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1甘之如飴

章節名：番外1甘之如飴

淮海機場。

「總監，我去打個電話，公司的司機可能是堵在路上了，這會兒還沒到呢，你先在這兒坐坐。」助理對着楚北默說道，兩人剛剛到外地開會回來，公司派人來接，但現在沒有人影，助理是個急性子，話音未落，已然走到一旁去打電話了。美名其曰為打電話，其實是劈頭蓋臉把耽誤時間的司機臭罵一頓，當然不能在總監面前了。

楚北默淡淡一笑，他的性子偏慢，在鳳凰國際建築公司里當了五年的總監，歷練多了，經驗豐富了，做什麼都十拿九穩。雖然現在已經快晚上九點了，但他是個很能等待的男人，常常到外地出差，機場路堵車也是常有的事，他司空見慣，穩步走向一旁的休息座椅。

因為是晚上了，機場里的人並不多，從國內外航班回來的旅客，通常都是拖了行李就走，很少有人在等人的。因此，那幾排座椅，只坐着兩三個人。

他往位子上一坐，拿出手機來翻看新聞，眼角餘光不經意瞥到旁邊的位置，一個三四歲大的男孩低着頭，手裏拿着ipad，正在玩遊戲，玩的很認真。

他笑了笑，新聞沒什麼好看的，索性放下手機，打量起這個獨身的男孩起來。男孩的五官極為標緻，甚至比許多女生還要精緻，肌膚白皙，唇紅齒白的。他穿着一條背帶牛仔褲，黑T恤，打扮很潮。楚北默並不覺得奇怪，當下很多潮爸辣媽常常把孩子打扮的很時尚，這個男孩子底子這麼好，讓人一目難忘。

男孩發覺楚北默在盯着他看，突然抬起頭來，一雙黑亮的眼，眼梢有些上翹，單眼皮，這種眼形總是看起來倨傲。

楚北默不想讓他看起來像是個怪蜀黍，索性先開了口。「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

「正太。」小男孩奶聲奶氣地說，雖然臉上沒有太多笑容，但還是可愛至極。

「小正太。」楚北默低聲笑道，在心裏想，這家子的父母真有才，起這麼個名字。

不過還好，這個長相俊俏可愛的小男孩的確配得上這個稱謂。

「正氣的正，泰山的泰。」小男孩彷彿看穿了楚北默的心思，或許又是很多人都誤解過他的名字，他解釋的時候，眼底流露出不太耐煩的意思。

「你這麼小就認字了？」楚北默極為錯愕，這點年紀的小孩子有的說話還不太流利，顯然這個孩子天賦挺好。

「學了好多了。」小男孩不再看楚北默，低頭，繼續打遊戲。

「你的爸爸媽媽呢？怎麼會一個人在這裏？」楚北默這才問到重點，環顧四周，確定沒有人陪伴着這個小男孩，外國的小孩倒是有獨自坐飛機的例子，但在國內，三四歲的孩子還是掌上明珠，處在層層的保護之中。

楚北默心想，要是這個孩子跟父母走失了，他可以為正泰想想法子，不過……孩子的父母也實在太馬虎了吧。

就在他起身，要走去服務台求助的時候，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高跟鞋聲音，有人語氣急促，低叱一聲，言語之中有些氣憤，有些心急。

「大寶！」

楚北默抬頭看向那個女人，微微一怔，女人長發披肩，穿一條粉色連衣裙，纖細優雅，拖行一大一小兩個行李箱，走路生風。

但顯然她的注意力全在楚北默身邊那個孩子身上，她鬆手把行李箱一放，一臉憂色，又氣又惱。

剛才那個自稱叫「正泰」的小男孩，骨碌從座位上爬下，張開雙臂，朝着女人飛奔過去，一把抱住年輕女人的小腿，撒起嬌來。

「媽咪」

「我說過什麼？不是讓你跟着我嗎？我剛接了個電話，你就跑這兒來了。」女人緊蹙眉心，埋怨了一句，但顯然還是很着急心疼，緊緊抓住兒子的手，低聲警告。「你再這樣不聽話，下回不帶你出去玩了。」

