了自己那位小小的朋友身上.雲重像是終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珍惜著自己和小老鼠之間的友誼.為了自己的這位朋友.宮中早已不許養貓.甚至連猛禽都要隨時驅趕.這也是雲重為自己的朋友盡心儘力的一種表現.
對這樣無關緊要的小事並不關心.雲崢才不會去管這宮中的貓和鳥.也就由著雲重的心意隨便折騰.作為皇帝的悲哀就是常常會有一個人獨處的時候.每當這樣的時候.雲崢就沒有辦法不去想蕭秦.恨自己為什麼會如此不爭氣地像個棄婦一樣哀怨、懷恨.但云崢卻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如果蕭秦真的死了.去了那個自己無法感知.無法碰觸的世界……」這樣的想法讓雲崢渾身發抖.他寧願蕭秦是在騙自己而詐死.也不願意蕭秦真的去了那個自己無法掌握的地下世界.死去的人獲得了真正的安寧.卻留給了生者無限的痛苦.紀念是一件殘忍的事.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人你已經永遠失去了那曾經屬於你的寶物.並再也沒有可以追回的可能.
蕭秦死了.雲徊死了.自己喜歡的人似乎都死了.那麼自己還活在這個世界上做什麼.只為了和蕭秦那空口無憑的一句承諾.有心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終於沒能讓雲崢下定決心的卻是雲重.
「我已經虧欠他太多.如今又怎麼能繼續虧欠於他.我若是真的撒手人寰.這偌大一個國家就不得不交給一個孩子.豈不是太過為難他.又讓我日後有什麼臉面去面對哥哥.」親情和慈愛終於將雲崢從危險的邊緣挽救了回來.他本人當然不會知道.如果他真的那麼做了.也許真的就永遠都無法得到他那平生唯一所真正想要得到的東西了.
歉疚之心戰勝了一切.讓雲崢想起了比生命更加重要.比痛苦更值得去考慮的事情.也讓他在終於整理出了自己的思緒之後.將那殘留、僅存的全部溫情都毫無保留地付諸在了雲重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