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其實聽完故事，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這個答案讓失落的一顆心有了歸屬，卻也讓他畏懼、惶恐。因為他知道這個答案將會顛覆他的世界，也會毀了尚苓光明的未來。

他絕不會讓這種事發生，他在心底對自己發誓。

可當他背對尚苓、手握著門把時，他再也忍不住開口問出他心底疑惑。「如果阿海真的那麼愛你，他怎麼會不告而別？」

「阿海失蹤后，我問遍每個看過他的人。他們說，最後看見阿海騎着腳踏車跟一台車發生擦撞，有人將他送至醫院，可我趕到醫院時，已沒有人知道他的去向。醫生說，他可能受到突來的撞擊，恢復以前的記憶，而綠島的回憶就成了他生命中的一段空白……」那段時間，她瘋狂的尋找阿海的下落，逢人便問他的行蹤。

「說不定阿海已經不愛你，才會選擇悄悄離開你。」他回過頭望着她，對她說出殘酷的言語，冀望她可以就此放棄。

「不可能！」尚苓堅決果斷的反駁他。

「你就那麼有把握，現在的男人都很壞……」他露出嘲弄的臉孔，似乎在笑她的天真。

「等你記起我們的過去，你就會知道我們之間的愛有多深。你也會知道，你絕對不可能棄我而去。」尚苓露出絕美動人的笑容，毫不在意他惡意的打擊。

「我不是阿海！」杜淮弈惱怒的撂下話，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留下尚苓默默啃噬孤獨的滋味……

在電梯門關上后，杜淮弈立即頹喪無力的倚靠在牆上，剛才強勢自信的模樣陡然消逝，深邃的雙眸蒙上一層濃烈的情感與無奈，他修長的手指無意識的觸摸胸口那塊金屬物！一隻銀戒。

尚苓說的沒錯，他真的是阿海。

當他清醒時，身上已戴着那隻貝殼狀的銀戒。每當望着戒子，他心中總會回蕩著濃烈的惆悵與感慨。它似乎在告訴他，他遺忘了某些東西。

他曾經努力回想，他到底遺忘什麼重要的事物，卻總是徒勞無功。他的腦中除了空白，還是空白。在這之前，他也不懂自己為何如此珍視這隻戒指，他總覺得它代表某樣重要的東西，一種牽繫他的心、刻畫在他靈魂的東西。

直到遇到街苓，聽完她和阿海的故事，他總算知道自己失落了什麼……

聽完尚苓說的故事，綠島明媚動人的景色仿彿歷歷在目。閉上眼，他幾乎可以聞到海水的氣味，聽到拍岸的濤聲，摸到海底繽紛的珊瑚一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真實、鮮活，深刻的烙印在他腦海。

雖然記不起與尚苓那段相知相惜的戀情，但是，他絕對相信他們之間曾經有過牽扯。因為，單是望着她清麗動人的臉龐，就讓他有股想擁她入懷的衝動。她美麗的容顏、清雅的氣質、自然的魅力，深深牽動他的心，讓他捨不得推開她。

如果他們在其他地方相遇、如果尚苓沒有踏入演藝圈、如果他的身邊沒有蘇靖蓉、如果他不是音樂才子，如果……

如果沒有這些如果，他一定會不顧一切對她承認他是阿海。然後，讓尚苓帶着他一同尋找他們失落的回憶，重拾兩人真摯的戀情。

可事與願違的是，尚苓在螢光幕前對他表白，已讓善妒的蘇靖蓉心有不甘。如果他再和尚苓舊情復燃，蘇靖蓉絕對會動用所有關係封殺尚苓，這樣的結果只會扼殺尚苓美好的星路。

尚苓的歌聲是上天最美的恩賜，從他有記憶以來，從沒聽過那麼動聽的歌聲，那美妙悅耳的嗓音足以撼動人心，融解冰封的生命。

她的歌聲加上自己膾炙人口的創作，相信假以時日，尚苓絕對會成為閃亮耀眼的國際巨星。要他眼睜睜看着她美好的天賦就此埋沒，他實在辦不到！

所以他只能盡量和尚苓維持公事上的關係，別讓兩人再有更深的牽扯。唯有這樣，才能確保她的未來順遂無慮。

至於過去那段深刻的戀情，就讓它在綠島的微風中緩緩消逝吧……

為了不影響尚苓，杜淮弈總是刻意避免和她有所接觸。因為，他不希望兩人的關係再起波瀾。

所以這段日子，他安排宣傳人員陪她練歌、排舞。除了錄音，他們兩人幾乎沒有見面的機會。如果有，他也會對她裝出冰冷無情的臉孔。望着她悲傷、受創的蒼白模樣，他的心也受到殘酷的撻伐。

