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求親

第五十二章求親

夏初的心結開了,冬末不禁鬆了口氣,問明他願意出院,便吩咐他收拾東西,自己提包去辦理出院手續。

走出病房,她卻愣住了----走廊里,一對白花白的老年夫婦在夏祺的陪同下,正坐在走廊邊的排椅上,看到她出來,老婦笑了笑,對她點頭致意;老爺子則目光如炬,不言不笑。而夏祺則罕有的目光低垂,沒有看她。

冬末不自禁的腳步一頓,心裏有些畏縮,轉念之間,卻又想到了自己剛才與夏初相許一生的約定。若是此時她連面對夏初的父母的勇氣都沒有,又怎麼能跟他相守一生?

一念至此,她硬起頭皮走上前去,鞠躬問好。

老先生從鼻孔里哼出一聲,老太太則面色和緩的回應了,又問:「舒小姐,你這是要去哪裏?」

冬末如實回答,老先生譏誚的一笑:「這小子全不顧念哥哥的焦急,也不考慮父母擔心,居然就聽了你的勸,你的本事,可大得很啊!」

他的語義不善,幸而冬末對此早有心理準備,倒也不算什麼嚴重的打擊,只是想到自己終不免因為出身而受夏初的親人排斥,心裏總有點黯然,強顏道:「老先生言重了,夏初現在在想出院,正是因為怕您二老擔心。」

老先生嘿的一聲,看了眼夏初的病房,起身道:「你跟我來。」

他怕夏初聽到異常出來,要另找說話之處,冬末明白他的用意,但也知道自己遲早要過這一關,也不推脫,當下跟在夏家三口身後往外走。醫院門診的對面就有座小茶樓,夏老先生等冬末坐定,便直言正題:「舒小姐,請你高抬貴手,放小兒一馬。」

冬末雖有心理準備,但對這麼不客氣的話,卻仍然有幾乎無法承受的壓抑感,苦笑道:「老先生,在這種事上,人心不是用手段控制的,您叫我這手從何抬起?」

老先生對她沒有用「愛情」兩字來辯白自己有些意外,頓了頓,口氣稍微放緩了:「舒小姐,你不是小兒那樣的傻孩子,應該明白你們之間差距過大,並非良配。有道是退一步海闊天空,舒小姐如果退出,我夏家必有相報。」

老先生沒有一字提及冬末的出身,但一句差距過大,卻已經將他的態度表明。冬末心裏一刺,下意識的握緊了手,吸了口氣,才到:「老先生的意思,我明白,只是我已經答應了夏初,會一直陪着他,無論如何不會離開。」

老先生的眼睛眯了眯,與老太太對視一眼,嘿的一笑:「無論如何不會離開?舒小姐,你是久經世故的人,你覺得在男婚女嫁一事裏,當有一方家庭成員全部反對這門婚事時,這婚事能結成的幾率有多高?即使結成了,所謂的『愛情』在這種情況下又經得起幾下消磨?」

冬末沉默了,她不是夏初,沒有天真到以為有了愛情,就真得什麼也不怕。老先生的話里所含的鋒芒,她清楚得很,也明白其中的份量。

老先生見她不語,又道:「小兒與常人不同,懂事懂得遲,舒小姐你現在只是他懵昧時的依戀,卻未必會是他真正懂事的選擇。舒小姐你本就年長他幾歲,若是到有一日,你青春已去,他卻已經醒悟,要你離開,你又當如何自處?」