「媽咪，不要嘛……」小男孩繼續撒嬌，「我下回還要去德國呢，爸爸答應我的。」

「爸爸答應你的，那你跟着他去。」女人果斷地說，但臉上的神色已然柔和下來。

小男孩撅著嘴，眼巴巴地抬頭看着女人的臉色，悶悶不樂地說。「爸爸沒時間」

「好了，爸爸已經開車到了，我們快走吧。」女人笑了笑，不再說狠話，小男孩主動地拉過一個小小的行李箱，兩人話音剛落，打算要離開機場。

「明晚。」楚北默站起身來，臉上有笑，剛才他看了很久，這個女人不是他記憶中的明晚，又能是誰呢？

自從明晚結婚之後，他們幾乎再也沒見過面，算下來，也快三年了。

身為裴氏集團的總裁夫人，她很少被報道，他先前看過她一次，是在裴氏的年會上，但由於兩桌之間的距離太大，他沒有機會去跟明晚說句話。

明晚的臉上，在震驚之後，很快有了熟悉的明朗笑容。「北默，你出差回來？」

「是啊。不知道正泰是你兒子，我本打算要幫他尋找粗心的父母呢。」楚北默神色自如，邊說邊笑。

「正巧這陣子工作室處在淡季，我陪大寶去了一趟海南，誰知道在機場臨時出了個岔子」明晚無奈地苦笑，話鋒一轉，伸出手去跟他握了握手。「謝謝你陪大寶說話，若是換做別人，我就該擔心了。」

楚北默知道這次握手，只是朋友之間的禮儀，幾年之前，他決心漸漸淡出明晚的生活，便是知道她對待他，已經再無初戀的溫度。就算他們牽手，也只剩下平和安靜，是左手握右手。但幾年之後的觸碰，還是令他的心中，升騰出萬分熟悉的溫暖。

他不留痕迹地抽出了手，沒有過分眷戀那種感覺，只聽得明晚的雙手放在正泰的肩膀上，笑着說。「大寶，叫楚叔叔。」

「楚叔叔好。」正泰恢復了幾分乖巧，沒有半點驕傲和自負。

「你好。」楚北默笑了笑，俯下身子，伸出手來，碰了碰正泰的面頰，突然想起什麼，從公文包里取出一包水果糖，遞給正泰。「給你吃。」

「謝謝叔叔。」正泰接過水果糖，瞅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明晚，似乎在徵求媽咪的意思。

楚北默心知肚明，現在的小孩接受的家庭教育，是不和陌生人說話，不吃陌生人給的食物。

「你不是很喜歡吃糖嗎？」明晚神色一柔，給正泰拆了包裝，往正泰手裏倒了三顆，抬起頭對楚北默解釋。「不過小孩子吃太多甜食也不好，以後容易生蛀牙。」

楚北默笑着點頭，兩人許久才見面，真是有種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覺。畢竟，明晚已經是另一人的妻子了。

「你現在還是一個人嗎？」明晚沉默了半響，才輕輕地問了句。

「一見面就要談這麼沉重的話題？」楚北默無奈至極，英俊的面龐上不禁浮現一絲困窘。「每次回家，二老就念叨的我頭疼。」

明晚深深望向他，那段感情，離她已經萬分遙遠。她嫁給裴煜澤才數年時光，忙碌又充實，平淡又幸福，所謂的過去，真是一去不返了。

兩人的心中，像是隔着一條河，哪怕對方的身影就在咫尺之間，但彼此都知道，只能到此為止了。

「男人跟女人不一樣，你現在才剛過三十歲，事業做得很穩定，已經是業界的黃金王老五了。想找個好姑娘，並不太難。」明晚道出實情，很多事，原本就不太公平，女人一旦年紀增長，無論家產萬貫，事業紅火，也只會被奉為「老姑娘」，比如她的大姑裴珍珠，現在三十四歲了，但還是未婚的身份。半年前，楊柏樂剛出國舉辦音樂會，聽說又是跟裴珍珠鬧得不歡而散，兩人分分合合的情節，簡直堪稱一部鬧劇。