不過，今天他特地來找尚苓，主要目的是要和她討論唱片的曲目編排。只是他已經在門口敲了幾十下，尚苓都沒有反應。

他隨手扭轉門把，門竟然應聲而開。他詫異的望着未上鎖的大門，一顆心忍不住七上八下。她發生什麼事？為什麼沒鎖門？

他驚慌的推開大門，尋找尚苓纖麗動人的身影。一踏進門，耳邊就傳來尚苓脫俗出塵的美妙歌聲，悲凄、感人……而且熟悉！

你像海鷗翱翔在天際，

掠奪我的心，迷亂我的情，

我願是那駐足的燈塔，

為你守候，為你停留……

「這首歌！」他才聽到前幾句，就已經可以唱出後半段。

他靜靜站在大門旁，聽完整首美妙的歌曲，感人的旋律在他心底徘徊、繚繞，他依稀記得初次聽尚苓唱這首歌時激動的感覺，那是連心都想落淚的悲哀。

突然，他的腦海閃過幾個不連串的畫面，湛藍的海灣、白色的沙灘、嶙峋的壁崖、火紅的落日、璀璨的星空……他心底很清楚，這些美麗的景色就是綠島。他不但見過，而且親身擁抱過那無與倫比的美麗，所以，他才會有那麼鮮明的感受……

歌聲暫歇，尚苓一轉頭就看到杜淮弈站在門口，一臉若有所思。她沒有打斷他的沉思，只是在一旁偷覷，想觀察他聽到這首歌的反應為何？

這首歌是他自己創作，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就算他忘記他們的甜蜜往事，也不可能對自己寫的歌曲毫無印象。

見他深邃漆黑的眸子流露出深沉的思念，整個意念似乎被巨大的洪流所包圍。在一旁的她，完全捉摸不住他想起什麼？不過，從他震懾的眼神，她知道他一定想起過往的片段。

「這首「天砂」是你送給我當作十八歲的生日禮物，你記得的，對不對？」尚苓水靈的雙眸充滿期待的眼神。

尚苓的聲音將杜淮弈從回憶的洪流中拉回，他深深吸口氣，收斂起脫序混亂的思緒。他不自覺的撫摸粗糙的鬢角，清清沙啞的喉嚨，企圖掩飾他紊亂的情緒。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我只不過聽到這首歌，覺得滿好聽的。」他逃避似的閃躲她探索的目光。

「你騙人，你的眼神明明告訴我，你記得這首歌，為什麼要否認？」

他的話像桶冰水般對她兜頭淋下，尚苓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滿腔的欣喜頓時消失無蹤。

「我想你誤會了，我確實是聽到這首歌大受感動，希望你別多心。照你說的，這首歌是阿海送給你的。如果我們把它拿來當專輯的主打歌，相信你的阿海不會介意才是。」

他故意一副冷眼旁觀的模樣，企圖撇清兩人的關係。他還得儘力維持臉上空白的表情，希望能夠說服她。

「我知道你是阿海，你心裏也很清楚，為什麼你不願意承認？不願意麵對？」

一次又一次的打擊讓尚苓瀕臨崩潰邊緣，她剋制不住的對他哭喊，哭出她心底的疑問。

她看出他的眼神流動着深沉的情感，她相信他不是毫無所感。她也感覺出他在抗拒、在逃避……但，為什麼？因為他不再愛她？因為他已經有女朋友？還是因為他不願回想過去？

她不知道，只知道——她要阿海回到她身邊……

曾經，那雙深邃的眸子深情、愛戀注視着她。曾經，那寬闊溫暖的胸膛緊緊抱着她。曾經，那低沉醇厚的嗓音對她傾訴無盡的愛語。

而今，他冰冷的眼神殘酷撕裂着她，他無情的言語將她推入無底深淵。尚苓傷心的坐倒在地上，晶瑩的淚水溢出眼眶，無言吶喊心中的傷痛。

看到她可憐、傷心的模樣，杜淮弈只想將她摟進懷裏，輕聲呵護她、保護她，為她阻擋所有的悲苦。然而蘇靖蓉惡毒的威脅言猶在耳，讓他的手停在半空中，不敢碰觸她。

他相信阿海是幸福的，因為他擁有一個深愛他的女人，愛得如此濃烈、如此真切。只是他並不是阿海，他是杜淮弈。他有他的顧忌、他的包袱、他的世界，他不能像阿海一樣，不顧一切和她相戀。

可是，他知道不管在任何時空與尚苓相遇，不管他叫什麼名字，他都會深深愛上她。因為，現在的他早已為她心動、為她牽掛。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他希望三年前和她相遇的是杜淮弈，不是阿海。那他們就不會分離，沒有波折，也不會有——蘇靖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