老先生的每一句話都點在要害之上,真是冬末對這段感情的憂懼所在,由不得她怔。

老太太見她沉吟不語,不禁輕嘆一聲,柔聲道:「舒小姐,女人的青春有限,小兒年紀尚小,不值得你浪費情意,還還是另擇佳偶配好些。」

「不是浪費!」冬末抬起頭來,認真的說:「夏初是個很好的孩子,值得人愛護珍惜。」

老太太看着她,眼裏多了兩分暖意,微笑道:「舒小姐這樣關愛小兒,我感激不盡,你這樣的心意,如果想要什麼報答,只要我力所能及,儘管提出來。」

冬末略一思索,問道:「老太太說的話,老先生也應允?」

老先生見她對「報答」二字,有熱衷之色,臉色不禁一沉,看了老太太一眼,有些憂鬱的說:「當然。」

夏祺直到此時才抬起眼睛,有些焦急的叫道:「爸,媽……」

冬末搶在他說話之間提高了些聲音,道:「既然二老如此慷慨大方,我也就不客氣了。」

二老對她急着索要報答一事,都有不悅,只是話既然開口,自不會改悔,點頭應了。冬末手心裏捏了把汗,有些口乾舌燥,鎮定了一下,才將話說出來:「請把夏初交給我吧!」

二老萬萬沒有想到冬末要的報答會是這樣,頓時滿面錯愕,冬末唯恐他們反悔,趕緊又道:「這件事在二老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內,想必二老言出必踐,定會應允我的。」

站在二老身後的夏祺悶咳了一聲,雖沒說話,但眼裏惱怒與好笑之意卻是顯露無疑,只是冬末心裏緊張二老的回答,無暇他顧,並未留意。

二老聽到大兒子的咳嗽聲,都臉色古怪至極,好一會兒,老太太才用哭笑不得的語氣說:「舒小姐,你這可不能算是『力所能及的一件事』而是要我的命根子啊!」

冬末關心則亂,在這關口便急了起來,脫口道:「老太太放心,我會將您的命根子保護得好好的。」

如果她沒有認真,說幾句肉麻的話哄騙二老很容易,但因為她和夏初的約定是認真的,那些表明心跡的肉麻話,她反而出不了口,所有的世故機變,都不復存在。

老先生見她索要的報答不是世俗的金錢利益,心裏的不快散去了一些,對她鑽這種空子變相要求他們同意婚事的行為有啼笑皆非之感:「你是女的,如果我們真把初兒交給你,你又準備怎麼保護他?」

他的語氣不嚴肅,但冬末的回答卻十分認真嚴肅:「我會一直陪着他,讓他保有單純快樂的心境,不受世俗人情的傷害。」

夏家二老對夏初最深的憂慮,就是自己年紀已老,能看護他的時日漸短。而夏祺這個長兄雖然對幼弟關愛備至,但他畢竟有家庭有事業,年齡也長夏初二十幾歲,也沒有可能真護著幼弟一輩子。至於夏祺的兒女,他們從小就覺得這個小叔叔實在佔去了祖父母及父母的太多關注,雖不至於惱恨他,但心裏難免存着芥蒂,想讓他們照顧他的餘生,他們所能做到的,大約就是讓他有足夠的金錢,衣食無憂了。

可是,夏初是個純感情了人,對於他來說,金錢是所有需求里占最末的東西,有人愛他,也有人需要他愛,才是他最快樂的事,甚至可以說是生命的源動力。

若這世間,沒有愛他的人,也沒有需要他愛的人,他的生命將可以預見的荒蕪下去。

那樣的荒蕪,不是真正愛他的人能想像、能容忍的事。所以他們在警覺需要策劃自己身後最放心不下的人的後半生時,他們就想替夏初找一個能陪他一生,愛他,也被他愛的人。

只不過放在現在這種功利性極強,處處充滿變故的社會,即使是用利益牽絆,想找願意陪伴下次這種不受世俗認同的「正常人」一生的人,都是件難得的事,至於愛他,更被他所愛,那更是難上加難。

二老左思右想,加上夏初纏着要出來歷練,他們就動心了,覺得確實有必要讓他出來碰一碰運氣或者霉氣,看看他能不能真正的自主的生活,又或是遇到一個能相伴一生的人。

這種想法,他們自己也知道實在是太過僥倖,可沒想到夏初出來一趟,竟真的就把這份僥倖變成了現實,竟真得碰到了他認定一生的人。

有個女子能夠不計較世俗目光,惜取夏初的單純,真心愛她,願意陪他一生,護他一生,自然是運氣;但若那個女子的出身不好,會連累夏家「門楣生灰」,那卻是霉氣了。

所以冬末和夏初的事,二老一直在同意與否之間搖擺不定,不同意吧,怕會誤了夏初一生;同意吧,到底心有不甘,覺得自己的兒子雖然某些方面有缺陷,但也未必沒有更好的人懂得欣賞他。

