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當和煦的春風撩開南大西洋薄薄的晨霧時，呈現在人們面前的不再是往年的暖人春意，而是充滿恐怖和死亡氣息的血雨腥風。

戰鬥首先在英德兩支艦隊之間展開。上午七點二十分，德國戰列巡洋艦隊距離戈夫島七十五海里，晨霧的消散讓海面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德弗林傑」號的瞭望員發現天際出現了幾股淡淡的輕煙，於是大喊起來：「注意！前方發現煙柱，偏東方向可能有艦隊活動！」在加強警戒后不久，他認出英**艦的三角桅杆，那正是處於艦列尾部的英國戰列艦「艾恩·杜克」號，於是急促的哨聲在「德弗林傑」號甲板上響起。

此時正值早餐結束之際，艦橋上忙亂的腳步聲大約持續了幾分鐘，一切又安靜了下來。萬斯畢伏下身子，用架設在一側的高倍望遠鏡凝視着前方，那具黑色的單筒望遠鏡早已將遠處的一切放大了二十餘倍，在它的視界裏海平面依舊光滑如鏡，但卻依稀有三艘肩寬腰闊的黑色戰艦正向前飛馳，一群海鷗追逐着它們身後一條百餘米長的尾流……

情報上不是說英國人在福島有四艘軍艦嗎？這裏怎麼只有三艘，還有一艘哪裏去了？他有些不解，於是又彎腰仔細確認了一遍，沒錯的，那種形狀的主桅杆對常年在海上與英國人打交道的他是再熟悉不過了，可是自己並接到有任何一艘英艦滯留福島或是在夜裏被擊沉的消息，但這裏為什麼只有三艘呢？難道是伯尼那個傢伙在玩花樣？他陷入沉思。

當然，在確信與英國艦隊遭遇之後，他仍然向艦隊下達了作戰命令，緊隨其後的德艦「洛索」號與「馬爾脫克」號立即將鍋爐升至最高壓力，全速向前方的英國艦隊撲去，艦首馬上便激起了巨大浪花。

與此對應的，英國戰列艦「艾恩·杜克」號也發現了正在自己後邊驅艦猛追的萬斯畢艦隊，當觀察哨辨認出德國艦隊的輪廓時，戰鬥警報聲也響徹海空。

接到報告的伯尼連忙舉起望遠鏡，片刻間，他便看清楚了萬斯畢率領的戰列巡洋艦隊，而在他更遠一些的地方，還有四艘看起來更加雄壯的戰列艦也在海上隱約現出身行。這就是你們的全部陣容嗎？他的臉上慢慢浮起了得意的笑容，看來那些美國佬也並非一無是處，至少他們有時候的估計也是蠻正確的，敵人的主力戰艦果然有一部分沒有出海，只派了七艘軍艦前來攔截對付自己。魚終於上鈎了，他不禁得意萬分，「溫圖爾艦長，你馬上把這裏的情況告訴海軍部，讓他們通知美國人。」

接着，伯尼的艦隊以飛快的速度向五十海裏外的地方駛去，意圖誘使後面的兩支艦隊進入伏擊圈。然而，令他自己和哈德威克都意想不到的是，這片海域上除了這些外，在他們之間還有一支實力強勁的日本戰列艦隊也在向著他們設想中的目的地疾駛。

儘管是同向異舷的航行狀態，但萬斯畢與伯尼之間的距離卻在不斷拉近，畢竟一方正以二十八節航速全力追趕，而另一方卻始終將艦隊保持在二十節航速左右。當然，這並非出自伯尼本意，他手頭上英國現有的最強大的超級無畏艦「伊麗莎白女王」號的最高速度也才二十四節，就更不要說其餘兩艘英艦了，他們的航速才二十一節。雙方的炮手都在磨拳擦掌，一枚枚炮彈被有序地填進炮膛，主炮塔開始緩緩轉動，粗壯的炮筒也升至最大仰角，猙獰地指著對方。