「我會加油的。」楚北默調笑道，做了個握拳的動作，但在三十歲的男人身上，這個動作有些幼稚可笑，一旁經過的路人，有偷偷捂嘴笑的。

明晚也忍不住笑出聲來，還想說些什麼，突然察覺身體下方有個小小的力道，在拽着她的裙子，她低頭一看。

當然是正泰了。

「媽咪，爸爸不是在等我們嗎？我們回家吧。」他伸了個懶腰，揉了揉眼睛，似乎極為倦怠。

「北默，不好意思，難得碰到面，但大寶坐了兩個小時的飛機，可能累了。」明晚朝着楚北默說。

「你們回家休息吧。」楚北默再度俯下身，微微一笑。「正泰，再見。」

「楚叔叔，再見。」正泰揮了揮手，明晚才握着他的手，一起走向出口。大人小孩，一人拖着一個銀色行李箱，這幅畫面落在楚北默眼裏，真是有幾分奇異。

他垂眼一笑，其實自己最清楚，這兩年在鳳凰國際，不是沒有跟自己示好的女職員，但他秉持着不跟下屬談戀愛的原則，從不觸碰辦公室戀情。直到現在，他還是對明晚有感覺，自然，只是他一人丟不了那份純粹而乾淨的戀情罷了。

明晚跟孩子剛踏出出口，裴煜澤已經守在門外，自然而然地接過兩人的行李箱，放到車后。

裴煜澤對正泰笑道。「小傢伙，今晚爸爸給你當司機，座位上有你最喜歡的起司蛋糕，餓不餓？」

「我們在飛機上吃了晚飯，現在不餓。」正泰說了實話，揉了揉肚子，但還是垂涎地看看一旁的蛋糕盒。

「飛機餐最難吃了，你們吃了什麼？」裴煜澤轉過頭，唇畔有笑。

「吃了飯，菜，麵包，湯。」正泰被明晚抱到後車座，雙手抱着裴煜澤的椅背，貼著裴煜澤的耳根說，可見，這對父子的感情一向很好。

「明晚，你在車裏睡一會兒吧，開回家至少要四十分鐘。」裴煜澤透過後視鏡，對明晚說。

明晚點頭，抱着正泰，依靠在後車座上，一大一小沒過幾分鐘，全都七倒八歪，睡得很死。

三人回到家裏，明晚先去洗澡，裴煜澤剛坐下，正泰就輕手輕腳地爬上沙發，摟住裴煜澤的脖頸。

「大寶，海南好玩嗎？」裴煜澤把他抱到自己大腿上，好看的眉宇之間，儘是一派柔和的笑意。

「好玩。」正泰連連點頭，神情興奮激動。「大海好藍，天空好藍，好多人在潛水游泳，可我沒有去玩水，媽咪不讓。」

話說到這裏，小臉頓時沒了光彩，沒精打採的，看的裴煜澤一陣心疼。

「下回爸爸跟你再去一次。」裴煜澤一口允諾。

「爸爸會游泳嗎？」正泰比劃了一下小手，眼睛一下子亮起來。

「當然了，爸爸是游泳健將。等你長大，爸爸教你。」裴煜澤眉眼有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

「爸爸，你對大寶這麼好，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正泰經過一派深思熟慮，才湊到裴煜澤的耳畔，小胖手擋着，像是一個不能說的秘密。