但是他們也清楚,同意與否,都是一場豪賭。勝,他們可以完全沒有身後之憂;敗,其遺憾足以令他們九泉之下亦難瞑目。

當確定冬末對夏初有心后,這同意或不同意的決定,關係着夏初的後半生,由不得他們不謹慎再謹慎,無論哪個答案,都不能輕易出口。

二老沉吟不語,冬末則緊張得滿頭都是汗,靜靜的等待他們的答案。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人敲茶室的門,夏祺微微皺眉,起身把門打開一條縫,嚴厲的說:「我早就說過,沒有招呼不要來打擾……」

話說到一半,轉成了錯愕的疑問:「小弟,你跑到這裏來幹什麼?」

門外站着的正是夏初,他連醫院的病號服都沒換,跑得氣喘吁吁,聽到哥哥的疑問,立即回答:「小童姐姐在這裏喝茶,打電話告訴我,說你和爸媽神情不善的把冬末帶來,要我趕緊過來救命。」

夏祺更是錯愕,脫口罵了一句:「爸媽不過是想看看舒冬末,跟她接觸一下,加強了解溝通,哪裏有什麼不善?傳這話的人純粹扯淡。」

夏初半信半疑,扒拉開哥哥的手,從門縫裏擠進一個腦袋,還沒看到人,就先喊了一聲:「爸,媽,冬末,你們還好吧?」

室內本來凝重的氣氛被他緊張的語調一衝,反而緩和下來,老太太忍俊不禁的嗔怪:「我們能有什麼不好的?連問句話都不會,你學習跟人相處,都學到哪裏去了?」

夏初嘿嘿一笑,也不等夏祺放行,就先自他腋下鑽了進來,跑到冬末面前拉住她,笑眯眯的對老太太說:「媽,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人很好很好,對我也很好很好的冬末。本來我想畫展結束后,請她去我們家做客,介紹你們認識的,沒想到你們就先來了。」

他出來歷練兩年,雖然依舊沒有學會圓滑世故,但卻也不是以前那個傻得完全不懂人情的孩子,加上有小童提醒,自然不會認為父母對冬末真的會欣喜接受。對母親說了話以後,又對父親說:「爸,冬末是對我來說是像你們一樣重要的人,我要和她一輩子都在一起的,你可不能黑著臉把她嚇跑了。」

老先生看到兒子跑進來就站在冬末身邊,嘴裏還沒說話,身體的姿勢語言就已經不自覺的擺出一副護衛之勢,心裏也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一忽兒惱:就為了個女子,他居然敢對父母兄長擺出這種戒備的態度,真混帳!一忽兒又想:這小子出來歷練這麼久,終於還是有了點長進,還知道保護女朋友了。

他心裏幾個念頭反覆,哼了一聲:「我要是把她嚇跑了,你會怎樣?」

「當然會很傷心啊!」夏初也不是沒有想過父母反對他和冬末的情況,回答了一句,反問道:「爸,如果你把冬末嚇跑了,我真的會很傷心很傷心的,你不會真的要我傷心吧?」

他是老來子,加上智力的原因,二老一向對他憐愛有加,近乎寵溺,卻是真得捨不得他傷一點點心。夏初的問題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他卻不敢直接回答,頓了頓,才溫聲說:「爸爸不是要你傷心,而是舒小姐精明能幹,實在不是你配得起的人。她現在雖然和你在一起,但並不一定真能陪你一輩子。如果她遲早都要離開你,讓你傷心,那不然趁爸媽和哥哥都在的時候,讓她趁早走了好。」