萬斯畢也笑了，消失的一艘英艦還沒有找到，對敵人的企圖也毫無頭緒，但又怎麼樣呢，在自己身後同樣還有四艘比英**艦隻強不弱的第二戰列艦隊正在加速趕來，強大的火力是可以彌補一切的。另外根據測距儀給出的數據，目前雙方之間的距離差不多是英艦「伊麗莎白女王」號的極限射程了，而己方的「德弗林傑」號和「洛索」號的射程只有二萬三千碼，「馬爾脫克」號則差距更加明顯僅有二萬碼，但敵人顯然並沒有利用這種優勢，於是他決定從英艦尾部橫切對方艦列，以便等第二戰列艦隊趕上來加強火力。

「伊麗莎白女王」號上的軍官們也在納悶，為什麼自己這邊不利用優勢射程先發制人，爭取戰場主動呢？面對他們的疑惑，伯尼得意地說：「不用着急，我們的角色是充當誘餌，然後把後面這些愚蠢的傢伙們統統騙進伏擊圈，到那時，只怕他們插翅也難飛了。」

英艦的保持緘默，並沒有給「德弗林傑」號帶來太多愉快的氣氛，相反，緊張的氣氛正在艦上成倍增長，也影響到了萬斯畢，他的笑臉凝固了，把手裏的望遠鏡舉起又放下，終於，在等待中，他的艦隊用最快的速度通過了那段彷彿令人感到窒息的危險區域。同樣，他的艦隊也獲得了最好的射擊距離。

「一萬九千碼！」早已將艦上射擊指揮儀牢牢鎖定英艦的一名軍官大聲報出了讀數，萬斯畢習慣性地向外望了望，伯尼的艦隊在他視野里清晰地顯現出來，他吐了一口氣，下令道：「穿甲彈射擊！」

八點三十二分，戰鬥開始了。隨着一陣低沉的咆哮，德國戰列巡洋艦「德弗林傑」號打出震耳欲聾的第一炮，炮彈像轟雷一樣出膛而去，接着，其餘各座主炮塔依次開火，八點三十三分，「洛索」號與「馬爾脫克」號也相繼開炮。很快，在英國艦列中就騰起了巨大的水柱。

英艦馬上還擊，大團騰起的黑色煙雲里夾着暗紅色的火焰噴射而出，半分鐘后，一排炮彈狠狠地撕裂了光滑的海平面，二十餘道起伏不平的衝天巨浪在瞬間包圍了附近的德艦。

由於測距儀的問題，在接下來的第二輪打擊中，三艘英艦同時找錯了對手，它們不約而同地把目標對準了萬斯畢艦列最後邊的「馬爾脫克」號身上：八點三十四分開始「伊麗莎白女王」號就對着它開火，三十五分「伊林」號加入開火，三十秒后「艾恩·杜克」號也開炮猛轟。於是，這艘二萬五千噸的德國戰列巡洋艦始終被密集的彈雨覆蓋着，每分鐘都有幾發大口徑炮彈落在它的艦體周圍。當英艦火控室糾正了這項錯誤時，已向它射擊了足足十分鐘之久。

之字型路線沒有避免「馬爾脫克」號的厄運，它總共被四發炮彈擊中，其中，一發炮彈落在尾部，撕開厚實的裝甲，帶着熊熊燃燒的火尾穿透艙室，再向外猛地炸開，強烈的震動立即破壞了轉向機構，雖然有損管隊與機械師在拚命搶修，只用了幾分鐘便排除了故障，但還是有三發炮彈先後命中右舷，二發落在副炮座，導致附近五點九英寸艦炮全部被毀，炮彈接二連三地殉爆，百餘名官兵非死即傷；另一發炮彈正中右舷上部，切斷了蒸汽管，白茫茫的蒸汽瀰漫開來，使得整個艦橋的通訊機能暫時癱瘓。另外，「馬爾脫克」號還被多發近失彈四射的彈片洞穿了舷側，如蜂窩一般密密麻麻的。不過，這艘戰列巡洋艦不愧是德國海軍的驕傲，數百萬馬克的建造費用物有所值，十一英寸裝甲扛住了英國大口徑炮彈的連續轟擊，但後遺症就是艦尾進水三百噸，全艦右傾二度，速度下降至二十六節。