「剛才見了個楚叔叔，長得很帥？」裴煜澤重複著正泰的話，已經猜到那個人是楚北默，他沒放在心上，唇畔的笑容更深，對着正泰問。「爸爸帥，還是那個叔叔帥？」

「爸爸帥一點點。」正泰的嘴很甜。

「為什麼要告訴爸爸見了這個楚叔叔，你喜歡他？」裴煜澤循循善誘，雙臂一緊，大眼瞪小眼，覺得有個孩子，真是有趣，天天都有驚喜。

「小胖的爸爸媽媽離婚了，說小胖媽媽不喜歡他爸爸了，小胖天天都哭，很不開心…。媽咪不會喜歡上楚叔叔吧？我可不要跟小胖一樣。」正泰這才說出心中的秘密，他剛上了個興趣班，小胖，是他的好朋友。

裴煜澤對着正泰安慰了一番，才哄着他睡覺，男人臂膀很有力道，抱着兒子放到卧室中的床上，不費吹灰之力。

小寶這兩天剛到裴家，夫妻倆早就商量過，明天才去接回家來。裴煜澤走進屋子，見明晚正在梳妝鏡前吹頭髮，他緩步靠近，輕聲笑道。

「剛才大寶來跟我打小報告了」

明晚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透過鏡子望了望裴煜澤的笑臉，不以為然地說。「也不知道大寶是你生出來的，還是我生出來的。在海南也是，每個晚上說想爸爸，吵著要去玩水……」

裴煜澤從她手裏奪過等離子吹風機，給她輕輕撥弄長發，一邊吹乾頭髮，一邊說道。「大寶提醒我要看牢他的媽咪，不能讓他面臨小胖相同的危機。」

明晚暗暗挑眉，小胖她是認得的，在智力開發班跟正泰關係挺好，白白胖胖，長相喜感，沒什麼脾氣，還挺大方。所以，她也常常叫大寶把點心帶過去，跟小胖一起分享。

「小胖怎麼了？」

「大寶說小胖爸媽要離婚。」裴煜澤把原話轉達，指尖青絲浮動，惹來一種暗暗的悸動，一周沒看到老婆，當然萬分想念。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明晚錯愕至極，轉過臉來，狐疑地看他。「我們要離婚嗎？」

裴煜澤臉色一沉，一臉不快。「還不是大寶看到那個帥氣的楚叔叔，才沒了安全感。」離婚，最好他想過這兩個字，他不知道多麼艱難才得到明晚的心，珍惜還來不及呢。

「原來有人在吃醋啊。」明晚抿唇一笑，大寶開竅比一般孩子更早，又是第一個孩子，現在正是黏着爸媽的時候，不過，打小報告的孩子不懂事，有個男人也是如此孩子氣。

「是楚北默吧。」裴煜澤淡淡地說，這才鬆開手裏的黑髮，他跟楚北默這兩年見過面，也只是因為兩家合作的關係。

明晚嗯了一聲，「他正巧出差回來。」

「鳳凰國際的老闆對他印象很好，想把大女兒撮合給他，說他家境清貧但能力不錯，就是沒聽過有下文。」裴煜澤的雙手覆上她的肩頭，黑眸之中覆上一層柔和的光耀。

明晚沉默不語，只是凝視着裴煜澤的眼，他笑了笑，無言地把她摟在懷裏。

他們都心知肚明。

裴煜澤吻了吻她的發頂，現在，不管裴氏的工作多麼繁忙辛勞，因為有了這個家，他覺得自己是這個世上，最幸福的男人。

一下班，他就只是這個家裏的丈夫，父親，跟總裁那個身份，不再有任何關聯。他願意親自去機場接送老婆孩子，而不是吩咐司機完成任務，這些瑣事……並不會令他生出半分厭倦和不耐煩。

這些都是他心甘情願去體會的滋味，就像是老婆孩子最喜歡的起司蛋糕，甜得發膩，但還是每回都吵著要吃。

甘之如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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