夏初不滿的叫道:「爸,冬末跟別人不一樣,才不會覺得我配不起他。她說會陪我一輩子,就是一輩子,你幹嘛把她也看成那種勢利鬼?」

老先生嘆了口氣:「初兒,我不是說她勢力,而是人心無常。她今天覺得你好,許諾陪你一輩子,也許明天她就覺得你煩,片刻也不想呆在你身邊了。」

夏初和冬末四目相對,精神一振,抬起頭來,看着他爸爸,認真的說:「爸,你說別的話,我都相信,但這句我不相信。人心是有常理的,你待別人好,別人自然也會待你好;雖然這規律有時會有偏差,但那只是意外,不是常理。說『人心無常』的人,其實不過是因為自己沒有一直都待別人好的常心,但又不想為自己的冷漠負責任,所以就以此為借口推脫。」

他從來不是個能理清世情的人,今天突然說出這種引人深思的話來,當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把所有人都震得呆了一呆,面面相覷,幾乎不敢相信這話真是他說的。

夏初也不知道他的簡單邏輯推理出來的結論對大家造成的衝擊,見爸媽和哥哥都不說話,又道:「我和冬末都是遵循常理的人,她對我好,我也對她好,就這樣,一輩子都不會變。」

冬末聽到他的話,反手將他的手掌握緊,遇到夏家二老的緊張和不安終於褪去,心裏有絲奇異的安穩和欣慰:夏初雖然因為單純而缺失與世事周旋的能力,但也正因為他單純,沒有權衡世俗利益的思考,反而導致他在守護人心方面,有着世人所沒有的堅定和強大。

而對她來說,夏初有這份堅強,就足夠了。

夏初感覺她回握自己,面對父母兄長的不贊同,完全沒有退縮之意,不禁高興至極,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望着她傻笑。

老先生看到這兩人相視而笑,目光交纏,顯然默契在心,把自己和老伴都摒成了外人,不禁大皺眉頭,想要說話,又看了老太太一眼。

老太太正仔細觀察冬末和夏初相處的情形,接到丈夫的神色,微微沉吟,點了點頭。老先生見妻子點頭,知她同意夏初和冬末的事,忍不住咳了一聲,引起夏初和冬末的注意后,才開口問冬末:「舒小姐,我家初兒有不同常人的地方,你真的完全不介意么?」

冬末搖了搖頭,回答:「他與常人不同的地方,正是我的救贖所在,我很感激。」

老先生明白她的意思中所指:若不是夏初有異於常人,單純明快,完全不計較世俗閑話,她的過往恐怕將成為一生的陰影,絕不會像現在這樣坦然。

說起來,這也是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如果冬末沒有那樣的經歷,她不可能愛上夏初這樣的人;也不可能有今天的堅強,可以完全無視世俗規則,願意陪夏初一生,保護他不受世俗傷害。

而夏初的性格,如果遇到的人不是冬末,普通女子都有種依靠男方的習慣性,能對他一時心動,卻未必會有陪他一生的勇氣,也未必有保護他不受世俗傷害的能力。

一念至此,他暗裏嘆了口氣:「罷了,英國女王和日本天皇在兒女的婚事上都做不了主,何況是我。舒小姐,你提出的要求,我應允了,希望你不要忘了自己的承諾。」

冬末驚喜過甚,輕啊一聲,不敢相信她居然這麼輕易就過了二老這關,愣在當地,傻了;倒是夏初,聽到爸爸同意婚事,雖然也高興,卻不像她這樣呆傻,歡呼一聲,撲上去抱着老先生老太太就大大的親了幾口,歡呼:「爸,你真好!媽,你真是太好了!哥,謝謝你!」

冬末終於醒過神來,看到夏初把老先生老太太親的一臉口水,連連躲閃,忍不住笑出聲來。

她心裏清楚,夏家同意她和夏初的事,一方面是因為夏初單純的固執,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們需要一個能保護夏初終身不受世俗侵害的人。促使他們同意的原因,後者更重,這是對她的一種利用,或許他們還時刻準備一旦她失去利用價值,就將她拋棄。

但只要夏家同意她和夏初在一起,不管他們背後是否真的接受她,她都不介意這種利用,因為夏初就在她身邊。

夏家人有利用她的心思,可夏初沒有,他只是單純的愛她,想與她相伴一生而已。

而對她而言,這一生,有夏初相伴,已經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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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御姐遇上正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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