其實和「馬爾脫克」號相比，英國艦列中的「艾恩·杜克」號也好不到哪裏去。由於伯尼事前並沒有在距離上充分利用自己的射程優勢，使得自己兩大優勢之一的射程優勢蕩然無存，而在艦炮射速上，他的十五英寸和十三點五英寸主炮顯然不是萬斯畢的十二英寸艦炮的對手，德艦幾乎每隔二十秒便向英艦傾瀉一輪炮彈，而英艦卻需要比對手更多的時間來還擊；再加上德艦主炮普遍採用集中的射擊指揮儀，在齊射時命中概率比對手更高一些。萬斯畢正是仰仗這些恩賜在雙方對射中佔盡了上風，他麾下的「德弗林傑」號和「洛索」號在一萬九千碼到一萬七千五百碼之間的距離上一共累計向「艾恩·杜克」號發射了上百發炮彈，這艘英國戰列艦幾乎全艦都被巨大的水柱與爆炸包圍了，漆黑的濃煙在它的上空形成了一片頗為壯觀的烏雲團，它的處境比德艦「馬爾脫克」號更加危險。

當雙方戰艦打得熱火朝天時，哈德威克率領的美國艦隊還在距此四十海裏外的地方航行，離事先預定的區域也有十海里遠。他站在旗艦「內華達」號上，嚴肅地凝視着前方，先前給輕型艦隻補充燃油耽擱了太多的時間，不過幸好，根據海軍部的通報，敵人只出動了七艘軍艦，而且還將其分成兩隊，分別間隔大約二十海里，這就是機會。在他看來，英國人就算被那支速度極快的巡洋艦隊趕上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畢竟雙方的火力差距實在明顯，只要不給對手纏上，應該就沒有危險。現在主要的問題是，如何保證英國人不被對手糾纏，而且能夠快速與自己的艦隊會合，這是關鍵，沒有順利會合，一切都將無從談起。畢竟他深知沒有英國人那三艘軍艦的幫助，自己根本無力對付追上來的這股敵人。

「哈德威克將軍，海軍部緊急電報，英國艦隊正在接敵。」身旁軍官的報告打斷了他的思路。

哈德威克將軍帽下那張剛毅的臉龐越發嚴峻得可怕，他沒有挪動腳步，依舊站在艦橋上，透過軍艦煙囪上吹出的煙，深深地打量著自己的艦列。雖然敵人並沒有察覺到前方陷阱的存在，但他們卻正在加緊行動，一旦英國人反應不及，就很有可能陷入趕上來的另一支敵人艦隊的火力夾擊之中。長此下去，英國人還能牽着敵人的鼻子，將他們引向這裏預定好的死亡地帶嗎？想到這裏，他心中苦笑一下，自己現在最需要的就是速度，但主力艦隊卻根本不能辦到，除了「內華達」號、「俄克拉荷瑪號」號以及「紐約」號外，其餘三艦儘管都在三年前先後完工，其軍艦本身的火力也絲毫不弱於任何一艘戰列巡洋艦，但它們的設計卻在劃時代戰艦「無畏」號之前，由於那時的渦輪機仍然處於發展階段，因此速度便成為它們唯一的障礙，雖然後來又為它們安裝了三倍擴充式引擎，但試驗結果仍不盡人意，最高航速僅僅達到十八點五節，這與真正無畏艦的二十一節航速相差甚遠。正是它們一路上拖了整支艦隊的後腿。

他不是沒有考慮過甩下三艘舊式戰列艦，讓它們在艦列後邊自行跟進，但是主力艦隊一下子少掉一半火力，憑藉自己現有的三艘主力戰艦與英國人的三艘無畏艦，自己這邊還能戰勝擁有七艘軍艦的敵人嗎？矛盾的思想讓他一直猶豫不決……

而此刻，坐鎮「扶桑」號上的關文炳乙也不斷接到鈴木大佐的捷報：東福克蘭島守軍繳械投降，日軍部隊全線佔領福島，在斯坦利港內發現一艘英艦殘骸……看着這些，他的心有些飄飄然了，雖然英艦最終還是逃出包圍圈，但僅有三艘而已，沒有超出自己的設想，憑藉手裏的力量，對付他們綽綽有餘了。但唯一可慮的是，分艦隊各行其是，都沒有留在福島，看來他們與自己有着同樣的打算，都企圖在海上能見度好轉以後適機殲滅敵人，以贏得最後的勝利；可是他們真的能如願嗎？自己可是比他們任何一方都快了一步，早早地趕往預伏海域了，現在只要再找到那支英國艦隊的蹤跡，勝利便將永遠是自己。

「將軍閣下，『息吹』號發來信號，在我艦列後方海域上空發現大量異常濃黑的煙柱，據判斷，可能有一支非常活躍的艦隊在後方海域活動。」信號官報告道。

這麼快就來了嗎！關文炳乙眯起了眼睛，現在，任何人都可以從他雙眼縫隙里微微透出的光亮看出自己上司的喜悅之情。良久，他才轉頭向一貫被自己倚重的艦隊參謀長問道：「田中君，你怎麼看，是我們的目標嗎？」

「將軍閣下，我們比敵人早了幾個小時出發，他們落在我們後邊是勿庸置疑的，而且按照兩方艦種之間的性能對比，這也非常符合常理。」艦隊參謀長田中次郎不慌不忙地說道，「而出現大量異常濃黑的煙柱，也只能有兩種可能，第一、在我們後方有一支規模龐大的艦隊正在活動，但這可能嗎，我們應該清楚敵艦的具體數量；至於第二嘛，那就是在我們後方有軍艦正在交戰，只有這樣才可能產生大量黑煙。」

「敵人只有三艘戰艦，而我們的分艦隊卻沒有留在福島。」關文炳乙的臉色早已沉了下來，「看來我們的盟友實際上比我們的運氣要好得多，他們先我們一步找到了對手。」即將到手的功勛被盟友艦隊輕易摘取了，他委實有些震怒，但自己又無法去爭取，因為目前這兩個國家是不能得罪的，畢竟日本帝國需要德國海軍去牽制歐洲的強敵，更需要來自中國的軍火供應，以維持龐大的戰爭損耗。現在，他只好把求助的目光轉向了田中次郎，希望歷來足智多謀的參謀長能夠解決這個難題。

田中次郎沒有說話，而是慢慢走到一副海圖面前，注視許久，在關文炳乙有些不耐之際，才開口說道：「將軍閣下，我們應該還有機會的。雖然我們並沒有得到有關中國主力艦的任何有價值的情報，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他們絕對快不過德國人的戰列巡洋艦，而在一夜之中能夠趕上英國人的，我想也只有德國人了……」

關文炳乙雙目又是一亮，急忙打斷道：「田中君，你的意思是說，中國人的戰艦並沒有追上來，他們也被德國人甩在了後頭？」

「可以這麼說！」田中次郎點點頭，「德國人應該對付不了英國人的主力艦，他們也需要幫助，只要我們能夠趕在中國戰艦到來之前接手這場戰鬥，我們一樣能取得最後勝利！」

「嗯，速度就是關鍵！」說着，關文炳乙很滿意地拍著參謀長的肩膀說，「田中君，看來我們必須改變航向了！」

「嗨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